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杜家要娶的是儿媳妇,又不是要跟谁结仇!
送沈南瑗回家这个任务,杜聿航自告奋勇地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汽车,行到沿河公园的时候,沈南瑗忽然出声叫停了车。
转身又和杜聿航道:“大少,咱们到公园里边坐坐好吗?”
“好!”杜聿航欣然同意。
张副官原本跟的很近,可沈南瑗有意无意地看他一眼。
杜聿航便明白了,指着张副官道:“你别跟那么近,不然,我还怎么和小媳妇儿说悄悄话。”
张副官那张万年不变的冰脸,居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那感觉像是长长地松一口气——他家大少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啊。
张副官带着四个兵,站在了离两人十多米远的地方。
沈南瑗拢紧了大衣,坐在了四脚的双人椅上。
这个天气,到河边,完全是找虐来的。
可沈南瑗觉得,也就只有冷风才能让她变得清醒。
她又仔细回忆了一遍,自从顾歆儿出现后发生的事情,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分析没有错,就连杜督军自己刚才都说了,他动摇了,他觉得顾歆儿更合适,可还是出了变故。
而且,这个变故,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沈南瑗忽然扭了头,直视着杜聿航的脸。
不得不说,她就是被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俊俏脸庞给蒙骗了。
试想,他的智商只有八九岁。
八九岁的孩子懂什么呢?
可他懂的有点多,居然还懂非她不娶了!
沈南瑗忽然抬手掐住了他一边脸颊。
杜聿航吃疼,哎呀哎呀的叫唤了起来,口齿不太清晰地说:“小媳妇儿,你掐我干什么呀?”
沈南瑗突如其来又松开了,一本正经地问:“杜聿航,你要是娶了我的话,我以后日日这样掐你……那,你还要娶我吗?”
杜聿航皱了皱眉头,“小媳妇儿,我爹说惩罚人是要有原因的。你且说说,你为什么要掐我?我到底哪点惹你生气了?”
“哪儿都惹了,我一看见你手就痒痒,我就想掐你,你说怎么办吧?”
若叫旁人听了这话,一定会觉得幼|稚的要命,可杜聿航毕竟不是杜聿霖,他就适合这样的沟通方式。
杜聿航像是陷入了为难,抓了抓头发。
一双眼睛忽明忽暗,片刻后说:“那你这样,我还是想娶你呢?”
沈南瑗很受刺激地说:“那就不是傻了,你是有病!”
杜聿航噘了噘嘴,有些受伤,又似有些委屈地说:“小媳妇儿,你这样问,是不是不想嫁给我啊?”
“对,没错。”
沈南瑗有一肚子的怒火没处发泄,可她不想再说谎了。
骗小孩也是一种道德沦丧。
“为什么?”杜聿航直视了她问。
沈南瑗叹了口气,“因为我不想!我真的不想。你死了这个心吧,我死都不会嫁给你的。”
“真的死都不会嫁给我?”杜聿航说话的时候,不自知的用一只手捏住了沈南瑗的手腕。
沈南瑗没有想到他的手劲儿如此之大,挣扎了一下,竟没有挣扎开。
她一抬头,对上了杜聿航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是奇怪,不似先前的有诸多委屈,总是惹人怜悯,而是一黑一闪地露出了摄人的光芒。
这样的眼神,若是杜聿霖那个变态有,一点也不稀奇。
“杜聿航!”沈南瑗的声音里带着试探的狐疑。
这时,杜聿航的手陡然松开了,眼底的那种光芒渐渐微弱。
他噘着嘴说:“爹说了,只要我想娶谁,就能娶谁!小媳妇儿,你是一定得嫁给我的。”
沈南瑗品了品他的话,没觉出不对来。
可她一向多疑,心底的狐疑一起,不找出证据来,就不会打消。
她不再接他这话茬,像是发泄完了的任性孩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么回应他:“送我回家!”
再上车的一路上,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讲。
杜聿航像是百无聊奈,拿手指头一直在戳前座的后背。
沈南瑗回到沈公馆的时候,听说沈黎棠和严三娘还没有回来。
李氏见她面色不好,正想出言询问,客厅里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巧儿刚刚伸了手想接,沈南瑗的直觉很准,手更快,她一把接起了电话,瞪了巧儿一眼。
巧儿没在三小姐这儿挨过眼色,这还是头一遭,她面色悻悻,却也知趣地走远。
“喂,这里是沈公馆,我是沈南瑗,请问找谁?”
电话的那边良久都没有传来人声,倒是有滋滋的仿佛是晃动电话的奇怪声音,紧跟着沈南瑗便听见了杜聿霖的说话声。
他没什么好气地说:“自作主张!”
沈南瑗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很复杂的一种情绪顿时袭上了沈南瑗的心头,有莫名的委屈,还有说不出的愤怒。
她咬着牙道:“对,我就是……怎么样!”
说着,“啪”一声,挂了线,又一转身,噔噔噔上了楼。
“南瑗啊!”李氏焦虑地呼喊。
沈南瑗道:“三姨太,我没事,就是有些累。”
是的,她累了,调整一晚,她就又是那个什么都能应对的沈南瑗。
杜聿霖举着话筒愣了很久。
一旁的许副官悄悄地摆了摆手,示意丫头下去,还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丫头忙不迭地点头,像是被狗追似的,拔腿就跑了出去。
想要往沈公馆打电话,还得临时现抓个女人,容易嘛。
可电话明明接通了,他也不晓得,怎么这么快就挂断了。
许副官见他们家少帅的脸色阴沉,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讲。
毕竟,少帅的脾气不好,这可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
杜聿霖那儿陷入了沉思里。
他大哥和他爸的对话,还有猫儿和他爸的对话,他一字不漏地听的很清楚。
杜聿霖也很是纳闷,他大哥明明很喜欢那个顾歆儿,怎么会对他的猫儿又如此上心?
不过话说回来,猫儿这次虽然有些鲁莽了,可他心里甚是欣慰。
这可比那句“二少,我是真心想当你嫂子”好听了一万倍。
唉,说起来,他打电话是想告诉她——别怕,有我的!
可他也不晓得,怎么就成了这样。
难不成,还是男女思想上的差异?
看来,他还得找个时间,跟江潮那厮取取经。
杜聿霖心里的念头多的很,全部都是有关沈南瑗的。
他重重地放下了话筒,心里又想,急什么呢!
难不成,他还真能让她当嫂子啊!
对付他爸,还得他出马才行。
——
这一晚,沈南瑗确实没睡好。
虽然一早就睡下了。
心思沉重,又烦躁不安,即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总是做梦。
一会儿变成自己变成了杜聿航那天拎着的金刚鹦鹉,还被杜聿霖抢了,听到他质问自己的猫怎么变成鸟了?
一会儿又梦见杜聿霖拎着她的胳膊将她扔进了一个超大的金子打造的鸟笼子里,还一脸深情地问她喜欢吗?
一会儿又怎么沉到了水底,感觉自己立马就要窒息。
乱七八糟的。
快到天亮的时候,沈南瑗睁开了眼睛,心想:我好好当一个人不行么!
翻了个身,继续补眠。
这一觉倒是睡的沉了,再没了那些恼人的梦境。
是以,这一早上到了九点多,她才起。
厨房里给她留了粥菜,一碗白粥,配切成丁的酱瓜、腌萝卜。沈南瑗又管阿庆嫂要了个咸鸭蛋,剥开后用筷子杵开流出油来,口感细腻,又沙沙的,一口下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都说美食能够治愈。
沈南瑗这个吃货,饿的时候,只要是吃的,她都能被治愈。
杂七杂八的念头还是有很多,可只有饿的时候,才会无比清晰,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了说服杜督军,名正言顺离开的路,那就仍旧走老路。
她还就不信了,就自己这个折腾劲儿,哼,谁也拦不了她。
沈南瑗正吃饭的时间,沈黎棠也从楼上下来,身上穿的衣服,和去码头接人时穿得一样,头发梳的光亮,一定是抹了不少的摩斯定型。
严三娘从院子里进来,后面跟着的丫鬟手里提了些精美的礼盒,一看就是又要出门,这次带的还有礼品。
严三娘走到沈黎棠面前,替他把胸口的口袋巾整了整,弄得整洁漂亮。
沈黎棠低头打量了自己,有些不大自信地问:“这腰身是不是收太紧了,我这肚子好像又大了一圈?”
“老爷这是富贵逼人,将军肚子里能够承载万物呢。”严三娘伸手又麻溜地替他把皮带扣系了最外面那个孔洞,才笑眯眯地说:“这样正正好,老爷出门要不跟人说年纪,都以为老爷今年不过才三十而立。”
男人都喜欢被女人崇拜。
严三娘适时的夸赞,沈黎棠还真就信了,咧了嘴,笑开了花。
就是先前的不自信,也瞬间化作了乌云。
可不,他和他们部长一样大小的年纪,可那位已经谢了顶。
沈南瑗降低存在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严三娘是细作这一事,除了沈南瑗和杜聿霖那头的没别个知道,所以她就更期待沈黎棠知晓是会是个什么反应。
而沈黎棠当下只觉得严三娘乖巧听话,非常的贴合心意。家里头一个李氏闷声不吭没情没趣,多一个严三娘这样的,也不觉得多,甚至开始觉得家里有些冷清了。
他想到了薛氏,瞬间觉得晦气地皱了皱眉头。
甩开了这茬,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南瑗,你吃快点,换个衣服跟爸出门。”
沈南瑗意外被点了名字,稍一挑眉再打量,只见沈黎棠眉飞色舞,仿佛有了新奔头一般。
她左右思量了一下,大约猜到了沈黎棠要带她去见谁。
就在她带着不甚高昂的情绪跟着沈黎棠坐车出门不久后,她看着车窗外不远的豪华酒店明知故问,“爹,我们来这做什么?”
“带你去见见你姨母,说起来,你们多少年都没见过了。”沈黎棠笑呵呵的,又冲着车子里的后视镜整了整领带下了车。
“我见过我姨母吗?”沈南瑗问。
“自然是见过的,你出生了之后,你姨母才去的镜澳。”
“哦。”沈南瑗意味深长地说:“那我姨母一定不大喜欢我。”
“为什么这样说?”沈黎棠正捏着自己领带的手一顿。
“因为这么些年,我姨母都没有跟我联系过。”沈南瑗故意低了头,情绪似乎不高。
其实她根本就不用伪装,就昨日在督军府那桩事情,就够她烦闷的了。
婚期不远,心情烦躁。
还有那个杜聿霖,有什么脸说她自作主张?
她要做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可别以为,自己不想嫁给杜聿航,是想嫁给他!
呸!
嫁给个鬼,都不会嫁给他。
沈南瑗就知道沈黎棠这一大早又孔雀开屏是有缘由的。
果不其然。
说实话,从那天码头上的情形来看,只觉告诉沈南瑗,那个白秋寒对于沈黎棠的殷勤似乎一直保持了点距离。
想也能明白的,与姐夫和姐夫的姘头合伙害死了姐姐。
白秋寒和沈黎棠的关系,就是互相捏住了对方的把柄。
对于一个对自己有潜在威胁的人,谁又能喜欢呢!
但沈黎棠今个又兴匆匆地带自己来认亲,这般硬凑,看着就更古怪了。
白秋寒下榻在万国酒店,也是城里一流的酒店了。
是泷城唯一能招待各国宾客的地方,一派西洋范儿,敞亮奢华。
沈黎棠在前台打的电话,笑容收了收之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直接挂了。
走到沈南瑗身边,脸色不善地说:“你姨母很快下来了。”
这句话过去,父女俩坐在沙发上等了约莫一刻钟,白秋寒才姗姗来迟。
酒店大堂的暖气足,她穿了一身镶嵌了水晶的白色礼服,鱼尾裙将她的身段衬托得凹凸有致,肩膀上搭了一条薄绒披肩,贵气逼人。
“沈部长大驾光临,可叫我甚感惶恐呐。”那文绉绉说话的做派,以及周身的气度,无一不在展露真正的大家闺秀风范。
白家的文化底蕴是祖辈相传累积,是深入到骨子里的,然而,白秋寒眼底那一抹嘲讽还是掩都掩不住,露了其本性。
白秋寒压根儿就看不上沈黎棠。
沈南瑗发现了,光那一句沈部长就叫得颇是讽刺。
谁都知道,沈黎棠的官职是靠着白家谋来的。十多年过去,部长换了两茬,连政府都换过了,那个部长的位置都跟沈黎棠挨不上边。
果然,沈黎棠听完她那句,脸色就更差了。
但他心里还记着要办的事情。
“奥尔森夫人难得回家省亲,家里小辈叨念着,就带过来见见了。”
作为叨念亲人的小辈沈南瑗和奥尔森夫人白秋寒,对上了目光,“……”
“这是南瑗罢,长得跟姐姐可真像。”白秋寒像是才看见沈南瑗,眼睛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南瑗却在她打量的目光中觉察到一股凉意,如果不知道白秋寒做过什么,当真会想是个和蔼长辈。
沈黎棠催促:“快,叫姨母。”
沈南瑗忍着,且看两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乖巧唤了一声,“姨母好!”
随后却又道:“姨母这次回来可是要祭奠我外祖和母亲的?我今年还想央着爹带我过去,给外祖父外祖母还有母亲上一炷香。”
沈黎棠闻言,心底兀的一慌,这些事每年都是管家代做,没想到沈南瑗在这当口提出来,他下意识看向了白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