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退戈
时间:2019-01-14 10:39:09

  “陛下, 臣等在京中发现一张卷子,卷上的题目, 与我等所处有些许雷同之处。若非从礼部流出, 那应当是试题事先泄漏。”
  “那就无怪乎礼部尚书会如此反应。”
  内侍上前,一官员从袖口抽出带着褶皱的白纸,扯平后递过去。
  顾登恒将其展平在手中,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众人噤若寒蝉, 急张拘诸,握着自己的手,同左右用眼神交流。
  殿中唯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顾登恒放下手中东西。
  “些许?”顾登恒一手搭在桌上,上身前倾,问道:“那几位的雷同,是要像成何等样子?往年科举之中,又有多少些许之题, 叫你们透露出去!”
  他每说一个字,语气便冷下来一分,堂上几位官员心也不由提上一寸。
  当即有臣子出列势表忠心。
  “陛下, 臣所出之题,与外间流传之题,无任何相似之处!此事与臣断无半点关系!”
  “臣惶恐, 臣所出之题,的确有道相似,可臣在国子监授课中,也曾出过一道类似之题,臣今日将往日课业带来了,国子监生徒皆可替我作证,请陛下过目。”
  众人七嘴八舌,都急着要撇清关系。顾登恒额际阵阵发疼,声音都成了尖细的耳鸣。他用手按着穴道,对着越发来劲的几人喝道:“都住嘴!”
  场面重新冷下来。
  顾登恒缓了缓,才终于好受些。睁开眼又看见几人,心中便剩烦躁。
  “纸张何处来?”
  “方御史在京中,说要教导新科考子,期间流出了这份卷子。”
  “方拭非,怎么又是他?”顾登恒念了遍这个名字,一脸见鬼的表情,抬手道:“宣礼部尚书。”
  内侍领命,小声踩着脚步,走出殿门。过了没一会儿,又跑进来道:“陛下,礼部尚书,顾侍郎,御史大夫求见。”
  “真是巧了。你们还一起过来找朕。”顾登恒阴阳怪气道,“宣。”
  三人先后走进来,似乎未察觉到房内紧绷的气氛,兀自平静行礼问安。
  顾登恒说:“顾侍郎,你怎么也来了?”
  顾琰失笑道:“有个皮糙肉厚,该挨打的人,臣来替他领罪。”
  “你不是在说方御史吧?他的事与你何关?如今已非礼部官员了。”顾登恒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
  顾琰答道:“何需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如今京城已经遍传,臣再愚钝,深居家中,也该知道了。”
  “嗯……”顾登恒问,“你要替他请什么罪?”
  “请罪是……”顾琰思忖片刻,说道:“回陛下,其实方御史此前就来找过臣,委婉问起臣若遇类似情形,该如何是好。我想他是初入台院,心中紧张,便玩笑似的宽慰两句。哪曾料他真遇到了一桩大案,而他紧张之下,也真将我的话当了真,才将事情弄成今日地步。臣处事不当,有教唆之罪。”
  顾登恒:“哦,你是说,他这匪夷所思的举动,全是你教的?”
  顾琰:“是。”
  “啧。”顾登恒手指在桌上快速敲动,“这方拭非究竟是何方神圣?顾侍郎,你都要替他担罪?王尚书,叶郎中,都要替他说话,为什么?此人油腔滑调,屡次惹事,还敢在我书房前动手揍人,甚至忤逆长官,他哪里好了?”
  顾琰抬了下头,抿着唇点头。心说第一眼就觉得方拭非讨喜的人是谁?要给她封言官的是谁?
  顾登恒问道:“嗯?御史公,他在你台院任职已久,你发现他的优秀之处了吗?”
  御史大夫:“……”
  他纠结许久,最后吐出两个字:“不熟。”
  是真不熟。除了吵,没发现什么。
  顾登恒偏头:“那高尚书呢?近日总听见你跟方拭非的名字连在一起。你当真如此赏识他?”
  “臣……”礼部尚书用力抬起头,一脸沉痛道:“恨!”
  顾登恒:“……”
  真是一个让人感觉玄幻的人。
  “算了。若此事他并未参与,也不用你来替他请罪。哦,有一条。”顾登恒点着手,嘴里冒出一个极其不雅的词来:“搅屎棍。”
  众人不安分地躁动起来。
  顾登恒用力抹了把脸,将尴尬抹下去,沉闷的声音从手掌间传出:“宣方御史。”
  内侍颔首,再次应声出去。
  安静的书房时间过得尤为缓慢,顾登恒焦躁地翻了下桌上的书册,心中不满。
  太慢了。他腿是比正常人短上多少?
  终于,方拭非的声音从门后响起,得到应答后,小跳着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连走路的姿势,都觉得比别人活泼一点。
  顾登恒下意识地挺直腰背,直直望去。感觉多了一个人,书房里都鲜活起来。
  他从鼻间哼出一口气,表情带上一丝笑意。
  果然是年轻人呐。
  仔细想想,他已经很久没见方拭非了。明明上次还在生他的气,如今再看,却隐隐有点高兴。
  “陛下。”方拭非跪下叩首,迟疑道:“安?”
  顾登恒被她一个字逗笑了,举起东西就想打:“你哪只眼看见朕安了?有你就不得安宁!”
  方拭非有了礼部尚书的前车之鉴,苦着脸道:“反正臣皮糙肉厚,陛下想打的话,就打我好了。”
  “行。”顾登恒挪了下位置,将手上的东西摔回桌上:“顾侍郎前脚说你皮糙肉厚,后脚你就自己认了。”
  方拭非没脸没皮道:“这说明顾侍郎还是很了解臣的。”
  顾琰翻了下眼皮,而后转过身,彻底背对她。
  方拭非摸了下鼻子。
  又惹到他了。
  顾登恒忍笑,问道:“这张卷子,你是哪里来的?”
  方拭非:“回陛下,是臣捡来的。”
  “哦。”顾登恒说,“你再去捡套一样的给朕看看。”
  方拭非:“陛下,这卷子的确是别人给我的,可臣实在不能告诉您他是谁,您就当是我捡的吧。臣唯一可以说的是,这份卷子,的确是在科举考卷定题前出现的。甚至是在两三月前就已经出现了。臣每日写信去礼部,其中都夹带着几道题目,礼部众人可以替我作证。”
  顾登恒用力拍桌,面上怒道:“你身为台院官员,既然知道朝中有人舞弊,为何不直接告知礼部尚书与御史大夫,反而耍这种小聪明!你职责所在莫非已经忘了,那还做这御史做什么?”
  方拭非:“臣……”
  “咳……”顾琰掩着嘴咳了声,借着余光狠狠瞪向她。
  “臣惶恐至极。”方拭非说,“在科举考题正式定题前,臣不知此卷真假,不敢冤枉他人。即便是现在,臣也不知科举考题为何,唯有礼部尚书能知。而臣阅历实在是浅,一时慌了手脚,不知何人可信,又不敢随意拖人下水,才委婉以此试探。”
  方拭非又对着礼部尚书鞠躬道:“礼部尚书果然是清正廉明之人,可若是为了替下官隐瞒而受朝臣误解,那下官难辞其咎了。所以便接二连三的犯错,请陛下恕罪。”
  “所以究竟是谁给你的卷子?朕不是在同你商量,此事已非你个人恩怨可解。”顾登恒说,“凡买考卷者,皆是别有用心之徒,当罚!”
  方拭非:“陛下,臣此次是否也算冒死谏言?”
  顾登恒:“朕要你说出他的名字,可不就是在保护你?”
  “那臣也要保护他呀。”
  “你这是在包庇他!”
  “陛下,他既然将这考卷交于我,那自然是无心以此谋利。臣又何来包庇之说?”
  “你……”顾登恒被气得不轻。
  礼部尚书道:“陛下,科考将近,考题未定。追责之时,也不可耽误选才之事啊。”
  顾琰说:“陛下,既然今年考题唯有时务与经义泄题,那不如就由六部尚书各出一道。其余再由礼部尚书定夺。”
  御史公:“兵部尚书今年有小孙要科考,理当避险。可由兵部侍郎替代。”
  顾琰:“御史台也可出几题。”
  顾登恒疲惫道:“如此,就先这样定吧。”
  还要议事,御史公与方拭非几人,先被陛下请离书房。
  御史公从后面走出来,看她眼神不善。
  方拭非笑道:“我知道您想打我,但您不是这种人。”
  御史公目不忍视,怕伤了自己的眼,拂袖离开。
  方拭非还没来得及得意,屁股后面就被人用力踹了一脚。
  她凶猛回头,正要喝出是谁,顾琰一脸冷漠地走过来,低头俯视着她:“我是。”
  方拭非:“……”
  方拭非将话憋回去,还是笑道:“不愧是顾侍郎。不同寻常。”
  顾琰勾勾手指。
  方拭非拍干净屁股,凑到他旁边。
  顾琰:“我先前叫你查的人,你可有头绪了?”
  方拭非惊道:“您还记得呢?”
  顾琰也吃惊状道:“您忘啦?”
  方拭非:“……不敢。”
  “您要是有线索,不如就直接告诉我呗。”方拭非说,“我总觉得,你有事情在瞒我。”
  顾琰深深看了她两眼,随后放弃道:“算了,你过两年再查吧。”
  方拭非:“……您可真有意思。”
  二人正要出宫,被人从后头喊住。
  “琰哥!”
  顾泽长一脸笑意地从后面追上来,手上还拿着一本书。
  顾琰看他一身衣服都名贵了不少,随着年纪上去,人也快速沉稳下来。虽然笑起来还带着一股傻相,但比之以前已经大有不同。欣慰点头道:“最近好好念书了吗?”
  “那是自然!”顾泽长说,“最近都在看书。先生也说我进步了不少。只是基础还牢,还需用心。”
  顾琰:“既然如此,那就考考你。”
  顾泽长点头:“好啊!”
  顾琰拍了下方拭非的肩:“你来。”
  “嗯?哦……”方拭非随口背了道卷子上的题。
  顾泽长摸着下巴开始沉思。
  顾琰拍肩:“陪殿下好好用功!”说罢便无情离去。
  方拭非:“??”
  “我知道了!”顾泽长拉住方拭非的袖子道,“你听我说!”
  方拭非:“……”
  她不想听啊!
 
 
第114章 隐疾
  方拭非陪顾泽长聊了有一个多时辰, 直到时过正午, 腹中空空, 才得以回去。
  彼时顾琰早就没个人影了。
  顾泽长意犹未尽, 估计是有人高水准地给他拍马匹,感觉太新奇, 还想去她家中继续深谈, 被方拭非按住了。
  “去找杜修远。”方拭非说,“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他是杜太傅的长孙,才华横溢不说,还颇有气节。你要能得他指点, 肯定受益匪浅。”
  顾泽长将信将疑地点头。
  之后几天,京城中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不过因为涉及的主要还是出卷相关,朝中官员感触颇深,普通百姓却没多大体会。
  顾登恒似乎将所有出卷的官员全部召集到一起,谁人出的什么题目,要他们一一招来。
  几位官员为了瞥清,互相推脱。一时间屈叫不停。
  顾登恒不容解释,手腕刚硬。该罚的全罚了, 能罚的都罚了。有几人说得天花乱坠,还是没逃过他的法裁。几位罪名明确的,更是直接带人进去抄家。
  在大秦律例中, 连坐合理,区别只是轻重而已。
  他也不是蠢货,会听下官屡次唬骗。
  众人已共事这么久, 真发现不了对方的手段?如此多年,一点风声都不晓得?
  顾登恒出手可谓狠辣,毫不留情。官员不敢怨恨,退而求其次落到方拭非身上。
  方拭非明白,这次自己真的成了个靶子。
  好在她官职小,平时不用早朝。述职的地方也在台院,跟门下省、中书省、国子监等主要科举出卷官员聚集地关系不大,并未受到过于明显的影响。
  何况御史公原先得罪的人就不少,见谁都是一副万年不变的表情,在他带领下,官员从来不敢太过分。方拭非竟然觉得还……挺自在的。
  林行远依旧后怕道:“有句话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随意问问。陛下身体最近还好吗?”
  向来君王盛年之时都是比较宽容的,顾登恒也是。对官员间从不过分苛责,睁只眼闭只眼占了多数。毕竟狗急了还跳墙呢。
  但最近几年开始,有些大刀阔斧,斩草除根的意味出来,难保不让人多想,是不是要开始清理门户了。
  方拭非迟疑道:“应该还好吧?”
  书房中见面的时候,对方还是中气十足,身体康健的样子,应对没什么大问题。
  林行远:“你可要小心一点。别撞了霉头。”
  方拭非想了想:“我就是想,应该也没那机会吧?”
  说出口自己都有点心虚。
  林行远:“你别说了,你一说出口的事情,我都觉得有点怕。”
  于普通百姓来说,暗潮汹涌他们感受不到,近几月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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