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霖的脸色‘唰’的一沉,倏地扼住她的下颔,欺身逼近,“小野猫,你听好了,在泷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碰过的女人,再想别的男人……”
沈南瑗被抵得难受,一面不由自主深想他的话。
就看见他嘴角露了阴鸷笑容,“我先弄死那个男人,再慢慢跟你玩儿。”
那个‘玩’字咬得重,硬生生勾带出几许渗人的气息。
杜聿霖在她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松开了手,替她整了整裙子,说出了今天一见面就想说的话,“你今天很漂亮。”
沈南瑗真觉得这人像个喜怒无常的变态,不,不是像,而是他就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变态。
她揣测不了他的想法,也无法理解他的思维逻辑,大概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要逃,逃得离这人越远越好!
“你很怕我?”杜聿霖问。
沈南瑗克制住他靠近时的不适感,抿着唇不作声。
杜聿霖咧开嘴角,故意带着一丝恶劣地在她耳畔吹气道,“来日方长,你习惯了就好。”
“……”沈南瑗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等一停稳了车,立马扶着车把手夺门而出。
圣约翰的校门口大多是坐汽车来上学的学生,大多也都是泷城名门子弟。
杜聿霖坐在车里,隔着反光的车玻璃窗看沈南瑗。
少女明媚的颜在阳光下仿佛被渡上了一层暖绒橘光,整个人都陷入光晕中,静谧美好。
只是脸色的表情似乎有一丝逃出生天的快意。
好,当真是很好。
果然是只野性难驯的猫。
杜聿霖轻轻扯了下嘴角,作势摇下车窗。
沈南瑗眼看着杜聿霖要暴露,笑意定格,想也没想转身就走。
她是低估杜聿霖在她面前变态的程度了。
校门口因为那辆军政府牌照的车,引来不少私下关注的目光。
连带着沈南瑗也受到影响。
“从杜家车上下来的是谁啊?”
“看着不像是杜文玲,要是杜文玲,还不得像个孔雀招摇过街去了。”有人噗嗤笑了一声搭腔。
“嗳你看,她背那包真好看。”
“那套衣服更好看吧,气质真好,会不会是杜家亲戚?”
有些窃窃私语传到了沈南瑗耳朵里,看来原本想低调度日的打算,又不成了。
大概也是杜聿霖这一亮相,使得沈南瑗进了学校后一路开绿灯,就连登记都有学姐专程陪同套近乎。
“卢兰学姐谢谢你。”沈南瑗领了课本,对一直陪自己到教室的学姐郑重道谢。“要不是你,我怕是要绕晕了。”
“客气什么,你刚转来肯定很多不适应,大家都是同学,互帮互助应该的。”卢兰留着齐耳的短发,清清瘦瘦的,在一众高挑白富美里显得有些没落,不过一笑倒是十分清爽。
沈南瑗承她的情,再次道了谢。
不过两人差了一级教室不在一块,卢兰冲她挥了挥手作别才上楼梯去二楼的教室。
“同学们,同学们静一静。”一名圆脸,披肩旗袍的女老师走上了讲桌,带着沈南瑗一道,跟教室里三三两两聚了一堆的女学生们介绍,“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沈南瑗。沈同学,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这也是圣约翰最开明的地方。
测试是在开学一个礼拜之后,给学生足够的学习和适应空间。
讲桌外,数十双眼睛同时盯住了她。
有人惊艳,有人狐疑,也有人,压不住的嫉妒。
沈南瑗就没有过场面,“各位同学好,我叫沈南瑗,很荣幸能跟大家一块学习。初来乍到,还请多多关照。”
她落落大方,很是得体。
底下细细索索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险些盖过去。
“沈南瑗,姓沈的,那跟杜家什么关系?”有人抛出疑问。
“什么杜家?”
“你们不知道,早上校门口有人看到杜家的车送她来的,昭菱还以为是文玲呢,结果是她,都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
“车是杜家的,人可不是,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上蹭关系。”清越的女声声音并不小,何况那人是刻意,几乎是整个教室都听到了。
沈南瑗从讲桌看过去,正好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妙龄少女,垂在胸前两边辫子是卷的,时髦得很,神态自傲。
可那样子居然有点像匡珍珠,但画虎不成反类犬,总之说不出的别扭感。
她似乎有些意外沈南瑗迎视她的目光,恶劣地扯了下嘴角,“不过姓沈的,我最近听说最多的一位是沈副部家的?”
这话落下,但凡跟杜家沾点干系的,都听出来了。
那不就是自愿倒贴要嫁督军大傻儿子的那个。
其他不明白的,由有心人一传述也都知道了来龙去脉,纷纷对沈南瑗嗤之以鼻。
敢情,是上这地儿镀金来了。
拉低她们的水准,听说还是刚从乡下回城,两个月后就嫁人了。这么一来,就差大张旗鼓告诉大家伙,自己是来走个过场。
总之惹来一众优秀的‘新时代女性’反感至极。
形势顿时逆转。
杜文玲心底非常满意。
她从第一眼就不喜欢沈南瑗,尤其不喜欢她那张狐媚子的脸。
果然勾了大哥的魂儿不说,就连阿爸也对她赞不绝口。
杜文玲是杜家唯一的女孩儿,虽然是庶出,但她亲妈去得早,一直养在主母膝下,又因为督军老来得女,那绝对是掌上明珠备受宠爱了。
上头又有两个哥哥,按理说,她可得是个小公主来的。
但偏偏,原来宠她的大哥生病傻了。
二哥生来就冷心冷肺,又有洁癖,稍微碰着点他,他都恨不得拿消毒水擦。
所以,越是这样,杜文玲就越想得到两个哥哥的宠爱。
对于出现可能会阻碍她的女人,她都一律是仇视的。
“对,我是沈副部长的三女儿,督军钦点的大儿媳,谁有意见就去跟督军提!”沈南瑗老神在在地说。反正这些事情,藏也藏不住,索性就摊开了说。
既然没法低调生存,那王者会生存的更好,这是丛林法则。
教室里闹哄哄的突然一顿。
沈南瑗是杜督军见过面后,钦点的儿媳妇人选。
刷掉了‘一票人’呢。
“你……”
沈南瑗睥睨,在老师息事宁人的示意下往空的桌位走去,只是半道经过杜文玲身边时稍作停顿,“读书是用来充实脑子的,但好像,你缺的是个脑子。”
要不也不会这么无脑地来挑衅她这个“未来大嫂”!
——
“沈南瑗你个贱蹄子!”杜文玲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当面骂过,再维持不住平日里模样,猛地摔了书本在沈南瑗的桌前,发出嘭的巨响。
也就是巧,杜文玲摔书的时候,正好一名古板老妇人走进了教室,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顿时寂静无声。
有几个甚至慌张看向了杜文玲。
而杜文玲自己也瞬时白了脸。
妇人头发花白却很精神,目光犀利精准地落在沈南瑗面前摔得凌乱的书籍上,和她手里拿着的教材是一样的封面——国学。
“张、张老师。”杜文玲挪着发僵的身子往沈南瑗课桌前挡了挡,意图遮掩。
“杜小姐,圣约翰的教条是什么?”
杜文玲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脸颊烧灼,下唇却咬得有些发白,“做、做一名闲雅贞静,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
“那并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刻在你们骨子里,时时刻刻警醒自己。无论多好的伪装,都经不过时间的磋磨。真正的淑女,是谈吐得体,是骨子里散发的优雅自信,也是绝对吐不出一句污言秽语的。”张老师的话掷地有声,最后一句则是看着杜文玲说的。
“明天下学之前,交一篇戒学心得给我。”
杜文玲脸红了转白,白了转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师是她骂我在先,要罚,她也该受。”
沈南瑗被她指着,小脸上十分无辜,默默站了起来,朝着张老师鞠了一躬,“老师我是今天刚来报道的,我也不知道杜小姐为什么讨厌我……”
“你们旁边的可有听到?”张老师视线扫了一圈问,落在离两人最近的那个女同学身上,“你来说。”
被点到名的女同学面露难色。
“听到了就是听到了,没听到就是没听到,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张老师的性格可见一斑。而她也是整个学校,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的老师。
“老、老师,我没……我刚复习全神贯注,并没有留意!”那人猛地一口气说完,才像虚脱似地靠在椅子上,不敢去看杜文玲现在的表情。
“蒋子玉!”杜文玲气的大吼。
张老师严词:“这是我的课堂,杜小姐,你要是不把心思放在学业,而放在这些弯弯绕绕上,我请你出去,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老师我……”杜文玲简直要被蒋子玉气死了,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刚只要她说一句,就一句她就能扭转局势。她迎上张老师的目光,最后只得忍着一肚子气,瓮声瓮气,“老师我错了,我对您的课非常尊重和热爱,我为我刚才鲁莽的行动向您道歉。”
“你还应该对新同学道歉。”
张老师扫过去目光,杜文玲再不甘愿,要不想出去丢人就只能给沈南瑗道歉。“对不住。”
沈南瑗非常懂见好就收的道理,点了点头,客气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两人各自入座,张老师才开始回到讲桌前授课。
整个过程,沈南瑗都能感觉到右后方传来的灼热视线,像是要把她的后背烧出两个窟窿。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心底幽幽叹了一声。
入学第一天就跟人结了梁子,还是杜家的……她跟杜家是八字相克吧!
重温上学时光,对沈南瑗来说感受也挺新奇的。
她坐的位置刚好能够看到学校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树干需要两人环抱那么粗,初秋了,叶子泛黄,像是铺了一条金橙橙的道儿。
“约翰逊夫人最喜欢梧桐树,他先生就在她的学校里都种满了法国梧桐,是不是很恩爱?”蒋子玉看沈南瑗坐在那里,看着梧桐树发呆很久,好心给她解释。
午休的时间,教室里没多少人。
有小轿车接送回家吃饭的,也有各自小团体活动的。
沈南瑗回神,笑了一瞬,道:“你也没回家啊?那你吃饭了吗?”
她从包里摸出李氏做好的饭盒,饭盒外包了一层棉花套,打开还有点温热。
“我吃过了,也是像你一样从家里带的饭。”蒋子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包上:“你的包真好看……”
“谢谢。”
这一声谢谢让蒋子玉有些难为情,她刚才明明看到杜文玲欺负沈南瑗,却没帮她,她嘴唇嚅动:“你第一天来就得罪了杜文玲,只怕以后你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你很怕她?”沈南瑗问完自己就笑了,杜文玲可是督军府唯一的小姐,跋扈那是肯定。
可杜文玲出了招她就没有不接的道理。
蒋子玉小小声的,还不忘环顾四周,生怕被正主或者正主的爪牙听到,“学校里大多数都怕,她爸是督军嗳,是泷城的这个。”她比了个大拇指,“还有她那个二哥,外面的传言还不够多么。有这么两座大靠山,杜文玲不得在学校里横着走,哪个敢得罪?倒是有一点,督军看重读书人,好像督军府都挺重视人才培养的,对老师特别敬重,杜文玲才不敢跟老师横。”
“……”她现在去考教师执证还来不来得及?
沈南瑗一口一个泄愤似地咬着鱼丸,心想兄妹两个都是不省心的主。
这一念头也就那么一晃而过,毕竟她也就是随便吐个槽,兄妹俩的招都简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几步,算几步。
只是没想到杜文玲的报复来得这么快。
来教室喊人的是个膀粗腰圆的女生,一进来就找准了目标直奔沈南瑗,“你就是沈南瑗是吧,走,跟我走。”
“喂,干什么呢,你要把她带哪儿去。”蒋子玉下意识就拽住了沈南瑗,奈何女生的手劲大,反而两人被拖着一块走。
中间的沈南瑗吃了苦头,手腕红了一片,还疼得厉害。“别攥了,我跟你去就是了。”
再这么着,当小鸡仔拖呢。
“算你识相。”那胖女生哼了一声,又看了眼眼神畏缩的蒋子玉,“你最好老实点,知道谁找她么!”
除了杜文玲,还能是谁!
沈南瑗看着还没吃完就被扫在了地上的饭盒,眼神发暗,“不是说带我去,费什么话。”回头给了蒋子玉一个眼神示意,让她别跟了。
“嗬。”胖女生反被喝了一头,憋了一口气,气鼓鼓地带着她去顶楼天台。
等上了天台,发现竟有一伙人等着她,除了杜文玲,还有五六个逆着光看不大清楚的。
阵势还挺大。
“贱蹄子,还真有胆上来啊。”几人里有人开腔,毕竟大家还是期待着看到一张泪眼妆花的脸。结果,这样慢悠悠的,当是闲逛呢。
“贱蹄子说谁呢?”沈南瑗皱了皱眉,对于这种级别的嘴炮,她真心觉得掉价。
可这些大家闺秀,最喜欢嘴炮了。
也行,比背地里阴人来的好。
但沈南瑗想的还是天真了。
那个被她反骂的女生,脸色唰一下变得通红,张着手,就冲她扑上来了,
沈南瑗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不是!你们确定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