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手道:“要不要炭火的,你在院子里问一声不就成了?偏你事多,还到门口来,平白地叫文哥儿误会。行了行了,你赶紧做你的事。这会子天都快黑了,你不做饭,难道还想留着叫别人做不成?”
只要婆婆不责罚自己,姚氏自然乐得自在,赶紧逃也似的跑回了灶间,不过心里对杜锦宁又怨恨了几分。
这几日,她可是因着杜锦宁,受了多少的气,这是以往不曾有的。她不思自己做得不对,只管在心里怨恨杜锦宁,想着如何让杜锦宁或是陈氏好好被杜辰生或牛氏责罚一通。如果能让他们回到以前的状态,那就再好不过了。
见姚氏这种行径,牛氏都没有一句责罚,章鸿文对杜锦宁在这个家里的处境就深切地担忧,越发地想要拉她一把,达成去博阅书院念书的目的。
杜锦宁倒没在意这些,横竖她是要带着小三房人离开这里的,牛氏也好,姚氏也罢,她们如何,跟她也没多大关系。只要现在不来折腾她和母亲、姐姐,她们爱怎么作妖就怎么作妖。
送走了章鸿文,她深深地看了杜云年住的房间一眼。
这个才是她最忌惮的。
这两日她就一直在注意杜云年动静。这家伙可是欠了赌场三十两银子的,而且五日内就需要归还,这银子从哪里来呢?
牛氏吝啬又厉害,多花一文钱就跟割肉一般难受,要是知道杜云年欠了人家这么多赌债,即便是亲儿子,想来也能满院子地追着打。杜云年又是个怂货,多半不敢跟问他老娘要银子。这不,两天了,都不见牛氏有什么反应,可见杜云年没向她伸手。
那么,杜云年如何处理他这份债务?
杜锦宁最担心的,就是杜云年把主意打到她大姐杜方菲身上。
杜方菲已到婚配年纪了,长得也还不错,身材匀称高挑,在这个村子的姑娘中都算是比较出挑的。要是杜云年跟牛氏有样学样,直接把她的婚事许了换银钱,或是直接把她卖到青楼里去,很有可能能换来三十两。
所以她一直盯着杜云年的动静。无奈这家伙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以养伤为由,县里都不去了,这两天都一直呆在房里,连吃饭都要姚氏送进去,偶尔出来上个茅厕。杜锦宁看他那神色,似乎并没有特别焦躁的情绪。
这时代又没有手机电脑,不出门就能跟人联系,所以她实在搞不懂杜云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回到房里,把门关上,然后溜到陈氏她们的房间,透过窗子上留的一条缝,观察着杜云年那边的动静。
不一会儿,姚氏便从灶间伸出个头来,朝她这边看了看,便蹑手蹑脚地窜了过来,进了她和杜云年的房间。
杜锦宁见状,立刻回到自己房间,灵活地爬上桌子,再轻轻滑落到地上,一溜烟跑到杜云年房间的窗下。
“……没听清楚,就听得‘念书’两个字。”这是姚氏的声音。
“没用的娘儿娘。什么事都干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
姚氏被这样说,顿时不满了:“有什么用?没有我,你的饭谁送,谁帮你洗衣服?儿子谁给你生?”
“别扯这些没用的。”杜云年的口气异常烦躁,“你赶紧去做饭,别在这烦我。”
“我说当家的,你这两日怎么了?跟怀里揣了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
“滚!”
过了一会儿,那边门响,想是姚氏出去了。屋子里除了杜云年喘气的声音,再没有了动静。
杜锦宁皱了皱眉,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房间下面,翻窗回到了屋里。
隔没多久,她听到隔壁有响动,赶紧到陈氏房里往外看,正好看到杜云年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
她毫不迟疑,立刻开了门出去,跟在了杜云年后面。
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家家户户的人声不断,但在外面行走的人不多。杜云年直接从东头出去,过了桥,往祠堂那个方向走。
杜锦宁隔着几丈距离跟着他,心里十分纳闷,不知道杜云年要去哪里。
这里再往那边去,便没什么人家了,就是一片农田。杜云年要去寻人的话,怎么往那边走呢?
杜云年沿着小路走了一段,在田埂处徘徊了好一阵子,眼看着天已黑下来了,他这才又往回走,进了村,回到了杜家。
一路尾随他的杜锦宁直想骂娘。
靠,这家伙,到底搞什么鬼?
第51章 商议对策
她没敢跟着杜云年身后回去,而是在村子里又转了一圈,想着这村里能出得起十五两银子的人家,最后摇了摇头。
这村里,除了杜家两个房头和里正章家,就没人能一下子拿出十五两闲钱来做聘礼的了。
当初孟强家想娶杜方菲,许诺给牛氏的聘礼里就只有五两银子,另外加上五亩旱地。而他们家,在这村里也算得殷实人家了。
不是村里,难道是县里?莫非杜云年要把杜方菲卖到县里去?
想到这里,杜锦宁心里就异常烦躁。
她现在力量实在是太弱了,遇到这种事,就唯有防犯,不能出击。杜云年自己不说,她还不能把这事捅到杜辰生和牛氏面前。
虽说现在杜辰生看中她的资质,想要跟她缓和关系,送她去念书。但遇上杜云年的事,谁知道他心里的天平会倾向哪一边呢?要牛氏平白拿出十五两银子来还赌债,那更不可能。那女人,为了几两银子和几亩早地,就能把亲孙女卖了的,还能指望她在金钱和亲情面前选择亲情不成?
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杜锦宁这才进了门。这一进门,差点跟准备出来找人的杜方蕙撞上。
“宁哥儿,你去哪儿了?娘都要急死了。“杜方蕙喊道。
杜锦宁拉着她进了院子,这才道:“我去里正家找章大哥了。”
此时陈氏也闻声从屋子里出来了。看到杜锦宁平平安安的啥事也没有,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随她出来的杜方苓则埋怨道:“宁哥儿,往后你去哪儿,好歹跟大家说一声,免得大家都为你担心。”
“对不住,娘,我以后出去,一定会先跟你们说的。”杜锦宁也不跟她争,直接向陈氏道歉。
见上房的门帘动了动,陈氏连忙拉着杜锦宁回了屋子,转头对杜方苓道:“以前你弟弟去哪儿,除了咱们,从来没人管的。我们又不在家里,她去哪儿要向谁交待去?总不能去田里先跟咱们说一声,再回村去里正家吧?”
杜方苓嘟了嘟嘴:“娘,您就惯着她吧。”一甩手,回了她自己那个屋。
杜锦宁心急,懒得理会杜方苓,想找地方跟陈氏说说杜云年的事。但两个小房间离得实在太近了,这边做什么,那边都能听见。她并不是一定得防着几个姐姐,而是不想让杜方菲知道了担忧。
她只得先跟陈氏拉家常:“你们怎么不去帮二伯母的忙了?”
自打那晚吃过陈氏做的饭菜后,杜辰生便有意让陈氏做饭。但牛氏考虑到让姚氏下地做事的困难,以及担心陈氏做了厨房的活儿就不愿意再下地,还是决定维持原状,只让小三房母女几人下工了去厨房帮帮忙。
而陈氏和杜方菲是做惯了事的,哪里习惯下了工回来,自己坐在屋里等吃,反倒让别人在厨房里忙活?所以不用牛氏说,她们也主动去帮忙了。
可今天却全都安然地坐在这里,并未去厨房。
陈氏淡淡一笑:“大概你二伯母防着我抢她厨房的活计,所以今儿个就没让我们进去,直把我们往外赶。”
杜锦宁一听也心知肚明。
姚氏担心陈氏夺了她的好差事是一个原因,防碍她在厨房里偷吃又是另一原因。在这生活条件不好,物质匮乏的古代,要养得膘肥体壮可不容易,可姚氏和杜锦寿都胖乎乎的,可见姚氏在厨房里抠了多少油水。
说了这么两句闲话,她这才拉了拉陈氏的袖子,凑近她的耳边,把杜云年在外面欠了赌债,她担心杜云年再算计杜方菲的婚事的事儿说了。
陈氏大吃一惊,急道:“这可怎么办好?”
“娘,您就没有帮大姐相中的亲事?”杜锦宁盯着陈氏问道。
在这古代,只要是为女儿着想的人家,都会在女儿十三岁时就开始考虑她的亲事,这样到女儿十六岁时出嫁,也有三年的时间可以从容挑选,不至于因太过仓促而选错了人家。
虽说原先小三房的境况不怎么好,但陈氏是个把儿女都放在心上的母亲,不会没想过杜方菲的亲事。
陈氏一听立刻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走。
杜锦宁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见陈氏出去,也连忙跟了出去。
牛氏老两口因着外面天冷,都缩在屋子里;姚氏在厨房里忙活。陈氏母女两个一前一后地出了门,也没有看见。
“你跟出来干嘛?外面冷,赶紧回去。”陈氏出了院门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杜锦宁竟然跟上来了,连忙想赶她回去。
“娘,您跟我往这边走。”杜锦宁却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村东头走。那边是田野,没甚么人家,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这段时间杜锦宁就像小三房的主心骨,什么事都是她拿主意,而且事实证明她都处理得很好。
陈氏见状,没有多说,跟着她去了村东头。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一点淡淡的月光。杜锦宁没敢走远,走到离村东头那户人家稍微远一些,便对陈氏道:“娘,您要去找谁?”
“村西大槐树下的孙家,你还记得没有?”陈氏道。
杜锦宁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终于在记忆里搜寻出了孙家的情况。
那孙家是这桃花村最穷的人家。家主孙大柱儿七八年前出了事断了腿,瘫在了床上,孙家婶儿又是个药罐子,常年吃药的,做不了什么事。偏这老夫妻两个能生,足生了十个孩子,站住了六个。最大的已有二十二岁,最小的今年才五岁。
老大孙贵是男丁,早年就该成亲了,无碍家里父母都是拖累,下面还有一窜儿的弟弟妹妹,家里又穷得叮当响,哪个女人愿意嫁到他家去?所以孙贵如今就成了老光棍。
杜锦宁吃了一惊,问陈氏道:“你想把大姐嫁给孙贵?”
一滴滴泪珠从陈氏的眼眶流了出来,她哽咽道:“我不想,我怎么舍得?你大姐这些年跟着我,可吃了不少苦,我不想她出了嫁还过苦日子。”
她抹了一把泪:“可有什么办法呢?孟强的亲事你都看到了,现在你二伯又来这一出。这农家娶媳妇哪里出得起十五两的聘礼?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把你大姐给卖了,而且卖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家。与其这样,不如就嫁给孙贵算了。好歹他有手有脚,人也勤快老实。要不是有他爹娘和弟妹拖累,他何至于到现在没成亲?”
第52章 看看再说
她拉着杜锦宁的手:“往后就指望你能多帮衬你大姐了。你以后有了出息,别忘了你大姐受的这份委曲就行。”
杜锦宁心里难受。
那孙贵虽像陈氏所说的那般,勤快老实,二十二岁在古人看来已是大龄青年了,可在杜锦宁眼里还是小年轻,岁数上倒没什么。如果他这个人真是好,杜方菲嫁他也没什么。毕竟穷也不可能穷一辈子。就跟杜锦宁说的,往后她多帮衬帮衬就行了。
但孙贵长相不怎么样,人也不高,估计连杜方菲那样的身量都没有,而且人特别老实,孙大柱夫妻俩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这样的人,按杜锦宁的理解,就是没有能力,窝囊、愚孝,杜方菲嫁给他,实在是太委曲了。
她心里很不满意。
她问道:“那他家拿得出聘礼?祖父祖母会答应这门亲事?”
以牛氏那德性,能答应这门亲事才有鬼了。
陈氏苦笑一声,原先停下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她摇摇头:“怎么可能?没有七八两银子的聘礼,你祖母哪里会松手?”
她看着杜锦宁,伸手摸摸她的手,然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住,似乎想从她这里吸取点温暖:“要想断绝你二伯的想法,办法只有一条,那就是吃过了饭,我悄悄带着你大姐出来,连夜送到孙家去,让她和孙贵当着我和孙家夫妇的面,拜堂成亲。”
杜锦宁张大了嘴巴。
她没想到陈氏竟然有这样的决心,想出这么一个破釜成舟的办法来。
“虽说这样,我们免不得一顿打,但能让你大姐脱离苦海,那也值了。再说,现如今你祖父还想让你考功名呢,定然不会把咱们都打死的。只要有命在,打一顿也算不了什么了。”
杜锦宁窝在陈氏怀里,久久不语。
她倒不是怕挨打,她是不甘心就这样把杜方菲的一辈子给定了。孙家明显不是良配,偏杜方菲又是以这样的方式嫁进孙家的,往后不光在村子里,便是在孙家,想来也抬不起头来吧?
“娘,我不同意。”她从陈氏的怀里挣脱出来,望着陈氏,认真地道。
“那你还能有什么主意?”陈氏眼睛一亮,用袖子抹掉眼泪,期盼地望着杜锦宁。
杜锦宁移开目光,不敢看陈氏。
她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她只觉得还没到那一地步而已。如果杜云年并不是打杜方菲的主意,她们这样做,岂不是毁了杜方菲的婚事?
“娘,你听我说,这些天你时刻跟三个姐姐在一起,别让她们落单。如果二伯父只是把大姐的婚事许出去,那起码还有一段时间才会成亲,这就有转圜的余地,到时候闹一闹想想办法,就跟上回一样退亲就是。
二伯不就是缺三十两银子吗?我上回又去了一趟城里,卖了一本话本,现在已有四两了。而且书院的关七少爷还跟我预订了两本,等我把那两本写出来,就有八两银子了。虽说还差一些,但我再加紧写三本话本出来,这银子也就有了。到时候再向章大哥家或是大伯父家借上十五两,或是让里正和大伯父来作主,让祖父祖母出那十五两。
反正不管怎么的,咱们不能就这样随意地决定大姐的终身大事。咱们家日子过得虽苦,可大姐还有你我护着,不过是做活儿辛苦些;等咱们分了家,这苦也就到头了。可孙家那头,那就是深不见底的,要苦一辈子,而且那孙贵还不一定是个能疼媳妇的,他只会听他爹娘的。就算咱们帮衬,那钱那好东西能到大姐的手里嘴里吗?偏他家下头还有一串儿的弟弟妹妹,要养大他们要帮他们娶媳妇办嫁妆,那何时是个头呢?”
还有些话她没说。那孙大柱都断了腿了,自己不能再干活养家,孙家媳妇又是个病秧子,也是不能干活的,偏两人还不消停,还要再生孩子。如果杜方菲嫁过去,这边帮这对夫妻养大了孩子,那边他们又继续生,到时候孙贵和杜方菲也有自己的孩子,那真是苦到没边了,全家非得饿死不可。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就算她有能力赚钱,但总不能由她来养着孙家一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