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退戈
时间:2019-01-14 10:39:09

  “这是什么?”
  裴珏:“你自己看!”
  贵妃依言拆开,快速扫过两行,惊道:“你去查了方拭非?”
  “汉王一直都在查他,可惜受人阻拦未有结果。他还派手下侍卫亲自去了水东县一趟,那侍卫如今不知所踪。”裴珏用手指用力叩着桌面,说道:“你不觉得这方拭非出现得太过古怪吗?他的行事作风,他的背景依靠。顾琰这病鬼明知自己命不久矣,怎会为太子的事殚精竭虑?他识时务了一辈子为何又忽然性情大变去犯糊涂?你不奇怪吗?”
  裴珏越说越激动:“方拭非不过一个外人一员小官,顾琰做什么临死前请他来见嘱托遗言?他一个江南长大商户庶子,怕连好的书都买不到几本,怎么就能力压京城一众官宦子弟惊才艳艳?再说他一江南普通书生,太子去世的时候他都没有出生怎么就对当年的凶手有如此执念?还有他身边的林行远,真当林霁那老贼不管儿子,只想退隐官场?这些,这些全部加起来,你说他是谁!他是谁!!”
  贵妃抬起头,信上并没有写得多详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可裴珏的话却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裴珏将信纸抽了回来,放到烛火上焚烧。
  “现在已经不是你痛快不痛快的问题了,现在是你、我,生死存亡之事。”裴珏说,“如今陛下将他时时带在身边,召见、询问、偏袒,每次还故意遣散宫人,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贵妃讷讷无法出声。
  裴珏握拳说:“你我不可坐以待毙!难保边关或别处的人,得到消息后会有动静。有些意外,万万不可发生。”
  顾登恒不停要喝药,胃口变得寡淡,根本不爱吃饭,膳食只能在粥或煮得烂熟的米饭之中选择。方拭非不好在他面前大快朵颐地吃东西,所以都是随意吃两口,再出门吃顿好的。
  她抱着个碗出来的时候,见顾泽长徘徊在门外。
  “殿下是在等我?”方拭非说,“吃了吗?”
  顾泽长点头。
  他坐到旁边,出声询问道:“父亲这些日子,都同你说了什么?”
  “不过闲聊。”方拭非扒了两口饭说,“凡是公事,都会与大臣商谈。”
  顾泽长神情犹豫不定,欲言又止。
  方拭非说:“您是想问,陛下是否有透露何时订立遗诏的口风?”
  顾泽长点头:“是。众臣也很困惑,毕竟如今……你告诉他了吗?”
  方拭非问:“告诉他又能怎样?谁能左右他的决定吗?”
  “我就是不明白。”顾泽长拍腿说,“父亲选谁都可以,二哥,或是四哥……他应当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为何迟迟不立储君?若他忽然离世,一国无君,可该怎么办?若他先前是芥蒂大哥去世的事,可如今呢?我几个在他眼中就……唉,真是挫败。”
  方拭非看着碗里摆着的鸡肉,感动道:“真是好吃。”
  顾泽长简直无奈。
  还想着吃?
  “众臣都要觐见。”顾泽长放低了声音,看向旁边的侍卫道:“北衙禁军正守在殿前,不许臣子随意入内,不知要做什么。已经好几天了,我等就怕他们是在等父亲过世,好自己施为。几十名老臣如今跪在外面请见,父亲却不知道。你说我该不该进去告诉他?”
  方拭非:“你觉得你说了会怎样?”
  “会叫他疑心我别有所图。”顾泽长倒是很明白,“可二哥跟四哥都呆在自己家中,不问世事,一副与他们无关的样子。几位大臣求到我这里来了,所言也有道理,你说我该怎办?”
  方拭非放下碗看着他。
  这问题可真是问错人了。自己同他立场一样尴尬。
  方拭非说:“你等着!”
  她把碗交给旁边的宫人,然后过去传达。
  “陛下,”方拭非说,“五殿下方才来过。”
  顾登恒不听她多说,挥手道:“再等等。”
 
 
第142章 圣旨
  顾登恒在等什么, 方拭非是能猜得到的。
  他在等林行远。
  只是真要与时间赛跑的时候, 才会发现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即便边关的人足够警觉, 等兵马来到京城, 也需要月余的路程。因为没有他的诏令许可,恐怕还会困难重重, 被拦在哪处城外。
  目前京城尚未收到任何消息, 谁都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
  同样也能理解顾登恒的疑虑与担忧。
  在这样的局面下,册立皇储后,天下就等于换了一个名字,众臣不必再等在他的殿外, 请几位大臣协商理事,他们可以直接去找太子决定,届时知会一声即可。
  顾登恒担心方拭非的安危,若是自己与顾琰都去了,再没人能保得住她,她该如何在京城里求存?方拭非素来的行事作风过于霸道,在京中又树敌颇多,若是不慎暴露了她的身份, 怕有人会不顾一切斩草除根。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他都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场景。
  不知道方拭非身份前,在顾登恒的眼里, 这人是个极其狡诈,不会轻易受伤或遇害的人。放她出去,只有别人哭嚎的份。可现如今, 哪怕是一点磕绊,都叫他觉得胆战心惊。
  世事险恶,像我孙方拭非那样单纯善良正直坦荡的君子,怎么阴得过那些肮脏的老贼?
  他不是为安方拭非的心,是为自己。他决计不能再让方拭非遇到危险。这是他人生最后的期望。
  顾登恒不善表达自己澎湃的情感,说完后也只是冲方拭非点点头。
  午后,太医过来,给顾登恒看过病情,激烈商讨过后,在方子里换了两味药。
  留下两位在偏侧照顾,其余人先行回去。
  一名太医行走前犹豫地将方拭非叫出去。
  “方御史。”太医颔首说,“今日下官来时,在外面叫官员拦住了。”
  “哦。”方拭非问,“陛下的身体怎样?”
  “唉。坦诚讲,下官也不确定。”太医叹道,“慢了或许还能撑个月余,目前看来病情稳定,可快了就算是今晚也有可能。哦,老夫不过小小太医,只是想提醒一声方御史。”
  方拭非:“我知道了。”
  顾登恒辗转反侧。
  他睡了一会儿,醒过来,问道:“林将军的人马有消息没有?”
  一遍遍地重复念叨,内侍也一遍遍回道:“没有。”
  连风声都没有。
  “哦……”他失望点头,又昏睡过去。
  顾登恒以为自己忍得住,可半夜盗汗惊醒,里衣湿透,大喊来人。
  他睁着浑浊的双眼,透过雾蒙蒙的空气看向床顶,世界好似被黑暗笼罩。内侍在一旁唤了他好久,才得到他一个的回应。
  夜里闹一次,吓得整殿的人都不敢入睡。
  方拭非摸向他的脉搏,发现他的心跳极其快速,且弹跳用力。需要费劲地呼吸,才能叫身体平静下来。此时应该胸闷气短。
  她想起太医说的话,也不知道顾登恒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打击。他面上不说,心里还是难过,所以在睡梦里难免受惊受激,导致身体每况愈下。但又不能叫他不做梦,他也无法控制自己不伤心。
  臣子只是在殿外等候,都觉得惶恐非常,方拭非随侍身边,感受更甚。屡次以为对方要随鬼差走了,等太阳冉冉升起,才知道又多活了一天。
  厌食、呕吐、消瘦,离不开床。但是屋内密闭的空气与令人作恶的气味,就足以令人狂躁。离开帝王的尊严他在病榻只是一个会叫人可怜的老人。
  两三天后,方拭非实在不忍心了。
  她看不惯一个老人为自己穷思苦索,费尽心血。强行在生不如死的线上苦苦挣扎。最后还可能死不瞑目。
  他不怕死,也不贪生。他骄傲孤高了一世,应当体体面面潇潇洒洒地去。
  既然将死,就该放下。他现在的强求,不过是最后的自我折磨。
  待内侍收拾好屋子,将被褥换了床新的,方拭非才走进屋,示意内侍都退下。
  “怎么了?”顾登恒睁开眼皮问,“何事?”
  方拭非说:“刚刚得到消息,少将军带着精兵到京城城外了。”
  “当真?”他眼睛倏地一亮。
  方拭非:“是的。”
  顾登恒探究地看着她:“人在何处?”
  方拭非:“被拦在了城外,带的兵马不多。他出发时汉王去世的消息并未传出,想只是试探。等后来等消息过去,大将军会做出对策。”
  “嗯。多少都没关系,叫他们知道这态度就可以。”顾登恒点头,重重舒了口气:“我还没死,京中的兵马,也可以听我调令。只是打起来,总很麻烦,还是不要。生灵涂炭,有什么意思?”
  方拭非对上顾登恒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病情加剧后,也跟着急剧模糊,现在恐怕已经都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了,也让他无法再通过自己锐利的洞察判断自己是否在说实话。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登恒起身更衣,移驾书房。要求召见大臣与另外两位皇子觐见。
  顾泽长来得比较快,毕竟一直守在周围。到的时候,看见顾登恒正与坐在旁边的方拭非低语交谈。
  他听了两句,听到两人在说江南的风土人情,还有价钱的比对。
  顾登恒没看见他,顾泽长以为是对方不搭理,等了会儿,犹豫道:“儿子先退下。”
  “嗯?你不用退下,反正我也要告诉你。”顾登恒扭过头说,“你到前面来。”
  顾泽长诧异抬头,走到桌边。
  顾登恒伸出手。
  顾泽长又靠近了些,不明所以地将手放上去。
  顾登恒抓着二人的手,沉声道:“他是你大哥的遗腹子。”
  顾泽长被猛雷一惊,木愣愣地看向方拭非。
  “你二人同岁,”顾登恒说,“方拭非是随太傅长大的,虽与朝堂官员比你陌生,可见闻却比你广博。你二人也曾在何山县合作过,你觉得他实力如何?”
  顾泽长看一眼方拭非,点头说:“是,好。”
  顾登恒顿了顿,又说道:“今日与方拭非聊起,才发现朕先前对你,的确过于冷漠疏离。朕在为人父上,一向失败。可朕要操心天下,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关怀子女。”
  顾泽长闻言又是一惊。
  他没想到顾登恒能说出这样的话,毕竟这个男人一向是瞧不起他的。
  自己的出生,自己的性格,自己的才学,对方一样都瞧不上。
  顾登恒:“往后,你二人要多多扶持,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亲人了。万不要再血亲相残。”
  顾泽长想去思考他这话中的深意,可精神尚在震撼中,根本难以回神。小心望向方拭非,对方的表情极其严肃,看不出别的偏向或表示。便将冗杂的思绪都暂时压下。
  三人未多交流,几位中书省的官员相继到来。
  中书舍人端着一个托盘入内,上面摆放有竹筒,显然是用于书写册书。底下还有绢黄纸。
  数人出声喊道:“陛下。”
  “拟旨。”顾登恒松开二人的手,说道:“朕今日,有三件事要宣告。现在百官尚未到齐,可先由尔等拟旨。”
  内侍搬来桌椅,置好笔墨,请几位官员入座。
  顾登恒:“一是,要澄清当年太子冤案。追封太子皇帝,赐谥表功。”
  中书令迟疑道:“陛下,汉王已死,太子罪名亦未切实证据可以昭雪。即便昭雪,那当年真凶又为何人?”
  顾登恒淡淡说:“真凶是谁我怎知道?我只知道不是我儿。”
  几人迟疑不答。
  “怎么?你们要朕带着长子被冤屈死,不得伸张的悔恨,遗憾而终?”顾登恒说,“虽说如今已鲜有人谈及此事,可我知朝臣是如何看待他的。朕忍了数十年,如今要死了,得还他一个清白。除非,有人能解释得清楚方御史当初的那几问,确认太子德行不端,否则这案,朕一定要翻。”
  中书舍人看向自己长官,中书令颔首。
  中书舍人便提笔,在圣旨上写下今日年月日期。
  “门下,天下之本……”
  中书省与六部尚书等人,相继结伴而来。静静站在堂下。
  中书舍人斟酌用词,再将顾登恒口述的内容添加进去,稍加润色。
  待写完后,中书舍人起身站起,将圣旨传给内侍。
  顾登恒已经看不见了,他叫方拭非重新念诵了一遍,正好让后来的臣子听个清楚。
  几位臣子互相对视,虽有不满,却并未开口。
  太子已逝多年,先前三司会审就是为了审理此案,如今顾登恒怕是寿命不久,汉王又逝,真相已不可考。然疑点的确重重,当年太子被拘后尚未定罪就已经引颈自刎,顾登恒要追究着将此事说清,臣子哪敢多言阻止?
  念完之后,顾登恒又指着方拭非道:“你替朕,在日期上面,画上一笔,以作证明。”
  皇帝要在看过内容后,填上最后日期,表示自己已过目并同意。
  堂下臣子都抬起头。
  顾登恒无法亲自动手,倒是可以理解,可画日的事怎么不是顾泽长来做,而是方拭非?
  方拭非一言不发,依言行事。
  内侍重新将圣旨拿回到中书省几位官员前面。
  殿内紧张而沉闷,无人敢随意出声打破这寂静,只是将目光不断随着圣旨转动。
  中书几名官员敛容屏气,谨慎将圣旨原样抄录一份过后,便把原先的圣旨封存起来,在抄录的圣旨上各自签下自己的官职与姓名。
  今日门下省的官员也在,内侍直接将圣旨呈到门下侍中手中。
  顾登恒:“可有异议?”
  门下几名官员摇头,上前签下自己的名字。
  随后圣旨又转至尚书手中,几位相关的臣子跟着签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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