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更是前所未有。
由此可见,傅如均今天的所作所为,彻底击溃到了他的底线!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儿子,堂堂一国将领,竟然会做出这样愚蠢又冲动的事情!
竟然,去抢昔日养女的婚!
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诟病千年!
站在他身侧的男人,透过薄薄的镜片,看向被扇耳光却丝毫不显得狼狈的弟弟,嗓音微沉:“二弟,这件事情,你做的确实太过了。”
傅如均看向他们的目光就冷冽下去,“我过分?那你们当初联合起来对付我的时候,又算什么?”
闻言,站在他对面的三个人都抿紧了唇。
关于给温水下毒的那件事,他们确实做的过分,也就无法反驳,更不能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毕竟,傅石峰的骨子里,到底还是存有军人的素养。
呼啸的冷风中,傅如均的声音越来越沉:“爸,大哥,我不是十七八岁不懂事的『毛』头小子,我快三十岁了,我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
“我想要小水,这次,你们谁都别想阻拦我!”
傅石峰的眉心陡然皱起来,他的目光挪到温水身上,嗓音寡淡:“这么言之凿凿的说要她,可你问过她的意见没?”
即便是有人给他撑着伞,但还是有不少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一头苍白的短发多少有些『潮』湿。
他眸光沉了沉,从喉咙里发出干哑的笑声:“呵……大概你在闯进教堂,阻止她和司夜的这场婚礼时,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她和你的苟且了吧?”
他摩挲着打磨的光滑的木杖,继续道:“你是觉得她能抗得过这世间的流言蜚语,还是能在抛弃司夜后,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和你在一起?”
“又或者——”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一身白裙的夏喃,不温不淡的说道:“她可以丝毫不介意你和夏喃的过去?”
他字字清晰,将这段感情里的所有阻碍,都说的清清楚楚。
这三点,温水都可以不介意吗?
大概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温水不能!
单单对司夜的愧疚,就可以折磨的她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蓦的,温水低低的笑出声,她迎着老人的那双锐利鹰眸,轻声道:“傅老先生,您根本没必要对您儿子这么施压,就算这些因素都不存在,我也不可能会再和他在一起!”
低低柔柔的嗓音,偏偏缱绻着冰冷和决绝的情绪。
而一句“傅老先生”,则彻底的割断了她和傅石峰的祖孙情分。
她至今记得,傅石峰当初赶她离开傅家的时候,态度是多么的坚定以及……厌恶。
傅石峰握着手杖的力气陡然间沉下去,一双历经沧桑的眸子里,铺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傅如均就低头看着温水,修长有力的手臂强行搂住她的肩膀,危险的眯着眸子,“小水,不准说气话,你知道我要定你了!”
温水就抬头,笑『吟』『吟』的看着他紧绷着的下巴,“傅如均,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是在和你闹小女孩脾气,在和你赌气吗?”
她用力的挣脱着男人搂在她肩膀上的手臂,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你大概没忘记吧?我被你们赶走的那天,曾发过毒誓,我若是再与你和傅家有牵扯,就遭受天打雷劈之刑!”
“就算是陌路人,你也应该不忍心看我遭天谴吧?”
她字字坚定又清冷,隐隐约约的透着冰冷的气息。
唯独,没有怨恨。
怎么就不怨恨呢?
是真的没有爱了吗?
“天谴么?呵……”
男人从喉间溢出一阵笑声,用情绪难辨的语调说道:“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遭天谴,我们一起下地狱,嗯?”
下一秒,大手就扣住女人的后脑勺,强势又迅猛的吻了过去。
他的力气很重,紧紧的拥住温水,似乎要把她嵌在身体里似的,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无孔不入的钻进了温水的鼻尖里。
一时间,所有人安静下来了。
安静的只剩下风雨交加的声音,以及冲击着耳膜的海浪声。
温水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脑海里不断的闪现这九年来,他们所在一起的每一幕景象。
最终,都化作了那一滩深红的、刺眼的血水。
往昔在手术室里的冰冷感,似乎又重蹈覆辙的冲上来,将她密不通风的包围住。
她觉得疼,心脏跳动的很快很快,以至于大脑不受控制,猛然就将男人腰间的手枪抢过来,然后——
对准了他的左胸口。
突然转变的一幕,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傅如均,他硬生生的停住了这个吻,满目柔情的看着她,轻声问:“小水,你是想杀了我吗?”
温水从前是在军区里学过枪械知识的,她自然懂得如何开枪,迅速的把子弹上膛,再拉开保险,对着男人浅笑:“是啊,你既然想和我一起死,那我就成全你啊!”
傅如锦和震惊中缓过来,朝温水沉声道:“小水,你把枪放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谈!”
傅石峰也缓了过来,跟着朝温水说道:“对,你把枪放下来,我们好好谈,千万别冲动!”
阴暗的天幕下,温水的一张小脸被洁白的婚纱映的美艳动人,她点点头:“可以,那我们就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谈,恰好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们。”
傅如锦这时候已经镇定下来,安抚着温水的情绪:“可以,你说个地点。”
“三点钟方向的悬崖边。”
话音落下,傅如均即刻反对,与此同时想要去夺走女人手里的枪,可奇迹似的,温水竟然发现了他的意图,并且敏捷的躲过,将枪口又朝他胸口用力的抵住。
“傅如均,你最好不要企图反抗,否则下一次,我就不确定我的手还能控制住扳机了!”
她并不是在威胁,而是在陈述事实。
傅如均便妥协下来,不是因为害怕枪口走火,而是怕伤到温水,更对她口中的那件事感兴趣。
直觉告诉他,温水想要说的事情,一定很重要。
“听我命令,打开一条路!”
傅如均一声令下,士兵们即刻照做。
站在列队里的大庆和林深,紧张的盯着温水,她一脸视死如归,押着傅如均不断朝悬崖边靠近。
而傅如锦则扶着年迈的父亲,跟了过去。
很快,他们就站在悬崖边。
温水持枪抵着傅如均的胸口,她背对着深不见底的大海,放眼望去,看到不断朝她靠近的人『潮』。
司夜、傅安安、清清、蜜儿、莉娅……
他们看向她的面『色』苍白至极,挺着大肚子的苏蜜被临清和莉娅搀扶着,一边朝她迅速的靠近,一边大声喊着温水的名字。
呼啸的冷风中,苏蜜的嗓音隐隐绰绰的,仔细听,带着明显的颤抖:“小水,你在做什么!”
“悬崖边危险,你赶紧下来,你别吓唬我们!”
温水看着她步履蹒跚的模样,眼泪猝不及防的就掉下来,她朝临清大声喊:“清清,这里风大,你把蜜儿带走!”
蜜儿的肚子已经将近七个月大了,她不能让蜜儿置于危险的境地,更不能让她……
温水的眼睛闭了闭,便听到男人醇厚的嗓音:“小水,你向前站点,太危险了!”
危险么?
的确,她站在悬崖的边沿,只要向后退那么一步,就会坠入海底。
隔了好几秒,她才睁开眼,沉声命令:“让你的士兵拦着蜜儿,不准让她靠近我们!”
她踮起脚尖,贴在男人耳边,一字一顿的说:“否则,我就对自己开枪!”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像是一把匕首,轻而易举的刺进傅如均的心脏里。
他修长健硕的身躯僵住,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女人又继续说:“傅如均,你应该知道我会说到做到,赶紧让他们拦着蜜儿过来!”
话尾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因为蜜儿已经上了坡,快要冲过来。
傅如均深呼吸一口气,安抚着温水:“好,只要你不做伤害自己的事,我一切都听你的。”
接着,就一声令下,命令他们将即将冲过来的人统统拦住。
包括,眼眸猩红的司夜。
磅礴的大雨落在他们的身上,冷风一吹,就会腾升出刺骨的寒意。
温水的身躯一直都紧绷着,强忍住战栗感,朝正对面的三个人看过去,温温凉凉的开了口:“傅老先生,看到您的儿子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心里痛吗?”
傅石峰的脸『色』陡然沉下去,重重的冷哼出声:“哪个父母看到这一幕,会不心痛的?温小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接连不断的海浪声席入耳膜,低低的笑出声:“是,我确实是在明知故问,只是,你觉得就你一个人体验过心痛的感觉吗?”
傅石峰的眸子骤然眯起,“温水,你什么意思?”
这句话落下,就连夏喃也想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傅如均咽了咽喉咙,哑着嗓子问:“小水,你是不是……”
“傅老先生,我记得你赶我走的那天和我说,我父亲对您儿子的救命之恩,用八年的养育之恩就抵消了,那不如——”
她打断男人的话,笑容不减:“我们今天就彻底做个了断,好好的算一算,你们傅家欠我的,究竟能不能用八年的养育之恩所抵消!”
傅石峰握着手杖的力气紧了紧,眼里闪过一丝暗光,点头道:“也好,我也希望这一切的恩怨都能有个了断,从此你和如均再无牵扯!”
温水的记忆就被拉长,脑子里满满的全是父母对自己的宠溺模样,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温柔的笑起来。
那双好看的眉眼笑的弯弯的,嗓音清澈如水:“先说八年前,我父亲为了救您儿子而牺牲,紧跟着我母亲就追思成疾而亡,你们傅家出于报恩,就收养我做养女。”
“当然了,自从进了傅家后,你们都待我很好,不仅给我锦衣玉食的生活,给我人人称羡的千金小姐的身份,还给了我家人的温暖,直到我被赶走,这期间将近有九年的时间,够用我父母的两条命抵消了!”
夏喃冷冷的看着温水,冷哼出声:“你心里有数就好,赶紧放了如均!”
温水的目光就扫到她身上,脸上依然维持着笑容,可眼底却腾升起了无边的寒意,“夏喃,我是在和傅家解决恩怨,即便你迟早要嫁进傅家,可至少现在,你还不是傅家的二少『奶』『奶』,你就没资格『插』手我们之间的事!”
夏喃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本想朝温水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被傅如均凌厉的眼神一扫,尽数给『逼』退。
温水将目光挪回到傅石峰的身上,她隔着厚重的雨幕,一字一顿道:“接下来,再说说另外两条人命。”
闻言,所有人都怔住了。
最后,仍是傅如锦最先反应过来,朝温水拧眉问道:“还有哪两条人命?”
风雨交加中,温水拉长了声音,道:“唔……其中一条命,就是我和傅如均的孩子啊。”
她话音落下,看到对面三个人震惊的神情的同时,还感受到了身侧男人身躯的僵硬,心里除了细细密密的疼痛,似乎还衍生出了一种类似于报复的爽感……
第400章 所有人都说,温水死了
海岸边的风极其的冷,尤其是冰雨落在身上的时候,更是席卷出层层的寒意。
可此刻,身体上的寒意,却怎么都比不上心脏上蔓延的寒意。
傅如均看着不远处的人『潮』,眼前的雨幕厚重,混杂着冰冰凉凉的眼泪,嗓音几乎暗哑到卑微。
他握紧了拳头,问:“孩子……是怎么没的?”
怎么没的?
不光是傅如均,另外三个人也无比期待这个答案。
而夏喃,好奇中还带着无端的心虚。
她觉得,温水的孩子没了,大概和自己有关系,虽然她根本就没害过温水的孩子。
甚至,在这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温水怀过孕!
就在此时,她看到温水冰冷的目光笔直的『射』向自己,轻轻的笑声中带着浓郁的嘲弄:“怎么没的,你在乎吗?如果我告诉你凶手是谁,你会给那个小生命报仇吗?”
接着,夏喃就听到男人坚定的几乎不带任何犹豫的声音:“会,我会给我们的孩子报仇!”
风雨交加中,温水看向她的目光恍若淬了一层毒『药』,她缓慢又阴嗖嗖的道:“如果我告诉你,凶手就是你的未婚妻,你还会给孩子报仇吗?”
时间,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止。
三个男人同时看向夏喃,眼里是从震惊转化成愤恨的情绪。
夏喃的神经在一瞬间紧绷起来,朝温水嘶吼道:“温水,你少在这陷害我,挑拨离间我们!”
“我从不知道你怀孕过,更没有害过你的孩子,你休想给我泼脏水,况且,你说你孩子没了就没了?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怀孕过!”
顿了下,她突然朝身边的老人看过去,极力的解释道:“伯父,您千万不要相信她的挑拨,我根本就没害过她的孩子,就算她勾引如均,但她肚子里到底也是傅家的血脉,我那么爱如均,怎么可能会残害他的孩子呢!”
傅石峰的眼睛眯了眯,似乎在考量着些什么。
夏喃这个女人虽然势力阴险,但自从把她从军区地牢里给捞出来后,她就对自己存有敬畏之意,根本不敢瞒着自己做小动作。
况且,他的人二十四小时密切的监视着她,这三个月以来,从没有见她接近过小水……
她大概,是没有那个胆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