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卉警惕,家里的事情一句都不外漏。
沈芸曦偶尔脑袋拎不清,好在有妹妹提点。
沈芸卉守了一夜,白日里她回家休息。
将所有的事宜同沈芸曦交代了一遍,尤其暗生嘱咐她:“不要乱说话。”
这才围好了围巾,离开。
苏氏的病房在三楼,沈芸卉很是厌恶走廊里的消毒水气味,用围巾掩好了口鼻,走的很快。
拐弯的时间,冷不丁与一个男人撞了个对怀。
那男子很是斯文,吊着一只手臂同她道歉:“啊,对不起,小姐。”
沈芸卉抬了眼睛去看,不无惊喜地道:“安老师……”
她露出了口鼻,展颜一笑。
沈芸卉虽没有沈芸曦长得美艳,却自带了一种淑女气息,大约是因为读书读得多,还有一股子浓浓的书卷气。
安眯了眯眼睛,“你是圣约翰的学生吧?”
沈芸卉很是失望,转而一想学校里有那么多学生呢,他不认识自己也是理所应当。
她偏着头自我介绍:“老师,我是高年级三班的沈芸卉。”
“哦,沈小姐,也是来这儿看病吗?”安又道:“那日爆炸受的伤?”
沈芸卉摇头,“并未。”又红了红脸,“是、是来看望病人。”
提起爆炸,沈芸卉便想起了那日的开场舞,不是他跳的来着。
又看一眼她吊着的手臂,“安老师的手是被炸伤了吗?可那日安老师好像并不在场!”
安叹了口长气,“我当时确实不在舞会现场……总之一言难尽。”
那日,杜聿航那个小霸王将他捆在了秋千上,他为了挣脱束缚,生生折断了手臂。
也因此错过了爆炸那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沈芸卉见他仿似有难言之隐,便体贴地换了个话题,“安老师,来这儿看人吗?”
“不,我来换药!”
“可这里是三楼呀,都是住院的!”
“三楼吗?”安惊讶地说:“我方才在想事情……”他略微红了脸,显得很不好意思。
沈芸卉捂了嘴,呵呵笑了起来,心思转了几转,大胆地说:“安老师,我陪你去换药吧!”
安推迟不得,这一来二去的,换好了药之后说什么都要送沈芸卉回家。
“沈小姐,你家在哪儿?”
沈芸卉的少女心砰砰乱跳,含羞带怯地道:“井岸胡同……安老师其实不必,我可以坐电车回家。”
“井岸胡同吗?”安拧了眉道:“沈小姐也姓沈,也住在井岸胡同,那沈小姐和南瑷……”
沈芸卉的眼神顿时暗了一暗,却仍旧笑着道:“南瑷我三妹!安老师与我三妹很熟吗?哦是了,安老师本来是要与我三妹一起跳开场舞的。结果那日是我三妹和三妹夫一起跳的。”
“三妹夫”那儿咬了重音。
沈芸卉发现安的脸色不大好,故意夸张地道:“安老师刚刚从伦敦回来,不会不知道吧!我三妹可是督军钦点的大儿媳。”
安道:“我自然知道,只是觉得……”
话没有说完,沈芸卉却是懂的。不过是想说,觉得可惜。
她却只觉可笑。
安还是送了沈芸卉回家。
只不过沈芸卉邀了他几次进屋坐坐,都被他婉拒。
沈芸卉也不是真心邀请,两个人就在胡同口告别了。
一进家门,就看见沈南瑷、李氏和那个薛氏,居然拉了丫头打起了麻将。
沈芸卉冷冷地扫过他爸的两个姨太太,最后又将眼神落在了沈南瑷的身上,冷冷的一瞥眼,上楼去了。
这个沈芸卉同自己从来没有直接交过恶。
但她刚刚的那个眼神,让沈南瑷很是不舒坦。
她推倒了麻将道:“不来了,不来了!我根本就不会打,钱全都让二姨太赢走了。”
薛氏挤着眼睛笑,今儿上午她可是赢了不少。
嘴上就道:“哎呀,我赢了钱,还不是都给你们买好吃的了。”
说得好像她真的买过似的。
沈南瑷和李氏现在已不同以往,真不在乎那三个两个小钱,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眼看中午饭时间也要到了,薛氏令人收起了麻将,忽然压低了声音问:“哎,你们说太太还会不会醒了?这都好几天了呢!”
在座的恐怕最不想让苏氏醒过来的,就是薛氏了。
沈南瑷知道薛氏的心里在想什么,并不符合地道:“那可说不好!我爹不是说了,医生的诊断是随时会醒,但也不大一定。”
薛氏一想起苏氏若是一醒来,她这好日子可就到了头,也不晓得求了多少回菩萨——把该带走的人就带走吧!
可这时候菩萨要是管用的话,她早就生下了一男半女,也不至于到现在还看不到后半生的依托。
薛氏的脑瓜子转了又转,冲沈南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一旁说话。
沈南瑷知道从薛氏的嘴里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可薛氏遮遮掩掩同她说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大跳。
“南瑷,难道你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你母亲的死?还有你都回来了这么多日,怎也不见你姨母来关心过你!”
薛氏的脸上有得色,就是那种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她似乎笃定了自己这么说一定会等来沈南瑷的连续发问。
沈南瑷在心里翻滚过数个波涛,淡定自若地道:“我母亲不是病死的嘛!还有我那姨母,那是我母亲的庶妹,关系不好也能说得过去。只是二姨太突然提起这件事情,难不成是想说太太伙同我姨母害死了我母亲?我姨母就算同我母亲的关系不好,也断不会勾结外人害自己的姐姐,二姨太话可不能乱说的哦!”
话确实不能乱讲。
薛氏原先不过是想影射一下,还想沈南瑷既然那么有本事的话,是不是可以让苏氏彻底的回不了家。
却没成想沈南瑷直接了当问了出来。
这话她并不敢往下接,尴尬地笑了一下,一转身便不快地大吼:“午饭好了吗?”
她是没有看见沈南媛阴沉的要滴水的脸色。
苏氏与她之间,不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至少事情发展到至今,是绝对不能善了。
若是再加上一桩害死原主娘的事情,沈南瑷默默地敲了下手指……看来她是要好好的查一下,圣约翰的爆炸是否与苏氏有着直接的联系?
原来想着这事儿就过去了,她得赶紧想法子办自己的大事才行,如今看来,若是她不彻底了了泷城的事情,没准下一次逃跑还得再跑回来。
——
秦部长一行人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才到了泷城。
来的很是低调,没有惊动任何人。
若不是杜督军上面也有人,可能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当然,自打秦部长一行下了火车,督军就时刻掌握了他们的动态。
秦部长一行入住了泷城最豪华的凯乐门大酒店。
一行有十七人,除了秦部长和他的随行人员以外,还带来了一位姓顾的夫人和她的女儿。
听说这位顾夫人可是天京有名的交际一枝花,别看徐娘半老,浑身的本事是那些个年轻的姑娘根本就比不上的。
以三十几岁的高龄,做了张将军的外室。
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将军夫人,可枕头风一吹,很是了得。
这一次顾夫人带女儿随秦部长一起到泷城来,听说是回来探亲。
临走前,张将军可是千交代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了顾氏母女。
说来也奇怪,在此之前很少有人知道顾夫人的老家在泷城。
一大早,秦部长约了顾夫人母女一起吃早餐。
凯乐门的餐饮部在一楼,秦部长很绅士地拉开了靠着玻璃窗的座椅,“顾夫人,请!”
“有劳了,秦部长!”顾夫人颔首一笑,只眼神扫了过去。
顾歆儿呵呵笑着拉开了对面的椅子:“秦叔叔,快坐。”
秦部长打着官腔道:“这怎么好意思让顾小姐……”
“哎呀,顾叔叔,我可是晚辈。”
秦部长哈哈笑笑,没再客气。
三个人分别落座,酒店的服务员拿来了菜单。
酒店外的不远处,有记者似打扮的人,拿着相机偷偷拍下了这一幕。
不出两个小时,督军那儿就收到了照片。
他凝神看着照片上的那对母女,陷入了沉思。
杜聿霖甩着手进来,瞥一眼摊放在桌子上的照片,先道:“那秦伟东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杜督军瞅了自家的儿子一眼,“他想玩什么把戏,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再看看照片上的…其他人。”
杜聿霖的眼睛多贼辣,只一眼早就将照片儿上的三个人看清,可他仍旧装模作样的又看了一眼,这才道:“那个女人有些面熟……有些像我那个好顾姨。”
后一句话他说得阴阳怪气。
杜督军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顾红梅这一次带着她女儿回来,我收到消息是她现在成了张将军的外室…你母亲那里你去说明。”
“我才不去!”杜聿霖透着腿,坐在了他爸办公室的待客椅上,吊儿郎当地说:“像娶媳妇那种好事,都是我大哥的!杀人放火忤逆母亲这种坏事儿都得我来干!凭什么啊?”
“杜聿霖!”杜督军气的直翻眼睛,拍着桌子大吼,“要不是你大哥傻了,这些事情你倒是想做也轮不上你。”
“谁让爸没那个命,多生几个儿子!”杜聿霖瓮声瓮气。
自打他成年,他和他爸的交流方式都是如此,噼里啪啦。
有一回,父子俩不知为什么置气,他爸拿了烟灰缸就朝他砸。
他也犟,硬生生没挪开一步。
倒是许副官跑了过来,生生替他挨了那一下,头顶硬是缝了七针。
今儿要是再说下去,没准儿他爸真的又得跳脚。
可杜聿霖一想他今日来可不是跟他爸吵架的,他往后靠了靠,忽然软了话音故意说:“爸,那顾歆儿可是跟我大哥指腹为婚过,若不是出了大哥那档子事情,婚约多半是要履行。如今她们这个时间回来,是不是要履行以前的婚约啊?”
“那个顾红梅心思歹毒,我尚且能够原谅她,你母亲那儿可是叫嚣着要弄死她。你说她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嫁到我们杜家来?”杜督军没好声地又说:“总之,你去告诉你的母亲,害了你大哥的刘氏早就活埋了。是我一时脑袋拎不清,受了他人挑唆,以至于误会了她。道歉,我已经道了十几年,请她放宽些心,放过那些陈年旧事,莫要因为一时气愤,不顾大局。”
杜聿霖这次没有跟他爸唱反调,心里头却在盘算着那顾红梅和顾歆儿此行的真正目的。
至于顾红梅成了张将军的外室这件事情,杜聿霖比他爸还要早知道,为了那只猫儿,他甚至还故意将他大哥要成婚的消息放了过去。
原先他还想着顾红梅攀上了高枝,不一定再稀罕他杜家。
谁曾想,她们真的来了,怕只怕那母女的意图不在他大哥。
晚上,杜聿霖特地陪了杜夫人用饭。
醉翁之意当然不在酒。
杜聿霖哄自己的亲妈还是有两手的,先是捧出了一条钻石项链,“母亲,这是父亲让我去洪天珠宝公司,特地为您定的。”
没有女人不爱珠宝,即使杜夫人有很多很多的珠宝。
更何况还是丈夫送自己的。
杜夫人假意不快地道:“你莫要哄我,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了解。肯定是你给我买的,对不对?”
“人总是会变的,爸这些年为了母亲,还不是变了很多!”杜聿霖没有直接回答杜夫人的问题,却变着法子哄她高兴。
杜夫人拿起那项链在脖颈间比了又比,钻石确实很大颗,她很是满意。
嘴上却还是道:“往后不要花这些冤枉钱,你和你爸能每天陪我吃顿饭,比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更让我开心。”
“忙啊!”杜聿霖苦着脸道。
陈雪岚当然知道他忙,很是心疼,但却也知道这个忙半真半假,还是怨怪地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杜聿霖道:“母亲你是不知道,天京派了位秦部长来视察咱们泷城。可那人特别有意思,搞微服私巡,到现在都不曾露脸。”
“那怎生是好?”
“爸爸派了人去调查,你猜调查出了什么?”
杜聿霖下足了套,见他母亲摇了摇头,拿出了那张照片。
杜夫人一看,顿时大怒,“我说他怎么那么好,要送我钻石项链!”
杜聿霖不紧不慢地说:“母亲息怒!母亲的委屈儿子知道。母亲若想报仇的话,还得三思,天京那儿来的消息,说那顾红梅勾搭上了张将军。母亲也知道,那个张将军对咱们杜家早有怨言,这一次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妄图想让蔺三辉把咱们给吞掉……母亲,儿子不是不让你报仇,你且换个法子,往旁处想想!”
丈夫和儿子干得阳奉阴违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杜夫人狐疑地看向了自个儿的亲生儿子。
杜聿霖动了动嘴唇:“我大哥的婚约……”
杜夫人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想当初,督军为杜聿航和顾歆儿指腹为婚,是因着顾歆儿的爹死前托孤。人是为督军战死,欠下了人情债。
后来发生了那档子事情,顾红梅带着顾歆儿灰溜溜的离开了泷城,那场婚约自然是不再作数。
可如今若是让顾红梅的女儿嫁给杜聿航那个傻瓜,这还真是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来品尝。可她……怎么会让顾红梅的女儿有好日子过!
杜聿霖看着他母亲的脸色变化,便知道这事情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