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退戈
时间:2019-01-14 10:39:09

  那眼神中没有任何的疯狂恐吓,仅余冷漠。他从许多人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那样的人什么都没有,更加没有恐惧。
  顾泽列忽然生出一股恐慌,准备开口叫喊。方拭非已经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顾泽列拼命挣扎,动作又随着靠近他脖子的瓷片而停下。手被方拭非的腿用力压住,疼得有些发麻。
  他用力摇头,向方拭非示意。
  “你不是想杀我吗?”方拭非冷笑道,“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
  方拭非说:“汉王三殿下,于牢中畏罪自杀。等你死后,新帝继位,你对别人做过什么,我也会对你的妻妾跟儿子做什么。”
  顾泽列往里缩了一下。
  他是真的有些怕了。开始思量自己冲撞她然后喊人救命的可能性是多高。
  “你对太子,对顾琰,对那些你看不上的蝼蚁凡人做过什么?”方拭非说,“我早该杀了你,不会有比你活着更糟糕的事。”
  这人是个疯子!
  顾泽列的眼神清楚写道:
  自己才是,早应该杀了他!何必顾忌太多!
  他嘴里模糊地传出一句话:“你杀了我也是不得好死!老五也做不上这皇帝!”
  “哦?”方拭非歪着脑袋说,“你不知道吗?林霁大将军的二十万兵马即将进京。那些全是多年抗敌,刀口舔血的精兵,你这些戍守京城的杂兵能比得上吗?你自己做过多少肮脏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在民间是什么威望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林霁将军的功名你更情感清楚?你觉得百姓会怎么选?你还天真地以为,天下只能写你顾泽列一个人的名字?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你这样的渣滓。”
  方拭非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也想从对方那里看到愤怒或恐惧。
  她现在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是不甘心。
  然而顾泽列的神情却开始变得放松,甚至眼角还透露出一股兴奋。
  她当即觉得不对,想要扭头,可是手腕一紧,一双肤色偏暗,指腹粗糙的手覆了上来。
  方拭非一惊,下意识地向后攻击,又被挡下。
  二人打了个照面,才发现是个熟悉面孔。
  北狂对着她淡淡道:“无须你动手。”
  顾泽列趁她发愣之际,已经快速逃脱。
  “北狂?”顾泽列来不及想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激动地指着方拭非说:“快,杀了他!快杀了他他要杀我!”
  北狂友手按上刀柄,拇指顶开,闭上眼睛,而后抽出了自己的长刀。
  冷光闪过,又快速收归于鞘。
  顾泽列正要喊叫过来拿人,张开嘴,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他茫然眨眼,看着血液从面前喷溅。而喷溅的源头,好像是他的脖子。
  他大脑转得很快,等痛感清晰地传来,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体滑到地上,眼珠轻颤,无神地看着屋顶。
  北狂将刀放到顾泽列的手中,顾泽列僵直着手指,不肯去握。他抬起头,用力抓住北狂的衣角,嘴里发出咿呀的声音。
  似乎是知道他想问什么,北狂声线平坦道:“我早说过,我不是你的人。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谈不上背叛。”
  顾泽列依旧不肯撒手,绝境中不甘地看着对方,发出吸气时的嗬嗬声。
  北狂问:“你还不走?”
  方拭非从最初的失神中反应过来,说:“我在想你要什么。”
  “我也一直在想我要什么。”北狂低头看着顾泽列在他脚下挣扎,却又不能立即死去的模样。
  “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二人视线相交。
  北狂撕下被顾泽列抓住的一片衣角,率先转身出去。
  方拭非跟着出去。
  御史台的牢狱一向没有重兵把守,这里的囚犯不会久呆,不过是待审时才住在这里。
  北狂来去无踪,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等方拭非拉开通往前面的一扇铁门,昏暗牢狱中已不见他的踪迹。
  原本看守在外的两位狱卒晕倒在地,御史公气喘吁吁地提着衣摆,从入口处背光跑来。
  他年事已高,难为他一路疾跑,此时快到了极限,抓着方拭非都站不直身。忙问道:“他……”
  方拭非眉头抽搐性一跳。
  御史公跑过去看了眼,背影一震,不容他过多反应,又很快冲出来,拽着她道:“快走!”
  “这是怎么了?”妇人尖细的声音远远传来,刺破寂静:“御史公为何行迹匆匆?是要到哪里去?”
  一群人从入口走进来。被簇拥在中间的妇人抬手抚了抚耳边发鬓,笑道:“正要找您呢。妾想给殿下带点东西。”
  她余光一瞥,看见倒在地上的狱卒,脸上笑容瞬间凝滞,变得有些古怪。手还顿在半空。
  再望向拉开的大门,立即推开两人,仓皇地冲了进去。
  御史公拉着方拭非,就要从侧面出去,就听妇人凄厉尖叫,几乎响彻御史台:“我儿——我儿啊!快叫太医!!快!”
  顾泽列还未咽气,直到自己母亲进来,碰触到他的手指,才在她的面前,停止了最后的呼吸。
  妇人亲眼见证这一幕,悲痛欲绝。
  脸上涂着浓厚的铅粉,在这昏暗的环境里,白得惊人。
  御史公面前横出一把刀,对方沉声道:“且慢!殿下在御史台遇难,谁人都不许离开!”
  御史公听着里面嚎啕的哭声,心似千斤坠了下去。耳边就听方拭非冷静道:“我等是无辜的。”
 
 
第138章 审讯
  里面一人面色炭黑地走出来, 说道:“无辜不无辜, 不由你来说。公子方才还未咽气, 整座牢狱里只有你两人, 必然与你二人脱不了干系。皇亲遇害,谁也别想轻易逃脱, 拿下!”
  “放肆!”御史公挺起胸膛, 沉声斥责道:“谁敢拿我!抬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尔等撒野!退下!”
  身侧侍卫并不听他指令,齐齐抽刀,横在二人身前。
  御史公横眉怒目:“嗯——?”
  里头贵妃还在痛哭,仿佛并未听见外间声响, 默许几人动作。
  方拭非在一旁悠悠道:“御史公乃朝廷三品大臣,连陛下都礼待有加。如今陛下称病,由御史公等人梳理朝政。几位好大的威风啊。连陛下不敢做的事情,你们都敢做。不会是趁着陛下病重,等不及要包揽大权了吗?”
  御史公见她神色听她语气,的确不像是刚杀过人的模样。心中虽有疑虑,却也跟着冷静下来。
  贵妃从里面跑出来,指着方拭非, 似要将她活活吞下。
  “我儿在狱中被人杀害,眼见凶手是他!此人心胸狭隘屡屡谋害我儿。如今陛下重病未立储君,天下人人皆知我儿最为出众, 如今他便遇害身亡。是谁有图谋叛逆之心?方拭非,你这畜^生!纵有巧舌如簧,此次也休想逃脱, 我定要用你的血去祭我儿英魂!”
  “是被人杀害,还是畏罪自杀?如今三殿下已死,死无对证,既无证据,贵妃还是不要妄下结论的好。”方拭非说,“何况您用我的血也祭不了他的英魂。这下了阴间都是鬼,可就没什么皇亲贵胄之分。论武力,我方拭非还打不过他吗?”
  贵妃咬牙气急,眼角处叠起层层皱纹。她一身裙摆被染红,脸上的妆粉衬得她表情甚似鬼魅。发疯似得吼叫一声,一朵钿璎甩了出去。
  方拭非的目光随着钿璎飞向角落,又迅速抽回。就见贵妃已抢过侍卫手中的武器,两手握住,失态地砍向方拭非。
  御史公急忙跨步拦在面前。
  贵妃眼见人站出来,那气势竟然不减,依旧直直劈下。
  方拭非亦是反手从旁边侍卫手中抢过一刀,从侧面越过御史公,向上格挡。
  电光火石之际,两刀相撞,贵妃的手挡不住那刀身的震颤,手指一松,武器飞了出去。
  二人同时出口:
  “放肆!”
  御史公忍无可忍,沉声吐出二字:“放肆!!”
  在他威严下,贵妃将要出口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御史公推开方拭非的手臂,逼近一步,气势逼人道:“裴贵妃老夫今日也提醒你一句,不管你方才那剑是否冲着老夫而来,也不管殿下是因何原因死在牢狱,陛下若要追究,老夫看管不力甘愿受罚,可现在,谁也别想在这御史台,在老夫面前动用私刑!纵是陛下也不敢为所欲为!”
  贵妃浑身颤抖:“你——”
  “无论他今日犯了何罪有何嫌疑,他如今是台院的官员。我御史公有责肃正纲纪,不容他人放肆。在未有证据,未被弹劾前,未有朝廷批示前,谁也别想动他!”御史公转身挥袖道,“宪台重地,外人不可随意入内。尔等未经本官允许,便强行持刀入狱,已是违例。现在给我退下!”
  众人试探看向贵妃。
  御史公加重声音又喝了一句:“本官叫尔等退下!”
  外头士兵已经闻声到达。因里面挤满人无法进来,只远远喊道:“御史公?”
  御史公有条不紊道:“从现在起,将无关人等一律逐出,严格封锁此地。告知门吏,所有出入者一律排查。将两位狱卒唤醒带去询问口供。通知金吾卫全城戒严。方御史在嫌疑未洗清前,不得离开御史台。遣人前去通知众臣,汉王已于狱中逝世。”
  门外有些许骚动,几人撤离队伍,照他吩咐行事。
  贵妃道:“我要将我儿带走!”
  御史公不做理会,继续道:“本官为方御史长官,为表避嫌,不宜审案。去请大理寺卿前来勘察现场。”
  贵妃:“来人将我儿的尸身带走!”
  御史公:“无关人等一律逐出!在大理寺卿到来之前,谁都不可再碰尸体一次!”
  贵妃死死盯着他。
  御史公才转过身道:“他身上血迹,手脚伤痕,皆是证据。贵妃若想缉拿真凶,就不要再随意插手。”
  贵妃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狰狞笑容来,说:“好,不能进那就谁都不能进。我在这里看着,以防有人监守自盗。可以吧御史公?”
  御史公挥手示意:“给贵妃搬把椅子,至于您的这些侍卫。出去。”
  御史公自己进去,小心将尸体的姿势摆正,以免届时僵硬。
  贵妃站在门口看着,又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方拭非冷漠站在一侧,不为所动。
  天色早已墨黑,屋外树影摇动。顾登恒放下书本,感觉有困意袭来。
  他揉了揉额头。
  昨晚彻夜未眠,从早上起就一直心悸难安。他以为是休息不好的缘故。总算来了倦意,不敢强撑,准备过去休息。
  内侍踩着大步跑进门来,抬起头,脸上挂着一副惊慌的表情。
  “陛下!”他控制了下语气,才接着说:“有大臣求见。”
  顾登恒诧异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内侍:“戌时了。”
  顾登恒哼出一口气,皱眉道:“什么人?”
  “有许多……几位公卿基本都到了。大理寺卿也到了。”内侍低垂着头说,“请陛下过去裁决。”
  “什么要事还等不及要朕来裁决?”顾登恒心生不悦,伸出手道:“扶朕起来吧。”
  他随内侍走到议事的殿中,才发现满满当当,竟站了一屋子的人。
  连同六部尚书、九寺卿、中书令、门下侍中等人,都到了。
  连贵妃也在。
  顾登恒落座,心中有了不详预感。可耳边全是贵妃在那哭哭啼啼的嘤嘤啜泣,心情大为烦躁,高声怒骂道:“何事?不能好好说话吗?住嘴!”
  贵妃立即也回道:“你还问何事?如今一切终于如你所愿了!你非要一个个逼死自己的儿子才肯罢休吗?”
  这话刺中了顾登恒的心事,他如今最听不得这几个字眼,勃然大怒道:“你简直放肆!无法无天!朕议朝事,你来这里做什么?滚开!”
  “我是他母亲!我儿子死了我为人母还管不得吗?还不能替他说句公道话吗?”
  顾登恒脑袋嗡得一响,眉毛高高耸起。看向在场众人。
  “什么?”他撑着桌面站起,看向堂中众人:“她说什么?御史公?”
  贵妃哭着吼道:“他死了!就是被你的宠臣害死的!他们却还想要包庇!他们早想要他死,你不知道吗?你给他安上那无耻罪名还不够,还要将他送入狼窝,他哪里能有命活?!”
  “你住嘴!”顾登恒拍桌,“你说!御史公你说!”
  御史公:“请陛下节哀。”
  顾登恒身体一软,像是失去了依靠。他按住脑袋,许久才虚虚问出两个字:“人呢?”
  侍卫担着尸体进来。顾登恒趔趄走下来,内侍手摆在他身后,随时准备着上前搀扶。
  人群让出空隙,散开一圈。
  顾登恒蹲下,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
  尸体显然被清理过。
  身上血渍擦干净了,换上了新的衣服。衣领向上提起,遮住了他脖子上的狰狞伤口。面色青白,眼珠外凸,还大大睁着眼,眼神中透露着不甘与不可置信。
  顾登恒握住他的手,冰冷僵硬,已经无法弯曲。
  皮肤松弛的手盖在另外一双面无血色的大手之上,不住轻颤。
  “我儿啊……”顾登恒鼻子抽噎,咆哮道:“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朕!为什么!御史公!你解释清楚!”
  御史公道:“臣为避嫌,请大理寺卿前来断案。”
  顾登恒猛一扭头,目光刺向大理寺卿:“凶手是谁!”
  大理寺卿出列说:“尚无定论。”
  “就是方拭非!就是他!你们果然想要包庇!”贵妃冲出来,跟着坐跪到顾泽列身边,抱住陛下的手臂,哭道:“我到的时候殿下分明还有一口气在,我亲眼看着他抽搐死去,死不瞑目,说明凶手尚未走远。那时候方拭非与御史公就站在里面,见我进来,匆忙想跑。不是他二人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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