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攒着气, 率先离开了舞池。
即便走出一段距离, 她也能感觉到后背烧灼的目光, 像是要在她身上烧出俩窟窿。
她早已镇定下来, 杜聿霖要是发疯的话, 就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同她跳那段舞了。
沈芸曦站在舞池外,裙边都要被她拧巴烂了。
她不是乡下来的么, 怎么会跳佛朗明哥!她特意准备的这出,怎么沈南瑗没有出丑, 居然还出彩了?
旁边匡部长不住赞叹, “这是谁家的姑娘, 舞跳得真不错!”最让人大跌眼镜的就是杜聿霖,传闻这位主可是不碰女人的, 难不成转了性?
“刚才听珊瑚介绍, 是交通部沈副部长家的, 我瞧着是跟沈家那俩姑娘一块来的。应该就是那位刚从乡下接回来的三小姐,跟杜家定了亲的那个。”匡夫人接话, 适当地提醒。
匡部长的眼神有些许变化,沈黎棠打的主意没几个不清楚的, 而杜聿霖今晚这出, 算是表明杜家的态度了,杜家愿意给这未过门的新媳妇撑腰?
沈芸曦看着朝着她走来的沈南瑗,简直要被眼前那艳光四射给逼得倒退, 好容易克制住了,她结巴地问:“南、南瑗,你学过跳舞么?”
沈南瑗摇了摇头,“依样画葫芦,我看这个好像讲究随性发挥。”
一句话就把沈芸曦噎得心气不顺,这随意发挥就发挥成这样,啪啪打了她们这些离场人的脸面。
沈南瑗含笑,那个领舞的年轻男人一开始就态度强硬,原先又跟沈芸卉在一块跳舞,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是两人给她下绊子。
好在,沈南瑗学过弗拉明戈,连华尔兹都有所涉及。
大厅里,刚刚因为沈南瑗和杜聿霖的合舞凝滞下来的氛围突然又热了起来,伴着阵阵骚动。
沈南瑗朝骚动源头看了过去,姗姗而来的两人,仿佛完美诠释了白月光与朱砂痣。白色礼服长裙的匡珍珠,和红裙明艳的匡珊瑚,匡家的姐妹一向是城里时尚的风向标,而两人的家世背景也是追求者趋之若鹜的原因。
“论容貌,是匡珍珠更胜一筹,就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上回有个不开眼的,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大小姐,被她拿马鞭子抽了一顿,啧啧,可够跋扈的。”
“难怪这年纪都还没嫁出去,这泷城里除了杜聿霖,还有谁敢要啊。”
“那杜聿霖不是不碰女人么,都传督军家的风水有问题,老大的脑子有问题,老二的那方面……”
简直是胡言乱语!
沈南瑗听得直皱眉头,恐怕二少的生理问题,她还是有点发言权的,毕竟方才是她险些被吃干抹净。
不过她还是不由得多看了匡部长身边的少女一眼,对方也正好扫视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接似乎都有些意外。
沈南瑗不躲不闪,大大方方颔首致意,后者半点没打算给面儿,径自略过了。
“……”
还真是——高冷呐。
沈南瑗被冻了一下,随着沈家两姐妹到旁边的沙发座,环视过一圈没有发现杜聿霖的踪影,心里放下大石的同时又不由生出一抹好奇。
但她心知,好奇可会害死猫。
沈南瑗很快就把那苗头掐灭,转而打量起大厅里的情形。
大厅里对她好奇的人不在少数,总有视线目光停驻在她的身上,或善意,或挑衅。
不过沈南瑗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柔则柔已,却没有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这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你不是说她乡下来的,我安排舞会给你机会,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匡珊瑚明面上冲周围的人笑,实则暗暗咬着牙根在质问沈芸曦。
得亏自己当时没下场,要不然,她一个主角还得给人当陪衬?
光想想就让人气炸了。
“她也说不会,可这弗拉明戈不是讲求即兴么,也许、也许她还真有那么点天赋……”沈芸曦一解释,就遭了匡珊瑚白眼,最后一咬牙,想到杜聿霖和她的舞,心底又酸又恨,“早说了这丫头邪乎,你让我把她叫来,说有主意对付,到底是什么主意?”
匡珊瑚心想,当然不是你那种小打小闹的了。
她的目光瞥向匡珍珠所在,在她身边围着的都是名门小姐,正经的嫡出。
没错,匡珊瑚是二姨太庶出的,只是她心高气傲,不允许别人提这茬。可是拼命模糊界点又怎样,正的永远都是正的,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走,带你的三妹妹去跟我姐姐打个招呼。”
沈芸曦给沈芸卉指使了个眼神,沈芸卉立刻就带着沈南瑗过来了,“姐,珊瑚姐,南瑗刚刚说掉了项链,我陪她找了一路,都没来得及祝贺珊瑚姐姐生日快乐!”
沈南瑗抱歉点头,礼貌道:“匡小姐生日快乐。”
匡珊瑚笑:“这么客气做什么,跟卉卉一样叫我珊瑚姐就好。既然是掉在我家的,要是佣人看到会还过来的,不用担心。”她顿了顿,“你的舞跳得真好,我姐正想见见你这妙人儿呢。”
沈南瑗瞧着她那笑,心底突突了两下,屈从于本能地觉察到一股危险。
“姐,我给你介绍个人儿,刚才跳舞的沈三小姐,人家可是一点没学,就快赶上你这个专业的了。”匡珊瑚挤到了一伙人跟前,兴奋说道。
匡珍珠的脸色倏然变了变,周遭人的神情也有些许微妙。
匡珍珠学了六年芭蕾舞,一向被人吹捧专业。
沈南瑗看向挑事的匡珊瑚,似乎很是意外,那神情又是不解,引人探究。
果然就有人问她,“珊瑚说的真的假的,没学过怎么可能跳这么好?”
沈南瑗等的就是这句,像是筹措了下句子,一本正经解释道,“是学过的。前些年有位到乡下避难的名媛,她喜欢跳舞,闲着就带我跳着玩儿。我不知道珊瑚姐听谁瞎掰的,这种话,不是让人故意招骂么。”
这下轮到匡珊瑚脸色变幻青紫,她恶狠狠瞪向了沈芸曦,后者简直惊呆了,完全没想到沈南瑗竟然在这里摆了自己一道,又不敢出声承认,心火烧得旺盛极了。
而一旁的匡珍珠始终未置一词,此时正上下打量着沈南瑗,目光缓缓停留在她的一对珍珠耳坠上。
沈南瑗心尖一跳,发现和匡珍珠的竟款式相似。
“你也喜欢珍珠?”
就是这时,沈南瑗听见匡珍珠挑衅似地询问。
沈南瑗心神一凛,自己伸手取下了耳坠,“倒也不是,是姐姐看我没什么行头,从首饰盒里挑的,起初我看上另一对,不过姐姐说这个好看,嘱咐我一定要戴。”十五岁的年纪,又生活在乡下,要说不谙世事,也拿捏得当,还不忘感恩沈芸曦的‘好’。
“我也觉得珍珠好看,但一直觉得有哪儿不大对劲似的,现在一看,果然还是跟匡小姐更配。”她诚挚一笑,这一番若是别人说来定会嫌谄媚的话,被她说得似乎就是如此。
有人消除隔膜,也有人……快气炸了。
“沈南瑗,这明明是你看我的珍珠耳环好看,非要戴这个,你可别乱说!”沈芸曦没忍住,压低声音警告似的抑制怒火和焦躁。
沈南瑗似是委屈,“姐姐不是说我戴上这个一定会光彩照人的嘛!”
她的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沈芸曦身上。
“你……胡说八道!”沈芸曦顶着众人各色目光,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沈南瑗嘴角的莞尔笑意转瞬即逝,稍稍抬眸,就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美目。
匡珍珠的眼神一直未离开过她,视线交汇,把她那些小把戏尽收眼底。
听说这位乡下来的姑娘,才是沈副部长原配所生。
自己的姆妈强势,早些年她还不懂。
姆妈同她讲过:“我若是不强势的话,你早就像沈家那个原配夫人生的闺女,给送到乡下去了。”
匡珍珠瞥一眼匡珊瑚和她那些庶出的朋友,可是越来越能理解姆妈的跋扈了。
眼下这个乡下来的姑娘,她原以为是个怯懦的,如今看来,倒是很和她的心意。
匡珍珠一伸手取下了自己耳朵上的珍珠耳环。
“我也觉得你戴珍珠好看,不过你阿姐给你的这对与你不太相称,你戴我的。”
说着,竟靠近了沈南瑗,替她戴上了耳环。
沈南瑗不解其意。
匡珍珠冲她露齿一笑,还顺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往后你就叫我姐姐吧!”
不待沈南瑗回应,她又道:“走,我带你去见我阿爸和姆妈。”
不止是沈南瑗,在场的名媛全都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戏。
要知道匡珍珠一向跋扈,上回就是有人戴了同她相似的珍珠项链,她二话不说就拿马鞭抽了她一顿。
匡珊瑚原想着利用匡珍珠一把,没想到被人轻易识破。她咬碎了牙龈,没有跟上去。
她几乎笃定了这是匡珍珠在故意和她作对。
不过,一计不成,她自有另外的一计。
沈芸曦也被这变化给惊着了,那个沈南瑗邪乎的很,似乎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化解所有的危机,她悄悄地攥紧了身边人的大红裙摆,“珊瑚……”
匡珊瑚自然之道她想说的是什么,用眼神制止了她说下去,安抚道:“你放心。”
匡珊瑚的心里有无数的怨念叫嚣着奔跑了过去,如今她是一点都顾不得这蠢笨的沈芸曦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红包啊,小仙女,抽一发运气呗!!!
第23章 杜吉祥物
前头的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小菜。
接下来要唱的才是今天匡珊瑚安排的主戏。
人她早就安排妥当。
匡珊瑚在人群里找了一圈, 只看到一个一个白衬衣红领结的侍应生端着托盘在人群中穿梭来去。
这次的生日会是她从夫人那儿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
要不是为了对付那个小妖精,她可真不希望被破坏呢!
不过, 舍不得孩子, 怎么能争得过情敌。
匡珊瑚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其中一个侍应生的身上, 他是这次的侍应生里最为高大英俊的。
皮相虽好, 但却是实打实的贱民, 住在贫民巷里。
匡珊瑚的心思流转,冲丫鬟流锦使了个颜色, 流锦立刻会意,向着那侍应生走了过去。
匡珍珠领着沈南瑗一路招摇, 先是到了匡夫人的跟前。
她一见到匡夫人便高兴地扑了过去, 挽住了胳膊, 小声耳语:“姆妈,我新交了一个朋友。”
匡夫人一眼看过去, 竟是今日在舞会上出尽了风头的沈家三女儿。
她偏了头, 不太确定看向女儿。
匡珍珠点了点头, 仍旧小声道:“她很有意思。”
匡夫人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抬了眉眼笑:“沈小姐, 招呼不周。”
“匡夫人,您太客气了。”沈南瑗恭恭敬敬地说。
“沈小姐, 我家珍珠脾气古怪, 难得交上投契的朋友,往后啊,你一定要多来。”
沈南瑗对这一变故, 起初还有点莫名其妙,这会儿倒是反应了过来,来前沈芸芝口快,她说:“珊瑚姐姐要不是庶出的身份压着,哪儿还有匡珍珠什么事啊!”
说起来,她与匡珍珠之间的缘分,说不得还是匡珊瑚对她□□的厌恶穿了线。
沈南瑗展颜笑:“夫人到时候别嫌我总来就好了!”
匡夫人观她仪态得体,倒也对她另眼相看。
闲话就叙了几句,匡夫人还有自己的应酬,匡珍珠便带着沈南瑗去了旁处,身边很快就聚集了很多同岁的女孩子。
匡夫人在远处嘱托:“不许喝酒。”
“知道了,姆妈。”匡珍珠咯咯地笑。
可等匡夫人一转身,匡珍珠抬手招来了侍应生,“咱们不喝红酒,偷偷喝两杯香槟吧!这样的聚会,喝橙汁也太扫兴了。”
话是这么说,白衬衣红领结的侍应生端着香槟,微微颔首,匡珍珠一拉沈南瑗挡在了身后,她快速地将一杯红酒分别注入了两杯香槟,将混合过的其中一杯递给了沈南瑗。
沈南瑗抿着嘴笑,接了过来。
“阿姐,你这么不听话,我一会儿可要去姆妈那里告状了。”匡珊瑚不知打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抓了个先行。
匡珍珠撇了撇嘴,不快地道:“走开。”
匡珊瑚一点都不生气,一伸手夺过了匡珍珠和沈南瑗手里的酒杯,转身放到了侍应生的托盘上,又取了两杯橙汁。
“阿姐,沈三小姐,匡部长可是在看着呢!”
“诓谁呢!”匡珍珠嘴上这么说,一回头果然看见她阿爸遥遥冲她举杯,只得心虚地接过了橙汁。
沈南瑗喝什么都是无所谓,可她这人疑心病重,转了手的饮料,她可不敢乱喝。
她握着橙汁的杯子,轻轻地凑到唇边。
杯子的边缘反光,刚好映出了匡珊瑚的脸,她的眉宇舒展,唇角微翘。
沈南瑷的嘴唇稍稍碰到杯中的桔色液体便放下手,依旧将杯子握在了手掌中。
匡珊瑚的眼底闪过一丝沾满了怨毒的得意,紧跟着便道:“咱们去那边吧,要切蛋糕了。”
匡珊瑚走在最前面,在人多的场合匡珍珠也会给她脸面,扯了沈南瑷的手,“走吧!”
“姐姐先去。”沈南瑷笑笑地说:“我得找一下我家太太和姐姐。”
匡珍珠一听这个,也不难为她,点点头转身。
沈南瑷走到了暗处,趁人不备,将手里的橙汁倒掉了一半。
匡家的一个庶女过生日,自然不能劳动督军的大驾。
实际上这场宴会,匡家人对外宣传的也并不是庶女的生日宴。
舞会是一个交流的渠道,匡部长和匡夫人好客,一年到头舞会排场可少不了次数。
是以,草坪的一角灭了彩灯,推出了一个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时。
杜聿霖的眉眼一挑,淡淡地问:“原来今日是部长千金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