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行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但她就是知道,这是给自己的。于是她兴致勃勃的走了过去,小心的在秋千上坐下,脚尖用力一点地,人就晃晃悠悠起来。
康恺举着摄像机四处拍着,时间过得不快不慢,等到绿豆蒸好,叶佳妤得用勺子把它们压成糊状过筛,软烂的绿豆很黏,筛孔又小,她得加倍的耐心才能完成这项任务。
均匀细腻的豆沙终于筛出,又开小火,把豆沙和黄油一起放进锅里翻炒,等豆沙微微变干,再加入细砂糖倒进去翻炒,叶佳妤怕沈砚行觉得太甜,于是没有加入麦芽糖。
豆沙已经在锅内抱成了一团,叶佳妤把它倒出放在一个透明的大玻璃碗中晾凉,她取了个模具,做月饼时用的那种,在模具上刷一层薄油,取适量豆沙搓成小圆球,填入模具中,按压成型后脱模,绿豆糕就做好了。
黄绿色的绿豆糕摆放在甜白瓷碟子里,但叶佳妤的手并没有停下来,她还要继续作核桃酥,这是传统老北京宫廷点心“京八件”之一,制作工艺其实颇为讲究。
她将熟的核桃仁和去核椰枣分别切碎,混合后加入细砂糖、糯米粉和温水,用力搓匀后分成均等的馅料备用,接着把低筋面粉、猪油、可可粉和温水混合,揉到面团起筋光滑不沾手时盖上保鲜膜醒发,半小时后她将水皮面团搓成长条,切分成大小相同的剂子搓圆备用,又以同样的方法做好油酥剂子。
经过了水皮包油酥卷成圆筒又压扁擀薄后做成了皮,然后把馅心填进去,在面团上捏出一条凸起的背脊,用金属刮刀在脊背上压一刀划痕,再用金属花钳压制出一道道纹路,核桃酥最终成型。
最后将核桃酥送进预热好的烤箱烤制,出炉后晾凉,再摆进碟子里,就成了一碟核桃酥。
叶佳妤取了个新的碟子,拣了四块绿豆糕和三个核桃酥,又亲自泡了了一壶茶,端着托盘往正屋走,拾级而上至二楼。
沈砚行已经在等着她,但似乎正在忙碌着什么,见她进来,抬起头对她笑笑。
叶佳妤将托盘放到了临窗罗汉榻的小茶几上,然后走到了他身边,刚刚站稳,就看见他把一对耳坠递到了跟前。
跟随拍摄的康恺并不会把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收录进去,因此并不妨碍他们说话。
“这是什么?”叶佳妤接过那对耳坠,看见和田白玉的珠子在金光闪闪中显得愈发光泽温润。
沈砚行拿起桌上一张照片递给她,她低头去看,照片上的那对坠子和手里这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钩子没那么长那么夸张,还多了两颗蓝宝。
“这是明代的金累丝嵌宝镶白玉葫芦耳环,藏于申城博物馆,不过原品的嵌宝在出土的时候就已经丢失了,我做这个仿品用了蓝宝石代替。”沈砚行低声给她解释道。
叶佳妤看着比图片中更加珠光宝气的耳坠,点点头问道:“你还会做这种手工啊?”
“以前学过一点点玉雕,这几颗珠子做好了没派上用场,这次给你做耳坠看起来刚好,你不是有耳洞么。”沈砚行一面解释,一面把耳坠拿起来,小心翼翼的给她戴上。
她白玉般的耳朵在累丝嵌宝镶白玉葫芦耳环的光芒中逐渐染上了浅浅的粉色,她扭头看看沈砚行,似要说什么,最后却又没有说。
她拉着沈砚行到了罗汉榻边上,让他坐好,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茶香闻着有些甜,沈砚行有些惊讶,“这是白桃乌龙?”
白桃乌龙就是白桃花瓣、白桃果肉干和台湾高山乌龙的调味茶,叶佳妤点点头,“是啊,试着喝喝罢?”
沈砚行很少会喝调味茶,他更喜欢传统的清茶,可是叶佳妤让他喝,他也就喝了,幸好白桃乌龙虽然闻着甜但入口却清雅,倒是别有风味。
绿豆糕软糯香甜,糖度刚刚好,入口是满嘴的豆香,核桃酥的外形惟妙惟肖,细腻精巧的核桃纹,和真核桃放一起几乎能以假乱真,酥皮酥松,内馅香甜,一口点心一口茶,既享受了甜香又能解腻,实在是搭配得刚刚好。
沈砚行捏着一枚核桃酥举到叶佳妤的嘴边,看她吃了,就又举起了茶杯,给她喂了口茶汤。
茶杯是他用过的,叶佳妤红着脸推推他的肩膀,然后脱了鞋上榻,在他旁边盘腿坐下,靠在他的肩膀上,望着窗外的天空。
已经是近黄昏的钟点,阳光已经渐渐退出院子,它退得那么慢,期间还有多次停顿,如同一种一步三回头的恋恋不舍。
楼下传来了一声犬吠,叶佳妤扒着窗边往下看,看见旺财正围着还没收拾好的桌子在团团转。
沈砚行将一块绿豆糕慢慢抿着,动作优雅好看,只留给镜头一个堪称完美的侧脸。
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叶佳妤身上,尽管知道她再过两三年就到三十岁了,但他却觉得她有时候还是一个小姑娘,因为长期被保护着所以有些不谙世事,但后来她还是跌跌撞撞着长大了。
沈砚行其实很庆幸现在才认识她,他无比清醒的知道,如果他们更早相遇,他一定不会爱上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温室花朵。
人与人之间就是需要这么点机缘,所幸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经历过世事,被欺骗过也被辜负过,她在这复杂尘世中看得懂人心险恶,分得清孰轻孰重孰对孰错,却又仍然保有一双干净的眼睛。
于是才有了他一直都在向往的光芒。
康恺已经收了摄像机,轻手轻脚的离开,叶佳妤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楼下时才反应过来已经拍完了。
她转过身来,沈砚行问她:“今晚在这里吃饭么?”
她摇摇头,沈砚行就点点头,“那我一会儿也回家去。”
前天在穆教授那里拿了花后他就没再回去过,也该回去一趟,告诉她花没事。
“点心拣一盒咯,拿回去给阿姨他们尝尝。”叶佳妤膝行着到了榻边,弯腰穿上了鞋,打算和康恺他们一起回工作室去。
沈砚行坐在原处不动,看着她耳边的耳坠晃来晃去,“下次我再做几副,这副太华丽了,你拍视频怕是不太好配衣服。”
叶佳妤弯着腰顿了顿,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耳坠子,心里一热,直起身来主动亲了过去。
都是刚刚才吃过点心饮过茶的,唇齿相依间还能闻到点心的甜香和白桃乌龙清香的气味,一时间竟都陶醉在了这种香味里。
沈砚行扣着她的腰,往回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自己跟前。
他迫着她分开腿坐在自己大腿上,用力的加深着这个吻,直到她将脸憋得通红。
叶佳妤好容易才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正努力的大口喘气,却突然听见他低哑性感的声音传进耳膜,“阿渝,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
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变得更红了,仿似能滴出血来,她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爬下来,又拉拉被他弄乱的衣服,咕哝着骂了声,“……流氓!”
然后拔腿就跑,像一只惊慌失措胡乱蹦哒的兔子,沈砚行望着她的背影,伸手摸摸嘴唇,觉得那柔软的触感还在。
他从未喝过这么清香的调味茶,也未曾吃过这么香甜的绿豆糕和核桃酥,而这,是她亲手端给他的。
等叶佳妤走了,沈砚行也下了楼,喊上了穆牧,拣了满满一盒子的点心,开着车慢腾腾的回了家。
沈家的灯早就开着了,穆教授正在厨房忙碌,见他回来还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不和佳妤去约会啊?”
“约过了。”沈砚行举了举手里的点心盒子,“阿渝做了点心,让我带回来给大家尝尝。”
“先洗手吃饭啊,都好了。”穆教授很高兴,却还记得当前要做什么,享受点心这种事一会儿再说罢。
沈砚书倒是还没回来,沈砚行也不问,只猜他或许是同容家那小丫头出去了。
等到晚上九点多,沈砚书终于回来了,却是同他道:“有个导演通过同事辗转找到我,想请你去给他们剧组做场景指导。”
沈砚行愣了愣,“怎么找到你那里去了?”
“是先找了我同事,然后那位同事想起了我,但我觉得这种事你比我在行,就向他推荐了你,去么?”沈砚书笑着解释道。
沈砚行给他斟了杯茶,“再说罢,过两天我得去趟弘晖,有个拍前展。”
沈砚行点点头,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点心盒子里,“佳妤做的,还是你买的?”
“她做的,今天在延和居拍视频。”沈砚行应了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铁观音的清香瞬间带走了绿豆糕的甜腻。
沈砚书又点点头,伸手拿了一枚核桃酥,神色间显得有些沉默。
“怎么,闹别扭了?”沈砚行放下杯子打量他,试探着问道。
沈砚书摇摇头,“……没有的事。”
“你啊,就是太过心软了,什么都由着她。”沈砚行摇摇头。
“不然呢,我都习惯了。”沈砚书神色平静,眉目间隐隐能看到一抹无奈的纵容。
沈砚行将目光调转,重新放在了不知是什么节目的电视上,想起了久远的学生时代。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不认识叶佳妤,他还偷偷暗恋隔壁的班花,沈砚书却不为所动。
他永远在保护另一个女孩子,曾经是隔着教室和走廊,后来是隔着学校和马路,再后来是隔着城市和轨道,如今他们隔着往事,隔着时间,隔着再也回不去的青春时代。
那时自己在做什么呢,沈砚行想,谈恋爱?好像又无疾而终,他那时总是让感情随缘,相信天大地大岁月漫长,终会有一人陪他骑马喝酒走四方。
可是沈砚书不是,这么多年都从一而终,他才恍然发现,原来有的人,初遇真的就已经是一生。
可是如今自己已经尘埃落定,他却依旧仿佛原地踏步。
沈砚行在心里摇摇头,又一次庆幸,幸好是这个时候遇见的叶佳妤,不用那么多难过和纠结,就能顺理成章的纠纠缠缠,多好啊。
62.第六十二章
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下, 这座城市终于还是到了雨生百谷的时节, 街上的有柳絮开始飞了起来。
隔壁组拍手作的邬慕桐有鼻炎,只要柳絮一飘就开始打喷嚏,阿嚏阿嚏的声音不停的回荡着。
“我说你要不要去看看中医, 扎针灸好像有效。”杨洛提着笔挠挠头, 扭头建议道。
邬慕桐擤了擤鼻子, 把纸巾团成团扔进脚边的垃圾篓,“你是说那什么靳三针?”
杨洛点点头嗯呐一声, 就见邬慕桐摇摇头,“不行,我看了,那太可怕了, 都扎脸上万一不小心扎到眼睛怎么办。”
说着又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吓得对面的叶佳妤手一抖,打错了几个字。
“你鼻子不好不扎门脸上, 难道扎后脑勺?”叶佳妤一面打着字, 一面幽幽的劝了句。
“公园要办花展了,佳妤, 我们去赏花?”杨洛见她出声,又抻长着脖子望了过来。
叶佳妤犹豫起来, “可是……我都看过了……”
她对花花草草其实没那么热爱,牡丹已经看过了, 她似乎更喜欢和沈砚行腻在一起, 可是又不知要怎么回绝杨洛。
倒是杨洛很知情识趣, 哦了声道:“我都忘了你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啦。”
叶佳妤腼腆的笑笑,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外有人喊了她一声,“阿渝。”
她忙转头去看,待看清了门口处那个人时,惊讶的站起来迎了过去,“二哥,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