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很久了——咬春饼
时间:2019-01-13 09:57:28

  温以宁眼神锐利,硬邦邦的,“误会?”
  张辰抿了抿嘴,眉间也是万分无奈,“我不知道温以安同学是怎么在日记里写我的,但请你相信,我跟她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在今天之前,我甚至都不记得她的名字。”
  温以宁怒火中烧,激动的就要起身。但唐其琛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很用力的握了一下。
  她像个木偶,又软趴趴的坐回原处。
  “我高三毕业的时候,和同学们去江南玩,也算是毕业旅行的第一站,我们是在H市接一个朋友,接完朋友,我们就坐高铁去了深圳,我在H市的停留时间甚至没有超过12小时。不信的话,我还有当年的车票记录,来时的,返程的,时间上没法儿作假。”
  张辰调亮手机,把旅行网上的订票短信截了图给她看。
  “上个月,秦伯伯跟我说起这件事,我也很迷茫。我不认识温以安同学,怎么可能去追求她,谈恋爱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张辰清晰客观的阐明事实,“为了弄清真相,我特意联系了当年与我一同去H市的几个人,原来,温以安是我们接的那位朋友的同班同学。在他们校门口外,那时正好放学,可能温以安路过时看到了我。”张辰抱歉的说:“以宁姐姐,对不起,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联系。”
  温以宁还在看他手机上的车票信息,一遍一遍的看,他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往耳朵里钻。
  她想否认,想指责,想找出他的破绽,但完全无从下手。
  秦律接话,声音浑厚,“温小姐,首先很抱歉,现在再提及这段伤心事,也非我们所愿。但你放心,唐总与我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接到他的委托起,我很快着手这件事的调查。事实确实如此,张辰只去过H市一次,此后,再没有过交集。至于你的妹妹,她当时的抑郁症非常严重,应该是对张辰一眼有了好感,然后代入自我想象,编造了一个完整的恋爱分手过程,事实上,张辰一无所知。”
  秦律是全国刑辩律师委员会的会长,在刑事诉讼这个领域有着极高的威望,他一身正气,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很有分量的。
  温以安其实只是臆想,把自己放置在一个虚拟的精神世界里。
  她日记上的内容,张辰追求她,恋爱,上床,骗人,分手,最后那封受不了“失恋”打击的遗书,诸如种种,竟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唯有自杀,是真的。
  温以宁慢慢理清了前因后果,她脑海一片茫然,像断了信号的电视,画面全是枯燥单一的雪花屏。她垂下头,手肘撑着膝盖,掌心狠狠揉自己的眉心。事实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她这些年的固执、坚持到头来都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她在上海这座大城市拼搏奋斗,在她未知的行业吃苦磨炼,就为着一份别人都无法理解的执念。
  温以宁身体像被吹成了一个巨大的气球,她开始飘荡,开始茫然,气球砰的一声爆炸,她失重掉落,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闭紧眼睛,干涸的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泪。
  走的时候,张辰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硬壳书,他走到温以宁面前蹲下来,眼神干净且充满怜悯,他把那本书放在了温以宁的手心,“姐姐,祝福你未来一切都好。”
  那是一本圣经。
  开车回去的路上,温以宁坐在副驾不发一语。她没哭没闹,甚至看不出半丝悲伤的情绪,快要开进市区时,在一个水坝边她喊停车。
  唐其琛停车。
  下车后,温以宁的头发被五月的风一吹而乱,她快步跑到栏杆边,先是双手撑着,背脊微弯。但渐渐撑不住了,她膝盖往下滑,左膝先跪在了地上。她捂着胸口开始干呕,胃里强烈的不适往嗓眼涌,腹部在痉挛,甚至牵动了剖腹产的刀口。其实她什么都没吐出来,但身体不受控制,整个人瘫了一样。直到唐其琛从后面抱住她,温热的掌心撩开她的衣摆,伸到小腹上规律而温柔的抚摸。
  气顺过来了,渐渐平复。
  唐其琛默了默,轻声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舒坦了。”
  温以宁整个人都是安静的,她盯着远处的水面群山,目光深幽而枯槁。这一次,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哭,她忽然问了一句:“你信命吗?”
  唐其琛亦平静,“以前不信,但遇见你之后,我信。”
  温以宁眼睫微眨,低低应了声,“它对每个人都做好了安排,是非对错,没走到最后,谁又能说得准呢?命运充满变数,同样也有悲悯。”
  ……这就够了。
  ——
  八月的上海太热,加上孩子们出生后还没回香港祖家去过,景安阳就借这个机会,带着小哥儿和小朵儿去香港待上一阵子。
  景安阳心思细密,而且是个很能拿主意的女主人,也嫌年轻人带孩子不利索,所以基本上都是她在坐镇指点。景安阳护短,对外人苛刻,但到了自己人这儿,她还是很宠溺的。带孩子辛苦,催人老,所以她从不让温以宁劳累,家里的育儿师全是国外拿过证的,谁都省心。
  受副热带低压影响,这几天温度都破了四十,亚汇集团索性给员工放了高温假,连着周末双休一共五天,不长不短的小假期。
  唐其琛问以宁想去哪儿玩。
  温以宁迟疑了很久,不怎么底气的轻声说:“我想回老家看看。”
  她的怯懦和犹豫那样明显,唐其琛心里微微一疼,然后握住她的手,欣然应允:“好,回家。还有,念儿,在我面前你不必隐藏任何,你什么要求都可以对我提。”
  周三中午开车到的H市,李小亮接风洗尘,很热情的请两人下馆子。不过不再是以往的一个人,这一次他带了伙伴。远远看着他停车,从下车开始两人就一直争争吵吵。温以宁看清了,伙伴是个姑娘,齐耳短发,脸型小小的,一双眼睛很有机灵劲儿。
  到了跟前,李小亮就对温以宁大吐苦水,“看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带了一个随身逼逼机。”
  姑娘推他一把,“你作孽可多了,上天特意派我来收拾你的。”说完,她开朗活泼的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齐燕!”
  一顿融洽的午餐,小亮老师和齐燕真是说什么都能杠上几句,人如其名,叽叽喳喳的一派生机。吃完饭后,齐燕悄悄的问李小亮,“这就是你喜欢的姑娘吧?”
  李小亮赶紧捂她的嘴,气急败坏:“别瞎说!人家结婚了!别让人老公误会!”
  几步远的唐其琛闻言一笑,忽的转过头,平平淡淡的说了句:“放心,我不误会。”
  李小亮后知后觉,嘿?!这臭有钱人是在显摆啊!早知道就收了当初他给的十万块钱工资了!
  下午又跟温以宁的几个发小朋友聚了聚,唐其琛很给面儿的充当护花使者,高大英俊,一身浅色夏装是阿玛尼今年的最新款,把人衬的沉稳又有气质,他梳着背头,玉树临风的往那儿一站,惹的小姐妹们好生羡慕。
  唐其琛在外面还是很给以宁面子,做什么都温柔体贴,并且自觉的提前买了单,见她爱吃那块草莓蛋糕,又心细的打包一份带走。
  温以宁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拎得清清楚楚,男人想骚的时候,真是挡也挡不住。
  回家已是晚上八点过后。
  这边的房子李小亮一直有帮她照看,一周搞一次简单的卫生,天晴就开窗透透气,所以保持的仍有生活气息。鞋柜里,江连雪的鞋子一双没有动,原封原样的摆在那儿,温以宁还用鞋布把她以前爱穿的那双高跟鞋擦的干干净净。
  她很平静的做完这一切,一年过去了,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了。
  忙完后,温以宁又去厨房切了一碟苹果端出来,挑了一片送进唐其琛嘴里。
  唐其琛顺从的咬着,但没完全吃下去,右手绕到她脑后,压着后脑勺往自己身上带,然后脸凑近,把嘴里的苹果挨上她的唇。温以宁躲不及,只得也咬住。他细细碎碎的嚼,越来越近,唇碰唇,便顺理成章的接了一个苹果味的吻。
  温以宁噙着笑,眼波流转含了情。
  她跨上来,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人刚要继续深入交流,却被唐其琛推开了,他整个人往后仰,抬着下巴挑着眉,一个非常迷人的表情。
  勾引她,故意的。
  温以宁手往下,一颗一颗解他的衬衫扣。
  没得逞,手腕被捉住。
  唐其琛一派君子坦荡荡的正经模样,“温小姐,你不给我名分,我不会让你乱摸的。”
  温以宁一下子笑了起来,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你还要什么名分呀,小哥儿和小朵儿都给你生了。”
  唐其琛语气还真就委屈上了,声音低低的,“我要一个丈夫的名分,可以不可以?”
  温以宁愣了愣,就被她猛地抱住。
  力气是真的大,像要把人揉进骨头血肉里一样,唐其琛没忍住,在她仰起修长的脖颈时,忽然往她喉咙上不轻不重的啜了一个印,沉声问:“温以宁,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去领证?嗯?”
  温以宁被他啜的痒死了,笑着偏头躲开,嘻嘻哈哈的跳下了沙发,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唐其琛食指浮在半空,朝她用力的点了点,真是拿她没办法。
  有些话不需要重复多次的讲,意思到了,都是明白人,心里都有分寸。这一茬话题自然而然的落幕,两人洗完澡后各干各的事。唐其琛坐在客厅看一部丹麦的文艺片,他定力不错,再晦涩的剧情都能从一而终的看到结局。温以宁在自己的卧室整理东西,顺便把书柜也收拾了一下,后来要查些东西,她就把书桌上那台许久不用的台式电脑给打开了。
  许久不用……那怕是有一年多了吧。
  温以宁还担心这老古董能不能开机呢,还好,就是慢了点。
  等她铺完床单过来,电脑开机成功。她看了眼屏幕,忽然愣了下,桌面上,一个视频格式的文件安静躺在图标的最后。
  温以宁眼睫眨了眨,下意识的握上鼠标把它点开。
  系统运行的太慢,卡了分把钟,画面终于出来了。一阵摇摇晃晃的镜头之后,画质清晰了,江连雪的身影出现当中。
  这是她用手机录的一段视频,那张风情貌美的脸一如往昔,江连雪的声音像是前世今生的旧梦,她冲镜头笑,第一句话就是:“也不知你这臭丫头能不能找到这段视频……大概等你看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分开很久很久了吧……”
 
 
第64章 岁月共白首(6)
  江连雪的这个视频拍的很不熟练, 应该是捣鼓了好几遍后稍微满意的一个成品。因为她在说完这段话后又暂停了, 伸手对屏幕摇了摇,自言自语道:“不会吧, 又没网络了?这什么破移动啊,免费的东西果真不好使。”
  温以宁听到这儿, 嘴角跟着扬了扬。
  家里的无线网还是搬家那会儿听说中国移动搞客户活动,交两百块就能免费用两年网络。她当时劝江连雪,说小亮老师家装了, 但信号忒差,别贪便宜。江连雪哪能不贪便宜。结果证明是对的, 有时看个电视剧卡的都动弹不得,气的她直骂娘。
  视频里的江连雪又起身走近,然后镜头跟着晃了晃。
  这时,唐其琛进来卧室,看到也是一愣。
  终于好了。
  江连雪坐在沙发上,不太自然的抿了抿唇,然后把脸边的碎头发拢去耳朵后, 眼神凝望的模样,很有镜头感。
  她扯了个笑, 然后喊了一声, “囡囡。”
  温以宁眼眶一热,低低的应了声:“嗯。”
  之后, 江连雪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她注视前方, 眼睫轻动, 几次想开口但又把唇闭上。
  唐其琛挨着温以宁也坐在床边,怕她失控,他轻轻揽住了她的肩。
  江连雪的十指交叠在一起,垂在膝盖上,她化了妆,唇色艳红,但神情失色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本来不想给你录这个视频,但我晓得,以你的性格,估计没那么容易放下,指不定背后怎么骂我呢。骂吧,骂的你心里舒坦一些,我也好过一点。”
  江连雪呼了口气,似乎有些紧张,但很快又坦然无畏的承认:“我是自己要走的,跟拖不拖累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想治了。现在的人真是奇怪啊,稀奇古怪的病,有的治的没的治的,都挺可怜。哎,这一定是我的报应吧,年轻时候不懂事儿,跟你外公断绝了父女关系,把你外婆气的心脏病猝死,几十年过下来,我以为终于轮上了好日子,结果,该算的账一笔都没有少。说起来,这都怪你那个死鬼老爹温孟良!丫的人渣畜生不是好东西!”
  气吞山河的一顿辱骂,江女士魄力不减当年,去世小十年的温父大约也想不到,自己生前被人惦记,死后仍有人念念不忘。
  孽缘也是缘,他这一辈子,不亏。
  江连雪骂的急,气儿有点喘,她歇了歇,似是蓄上了力气才继续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发现这个视频,但如果你看到了这里,囡囡,别找我了。好好过你的日子。我从小对你也没太多管教,你活成什么样,那都是你自己的造化。所以我死了,你给不给我送终,我都不怪你。”
  江连雪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眼神平淡镇定,没有一丝犹豫和不舍,她语气娓娓道来,似乎讲的是别人的故事,“我去肿瘤医院看过做化疗的人,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眼圈儿凹进去那么深,身上开个大口子,血肉模糊的还得做清创,我在走道上听见那惨叫声,实在是太恐怖了。活着这么痛苦,何必呢。”
  温以宁眼泪一滴一滴往下坠,无声的,安静的。
  唐其琛拍了拍她的肩,抿唇亦无言。
  “能给你留的,我都留给你了,哦,你梳妆台上有一盒闲置的化妆品,那支口红的颜色很好看,我就拿走了。家里的存款也有几十万,你留着,也是依身傍命的后路。这里你就别给唐其琛看到了,怕他怪罪,我说话一向不好听。”江连雪风情摇曳的笑了笑,静了一会,她从手边拿起烟盒,抖了一支烟放嘴里含着,打火机轻响,幽暗火点伴着烟雾时明时暗。
  半支烟的时间。
  江连雪咳了几声,然后眯缝了双眼,“还有杨正国,老实人,是我对不住他,但我不能把包袱丢给他,这是我的命,不是他该承受的罪。跟他接触两回我就看出来了,杨正国是个老情种,但我没这福气。这人跟你一样死心眼,不搞得严重点,都不认栽。就当我是一个女骗子吧,以后碰上我这么好看的,他再也不会上道儿了哈哈。对了,我还给他买了几大袋儿的衣服,那么大年纪的一个人了,也不注意形象,跟我站一块也太不搭。可惜了,没这个机会送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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