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农家日常——坐酌泠泠水
时间:2019-01-14 10:34:39

  郑林没说什么,朝她笑了笑,赶着骡车往回走。
  杜锦宁这才抬起头来,朝博阅书院的大门看去。
  这个博阅书院建在县城边的一个小山坡上,大门也是依坡而立,跟杜锦宁在后世看的牌坊似的,极为高大,十分有气势,上书“博阅书院”几个大字。
  此时书院大门紧闭,便是两边侧门也紧紧关着。那扇侧门旁边还有一间小屋,想来是守门人所呆的地方。
  杜锦宁走了过去,敲了敲小屋的房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他上下打量了杜锦宁几眼,问道:“有何事?”
  杜锦宁作揖行了一礼,道:“书院里的关七少爷约了我,让我来找他。”
  “哦?”老头儿挑了挑眉。
  要是找别人,他或许不会通报。毕竟眼前这孩子年纪不大,穿得也破破烂烂的,根本不像关家的家人或下人,怕是哪儿来找秋风的穷亲戚,因为关家不许上门,就找到这儿来了。
  但事关关嘉泽,他就不敢怠慢。这家书院可是是关家筹建的,山长也是关家人。要是这小孩儿真是关七少爷叫过来的,那他不通报,这个守门的位置就坐不稳了。
  横竖书院正是午休时间,关七少爷又向来不歇晌,通报一声,也不过是跑个腿的事,不算什么。
  他道:“你且等着。”说着把自己这间小屋的门锁了,开了角门进去,又顺手把角门给关上了。
  杜锦宁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等在外头。
  想来书院比较大,走进去再走出来需要时间,隔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老头儿才开了门,不过他没有马上出来,而是笑着恭敬地对里面示意了一下,关嘉泽穿着一身石青色细布棉袍,从里面走了出来。
  杜锦宁忙小跑了过去。
  “咦,是你?”关嘉泽显然还记得杜锦宁,看到她,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有新话本?”
  杜锦宁从怀里掏出那本话本,递给关嘉泽。
  关嘉泽接过来就打算翻看,不过看看杜锦宁,又改变了主意,问她道:“多少钱?”
  “那个……这话本篇幅有点长,大概有三本这样的长度,我现在只写出了一部分,就是你手上拿的这些。你看看要不要买。”杜锦宁道。
 
 
第46章 关嘉泽
  关嘉泽诧异了一下,皱起眉头,将书翻开来,打算看上几行。如果真的不错,再叫这孩子把余下两册写好的拿给他就是。
  不过书刚打开,他手上一顿,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杜锦宁:“你说什么?这话本……”他扬了扬手中的书册,“是你自己写的?”
  杜锦宁点点头,笑容里带着些小羞涩:“上次我怕那些掌柜的不要我的话本,所以才说是我伯祖父写的。”
  这一回关嘉泽是确确实实吃惊了。
  他上下打量了杜锦宁几眼,问她道:“你几岁了?”
  “十岁。”杜锦宁道。
  古代都是讲虚岁,即把怀在娘胎里的那十个月都算进去的了。按照现代的算法,她现在只有九岁。
  杜锦宁瘦瘦小小,比她的年龄看着还要显小,她报的“十岁”倒没让关嘉泽感觉意外,但这两个字却触动了他,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似乎每日在学三百千和练字,再看看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他沉默了。
  杜锦宁今天来,是有目的的。她看到关嘉泽这表情,赶紧又道:“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你们书院的章鸿文,他是我们村的。上次卖书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后来在别人家遇上,才知道他竟然跟我同村。”
  “章鸿文?”关嘉泽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依稀有点印象。
  不过眼前这个小孩儿会写话本,这事虽然让他吃惊,但还不到让他十分关注的程度。这事是不是真的,跟他没半文钱关系。
  他挥了挥手里的书:“这话本多少钱?”
  看在这小孩子年纪小小就会写话本的份上,他就不在乎这本书值不值二两银子了。
  杜锦宁见他并没有问自己更多的情况,似乎对自己不感兴趣的样子,她也没沮丧,依然十分平静地道:“一两五钱银子。”
  关嘉泽讶意地挑了挑眉:“不卖二两银子了?”
  杜锦宁摇了摇头:“这本书是三册,你买了第一册 ,必然会买第二册、第三册。三册一起四两五钱银子,算是给你优惠价了。别人买东西多了总得便宜些不是?” 
  关嘉泽对杜锦宁的兴奋大了几分,笑道:“你这小孩儿,倒是有点意思,小小年纪就这么会算账。”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杜锦宁,道:“行了,你再写出下一册,记得拿来找我。”说着,便进了书院。
  杜锦宁拿着手上那块差不多有二两重的银子,望了望消失在侧门处的背影,笑了笑,转身一步一步地下了坡,离开了书院。
  好不容易来一次县里,她自然不会这么快就回家。随意寻了一条路,她就开始逛起县城来。
  这县城倒比她相象中的还要大,倒跟后世那种大县差不多,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各有一条繁华的大街,城里大部分的买卖铺面都在这两条街上。
  她花了大半个时辰把这两条街走完,发现除了原先那叫书香阁和博雅阁的书铺外,另一条街上还有三家书铺,其中两家跟书香阁差不多大;另外一家规模比这四家都大得多,叫做如玉斋,店名大概出自“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话。
  杜锦宁进了如玉斋。这个店的小二倒没有书香阁里的小二那般势利,没有阻拦,只是在她进去后暗地里十分“关照”,生怕她盗了书或是盗了别的客人的银子。
  衣冠取人是常情,杜锦宁也懒得理会这些人,径自在屋里四处看了看,便指着一本书对柜台里的掌柜道:“劳烦,把那本《簪花记》拿给我看看。”
  小二和掌柜都很意外她竟然识得字,把提着的心都放了下来,掌柜将书拿过来递给她。
  杜锦宁翻了翻,便把书递了回去,摇了摇头:“谢谢。”
  掌柜又挑了挑眉。
  说实在的,这古代可不像现代那般,打小就要求人人都讲究文明礼貌,“请、谢谢、不客气、对不起”这些话时刻挂在嘴上,都成了一种语言习惯。
  古代人中,那些家里有念书人,教养好一些的,可能讲究这个,会教孩子;更多的整日为糊口而奔波,能不粗话连篇就已不错了,文明礼貌是什么?能当饭吃么?
  所以遇上杜锦宁这么个有礼貌且能识字的,掌柜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笑道:“这本话本,是我们店卖得最好的了,小公子不卖回去看看?”
  “不好看。”杜锦宁道。
  掌柜也不跟她争辩,将书又放了回去。
  这本《簪花记》讲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面前这个小孩儿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对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不感兴趣也很正常。
  这个书铺的书都是明码标价的,也省了杜锦宁问价。她在书铺里转了一圈,并没找到什么感兴趣的书,最后指着一迭纸道:“这个来半刀。”
  这店里的纸也分成好几等,有那雪白的质量好的,也有发黄粗糙价钱便宜的。杜锦宁选了一种中间偏下价钱的。除外之外,她又要了两支毛笔,两块墨条。
  她在现代用惯了好东西,那些实在粗劣的她看不上眼,后面这两样也是中间偏下价钱的。但这么一算下来,她还是一下子花了五钱银子。
  看来读书还真是费钱。
  掌柜和小二见她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心里大呼看走眼了。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么个面黄肌瘦、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的小子,竟然能掏出这么多钱买纸笔。
  “还有砚台,小公子要不要?我们便宜些卖给你。”小二殷勤地问道。
  杜锦宁摇摇头:“砚台有了,不用买。”说着拿起小二给她包好的东西,扬长而去。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小二向掌柜笑着闲话道,“真是完全看不出来。”
  “这孩子虽然穿着破烂,但举止从容、进退有度、彬彬有礼,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掌柜摇头道,又教导小二,“看人不能看表面。”
  小二表示受教。
  杜锦宁出来,找了个僻静的巷子,把外面那层薄棉袄脱了,将半刀纸围一圈绑在身上,这才将棉袄穿上。毛笔和墨条则揣在怀里。
 
 
第47章 巧遇
  她本就瘦弱,这破棉袄又是杜方蕙穿剩下的,平时穿着还有些空荡。现如今把纸往腰肚上一围,穿上棉袄倒正合适,一点也看不出臃肿来。
  她这才往回走,顺道在路边买了一个肉包子,边走边吃。
  今天早上陈氏还是在牛棚里做的早饭,她只吃了一碗白米粥和几块咸菜,这时候早已肌肠辘辘了。在现代时习惯了一日三餐,穿到古代每日就早晚两碗稀粥,她还真不大受得了。
  这肉包子,她倒想给陈氏和三个姐姐每人买一个,但这目标太大,让牛氏发现了可不是玩儿的。而且她卖话本的事,陈氏担心杜方苓和杜方蕙嘴不严,叮嘱她不要跟姐姐们说,因此这买包子的钱打哪儿来,解释起来也费劲,干脆她就不买了。
  反正在她的谋划下,分家应该不远,以后好日子有的是,吃好东西也不争这一时。
  一个肉包子快吃完时,她已走到接近城门口的地方了。
  “咦。”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杜锦宁一愣之下,迅速地闪身进了巷子,再伸出头来朝外面张望。
  要是搁前几日,看到杜云年她还不怎么认得。虽说原主的记忆里有这么个人,但平时打照面的时间少,记忆也模糊。
  但昨晚她还跟杜云年吃了一顿饭,她自然一眼就把杜云年认出来了。
  此时杜云年的模样有些狼狈:平时整齐干净的棉袄被撕裂了一条口子,露出里面的棉絮,上面还蹭了几道泥印子;头上用发带扎着的头发现在全散开了,被寒风吹得各种凌乱。
  此时他的右手捂着左手,一拐一拐地朝外面跑去,后面紧追着不放的是几个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为首的一个一把把他揪住,劈手又扇了杜云年几个耳光。
  “彪哥,别打了,求你别打了。钱我一定会还的,一定会还的。”杜云年被打得跪到地上,连连哀求。
  “会还?”那个叫彪哥的男人一脸痞气,“空口白牙的,谁信?就凭你这输了钱就想偷溜的品行,我们敢相信你的话?”
  “那、那彪哥想如何?”
  彪哥从后面一个瘦子手里接过一张纸,在杜云年面前扇了扇:“来,在上面按个手印划个押。”
  杜云年虽说文不成武不就,但好歹是念过几年私塾的。他接过那张纸看了看,惊讶地抬头问道:“是不是写错了?我明明只欠你们十五两银子。”
  “哼,十五两?你要是刚才老老实实还钱,十五两就十五两了。可谁叫你刚才想偷跑呢?差得我们几个兄弟没命地追,这笔账我们找谁要去?现如今翻你一倍,还是轻的了。我要是在上头写上一百两银子,你还敢不按手印不成?”
  杜云年就知道自己今天栽了。
  他平时在家也不作什么事,只三五不时地挑一担菜来城里卖。每日卖菜的钱都是要上交给牛氏的,但总能扣出一点来。手上有了钱,偶尔便会在城里吃上一个肉包子,甚至下小酒馆喝上二两酒。
  这一来二去的,他就认识了城里的闲汉。这些闲汉开始还只跟他聊聊天吹吹牛,后来就引他进了赌场,拿点小钱赌上两把。
  人家经营赌场的,自有那吸引赌徒的一套套路。像杜云年这样的,身上的衣着虽不是绸缎,但好歹是细布,又没有补丁,整日游手好闲,说明吃穿不愁,小有家底。闲汉又是赌场养的托儿,在闲聊中把杜云年的家底摸得清清楚楚,知道他家小有薄产,又没甚靠山和后台,就是个附近村的普通乡民,是最好坑的对象。
  于是赌场就一点点地套他,先是让他输两场赢三四场,把他的赌瘾勾上来,再引得他越赌越大,最后在他输红了眼的情况下,再让托儿一刺激,让他欠下了赌场一大笔的银子。
  也幸得杜云年有牛氏这个吝啬而凶悍的母亲,牛氏为了钱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杜云年担心自己欠下重债,母亲一气之下叫娘家侄儿来把他打残了,心里有个忌惮的地方,下注的时候一犹豫,就没敢借五十两银子,只借了十五两。
  这才有了杜锦宁看到的这一幕。
  杜云年深知今天这手印不按,他是平安回不了家的。一咬牙在那张纸上按了手印,这才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彪哥还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五天啊,给你五天的时间筹钱,否则我们就会上门去要银子了。到时候闹得满村人都知道,你可别怪我们。”
  杜云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杜锦宁躲在巷子里,直到看见杜云年走出老远看不见了,彪哥等人也回了赌场,这才起身离开。
  为了分家,她本就有了一个计划。现在再看到杜云年欠人赌债,这件事就更稳妥了,不由得心里十分高兴。
  为了不遇见杜云年,她也没去寻郑林的骡车,而是直接走回家去。
  她一路警醒,听到远远地有骡车、马车的动静,就赶紧躲到路旁的树丛里去,在看到杜云年果然坐了郑林的骡车回家,而骡车渐渐远去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有那个肉包子垫底,杜锦宁这一回走路就快了很多。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就回了村子。
  此时已经将近傍晚了,杜锦宁回到家,发现陈氏她们还没回来,杜锦寿已经放学,甩了书包往外跑。遇见杜锦宁进来,他也不敢再挑衅,只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飞也似的从杜锦宁身边过去了。
  杜锦宁进了自己房间前,特意注意了一下隔壁杜云年那个屋子的动静。就听得里面有轻轻的说话声,说什么她在外面听不清楚。她没有停留,打开门进了屋。
  那天晚上,小三房一家仍是去上房吃的晚饭,而晚饭仍是姚氏做的。这一回,无论是男桌还是女桌,吃的都是白米饭。除了男桌上多了一盘荤菜,其他的都一样。杜锦宁这一次也没有再拒绝杜辰生的邀请,直接去了男桌那边吃饭。
  “二伯呢?怎么不见他来吃饭?”没看到杜云年,杜锦宁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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