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了,重新拿起了针在裤子上缝。
赵卫东坐在阿婆身边,打算从兜里拿出一根烟,但想起阿婆不喜欢,又把烟收了回去,他抓了抓脑袋,语出惊人道:“阿婆,我屁股好像被看完了。”
阿婆手中的针一抖,针尖生生拐了个弯,扭头惊道:“……啥?你里面没穿?”阿婆说着打了下赵卫东的头:“你这是耍流氓,谁教你的,再穷的人都知道穿的。”
赵卫东黑了脸,知道阿婆想错了,解释道:“没有,我穿了。”
阿婆松了口气说:“穿了,那怕什么,大惊小怪的。”
赵卫东现在还觉得尴尬的很,就算穿了,可被霍笙看到了,他真是想想都没脸,“阿婆,你不懂。”
阿婆:“……”
自从上次的事,霍笙已经好几天没有和赵卫东正面撞上了,就是吴新志缠人的很,平时相处下来,吴新志的一些三观明显和她不一样,这个阔公子不食人间烟火,霍笙是比较欣赏温文尔雅的男人的,吴新志在别的女同志的眼里,估计就是这样的代名词,不过她对吴新志没有感觉,所以在吴新志表明要和她处对象的时候,霍笙明确的拒绝了。
吴新志也不气馁,在他看来霍笙有骄傲的资本,这个姑娘虽然现在身上带了成分,但涵养学识都是知青的佼佼者,人也温柔漂亮,他一颗心已经扑在了霍笙身上,于是继续在霍笙面前表现,知青宿舍仔细算下来没多少人,再加上他自己不加掩饰,向霍笙表白的事情已经传遍了。
有人看着两人挺合适的,觉得霍笙在故作矫情,这么优秀家里背景强大的男知青都看不上,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
周萍倒是觉得两人不合适,吴新志是高级知识分子,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傲气,不太看得起农村的人,总感觉是个还在吃奶的孩子似的,她平时和霍笙相处,霍笙有时候的行为比爷们还爷们,不会喜欢吴新志这样的。
这几天上工的时候,幸好吴新志没和霍笙分到在一起干活,不然霍笙真是有些头疼了,她已经明确说过,除了友谊对吴新志没其他想法,这么胡搅蛮缠,太烦人了。
“我告诉你,知道吗?宋燕子又来我们队上了,不过找的人不是赵队长,是吴新志,也幸好你没和吴新志处对象,我看宋燕子八成是看上吴新志了,这两天又可殷勤了,真是不害臊。”周萍边给地里的苗施肥边给霍笙说最近的事情。
霍笙不在意的回道:“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没什么奇怪害臊的,找就找了。”
周萍知道霍笙嘴不碎,大伙津津乐道的事,她平淡的很,几乎没有什么兴趣。
这边,赵卫东知道吴新志向霍笙表达了要处对象的意思,真是一分钟也坐不住了,在检查队里社员干活的时候,走到了挖沟渠的徐力争旁边,犹犹豫豫问:“她不喜欢那个城里的知青?”
他听其他的知青说了,霍笙拒绝吴新志,一时赵卫东真是松了口气又有些打摆了,吴新志那样的霍笙都不喜欢,自己这么个怂货,怕是霍笙更看不上,看看,自己连喜欢她,也不敢去说,还不如吴新志那个软脚虾!
徐力争一锄头把碎石铲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调侃道:“你不是要等着冬天才发起总攻,吹响号角嘛,这还才是秋天,问什么,等冬天你拟定好作战计划再说。”
赵卫东闷不出声,抽了一只烟,用脚把烟蒂碾灭之后,蓦的转身走了。
徐力争笑笑,继续抡起锄头挖沟渠:冬天发起总攻,我倒要看看你忍不忍的住。
收工的时候,赵卫东朝霍笙说道:“霍笙,我一会找你有事,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和你说。”
霍笙一会还要去村口接王四宝,王四宝说了来看她,霍笙都和食堂的大师傅打了招呼做几个菜。
“赵队长,你有什么事吗?”霍笙以为赵卫东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赵卫东拿着笔,看着霍笙问:“你一会有事?”
霍笙笑着点点头:“恩,是有事,不过,赵队长,你可以现在说,我听着,我不急这么一点时间。”
旁边乌泱泱的站了一片人,都支着耳朵听他们的赵大队长要对霍知青说什么,结果等了半响,赵卫东把笔搁在桌上:“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我明天再找你。”
霍笙哦了一声,想来既然明天也可以说,那肯定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于是和周萍她们回知青宿舍了。
王四宝这次带了好些东西给霍笙,其中有一块腌腊肉,是从猪火腿上砍下来的最好的一块,瘦多肥少,打开袋子就闻到了腊肉独有的鲜香味道,香的不行,霍笙一下了工就来村口找他了,肚子还饿着,一闻腊肉扑鼻的味道都有些咽口水,露出一副馋猫样。
王四宝蹲在地上,笑着用身上和钥匙串在一起的折叠小刀片了一块色泽红亮的腊肉给霍笙。
“好吃吗?这个生吃比煮着好。”
霍笙点头,还吮了指头上的沾着的油:“好吃,真香。”瘦而不柴,也不是很咸,而且口感一点都不腻人,片得薄薄的,灿艳似红霞,引人直流口水。
看霍笙喜欢,王四宝也高兴,又接连片了好几片腊肉给霍笙垫肚子:“一会,找个碗或者盘子,我给你片一些,想吃多少吃多少,吃完了,下次我还给你带。”
王四宝宰猪后手上有点钱,平时省吃俭用舍不得吃舍不得买,就花霍笙的身上,看着霍笙觉得好吃,也不枉他多用了一倍的价格买到这块肉,这是他们场里的负责人拿来的,两条好火腿,本来要拿到外面去兜售的,但看场里的人都想要,就卖给场里的人,火腿很大,买一条要好些钱,砍成几块大家倒是负担得起,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块好的,冲上去抢了就想着带来给他闺女,除了腊肉还有一些果子干和其他的,基本都是吃的。
霍笙先带着王四宝去吃饭,大师傅一早就把霍笙提前要的饭菜做好了,盖着木条盖,等霍笙来的时候,温度刚刚好,不冷也不热,刚好能入口。
一荤一素一汤的三个菜:炒鸡蛋,凉拌黄瓜和一道野香菜汤,不算丰盛但霍笙现在手里没肉了,只能向周围的农户门买了几个鸡蛋,所幸鸡蛋都是土鸡蛋,黄橙橙的配点韭菜炒也很香。
这些菜她和王四宝两个人吃足够了,父女两个在食堂角落找了张桌子吃饭,中间来食请大师傅给它开小灶的吴新志看到了霍笙本来想上去打招呼,但看到霍笙对面坐着一个衣裳褴褛的光头就停了脚步没过去,他心里一疑,霍笙家里父母都出了事,被带去调查了,这个人不可能是霍笙的爸爸,那这个四十多岁的光头男人是谁,看着十分的穷酸。
吴新志出了食堂就去偷偷找周萍打听,周萍和霍笙比较熟,他有事没事就会向她打听霍笙的情况。
周萍对于王四宝也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只知道霍笙每次去县上的公社都会去看他,朝吴新志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霍笙的亲戚之类的。”
吴新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就是个光头农民,不可能是亲戚吧,我看还给霍知青带了一口袋乌漆嘛黑的东西,就放在食堂的凳子上,看着不干不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周萍一听,脸色唰的不好了,这叫什么话,农民怎么了?乌漆嘛黑?不干不净?说话真难听。
“吴知青,你要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霍笙。”说完也不搭理吴新志了,什么人啊,看不起农民,嫌人脏,还高级知识分子呢,我看没一点思想觉悟。
王四宝还要赶着回县里,吃了饭就打算离开了,走时和霍笙道:“收东西那个老刘今天到县上了,我问了,他这次要呆到端午的前两天才会走。”
霍笙前几次去了没遇到了,王四宝今天见到了人,就忙来给霍笙带消息,顺道来看看女儿。
等王四宝走了,霍笙拎着王四宝给她带的东西回宿舍,一回宿舍,周萍就把吴新志问她的事情一五一十给霍笙说了。
“你不和他处对象真是太好了,他那口气,你是没听到,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农民怎么了,没有农民哪来的粮食,既然嫌弃,还来下什么乡,呆在家里过安生日子不就行了。”周萍现在对吴新志意见大的很,真是相处久了,才能摸清楚人的秉性。
霍笙手上还捏着王四宝给他带的东西,她想起王四宝小心翼翼打开口袋给她片肉吃,听周萍说完这会也是眉毛皱起,脸上明显有怒气,但她语气还好,只是道:“以后不用理他,不干不净乌漆嘛黑和他又没有关系,东西是给我的,他没资格评头论足。”
王四宝走后的第二天,经过一个月之久不下雨的河沟村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雨,然而却一点也不温和,瓢泼大雨,一连下了三天都没有停下过,一阵阵的,而且越下越大,导致各个生产队出不了工,只能窝在家里。
雨水从房檐的瓦片上滴滴答答的滴落,雨下的太大了,声音响成一片,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到。
赵卫东在自己的屋里,想着昨天和霍笙说了,今天要找她说事情的,从一早上到现在都在做准备。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他借着光数了数柜子里的票和钱,然后喝了桌上碗里的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自言自语严肃道:“霍笙,霍知青,我叫赵卫东,今年23,属相鼠,家里有个阿婆和弟弟,是生产队队长,干了两年,目前存款八百四块八角,没有不良嗜好,你愿意和我试着处对象吗?”
赵卫东说着说着似乎不太满意,又喝了一口水,重新来了一遍,这次说的结结巴巴的:“霍知青,我,我,赵卫东想和你处对象,你——”
“东子!你在屋里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呢,屋顶的瓦片破了,家里漏水了!”阿婆把家里的盆和口缸都用上了,接屋顶滴落下的水,地面湿哒哒的,要是不把瓦片修好,家里就要被淹了。
赵卫东被吓了一跳,紧张的心思一下就没了,他把柜子关上,看到自己的屋里地上也是匀开了好几处水渍,只不过他刚刚心思都放在别的事情上,压根没注意到雨滴落下的声音,他这屋里有三处在漏雨,房梁上的木头也被雨水浸湿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房梁的木头受潮就麻烦了。
他没管自己屋里的情况,打开屋门,先走到阿婆的屋里,阿婆和虎子的房间床上放着盆接着漏下的雨,屋里一股潮湿的泥土味,赵卫东捏了捏阿婆他们的被子,倒还都是干的,没有被漏下的雨水弄湿。
“没事,我去补几片瓦就不会漏了。”赵卫东看了看屋顶漏雨的地方,披了蓑衣拿了梯子冒雨爬到了屋顶。
屋顶有几片瓦被雨水打碎或者是打歪了,赵卫东皱了眉,看了一眼周遭的情况,白茫茫的一片,这雨下的太大了,而且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再这样下下去,怕是要出事。
把打歪的瓦片挪正,赵卫东喊着阿婆捡几片瓦给他。
农村里一般有瓦片房的家里都会有几块余瓦,赵卫东家的就放在屋檐下的角落里,阿婆捡了瓦片戴上竹织雨帽去给东子递瓦片,虽然是一些没用过的新瓦片,但因为一直都放在角落,上面覆着一些绿色的青苔,以及小虫子小蜈蚣之类的在瓦缝里爬。
虎子也要帮忙,抱了两块瓦片。
“虎子,回屋里,别受潮淋雨!”赵卫东在屋顶歪着头朝虎子大声吼了一句,可在大雨瓢泼的声音中他声音几乎都听不太清。
阿婆一手抱着瓦,一手把虎子推回屋,虎子只能听话的放了瓦片,他跑回屋里,看屋里接漏雨的缸子已经接满了水,端起缸子把水倒了之后重新把缸子摆回原来的位置,然后乖乖的坐屋里,不出去外面添乱。
阿婆把瓦递给赵卫东,赵卫东用新瓦把漏雨的地方补整齐,雨太大了,一连修补了八处才全部修补完。
“这雨下的太不正常了。”赵卫东把梯子放回原位,重新检查了屋里是否还在漏雨,“怕是要出事。”
虎子给他和阿婆端来一碗热水,赵卫东摸了摸他的头,喝了一口,然后捏着虎子的鼻子反喂了虎子一口。
“估计村口那条河的水已经漫了,庄稼可能也倒了不少,不过什么事都得等雨停了才能干,冒雨干活没好处。”阿婆拿了干毛巾让赵卫东擦,赵卫东没接,也没把身上的蓑衣揭下,而是躬身卷起了裤脚,重新戴上了竹织雨帽。
“我出门一趟。”
阿婆拉住他:“你去哪?快天黑了,又下雨,在家呆着。”雨太大了,打到地上都能打出一个个泥旋涡,家家户户的人都躲在家里,没一个人会挑这个时间出门。
赵卫东笑了,抱了阿婆一下,让她别担心,“我去知青宿舍看看,那边附近是山坡,雨这么大,怕是要出事,我去看看情况,回来可能太晚就不用等我了,你和虎子先睡。”
阿婆还想说什么,但赵卫东已经冒雨出门了。
知青宿舍里也漏雨了,但雨太大,男知青们宁愿用盆接水,也不愿意去外面折腾上点瓦,最后还是霍笙戴着帽子出了知青宿舍。
“霍笙,你干什么?”周萍躺在床上,裹紧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下雨了天气也跟着冷了起来,明明还不是冬天,却冷的刺骨,而且因为宿舍里漏雨,更显得潮湿难耐,外面天色其实还算早,但下雨显得宿舍内的光线暗沉沉的,几近黑夜了,所以宿舍里人都窝在床上。
“我去弄弄房顶,我记得我们旁边有木梯子。”雨太大了,就算一盆盆倒水接水,按照现在下雨的猛烈程度,屋顶漏雨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大,晚上睡也睡不好的。
见霍笙已经出去了,周萍咬咬牙,掀开捂暖的被窝从床上起来了,忙穿了鞋跟着霍笙出去。
知青宿舍里男知青住的宿舍也漏雨,但没一个人去弄,有两个女知青上了男知青宿舍请男知青帮忙,男知青们却说今晚忍忍,明天赵队长就会来修房顶了,男知青们都不处理,女知青们也没办法,一听霍笙要去弄房顶,宿舍的里其他女知青也都起来了。
“霍笙,还是等明天雨小些赵队长来了,再弄吧,就算你要弄。”周萍劝道:“你会补房顶吗?”
霍笙拿了梯子,把夹在知青宿舍外面一棵树里的一张脏兮兮的用来盖粮食的油纸拿了出来,“没弄过,不知道,先试试,实在不行,用油纸盖上在屋顶漏雨的地方。”知青宿舍建的不像村里的房子一样高,矮很多,要是像村里的房顶那么高,霍笙倒是不敢去冒雨去补什么房顶。
而且雨太大了,就像要吃人一样,根本寸步难行,赵卫东家离知青宿舍有一段距离,过来估计不容易。
再说他们都多大年纪了,又不是小孩子,还指着赵卫东照顾不成?赵卫东是大队长,又不是知青们的奶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