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李寻欢,另一个是白天羽。
而方才鼓掌的,自然就是白天羽。
这货现在还维持着拍手合掌的姿势呢。
江容无语了,怎么这都能碰上啊!
白天羽却很是高兴,冲她笑得再灿烂不过,道:“我听李探花说,江谷主约了林姑娘一道游河看景,还想着会不会恰好碰上,结果真碰上了。”
“可见我与江谷主还是有缘啊。”他继续,“每次来这儿都能碰上。”
江容:有缘你个大头鬼。
在她无语的时候,江易和原随云也上了船。
原随云见到白天羽,眼神也微微一变。但面对曾经在恶人谷相处过几个月的李寻欢,他还是主动开口打了个招呼:“久见了,李探花。”
对李寻欢来说,他亦是救命恩人之一。
于是下一刻,李寻欢就起身拱手道:“原来原少庄主也来了京城。”
“当日在昆仑山,多亏原少庄主与容姑娘一道出手相助。”李寻欢道,“此回京城再回,还望原少庄主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酬谢一番。”
原随云不喜欢白天羽,但对李寻欢还是没什么恶感的。
加上他知道江容和林诗音关系有多好,面对李寻欢的示好,他当然不会拒绝。
两条画舫差不多是并行,倒正好方便了他们交谈。
江容原本因为白天羽在那边而懒得开口,但听了片刻后,听到李寻欢向江易和原随云介绍他们船上第三个人是白天羽的结义兄弟,叫马空群的时候,还是顿住了手上倒酒的动作。
因为她记得自己穿越之前看过的书里写过,马空群就是后来和白天羽的情人一起设局杀了白天羽的人。
再看白天羽,听李寻欢向他们介绍完自己的义弟,笑得跟个傻子似的,一把拍在马空群肩膀上,道:“我和空群何止是结义兄弟,我们一道长大,一道闯荡江湖,关系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江容:“……”
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可惜没人能接收到她此刻的内心活动,边上的江易更是听得感触大发,抬起酒杯道:“我懂我懂,我和随云也是!”
江容再度:“……”
哥,我劝你清醒一点,不要像这傻子一样给自己立Flag!
☆、32
七月初七, 浮云蔽月,云下天河璀璨, 洒下清辉。
汴京城内, 飞桥虹市灯火通明, 映得将京城一分为二的汴河波光万丈, 粲然令人神往。
江容几人坐在画舫上, 顺着水流一路缓缓向东。
还未行多远, 她就看到了前方悬着无数金红灯盏的云台。
“那位李师师姑娘,便是要在此献舞吗?”林诗音出门出得少,对这些京城八卦不算太了解, 这会儿问起来, 语气里尚带着不确定。
“霁月楼的小二是这么告诉我的,说是张员外一掷千金,只求佳人一舞。”江容点了点头, 如此答道。
“那她的舞姿想必极美。”林诗音又道。
这个问题江容就没法答了, 因为她也没见过。
她本来想说,李师师跳舞美不美她不知道,但她知道, 这必定也是一位大美人。然而还没开口, 坐在她们左手边的江易忽然先接了话。
江易道:“我这两天也听一些来往铺中的客人们说起了这事。”
“他们说这位师师姑娘轻易无法请动,张员外为了她这支舞, 掷出千金,实则是用来救济城外灾民了。”
“据说是等救济灾民的粥棚全搭建好,开始施粥了, 师师姑娘才松的口。”
江容:“哇,人美心善。”
林诗音也很感慨:“原来竟是如此。”
他们这艘画舫上聊这个,隔壁白天羽和李寻欢自然也听到了。
白天羽见缝插针地扭头加入话题:“要是不美,今日哪会有这么多人聚在河上,只为看她一眼。”
他自觉找了个可以跟他们一起聊下去的话题,说完还颇有些自得,结果话音刚落,原随云就放下酒盏笑了一声。
原随云道:“都说神刀堂主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风流才俊,我原先还当是江湖传言有误,没想到半点没有夸张。”
白天羽:“???”这人是在嘲讽我吗?
当着他心心念念的恶人谷霸王花的面,他倒是想反驳两句,奈何凭他的过往事迹,要想反驳风流二字,还真有点困难。
至少他搜肠刮肚,都找不出什么立刻洗刷风流之名的话来。
最后他只能把对方一起拖下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否则原少庄主今夜何必来游这汴河?”
原随云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旁的江易听了,忍不住解释道:“随云其实对花魁跳舞兴趣不大,他纯粹是陪我们游河。”
白天羽:“……”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身侧的义弟马空群却忽然出声提醒大家,云台已近,李师师就该出来了。
众人听他这么说,忙各自放下手中的酒水瓜果,坐稳抬眼朝云台方向望去。
说是近了,但其实尚隔着十几丈距离。
夏夜的汴河上水气濛濛,颇有仙雾缭绕之感。而他们眼前的云台,就处在这片缭绕仙雾之中,台上铺了凤仙花瓣,台下水中,更有这两日才被移植来的大片菡萏围绕。
也因有这些菡萏,画舫行到这一块区域时,速度愈发地慢,正方便他们欣赏美人起舞的绝妙场面。
不过此时此刻,美人还在锦帘深处,一派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
锦帘之外,只有分成两排的十个歌姬,正两两相对而坐,用古琴奏着不知名的动听乐曲。
江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见识太浅才不知道这曲子出处的,便靠过去凑到林诗音耳边悄悄问了一句。
结果林诗音也摇摇头:“我亦不曾听过,想来是师师姑娘自己谱的曲罢?”
林诗音话音刚落,这曲子忽然音调一转,褪去了先前的婉扬,变得激昂起来。
江容听在耳里,只觉相比献舞时的伴奏,这曲子更像是用来激励战场上的将士的。
她这个不太通晓音律的人尚且如此,像原随云和李寻欢这样风雅天成绝非附庸的人,感受就更是强烈了。
李寻欢也听到了林诗音方才说的话,开口之前,还朝他的表妹看了一眼,道:“倘若这曲子真是其自谱,那这位李姑娘,必是胸有沟壑之辈。”
原随云点头:“这等气势的曲子,本就难得,更不要说她还出身风尘。”
江容听他们俩说了一通,一时间对李师师更加好奇。
她顾不上接林诗音拣好了递给她的石榴果肉,目光丝毫不离台上帘内那道纤细倩影。
林诗音见状,干脆直接喂到了她嘴边,道:“容妹尝一口,这石榴十分甘甜。”
“咦?好。”江容也不跟她客气,张嘴就咬过去。
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她眯了眯眼,高兴道:“果然很甜!谢谢诗音姐姐!”
林诗音在来时路上就知道了今日这条画舫上的一切都是她堂兄安排的,听她如此说,忙浅笑着表示:“我只是拣了拣,当不得容妹谢,还不如谢易公子想得周到。”
江易猝不及防被自己之后做生意的指望点名,忙坐直身体道:“哪里哪里,你们喜欢吃就好了。”
江容吃着石榴,因为挺了好一会儿腰板,此刻有林诗音扶着,她就放心大胆地倚在漂亮姐姐身上,一面吃一面道:“就是,诗音姐姐你不用跟我哥客气,他钱多着呢。”
如此笑闹了几句,万众期待的京城第一花魁,也总算踩着即将演奏至高|潮的琴声从帘内出来了。
和许多人想象的不一样,她穿得极简单,头上身上也没有什么环佩装饰。
但美人之所以是美人,就是因为她们作任何打扮,都能夺人心神,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在李师师出来的这一刻,整条汴河,包括沿岸的游人们,都一同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收了声,所有人都在看她。
河水东流,星天璀璨,灯火澜澜,一时间,一切的光好像都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而她就在这番与今夜极不相衬的静默里,抬手甩袖,舞出了第一步。
那衣袖极长,但随她动作上下翻飞时,丝毫不见凌乱,反倒吸引着观者的目光,久久不愿移开。
如此盛景,说一舞倾城,着实不为过。
江容稍缓过来些后,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她这一声其实并不大,无奈这会儿各处都十分安静,只余琴声,因此她一开口,就引得了不少人的注意。
就连坐在云台上弹琴的歌姬们,都忍不住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
赞李师师的舞跳得好当然没什么值得歌姬们稀奇的,但这赞美居然出自一个少女,就称不上常见了。
至少在这些歌姬们印象中,还是第一回。
江容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注意到台上的歌姬朝自己看过来,还举起面前的酒盏回应了一下。
再看云台中央,穿一袭红衣翩然起舞的李师师,在舞过了乐曲最激昂的部分后,也慢下动作,软了腰肢。
她几乎是对折了身体,反手去拈台上的凤仙花瓣,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就在半个呼吸之间,拈满了大半个手掌。
等她重新站直的那一瞬,手中的花瓣随裙摆一道飞出。
夜风袭来,将其吹散,偶有那么一两片飘到岸上,便立刻引得游人喜呼出声。
江容他们这边也飘到了几片,不过大部分都落到了水里,只有一片残了大半的,可能是因为轻,竟乘着风一路晃晃悠悠,落到了原随云肩膀上。
原随云今夜难得穿了一身白,肩头落了花瓣,便是在夜间也明显至极,叫人一眼就瞧了个明晰。
江易十分兴奋,他觉得这是运气好的证明,还冲他眨了眨眼睛,道:“看来我们之中,与这位师师姑娘最有缘的,反倒是对她的舞兴趣不大的随云。”
这会儿花好景好,气氛更好,顺着开几句玩笑,当然也没什么不好。
何况原随云也知道,江易说话,尤其是对他说话,向来不带恶意,纯粹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于是他也笑了笑,取下肩头的凤仙花瓣,放到了面前案上,再用酒盏一推,送到江容面前。
江容:“?”
他继续笑:“我看你一副准备往水里伸手捞的架势。”
江容意图被看穿,也不觉尴尬,反而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大家都在抢,我想着沾沾喜气嘛。”
他拿着酒杯,目光很温柔,道:“那我把我的喜气分给你。”
江容想说那就多谢你慷慨啦,结果第一个音节还没出口,眼前的繁华盛景就生了变。
原本稳稳立在水中的云台,忽然颤了一下,发出一阵几乎要盖过琴声的吱嘎声。
变故突生,台上的歌姬哪还能稳住心神继续弹琴,一个个面色发白,全乱了方寸。
一派慌乱之中,最镇静的,当属云台最中央的李师师。
她甚至没有彻底收起自己起舞的动作,就迅速出了声,道:“大家勿慌!”
倘若云台只颤了这一下,被她这一喝,歌姬们说不定就真的没那么慌了。
然而下一刻,就有人注意到她们脚下用来搭台的青竹,已经慢慢散开。
“云台要倒了!”
“什么!”
“救命啊……救命!”
“师师姐,现在要怎么办?”
所有这些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来的。
别说同在台上的李师师回答不过来了,就连台下的很多百姓,都听得一派紧张,跟着一同惊呼了起来。
江容坐在画舫上,看得心惊魄动。
只半个呼吸,她便下了决定,直起身一拍案几,从船上跃起,踩着水上的将谢未谢的菡萏,借着力一路掠上了云台。
混乱之下,有几个歌姬已经抱着琴飞快跳下了云台,落到了右侧的小舟上。
只是那小舟容不得太多人,剩下的人便是跑到了舟边,也没有立足之地。
李师师原是有机会下去的,但她让给了身侧泫然欲泣的歌姬。
让完之后,脚下的青竹一根根四散而开,往水中落去的声音也愈发响亮。
她知道,不消几瞬,这美轮美奂的云台就要彻底倒了。
而就在她做好了落水的准备时,她听到半空中传来一道清亮动听的声音。
那声音道:“师师姑娘,快把手给我!”
李师师抬眼望去,只见一片灯火之中,不知何时闯出了一道素白如流月的身影。
竟是个看着只有二八年纪的少女。
少女朝她伸出了手,表情和目光里都是不用担心的意味。
李师师没有细想,就交出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之后她就被拦腰抱住了。
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其中夹杂着云台继续倒塌的声音,她心系台上和她一样没来得及上船的姐妹,忍不住张了张口:“姑娘——”
救她的姑娘自然就是江容。
江容听她语气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勾唇道:“你放心,另外三个姑娘,我的朋友已经出手去救了,不信你低头看。”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李师师再如何镇静,不会武功,便看不到全局。
但她这会儿被江容揽在怀里,再低头去望,便一清二楚了。
她的三个姐妹,此刻也都好好地被揽下来了,未曾落水。
李师师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道谢,就见其中一个穿黑衣的英俊青年忽然抱着人抬眼一笑,道:“哟,原来江谷主也是把我当朋友的啊?”
江容:“……”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她一咬牙,偏头对李师师大声道:“师师姑娘,我纠正一下我方才的说法,是我的两个朋友和一块我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被盖章是狗皮膏药的白天羽也没生气,带着怀里救下的歌姬落到画舫上,一派嬉皮笑脸地表示:“既然江谷主都这么说了,那我以后跟着江谷主,岂非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