老陈冷呵了声,“是不一定代表什么,但我一直让你连续做这个检查的意义,就是提早防范。没瞧见么,都翻倍了。其琛,自个儿的身子,别大意。对,这些异常指标吊几天水一定能恢复正常。但以你现在身处的这个位置,你大意的起么?不说你的健康,你的一举一动,对亚汇集团会有怎样的影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送水,唐其琛拿了一本文件盖在这些化验单上后,才让人进来。
秘书走后,唐其琛:“所以?”
老陈目光认真:“做个活检。”
唐其琛似是仔细思考了一番,最后抬眸,“等董事会结束后再约时间。还有,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说的是——任何。”
老陈点头,“明白。药我放这儿了,最近胃疼的次数多不多?”
唐其琛笑了笑,“比以前少。”
老陈从柯礼那儿也知道了他最近是人逢喜事,也感到欣慰:“不容易,总算肯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过日子了。”
唐其琛的表情始终是和煦温情的,轻声:“知道,我心里有数。”
老陈把那些报告单都带走。偌大的办公室瞬入安静。唐其琛靠着椅背闭了闭目,几分钟后才打起精神,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
温以宁是买了中午的高铁票回H市。
江连雪提前几天就一日五个电话的催,微信不停的发,状态几近癫狂。隔一小时就问她请好假了没有,嘱咐她一定、必须回家。
温以宁最近请的假有点多,昨天去陈飒那儿的时候还不太好意思开口。但这件事,她还必须要听江连雪的。
H市对她们那个老旧小区的改造计划,虚虚实实传了好些年。就在一周前突然下了红头文件,靴子落地,要拆迁了。
这种工作一旦提上日程,效率就非常快了,要求每一户的家庭成员去派出所核对资料,本人到场还要拍照录入,周五是最后一天。为了这个,江连雪竟然破天荒的来高铁站接她。
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温以宁真服了,“你掉钱眼儿里了。”
江连雪现在就是打鸡血的状态,人兴奋的不行,伸手就往她脑门儿上没轻没重的戳了下,“一百多万呢!能不掉进去吗!你见过这么多钱吗!!”
温以宁去捂她的嘴,“我天,你叫这么大声儿,等着人来你家偷东西?”她动作不温柔,但脸上的笑容却是真心实意的开心。
江连雪直接把她拉去了派出所,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温以宁是偷了东西的贼呢。风风火火搞完事,江连雪豪迈道:“不上美团了,走,咱们吃海鲜。”
温以宁挺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从后面揽住了江连雪的肩,“消停点好吗,买点菜,回去我给你煮火锅。”
江连雪被她这个亲近的动作弄的有点懵,不太自然的咂咂嘴,“干吗,看我现在有钱了,就对我好了啊。”
冷嘲热讽的玩笑话,温以宁不跟她计较,连连应声道:“以后你就改名叫江百万。”
温以宁比江连雪能干,下厨房的活儿基本都是她在干。火锅简单,很快就上了桌。温以宁把肥牛卷下进去,又烫了几片青菜叶,江连雪美滋滋地做着打算,“拆迁费听说都有一百四十多万呢,还有人头费,哎呀,你这死鬼老爹可气死了吧,要他生前对我不好,这房子拆了,我连个骨灰盒都不会给他买新的。”
“陈翠美她女婿给她买了个什么LV,在我面前没少炫,这钱一下来,我买他个一卡车气死她。”江连雪越说越起劲,唾沫横飞的,全是苦日子过到头的得意劲儿。
“你这钱买一百个包就没了。还什么一卡车。”温以宁泼她一瓢冷水,江连雪瞪她一眼,“好意思说么你,她有女婿,我没有,还不是拜你所赐。”
温以宁抵了抵舌,筷子挑着碗里的青菜,安静了几秒,搁下筷子,说:“我交男朋友了。”
江连雪也是瞬间停下手中动作,看她一眼,随即面无表情的哦了声,“你老板。”
温以宁默认。
火锅汤底被小火炙烤着,冒着气泡,热气升至半空,跟浅色的蘑菇云一样缓缓散开。空气里辛辣鲜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沉默里,嗅觉更加敏锐,隐隐闻出了几丝淡苦。
江连雪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依旧吃着火锅,把米粉嗦的滋溜溜的响。
终于,她问:“他妈妈干什么的?”
“没有做什么,应该就是照顾家里。”
“他爸爸呢?”
温以宁嘴角动了动,找不到说辞,只好摇了摇头。
“他上海人,家里住哪儿的?”
温以宁默声。
“他家里人知不知道你的情况?”
江连雪一串问题轻描淡写的连贯而来,换来的是温以宁愈发无言的懵懂眼神。江连雪淡淡扫她一眼,轻声一呵,难辨情绪。
她又下了一碟鱼丸进锅里,平声道:“谈个恋爱也没什么,谈吧,自己舒坦就行。”
江连雪的意思虽隐晦,但也不难体会。男欢女爱,及时行乐,又不是非要一个以后。谈就谈呗,真还指望谈婚论嫁,那也不是一定的结果。
温以宁的情绪被她这一嗓子吊的很高,心猿意马之后,又低落了下来。
江连雪忽又笑嘻嘻的说:“不过也没关系!”
她极尽谄媚和得意,沾沾自喜的冲温以宁挤眉弄眼,“我们是拆迁户了,有钱,没什么好低人一等的。”
温以宁真服了她,夹起一个肉丸喂进她嘴里,“吃你的吧!”
江连雪的乐观不是空穴来风,她这人天性如此,搁她这里就没什么长久的烦恼。吃完火锅主动洗起了碗,哼着歌继续计划她的美好生活。
不多久,唐其琛的电话也打了来,温以宁到卧室接听,“唐老板晚上好呀!”
唐其琛被她的称呼逗笑,“温小姐你也好。”
温以宁站在窗户边,单手把窗帘撩开,敞了窗户过风,她背对着站,头发一丝一丝吹起。短暂的安静,静到能听见彼此呼吸的缠绕。
唐其琛很轻的笑出了声,温以宁也弯了嘴角,“吃饭了没有?”
“吃了,工作简餐。我还在公司。”唐其琛问:“家里事情还顺利?”
温以宁也没跟他特意说过拆迁的事儿,但想到他上次与这边政府官员的私密交情,估计也都知道了。她说顺利,两人又聊了聊,温以宁说的很琐碎,大致描述了一下邻里的兴奋心情,顺着话头又说到了江连雪,“我妈挺搞笑的,总拿翠姨做比较。”
唐其琛回话不多,偶尔嗯一声,表示他有在听,“翠姨是?”
“邻居呢,说她女婿给买了包,成天在她面前炫。她说她很没面子。”
这不重要,一语带了过去,温以宁又说了几件好玩儿的事,世事百态,知情知趣的人间烟火,也是看不到彼此,其实电话那端的唐其琛,跟着她的节奏,早已弯了好几次嘴角。
“呼~好啦,不跟你多说了,你快点忙完工作,早点回去休息。”温以宁控制好了时间,十分钟内也差不多了。
唐其琛身在亚汇,也是一样站在窗边,俯瞰落地窗外的黄浦江夜色。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还有技术部的几位负责人在,柯礼在一旁汇总他们的意见,完毕后,注意力都在这位年轻少帅身上。唐其琛的表情称得上是温情和煦,与平日大相径庭。
面面相觑,然后疑问探究的眼神都压向柯礼。一位资历深的工程师含着笑问:“唐总这是?”
柯礼笑了笑,没说话,让他们自行领会。
“明天回?”唐其琛问。
温以宁嗯了声,“只买到明天中午的票。”
“时间正好,我来接你。”
“好,拜拜。”温以宁挂电话前,唐其琛又把她叫住,“念念。”
“怎么啦唐老板?”
两个人聊天时的音量都很小,轻声细语不乏温柔。
唐其琛说:“老板想你。”
拆迁的事儿足以替代打牌的热情,江连雪天天跟人在外面打听消息。李小亮的爸爸以前就在规划局上班,虽然退了休,但消息来源也可靠,据说下个月,拆迁款就能到位了。
温以宁走的这天,江连雪忽然问了一句:“在上海买个房得多少钱呐?”
温以宁真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冷飕飕的打断她的肖想:“就你这拆迁款,稍微好一点的地段,就买半个厕所吧。”
江连雪皱了皱眉,“这么贵啊。”
温以宁换好鞋拉开门,瞥她一眼道:“还有,别总化这么浓的妆,跟吃了小孩儿一样。”
“滚蛋!”江连雪直接把人推了出去,“嘭!”的一声关紧了门。
下午五点多到的上海,唐其琛就在出站口接的她。
温以宁看到人时眼前一亮,“啊,老板换发型啦。”
唐其琛之前的发型就是很精英的背头,这一次也不算换,打薄了鬓角的碎发,也稍稍修短了一些,利利落落倒显年轻了。温以宁伸手,掌心轻轻摸了摸,评价道:“扎手。”
唐其琛环着她的腰,架上墨镜说:“怎么喜欢摸,回去随你摸个够。”
这话怎么听都不太正经,温以宁接不上他这一茬,只得闭语装没听见。唐其琛看了她两眼,勾着笑,故意的。
他有个习惯,周末哪怕要加班,也不太穿正装,今天一身儿都是浅色,往人群里一站,真是活脱脱的移动衣架,没少引人回望。到了车里,唐其琛才说:“带你去个地方。”
前两日答应傅西平的邀约,周六晚上朋友聚个会。
这公馆是他们常去的,也算是根据地了。年纪轻的时候喜欢新鲜,流连各种声色场,三十而立之后,就很自觉的收了心,连玩儿的地方都固定了。加上这里又是傅西平一堂弟的场子,做事聊天也不用顾忌那么多。
唐其琛一路牵着温以宁,进了旋转门,侍者早早候着了,态度恭敬:“唐先生。”
领着人乘电梯往楼上去,穿过走廊到了最大的那一间包房。里面也有八九号人,开了一桌牌,傅西平正对着门,一看他们进来,忙着起身,笑容堆了一脸,“啧啧啧,这是哪个美女妹妹呀,来,多年之后兄妹相认,小念念,跟哥抱一个。”
傅西平生得英俊,但这份英俊和唐其琛的不一样,他更有色气一点。吊儿郎当的吊着眼梢,那双桃花眼太能招人。
他和温以宁是认识的,几年前那一次,唐其琛就没避开她慢慢进入自己的圈子。
傅西平张着胳膊就来了,被唐其琛一把挡开,“哪来回哪去。”
温以宁跟他打招呼,“西平哥。”
这一声哥叫的傅西平浑身舒坦,也看出来了,这俩人的关系到什么份上了。他乐呵着说:“早该来了,其琛一直护着你,藏着你,是他该打。”
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温以宁身上。
这都是唐其琛的发小朋友,熟了,自己人,是他最隐私的那个圈子。
唐其琛一直牵着温以宁的手,没松开过,他声音清亮,平静的说:“认识一下,以宁,是我女朋友。”
他公开了,就不是外人了,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宣告所有权了。朋友们闹腾了几下,嘴上都没留情,唐其琛一一笑纳,偶尔飞出两句痞话,眉飞色舞的,看起来心情极好。
他拦在温以宁身前,一个保护的姿势。
傅西平揽了把他的肩,“过来玩牌。”
唐其琛侧头对温以宁说:“会么?”又问傅西平,“玩的什么?”
傅西平挺体贴女生,笑了笑,“念念玩的话,斗地主吧。”
温以宁也不扭捏,在位置上坐下来。唐其琛抽了条椅子坐她旁边,说:“干翻他。”
温以宁拉开包,“我没带太多现金。”
傅西平听乐了,“实在。”
唐其琛也笑,帮她拿过包,放在自己身上,说:“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的。”
他们玩牌不结现金,先记着数,一根烟代表四位数,一个打火机是五位数,一场牌下来几十万的输赢也正常。
温以宁是会记牌的人,手气也不错,傅西平哎呀哎呀的叫唤,“最有钱的就是你男朋友了,没必要这么帮他赢啊。”
温以宁扭过头,看着唐其琛,认认真真的说:“我不让你输。”
唐其琛翘着腿,眉宇间清风徐来,笑起来时,连眼纹都透着神清气爽。
打完一靴,唐其琛自己来了,温以宁走去沙发边儿吃果盘。
傅西平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对他说:“还真是不一样啊,都是陪你玩牌,安安从来都是捣乱,以宁好,一门心思帮你赢钱。”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懂什么,她赢的不是钱,是帮我挣面子。”
傅西平有点受伤,“啧,欺负我没对象儿啊。”
唐其琛挑了挑眉。
“不错。”傅西平把他的变化都看在眼里,满意道:“活得不像苦行僧,有点人样了。”
吧台那边,没玩牌的几个朋友也在跟温以宁聊天,都是好心,也都是哥们,不存在说刁难人。但毕竟是唐其琛头一回带女朋友到这个局,免不了调侃闹腾。
唐其琛时不时的看一眼,看他们气氛也还行,就任之由之。这个分寸他掌握的很好。
太多人围观,温以宁也有点招架不住,好几次都红了脸。
唐其琛冲这帮臭男人喊了声,“过了啊。”
其中一个笑着说:“打你的牌,隔的这么远还要护你媳妇儿呢。”
温以宁脸颊更烫,匆匆忙忙与唐其琛对视一眼,然后苦笑了一下,挺无奈的。
唐其琛撂了牌,推开椅子直接走了过来,牵起温以宁对他们说:“行了,该吃吃该喝喝,叫酒吧,都记我账上。”
众人欢腾:“喜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