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正拿着扫把赶苍蝇似的,怒着一张脸,使劲往宋田山几人身上打,连同劝说的阿辉也遭了殃。
宋田山带着师兄妹左闪右避,脸黑得都快成锅底了。他握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很想把这打他们的疯女人,给直接打晕算了。
“师兄,快点打晕这疯婆子。”
“打晕,打晕。你去打晕试试,别吵,回宗门后,把戒律抄三百遍。”宋田山怒火燃烧。
“师姐,戒律第一条,不得对普通人出手……”
“这疯婆子都打我们,难不成,还不让我们还手啊!反正这里就我们三人,打了她,别人也不知道。”
所以说,如今这个社会是规则在管人,而不是人在管人。只要身带异术,不管是妖,还是修行者,都被重重规则束缚。而束缚他们的第一条,便是不得伤害普通人。
凡人很脆弱,经不起一丝异界风浪。如果没有规则存在,身携异术者肆意妄为,那结果可想而知。
“姑娘,不管你与鬼是什么关系,可人鬼殊途,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阎罗殿才是他们最好的去处,你这番强留,只会让他无法投胎。”宋田山苦口婆心。
他捉鬼三十几年,真是头一回遇上阿芳这种难缠的人。往常谁不是一听说他们捉鬼,就毕恭毕敬的恭维着,不但如此,还会想方设法为他们提供方便。
“要你们多管闲事,滚,滚出去,我这宾馆不接待你们。”阿芳歇斯底里的咆哮。布满怒火的双眼里隐隐还带着一丝焦虑。
她一边挥着扫把,一边往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看了一看。见钟上的分针已经挪到了四十八分钟,她挥动扫把的劲道又猛了几分。
快十二点了,不行,得快点把这群人给弄出去。要不然……
“阿芳,你到底想怎么样,妈的,就因为你,咱们整个镇上都是疯言疯语,你瞅瞅,现在谁还敢来你家!”阿辉被打了两扫把,心里也来气了。
他大手一抬,猛得一把抓住阿芳的扫把,气愤地看着他。
“不来就不来,谁稀罕他们了,这是我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什么,你也滚,以后不许再来我家。”
“吵,吵,吵,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就在几人僵持之际,一道恼怒的声音从楼阶上传了下来。
听到陌生的声音,几人都下意识抬头。
“喂,拿扫把的,那道士说你家有鬼,是不是真的?你说你家有鬼还敢收我们的钱,你这是想坑我们吧,不行,把钱还来。”黑雄一摇一摆地从楼阶上走下来,转头就朝阿芳发难。
在打劫道士之前,他得先把青蟒交出去的几百块给弄回来。
黑雄一下楼,就露出了被他挡在身后的青蟒。
“是你……”戚妙惊喊出声。
看见青蟒,戚妙与小风都下意识得往后缩了缩,长鞭抽身,历历在目,看见他伤口就痛。
青蟒看着三人,抿嘴笑:“真巧啊,又遇上了。”
青宗三人:“……”谁愿意和你巧了!
三人诧异与青蟒的出现,完了,似是想到什么,目光齐齐落到了黑雄身上。
与妖为伍,那这突然出现的男人……肯定也是妖。三个道士紧紧盯着黑雄不放,半晌,三人才确定,这吊儿郎当的家伙,也是妖。
又是一只没有沾过人类血气的妖?
奇怪,难不成现在的妖都这么尊崇律法,不为非作歹了?
罢了,既是好妖,那他们也懒得多管闲事,眼前,还是先把这宾馆的鬼处理掉再说。
这误会闹得有点大,自从银环开始在监狱修炼之后,黑雄几人的血气就被她庞大的功德给洗清,此刻的他们,犹如新生的小妖,干干净净,不但没有血气,连一丝业孽都没有。
“姑娘,不可执迷不悟。”宋田山掉转头,又试图劝服阿芳。
黑雄打断宋田山:“道士,一边去等着去,要收鬼,也得等我先把钱拿回来再说。”
阿芳听黑雄让她退房钱,赶紧开口:“先生,你别听他胡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鬼这东西。”
黑雄看着阿芳:“我像蠢蛋吗?有没有鬼,我会不知道……别哆嗦,快点把钱退来。”
青蟒:“行了,别……”
青蟒话声一顿,蛇族天生的阴戾双眸猛然一睁,他倏然转头,往一楼最里面的那间房看了去。
不止他如此,连黑雄与宋田山三人也齐齐往那间房注目而去。
“咚咚咚——”十二点的钟声准时响起。
声音刚响起刹那,明亮的宾馆大厅灯光突然闪烁不停,紧接着,“吱呀”的开门声,蓦然响起。
阿芳听见声音,身子微颤,放下扫把,拔腿就往那开起的房间走了去。
“小弟,大半夜的,快去睡觉。”她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的想把开起的门关掉。
就在她刚握上门柄刹那,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的屋内探出,猛得一下抓住了门沿。
“小弟,别闹,大姐还有事。”阿芳扯嘴,朝门内笑了笑。
“有人欺负你。”门内,一道没有一丝起伏的身声,一顿一顿,幽幽传出。
随着这声音响起,大堂内,灯光交烁得更加厉害。宋田山听见那嘶哑不似常人的声音,额头一蹙,屈指,倏地往门上弹了一道道元。
“啊——”惨叫声起,门沿上,苍白的手突地一下缩了回去。
听到痛声,阿芳骤然转头,发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看向一行人:“滚,滚出我家宾馆!”
“滚?你开的是黑店吗,我可是付了钱的,凭什么叫我滚!”黑雄咧嘴一笑,大步一抬,就往阿芳走了过去:“啧啧,这里的关是啥啊?”
作为一只妖,见过的妖魔鬼怪不要太多,不是就一个逗留人间不愿离去的小鬼,黑雄完全没有一丝惧怕。
“你,你别过来。”阿芳见黑雄走近,咆哮大喊。
闹鬼真凶现身,宋田山也顾不得什么戒律不戒律了,沉声一道:“师弟,师妹,按住那女人。”
戚妙与小风听到吩咐,当即就往阿芳冲了过去。
二人虽是受伤,但制服一个普通人,还不在话下。片刻功夫,就把阿芳给拖住了。
反正戒律只说不许伤害普通人,他们只是压住她,又没伤害她,追究起来,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阿芳被拖离门边,宋田山桃木剑一挥,摸出法器铃铛,便准备驱鬼。
门中的东西虽然没有出来,但宋田山却知道那东西已经附身在了住在那屋里的人上。要收鬼,第一步,便是先把鬼从人身上驱赶出来。
就在宋田山摇动铃铛当下,黑雄回头朝他邪邪一笑,伸手住门内一抓:“道士,鬼在我手上,你想怎么收?”
他话落刚,一声惨叫响起,手中,蓦然多了一条阴森森的人影。
“妖孽,休要伤人命?”看着黑雄手中的人,宋田山大急。
黑雄坏笑,垂头看了一眼手中挣扎不休的男孩,然后对宋田山:“我可没伤人命,啧啧,这鬼就附在这小屁孩身上,我帮你把他抽出来怎么样……不过,在抽出来之前,咱们得先讲讲价。”
第74章 天下父母心
黑雄痞里痞气, 那模样看上去极不正经。但宋田山却从他那双笑眯眯的眸子里, 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说的是真的。
这家伙,真的在用鬼要挟他。
宋田山紧皱眉心,心思暗忖。鬼就附身在小男孩身上,如果强行抽出, 小男孩必会受伤。
这妖,一看就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让他把鬼抽出, 说不定, 连同那小孩的魂也会被抽出。
修行之人,只要走的是正道, 多少都胸怀慈悲,少有对普通人见死不救的。那小孩本身魂体就有些缺陷, 如果再经过抽魂……
宋田山考虑了一下,沉着脸问:“你开价。”
黑雄一听他松口,立即眉开眼笑地道:“三百万。”
在山上时, 他们给了青蟒三百万, 那现在他帮忙抽魂,当然也得给三百万。
宋田山抽气:“你抢劫啊!”
黑雄挑眉:“别诬赖人, 我们这是交易, 交易怎么能算抢劫。”
虽然他是想抢劫,但青蟒说得不错, 他们此行不能高调, 抢劫也得换个名目抢。
“你一个妖, 拿钱来做什么?”戚妙压着阿芳,回头恶狠狠地怨怼黑雄。
黑雄不以为意,一本正经的道:“妖就不用吃饭了?妖就不用睡觉了?没钱,妖都没办法活。所以,我们也得挣点外块,养活自己。你看,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也不易,利索点,三百万,我给你抽魂。”
戚妙被黑雄气得牙痒痒,她瞪着他,破罐子破摔:“三百万,你怎么不去抢劫,反正你的目标也是那鬼,我们给不给你钱,你都会把那小孩身上的鬼弄出来,你抽,快点抽,抽完了,咱们该干嘛,干嘛。”
黑雄听到戚妙气急败坏的说法,黑眸一顿,垂头看向手中挣扎的小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趁火打劫好像没什么用。人家那边,巴不得他快点把鬼给处理了……
黑雄有些下不了台,他抬头,往楼阶上的青蟒看去,想让他想想办法。
青蟒眼帘轻垂,薄唇一抿,似笑非笑地道:“黑雄,他们不介意,那你就抽吧!”
作为华国土生土长,且经常与修行者打交道的妖,青蟒比黑雄更清楚一些东西。黑雄倘若抽出魂,那留给这几个道士的烂摊子只会更大。
“等等,三百万是吧,把人给我,我立即转账给你。”宋田山听到青蟒的话,咬牙切齿喝止。
让那家伙抽魂,抽完了,他手中的小孩能不能保下一命,都是问题。他们是来捉鬼的,不是来要别人命的。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给自己积德吧。
这趟出门,真是亏死了。捉个鬼,还得先从妖手中,把鬼买过来。
回去了,一定要找宗门报销,买灵芝花三百万也就罢了,毕竟,那是师叔所需要的药材,可收鬼也得花三百万……他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黑雄看看青蟒,见青蟒向他点了下头,他呵呵一笑,提着手中的小孩子就往宋田山走了去。
“对嘛,都是出来的混的,就该干脆点。转账,转账,快点转账。”
宋田山气得狠抽气,炯目狠狠刮了眼黑雄,摸出手机,冷沉沉地问:“还是早前那个帐号吗?”
黑雄:“对。”
片刻后,青蟒朝黑雄道:“把人给他。”
黑雄一听,就知道钱到手了,他高兴地大笑了一声,麻利地把手上的人甩给了宋田山。
回到青蟒身边,黑雄识海传声,略有些疑惑的问:“那道士做什么那么麻烦,直接让我把鬼抽出来不就行了。”
到底是非洲来的,就算脑海中有一些关于东方事迹的痕迹,但常识上,依旧不如东方本土妖怪。
青蟒转头,淡淡地睨了眼他,没出声解释。
宋田山看了眼青蟒和黑雄,驱鬼铃铛一摇,便准备开始收鬼。
现在是子夜,正是十二个时辰之中,阴盛阳衰最浓的时候,同时,也是驱鬼除魔的最佳时间。因为,这个时候,一切妖魔鬼怪,都会随着阴气现行,只有现形了,他们方才有办法收服他。
青蟒踢了踢黑雄:“走了,回去了。”这几个道士来此的目的即是为了这只鬼,那他们便只当巧合就行,不用多生事非。
黑雄好奇地看着宋田山手里的铃铛,摆摆手道:“你先上去,我还没见过道士捉鬼,我看看就上来。”
双方没起任何冲突,相安无事,青蟒也就放任不管,爱看,就看呗。
青蟒转身,往楼上走去。这几个道士和这家老板娘起了冲突,那老板娘肯定不会让他们留宿在这里,如此,倒是方便了他们了。
青蟒刚上楼,就见走道上三人一猴垫着脚,做贼似的往楼道口这方走了过来。带头的,正是甩着尾巴,一摇一晃的银环。他蹙了蹙额头,走过去,低声问:“你们出来做什么?”
银环戳了戳他:“鬼出来了,长什么样,是不是呲牙咧嘴,满面青筋,很吓人。”
方才楼下气氛一变,楼上的三人就察觉到了。银环一心想见见自己的另一种同类,就按捺不住地想要下楼看看。苏毅与赫白劝说不了,只得开门带她出来。
青蟒垂头看了眼银环小裙子下面的尾巴,又瞧了眼她兴致勃勃的小脸,心一软,蹲下身,道:“你上来,我背你下去。不过,不能让他们看见你的尾巴。”
“嗯嗯,肯定不让他们发现。”银环点头,扑到青蟒的背上,高兴地道。
青蟒背着银环,把她的小尾巴掩饰在身后,便大摇大摆地背着银环下了楼。
此时,楼下收鬼依旧在继续。带着某种神秘韵律的铃铛声,一声接一声,充斥着整个大厅,声音中,还夹杂着阿芳悲痛欲绝的哭泣。
“道长,我妈没害人,你别收她。”阿芳挣扎着,看着被宋田山困在原地的狰狞小男孩,心知,她妈妈是留不住了。
“你该庆幸,她还没来得急伤人命,要不然……等待她的,就不是被收了。”戚妙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芳,心有不忍。
“啊啊——放开我,放开我。”大堂中,被困的小男孩,一会儿女声,一会儿童声地咆哮。幼稚的脸孔带着森森狰狞。
宋田山:“尘归尘,土归土,地府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出来吧,你儿子身体弱,又被你长年占据,阴气覆盖,你倘若不想他死,就乖乖出来。”
到了这会儿,宋田山差不多也把这宾馆闹鬼的原由给弄清楚了。
这鬼,倒不是什么怒灵恶鬼,只是执念太深,徘徊宾馆不原离去罢了。
天下父母心,这当妈的虽死,但依旧心心念念牵挂着一双儿女。头七回来之后,见小儿麻痹症的儿子在自己灵位前哭得痛不欲生,模糊的神智突然之间开窍。想着,自己死了,未嫁的女儿与生病的儿子没人照料,往后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