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农家日常——坐酌泠泠水
时间:2019-01-14 10:34:39

  杜锦宁看着杜方苓,眼眸微微眯起:“这是……四婶叫你来跟我说的?”
  杜方苓翻了个白眼:“她名声好着呢,哪里会担这个名儿?不过是在我面前抱怨几句,拿我当傻子,好把她的意思传达给娘和你听,阻拦你过继的事。”
  “那你这是……”杜锦宁实在是搞不懂杜方苓的意思。
  很显然,章氏的话,杜方苓并没有跟陈氏说,否则她一定会知道陈氏不可能将她过继到大房去。只是她现在到自己面前来透露这些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是希望自己过继还是不过继呢?
  杜方苓却不解释,十分不耐烦地道:“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你爱信不信,去不去的都由得你。”
  说着,她动作飞快地拿起墙角的一把锄头,打开门跑了出去。
  杜锦宁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也弄不懂杜方苓的态度。不过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过继的,干脆就把这事放下了,懒得去理会。
  她把那两本话本看了看,便扔在了一边。
  这个时代的文人写的话本,说实在的,水平并不高,来来去去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人物形象刻板,对女性的刻画更是简单肤浅,总是一个千金小姐偶尔见了长得不错的穷秀才,就日思夜思难以自持,什么父母啊、名声啊、平时受的教育啊,全抛在了脑后,想方设法地与穷特才幽会甚至失身于他。结果因门第之故父母阻拦,于是男子上京赶考得中状元,回来迎娶这位小姐这样的情节。
  这跟杜锦宁看过的《西厢记》、《牡丹亭》的情节差不多。大概是这些话本都是些穷秀才写的,而穷秀才的梦想是什么?无非是娶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再走个狗屎运考中状元。而平时看话本的人,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梦想,所以这类话本即便是故事老套,来来去去就这么个情节,却仍有人喜欢看。
  说起来,她原先写的《阿宝》,跟这些话本极为相似,不过胜在情节离奇、人物形象,阿宝这个人物也有自己的思想和坚持,比这些话本上的女主人公要好一些。
  唉,都是套路啊。难道穿越到了古代,做了文抄公,还是脱离不了写套路文的下场?
  杜锦宁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想了想,决定去隔壁找杜云昌。
  年关将近,天寒地冻的,杜云昌身子不好,所以现在基本上都在家里自己学习,隔得几日再去县里,把自己做的文章叫先生看一看。
  杜锦宁进了大房的院子,叫了一声,果然听到杜云昌在声音在西厢响起:“我在这儿。”
  杜锦宁还没挪动身子,就听东厢的帘子一响,章氏从里面出来。
  她看着杜锦宁含笑问道:“宁哥儿来了?你四叔在写文章,最怕吵闹,要不你先过这边来坐坐,跟弟弟妹妹玩会儿?”
  对于章氏,杜锦宁原先还不怎么在意,听了杜方苓的话,她不由得定定地打量了章氏一番。
  这女人二十来岁年纪,身材窈窕,眉目只能算清秀,但胜在皮肤白皙;一双不大的丹凤眼似挑非挑,脸上虽带着笑,但笑容冷淡疏离,一看就是个心思多且不好相与的。
  杜锦宁心底一哂,旋即道:“不了。四叔没空的话,我晚些时候再来。”
  她这话说得比较大声,专门就是想让杜云昌听见。
  “咣当”,西厢的窗户被推开,杜云昌有些焦急的脸露了出来。他探头朝杜锦宁招了招手:“宁哥儿快进来。”说着又对章氏道,“以后宁哥儿来找我,必是学问上的事,让他直接进来就是,不用拦着。”
 
 
第32章 看书
  “好的,相公。”章氏温柔地答应一声,转头对杜锦宁笑道,“宁哥儿快去吧,你四叔等你呐。”
  “多谢四婶。”杜锦宁礼貌地应了一句,进了西厢大门。
  这西厢是大房专门留出来给杜云昌念书用的,摆放了一张书案,一个书架,墙上挂着字画,摆设虽然简单,倒也算雅致。不过书架上的书并不多,不过是寥寥二十多本。想想古代书籍的昂贵与匮乏,杜锦宁便了然了。
  她从怀里掏出那两本话本,放到书桌上:“四叔,这两本书我看完了,还给您。”
  杜云昌一愣:“就看完了?”
  杜锦宁点点头。
  杜云昌下意识就想考校杜锦宁一番,但想想那话本又不是四书五经,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上面还写些才子佳人之间的勾当,也不适合杜锦宁这样的孩子多加学习,便作了罢。
  杜锦宁则往书架上探头探脑:“四叔,你这里有什么史书之类的书籍吗?我想借来看看。”
  杜云昌一愣,问道:“你怎么想看这种书?”
  杜锦宁挠了挠头:“我就想看看。”
  杜云昌着实搞不懂杜锦宁那小脑瓜子里想的什么了。人家刚识字的小孩儿,自是先生给什么书就看什么书,最多不过是看些话本。便是他自己,要不是他写文章时要引经据典,涉及历史,考策论时也要用到这些知识,他也不会看这种跟历史和时政相关的书籍。
  而且,以杜锦宁的水平,那些史书他能看懂么?虽说他写了一个十分精彩的话本,但史书可不是那等直白的东西,用词深奥、典故太多,光是句逗都是一个大障碍,没有一定的功底和先生教导,哪里看得懂?便是杜云昌自己,还看得一头雾水呢。
  他皱了皱眉:“我这里倒是有一本《史鉴》,不过是前两日才从我同窗手里借过来的,许诺了抄完就还给他。这书我不能借你。你要看,等我抄好后再看抄本吧。”
  此时杜锦宁已在书架上看到那本《史鉴》了,看那样子,还挺厚,没个十天半月都抄不完。
  “您现在不用吧?我就在这里翻翻,不拿走。要是看不懂我就不看了。”她指着书笑道。
  杜云昌只得点了点头。
  不是他小气,实则是书籍金贵,要是这本书被杜锦宁弄脏弄坏了,他想赔人家一本都难;而且有了这事,往后他想再借书就难了。
  杜锦宁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先给杜云昌看了看手掌:“我的手很干净的。”说着,这才拿起书,坐到旁边一张椅子上。
  杜云昌那张书案也不大,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一本摊开的书,再没多余的空间,杜锦宁也不想打扰到杜云昌,便没凑过去。
  椅子有些高,她人矮腿短够不着地,书便没法放在膝盖上。她干脆脱了鞋,盘腿坐在椅子上面,再将书放平,翻看起来。
  见得杜锦宁这举动,杜云昌挑了挑眉,既新奇又觉得好笑。不过见杜锦宁小心翼翼地翻着书,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显是真的在看书,而且十分爱惜书籍的样子,杜云昌这才放下心来,低下头去继续做今天的功课。
  杜锦宁本想看看目录,便能知晓历史的时代变迁和历史更替,无奈这是一本手抄本,上面根本就没有目录,一翻开就直入正文,她只得耐着性子看了起来。
  杜云昌这屋里有炭盆,窗户也捂的严实,只在棉帘处留些缝隙透气,十分温暖,比杜锦宁留在那边屋里要舒服多了。她这一看,就看入了迷。等到听见杜寅生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时,杜锦宁才发现已是中午了。
  “没想到一下子这么晚了。”杜锦宁赶紧把书合上,想从椅子上下来,却不想盘脚坐那么久,腿麻得没了知觉。
  “嘶……”那酸酸麻麻如蚂蚁爬的感觉从脚底传上来,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慢着些,不急。”杜云昌忙道,起身过来扶她。
  杜寅生已掀帘进来了,看到杜锦宁,诧异了一下,便笑道:“宁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我过来找四叔借书看。”杜锦宁腿上的不适感轻了很多,她在原地动了动腿,对杜云昌道,“四叔,我没事了。”
  杜云昌这才放下胳膊,向父亲解释道:“宁哥儿说想看史书,我这里正好有一本前日借的《史鉴》,她在这儿看了一上午。”
  “哦?”杜寅生十分意外,放下布包和手炉,走过来接过杜锦宁手里的书,翻了两页,抬头问杜锦宁,“能不能背出来?”
  杜锦宁摇摇头:“我只是翻看了一遍,没有特意去记它。而且……好多字我都不认识,不大看得懂。”
  其实她回想一下,书上的内容基本都记得,要背出来也不是难事。只是她不想表现太妖孽,上面那些生僻的字和深奥的措辞,可不是她这种刚识字的十岁孩子能看懂的。
  杜云昌却挑眉。
  这一上午,他看书都不怎么专心,时不时地就要观察一下杜锦宁。他看这孩子隔一会儿翻一页书,目光都从上到下、从右到左地匀速移动,以那看书的速度和专注程度来看,她是把这本书读进去了的。
  这么专心的看了一上午,连自己腿麻了都不知道,说看不懂,他深切地表示怀疑。
  “试试,试一试。”杜寅生却十分有兴趣。
  杜锦宁无奈,只得磕磕巴巴地背了起来,遇上不是《三百千》上出现过的字,她就跳过去,且句逗也乱停。那本《史鉴》上的生僻字本就不少,被她这样一念,顿时各种凌乱。
  她背了七八句,就停了下来,挠挠脑袋,赧然道:“记不得了。”
  “了不起,了不起。”杜寅生没想到这样她都能背下来,神色很是亢奋,拿着那本书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又问杜锦宁,“那本《诗》你看了没有?”
  杜锦宁有些脸红地低下头去:“看了几页,不过好多字不认识,又不知道什么意思,就没看下去了。”
  杜寅生期待的神色一滞,想起《诗》里最开始的那一首《关雎》十六个字,就有五六个是《三百千》里没有的。他也没教过杜锦宁念,杜锦宁不认识这些字很正常。
  而且,这些诗寓意深刻,又岂是杜锦宁能自行看得懂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里,雎鸠是什么,便是杜寅生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当年先生告诉他,那是头有冠羽的一种鸟;至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能指望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子懂么?
 
 
第33章 又闹起来了
  他安慰杜锦宁道:“这些没先生教你,你自己是看不懂的,你不必不好意思,是伯祖父没考虑周全。”
  杜锦宁这才抬起脸来,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冲他绽开了一个笑容。
  杜寅生差点被她这个灿烂的笑容晃花了眼。
  杜锦宁的父亲杜云诚是个美男子,她母亲陈氏年轻时也很秀丽,小三房的几个孩子容貌都不差的,其中又以这个最小的杜锦宁最为好看:大大的眼睛、长而密的睫毛,挺鼻梁、轮廓好看的嘴唇,虽说面黄肌瘦的,头发也因缺乏营养而枯黄,但这眉眼的精致,却是怎么也遮不是。她完全捡了杜云诚和陈氏的优点。
  这个孩子,无论是资质还是容貌,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杜云诚要强上许多啊。
  杜寅生在心里感慨着,越发为弟弟的偏见而痛心疾首。
  “来,你坐下,伯祖父讲给你听。”杜寅生拉着杜锦宁的小手,正要往书案旁去,就听门帘有响动,杜锦福那胖乎乎的小脸出现在门口,“祖父、爹,祖母和娘叫你们吃饭了。”
  杜家大房老的老、小的小,杜云昌身子又弱,所以习惯与村里的农人不同,一日要吃三餐的。
  杜锦宁一听,赶紧将手抽了出来,道:“伯祖父、四叔,你们先吃饭,伯祖父吃过饭还得歇晌,下午好有精神上课,我就不多打扰了。”说着,行了一礼,就准备开溜。
  “哎哎,在这儿一块儿吃。”杜寅生忙喊道。
  “不了。”杜锦宁虽长得瘦弱,动作却比谁都快,这一会儿功夫就跑到门帘边上了。她伸手在杜锦福那白白胖胖的小脸上摸了一把,道了一声:“福哥儿真乖。”掀开帘子就跑了出去。
  蒙氏正从灶间出来,打算亲自过来喊他们吃饭,见杜锦宁风一般地从大门口窜了出去,忙冲着她的背影叫道,“宁哥儿你跑到哪儿去?吃饭了。”
  “不了,多谢伯祖母。”杜锦宁远远地扔下一句,进了二房的大门。
  刚跨进门槛,就看到姚氏两手抱胸,斜倚在她的房门口,撇着嘴冷笑道:“哟,攀上高枝了?整日往大房跑。你有本事别回来呀。没听你伯祖父、伯祖母叫你吃饭吗?你怎的不吃了再回来?”
  这个女人跟疯狗似的,逮着小三房的人就咬,杜锦宁对她真是烦不烦胜。
  她斜了姚氏一眼,路过她身边时低压声音道:“关你屁事。”说完脚下未停,飞快地往前窜去,开门关门一气呵成,堪堪把姚氏关在门外,要不是姚氏刹车及时,鼻子就要撞到门板上了。
  “你这个挨千刀的,短命鬼,克父的丧门星,你别出门,否则老娘要你好看!”姚氏在门外暴跳如雷。
  那边杜寅生正为不能让杜锦宁去念书而火大呢,走到院子里就听姚氏这一声骂,他那火气顿时跟那火药桶似的“轰”地一声就炸了。
  他快步出了门,站在二房大门外就冲姚氏吼道:“你要谁好看呢?杜家就是有你这样挑三窝四的败家媳妇才不得安宁!云年呢?去哪儿?赶紧出来,给我把这败家娘们给休了。”
  蒙氏见老伴那样子就不放心,赶紧追了出去,听见老伴完全不顾影响,直接站在大马路上朝侄儿媳妇开骂,她急的不行,赶紧上前去拉杜寅生:“行了,你少说两句,回去,回去。”
  杜寅生却推开她的手,仍对二房喊:“云年,杜云年……”
  杜辰生本想装死的,但听得大哥这一声声叫唤,而且似乎还在院子外头,他坐不住了。
  掀开帘子出来,他用力瞪了姚氏一眼,出来对杜寅生道:“云年他去城里了,大哥你别上火,等云年晚上回来,我叫他收拾这娘们。”
  姚氏一听杜寅生叫休妻就怕了。大伯在村里的地位她是知道的,也知道即便是公公也怕大伯。如果杜寅生真横了心要为杜锦宁出头,即便她不被休,也要脱层皮。如今听公公也这般说,她更害怕。
  她赶紧辨解:“大伯,您听我说,不是我骂她,是她先骂的我,只是她声音压得低你没听见。一个孩子骂长辈,我这作长辈的不该教训她呢?这怎么又成了我的错?”说着,就委曲地哭了起来。
  只是她素来凶悍,以前打骂小三房的孩子简直是家常便饭,她这番作派,反得惹人发笑,有那被杜寅生的叫声引过来看热闹的就忍不住道:“杜老二家的,你就别装可怜了。宁哥儿那孩子可没少被你打,她躲你都来不及呢,哪里敢骂你?你这话说出来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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