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退戈
时间:2019-01-14 10:39:09

  李恪守坐了半天,气得七窍生烟,呼吸粗重。偏偏又不能直白言语,得自己憋住,表情好不精彩。
  将脚勾缩起来,口干舌燥地喝了一口,好似整个户部的人都在欺负他一样。
  ……的确是都在欺负他。可谁让他是自找的?
  李恪守骚扰了王声远之后就告假回去,王声远才放下东西去找顾琰。
  王声远意味深长道:“顾侍郎,大家都是同僚,往后尚要共事。可打人岂可打脸?”
  顾琰:“……”
  “我说了不是我,他还诬陷我?”顾琰黑着脸道,“这样说,我不打他一顿,岂不是要亏了?”
  王声远:“……”
  两位都是祖宗,他就不该管。
  正午休息的时间刚到,叶书良起身出了官署,身边未带一名官员。
  林行远过来告诉方拭非,方拭非放下笔便说:“跟着他!”
  “跟着他做什么?”林行远道,“你叫我盯着他做什么?”
  “此事最早,就是由叶郎中插手。如今陛下要求补齐商税,户部补齐了,免了幕后之人的后患之忧,是不是得去跟那人说一声?就算此事不用,可那谁今早竟然还派人去打李侍郎,此举幼稚可笑,后患无穷,叶郎中若是有心,可不得去提点一下?”方拭非将扎上去的袖子放下来,跃跃欲试道:“先跟着他看看,指不定就碰上了?”
  林行远:“人家或许只是出去吃顿饭。”
  方拭非:“那我也只是出去吃顿饭!”
  二人拉拉扯扯地往前走着。林行远有些抗拒,奈何敌不过方拭非,半推半就地嘀咕说:“别吧?还是不要了吧?这样叫人瞧见多不好?”
  李恪守在门口正好撞见二人,倒抽一气,指着骂道:“不成体统!”
  一激动,脸上的肉又开始疼了。
  叶书良还真不是去吃饭。他一路慢悠悠地走,走过一条长街。
  方拭非掐算了下时间,预测他今日下午是得告假了。
  方拭非自进入户部起,就未曾见过叶书良告假,此人甚至连平日三餐都不在意,沉迷政事不可自拔。如今西市一案尚不明确,他不予理会,却独自来了这白云山。
  近两年来佛教兴起,佛道两家竞争激烈。争观、庙修建,争信众信徒。是以那边开庙会的时候,另外一家也会前来“行像”,即用花车挑着自家神像巡行,供众人瞻仰膜拜。
  白云山本是白云观的地盘,可因为道观建在山顶,从山脚去山顶,有上千级的阶梯,还有一段平缓的山路。山下发生什么事,他们不好下来插手,也怕对方诬陷他们无容人之量,就默许下来了。
  方拭非听着那边呼声不断,一队杂役走在最前边,后面是一尊佛像,队伍带着叫好的人群朝这边走来。
  两人匆忙退到路边,给他们腾让位置。
  紧跟着又有一队道观的花车从另外一条街过来了。
  “怎么?”方拭非困惑道,“最近京城里的事我没在意,这边有庙会吗?”
  林行远:“没有吧?不过白云观在京师赫赫有名,平日里也有不少人会来。”
  二人等这两拨花车过去,才重新追叶书良。
  叶郎中正在辛苦爬山。
  他爬得太慢,两人怕脚程跑得太快超过了他叫他发现,可慢慢一步一停的又太累,就坐在不远处的地方休息一会儿,然后才开始追赶。
  这一路健步如飞地小跑,跑到过半山的时候终于发觉不对劲。往前远眺,都看不见疑似叶书良的身影,他们肯定是在什么地方给错过了,又绕回去找人。
  白云山中途会错落着许多小凉亭,此处环境幽静,不少文人来此,就是为了坐下欣赏下美景。
  二人逐个找下去,终于在某个树木遮掩背后的小凉亭里,发现叶书良安安稳稳地坐着。
  他的确是来见人的,可见的或许不是什么幕后主使,而是一位佳人。
  旁边侍女抱着把琴拨弦,两人对坐着下棋,说说笑笑,宛然一双登对璧人,叫人惊羡。
  林行远失望地拍了下方拭非的脑袋,说道:“人家是来幽会的,瞧瞧你都做了什么!方拭非你好好反省反省!”
  方拭非道:“……哪里是幽会?人这是正大光明的。”
  此处来来往往,免不得会被人看见,幽会哪会选这种地方?
  她也觉得没意思,拍了下树干道:“走吧。”
  他们正待往下走,一位女仆走过来拦住道:“公子请您二位过去,说既然都来了,不妨喝杯茶再走。”
  方拭非顿觉尴尬。
  恰巧叶书良望过来,还朝他们招了招手。
  方拭非与林行远相伴走进凉亭,朝叶书良告罪。
  那女子好笑地站起来说:“我得回去了。晚了姐姐该担心了。”
  叶书良:“慢走。”
  女子带着两位侍女走出凉亭,即将转入山道之前,回过头一看。对着几人颔首轻笑。
  她一身水蓝色的长衫,细缕青丝被微风拂过脸颊。
  这姑娘样貌说不出哪里出彩,但气质五官让人莫名的亲和喜爱。
  方拭非一直看着她,猜测她是哪家姑娘,叶书良倒是先叫道:“方主事,方拭非。”
  方拭非回过神,倒是很干脆地认错了:“这次,是下官不对。叶郎中要罚的话,就罚吧。”
  叶书良抖了下衣袍,重新坐到石凳上,指着另外一面道:“你二人坐吧。”
  二人一同落座。
  叶书良:“方主事,你是不是怀疑我与侍郎等人同流合污,昧下了今年商税?”
  方拭非:“下官怀不怀疑并不重要。区区主事,如何也翻不起风浪。只是下官心中困惑,不得其解,日夜难安。所以行事间有些莽撞。今后绝对不会了,望郎中海涵。”
  叶书良道:“其实有时候,并不如你所想。”
  方拭非:“下官不知应该想些什么。”
  叶书良:“你该自己问自己。方拭非,朝廷中的恩怨并不如你想得那般非黑即白。朝廷中的某些官员,不如你的想得那么愚蠢,也不如你想得那么聪明。”
  方拭非作揖道:“那只请问叶郎中,几家商铺的钱究竟是去了哪里?”
  “是啊,究竟是去了哪里呢?”叶书良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起身走下凉亭的阶梯。
  待下了台阶,又负手转过身,说道:“有些时候,出错得利的,未必就是朝廷,只是百姓习惯地都如此认为。自然,勿论结果为何,朝廷责任都推脱不掉。你若是想追根究底,那就去查吧。我不会劝阻你,也不会阻挠你。”
  方拭非追上前道:“若是下官真查出来了呢?”
  “我想你会有分寸,知道该怎样做。”叶书良说,“你若是真有本事,我保你不死。”
  方拭非朝他一敬:“那下官明白了。”
  随即从他身侧过去,先行下山。
  顾琰去了五殿下的王宅,气得头脑发胀,用手按住额头。
  小厮忐忑地端着热茶上来,摆到他面前。深深弯着腰,然后快速撤下。
  旁边那人踩着小步过来,行动间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面前的人。在椅子的一角坐下,喊道:“琰哥。”
  顾琰用力一掌拍在桌上,顾泽长不由闭着眼睛抖了抖。
  顾琰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可念及他的身份,还是忍住了:“我劝告过你,低调行事,莫再出头,你还找人去打那李恪守?我说的话你听过半句吗?”
  “我……”顾泽长想争辩,观顾琰脸色,又不敢在他面前说谎,才闷声道:“我气不过!他是三哥那边的人推举上去的,这次又故意害我。我如何能忍?”
  顾琰冷笑:“他故意害你,还是你有错在先?你若是真晓得你三哥不喜欢你,怎还会跟在他屁股后面被他利用?看看,什么货色都能欺你一头,那些油嘴滑舌的小商户的话你也敢信,还敢替他们作保牵线。如今出事了,这黑锅你不背谁背?”
  顾泽长别骂得低下头道:“我哪晓得他如此狠毒?我明明是他亲弟!”
  顾琰气急:“他不将此事抖到陛下面前,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上套的人是你自己!你叫他三哥,看他是不是拿你当五弟!”
  他说着猛烈咳嗽起来,众人都有些慌了。
  顾泽长手足无措地端过茶水:“琰哥,你别为我生气。”
 
 
第35章 
  顾琰缓了缓, 从顾泽长手里接过水杯, 喝了一口, 才好一点。
  眼皮老跳, 真是被他气得寿命短了一截。
  顾泽长悄悄窥觑他,见他无事, 才总算松了口气。
  “当初人是三哥介绍给我的, 说那商户切实可信,走南闯北,手上有不少稀奇的存货,甚至还有西域的干果、乐器、香料。起先我也觉得有问题, 可他说得井井有条,有理有据,我才信了。而且起初明明是正常的,大家都赚到银子了。所以我才……”
  顾琰摸了把脸,都不想嘲讽他。
  “商道废弃了这么多年,还自西域来……呵。你自己说说。”
  顾泽长缩着脖子道:“他说是被胡人打劫,所幸遇到了守城的秦军,付了点银子后被护送了回来。老家是江南人士, 听口音也的确有些南方的音调。还是他为人实在太过狡猾。”
  “我不说他是否狡猾,我就说你!”顾琰挥开自己身侧的人,对着顾泽长道, “你仔细想想,这种好事你三哥能找你?有这钱他自己不挣?不正是吃准了你这贪图小利的本性?”
  旁边侍从连忙提醒道:“王爷。”
  “当时是被骗了,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仔细想想, 方觉得漏洞百出。”顾泽长攥着自己的衣角道,“而且,我……一直怕三哥。”
  “出事前你怕他,听他的话,出事后你才来找我?”顾琰恨其不争,“你好歹是堂堂皇子,叫这样一伙人欺负到你头上来,你颜面何存!”
  “所以此事,万万不能闹大,否则父亲会打死我的。”顾泽长抓着他的袖子求情道,“他原本就不宠爱我,叫他知道我出面替人作保,却是个骗子,他一定会教训我的!”
  顾琰看着他,也只能无奈出一口气。
  顾泽长生母只是一位宫女,想着出人头地,故意爬上了龙床。
  原本老来得子,顾登恒是高兴的,可他越想越不喜欢这名心机深沉的宫女,总觉得自己被人利用。所以即没有封赏,也没有恩赐,只是指派了两个照顾她的宫婢,就不再过问了。
  哪知宫女怀孕以后,朝中诸事不顺,朝政近乎飘摇。那年前前后后死了有上万人,人人自危,至今朝臣仍闻风变色。
  偏偏顾泽长在太子去世的当天出生了,生母也难产去世。
  陛下悲痛之余,勃然大怒,于此深感不详。喝斥前来通报的内侍,把他丢给宫人照料。
  之后每每看见他,就会想起早逝的储君。不满十岁,就把他赶出了宫。
  顾琰觉得,顾登恒不喜欢他,其中很大原因就是因为顾泽长没有半点皇子的风度,见着谁都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惶恐模样,在陛下面前,更是连句利索话都说不明白。看他做事,那就更累了。不够大方,不讨喜。手段也不缜密,就像这次一样,毫无主见,容易被人唬骗。
  顾登恒曾委婉说过,顾泽长此子,远逊于太子。看着烦心。
  陛下喜欢张扬又聪明得体的孩子,自己性格最像太子,所以他总是格外偏爱纵容。
  可是,顾琰也最心疼他。
  顾泽长有哪里错呢?惶恐是别人教他的,天真是环境教他的。他身边每一个人都失职,所以他才变成如今这失职的模样。他要说自己委屈可怜,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说这次,要害他的人,是他自己的三哥。
  三殿下心怀鬼胎地为顾泽长引荐了一位商人,说是可信。可那商人实际狡诈阴险,对顾泽长说想来京中发展,无奈没有人脉,怕受人欺凌,想请顾泽长为他作保引荐,如此,他可以让利三分以做报答。
  顾泽长缺钱呐,一个不受宠又不聪明的皇子,他自然缺钱。
  可他好歹也知道,自己身为皇子,声誉尤为重要,此事万不可轻信。任由对方巧舌如簧,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未曾答应。
  可这商人最奸诈之处就在于,深谙人心贪婪险恶。
  他手上的确有一批好货,从四处搜罗过来,带至京城。随后正大光明地请行家品鉴,确认无误,以合理的价钱卖了出去。卖出后,还给顾泽长送去了三分利的钱。
  京中众人对该商户的货品赞不绝口,顾泽长又收了钱,这脑子就晕头了。
  商户来找他说,自己家中商队还有不少存货,可都远在南方。此次带来的货物销得快,京师里不少人找他购买,他得回南方运货。可要向这群商户收取定银,以防被骗,得有人作保,于是又顺势朝他提了一遍,还将让利三成加至了四成,同他计算了一下最后的银钱。
  顾泽长见此前交易都没有问题,便同意替他作保,还给他盖了自己私章。
  大秦五殿下亲自作保,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京师商户是如此想。
  自己乃皇亲国戚,哪位商户敢如此大胆前来蒙骗他?顾泽长是这样想。
  双方都如此有信心,那不轨商户更是借此大吹特吹,信口开河,跟着京城几位名商签了一沓交易的文契。
  顾琰听闻的时候,已是觉得不对劲。
  天底下哪有此等好事?凡是以三分利来诱的,并非是要真给你三分,而是想从你身上榨出五分来。奇货可居啊,若他真有这么多的良品,何必还要让利请顾泽长来?他这别是被人利用,自毁声名。
  他知道人心险恶,可想插手已经晚了。
  果不其然,那商户去了没多久,就从别处搜罗来一堆次品,照着当初拟定的契约,高价卖给京师各大商铺。
  众人损失可谓惨重,又以为一切全是顾泽长的阴谋,敢怒而不敢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