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没等到江小鱼说明白,就先被江小鱼撵出了书房。
江小鱼说接下来的话她不适合听,乖乖在外面待着,等长辈们商量完了再说。
江容:“……”
其实吧,她作为一个医者,真的不用像普通未出阁少女一样避讳那么多的!
然而亲爹斩钉截铁撵她出去,她也只能听话地出去。
江小鱼的主意很简单,既然皇帝这么在意这个,那就从这方面入手。
他不是行事荒唐,为了私会李师师还特地挖了一条地道么?
“我夫人有一套针法,能让人维持半个时辰的幻觉。幻觉所见,即其心中最渴望之事。”江小鱼说,“我们可以等天子下回出宫时,请李师师姑娘牵个线,说可以为其诊治。”
“以天子对身体的在意,肯定会大喜过望,到时我与我夫人随其入宫,借诊治之由,时常面圣,足以让蔡相自危,这是第一步。”
“那第二步呢?”江无缺问。
“第二步要靠容容和神侯。”江小鱼笑了,“容容负责与神通侯时常见面,让蔡相觉得自己手底下的人也有反意;神侯负责大张旗鼓地查汴河巨船,最好闹到全京城都知道,让蔡相更怀疑神通侯出卖了自己,正准备改换阵营,与神侯府合作。”
天子态度微妙,手下也似叛出自己的阵营,朝堂上的敌人还一改从前的行事风格,把针锋相对摆到了明面上来。
三者叠加,他必会做点什么来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权势。
“怎么样?”江小鱼说完,如是问书房里剩下两个人。
江无缺和诸葛神侯对视一眼,内心想法差不多。
真不愧是江小鱼啊……
☆、52
大人们彻底商量完, 书房门才开了一条缝。
江容知道,这是她爹在喊她进去。
她鼓着脸朝自己的额发吹了一口气, 从院中起身, 快步推门而入。
里面的三个人显然已经把所有计划都过了一遍, 只等向她交待属于她的任务了。
江容倒是想再用撒娇大法求一求亲爹, 让他透露些许商量内容, 然而一凑过去, 她就被江小鱼点住了额头。
“说正事呢。”江小鱼道,“之前我跟你说的法子,还是照用, 没问题吧?”
“接近方应看吗?”她眨着眼问, “什么时候开始接近啊,我之前和他一直不对头,忽然凑过去, 似乎也不大对劲。”
江小鱼说这不是快过年了吗, 有个现成的机会啊。
“按他的做派,肯定会送节礼过来,你和阿易随便准备一些, 到时候你亲自送去隔壁, 与他多聊会儿。”江小鱼道,“记得尽量别跟他动手。”
江容:“……行, 我知道了。”
可能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非心甘情愿之意,诸葛神侯忽然出声安慰了一句,说这的确辛苦她了。
江容立刻摆手:“还好还好, 只要能把恶人扳倒,这点辛苦不算什么啦。”
“不过……”她又把注意打到自己师兄身上了,“你们商量的计划,真的能彻底引蔡相入局吗?”
诸葛神侯笑而不语,而江小鱼直接从后面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问:“你这是不信我,不信你叔叔,还是不信神侯?”
江容大感冤枉:“我就是因为信才想知道具体呀!”
你们三个倒是商量爽了,我还要去跟方应看虚与委蛇呢!
可惜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爹也没心软,只道:“你只需按我说的做,等时机到了,你自会知道。”
江容:“……”爹油盐不进,真的过分。
因为记挂着这事,之后一直到除夕那五六天,江容每天都无精打采心不在焉,有一次甚至还在拆招过程中被叶孤城抓到了空当。
叶孤城:“……你输了。”
江容:“?!”
她觉得太丢脸了,但也不想找借口为自己开脱,就坦然承认:“是我走神了。”
年幼但勤奋的天才白云城主就此对她进行了批评教育。
江容认真聆听并点头:“是,是,你说得对。”
叶孤城:“那继续。”
为了避免再被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孩子教育,江容自然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然后反过来让他招招被破,差点怀疑人生。
苏樱说她太孩子气,叶孤城还小呢,怎么能这么打击他?
江容不以为然:“娘你就放心吧,这小子坚强着呢,他现在肯定在仔细琢磨要怎么把输给我的这局掰回来。”
苏樱:“可他到底年幼。”
江容想了想,说年幼归年幼,但真正练武的时候,他比谁都希望陪他练的人是在认真对待他,而非随便与他玩玩。
果不其然,除夕那日,叶孤城就主动跑来找她了,说想再试一试她之前用过的一招。
他口中那一招,是江容跟江无缺学的移花接玉简化版,不论面对刀枪剑戟,都能留有一分余地,护自己周全。
江容料想到自己破了叶孤城的剑招后,他一定会格外在意这简化版的移花接玉,但没想到这才过去两天,他就琢磨着再试一试了。
她觉得有趣,便应了下来,说没问题,她陪他练。
两人如此说定后,在花园里从正午一直练到了天黑。
叶孤城的确是个天才,他学剑,不像一般人那样系统地学习基础剑招,全凭一股直觉往前探索。
这种学法,放在武当、华山等剑术正宗里,多半要被师门长辈教训得抬不起头,但在江容看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学法,天才有天才的学法。别人她不敢随便举例,至少她自己学戟的时候,就和一般人想象中完全不是一个学法。
当然,凭叶孤城如今的年纪,想完全靠自己在移花宫成名百年的招式上找回场面,那也无异于天方夜谭。
江容愿意陪他一直练,是因为她看出了他在不停的尝试和失败里,正慢慢形成一些彻底洗去前人痕迹的招式。
她觉得这才是他将来能睥睨南海,俯瞰武林的关键。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吧。”天黑之后,江容主动结束了这场拆解,“一会儿还要去吃年夜饭呢。”
叶孤城有点惋惜,但还是点了头:“好。”
江容:“走了走了,我娘亲自下厨,不容错过。”
事实上,亲自下厨的何止苏樱,江易和原随云作为小辈,也一同去帮忙了。
唯有她,因为一直在陪叶孤城练剑,所以半天都在花园里待着,哪也没去。
除夕之夜,宅中各处的灯笼比以往多了好几倍,此刻全部亮起,照得廊外枯木枝干清晰可见。
江容一路过去,听到右侧传来江易的痛呼声,说这碗汤太烫了,不该图快直接用手拿的。
她顿住脚步,朝那边看过去,本想去帮兄长一把,可一转头,就看见了紧跟在江易身侧的原随云已经把手伸了过去。
原随云道:“我跟你换,我这个不算烫。”
江易:“那多不好意思啊。”
原随云直接轻巧夺下,说他又不怕烫。
他俩在灯下交换完手中一盘一碗,就继续朝江容站的地方来了。
与此同时,原随云也抬起了头。
江容与他目光相接,第一反应是偏头,但又觉得这样反而更加尴尬,就犹豫了一瞬。
而他就在这一瞬里朝她遥遥一笑,道:“容容也忙完了?”
江容唔了一声,手按在手边小孩头顶上,说自己没有在忙,不过现在也的确结束了。
原随云:“快开饭了,一起过去吧。”
江容想了想,问:“厨房里还有什么需要拿的吗?我去吧。”
“没了!”这回开口的是江易,“你就乖乖过去坐着吧。”
“行。”她这么说着,却没有立刻转身继续走,而是等到他们捧着忙碌成果走过来,才拉着叶孤城一起。
宅内灯火通明,用以吃年夜饭的厅堂尤其。
长辈们已经各自入座,顺便替他们摆好了碗筷。
江容像从前一样,坐到苏樱右手边的位置,道:“好了,正好赶上。”
难得人齐,一桌人倒是吃得其乐融融。
可惜良辰美景当前,又有人来煞风景,年夜饭尚未结束,前院的小厮们就跑进来通传,说外头有人送了一大堆礼物来,问他们要如何处置,收是不收?
江容:“是谁送的?隔壁神通侯?”
小厮摇头:“抬礼物的人说,是奉了神刀堂的命令。”
江容:“……”白天羽还在京城呢???
“神刀堂?”江小鱼听到这名字,忽然来了兴趣,“是那个号称关东第一帮会的神刀堂?”
“正是那个神刀堂。”江容点头。
“神刀堂怎么忽然给咱们这送礼?你与他们有交情?”江小鱼又问。
“……没有,只有过节。”江容实话实说,“神刀堂主因为对我出言不逊,被我教训过。”
苏樱也好奇起来:“出言不逊?”
跟父母谈这个,总让江容有点尴尬,但她还是简单解释了一下,“他当初想调戏我来着。”
江小鱼:“那他今次送礼上门,是为赔礼道歉?”
江容想了想,说应该不是。
“白天羽这人,性格是真的欠。”她说,“虽然他当时被我教训了一通,但后来每次见我,他也没消停。”
“所以我觉得,他多半就是为了在我面前刷刷存在感。”
“存在感?”这词对家长们来说还是有点新鲜。
“呃,就是反复提醒我想起他吧。”江容继续解释。
江小鱼和苏樱对视一眼,俱笑了出来。
笑毕,他们态度统一道:“既然是为了你,那这礼物如何处置,还是你说了算罢。”
江无缺也点头:“对,容容自己决定。”
江容扭头转向还在待命的两个小厮,道:“神刀堂派来送礼的人,还在门外吗?”
这回小厮点了头,说还在呢,前后七八个,恭恭敬敬地站着,也没说要求见主人,只说是要把礼物送到。
江容:“摊上白天羽这种堂主,他们也是不容易。”
“这大冷天的,还是请他们喝杯热茶吧,然后发点赏钱,让他们把礼物拿回去。”
“如果他们不愿意,就说我有话要他们带给白天羽。”
小厮静候她说下去。
她继续道:“我最近忙,没空搭理他,但他要真的闲的没事干,我不介意让他再尝尝握不住刀的滋味。”
两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在想,这么得罪人的话,也只有容姑娘能说得云淡风轻毫不在意了。
但主人家发话,他们不宜感慨太多,躬身应了是,就小跑着出去回话了。
一桌人见证了江容对白天羽的态度,反应不一。
江无缺最为惊讶:“容容对那白堂主竟如此厌烦?”
苏樱不以为然:“我听着倒不像厌烦,更像无奈。”
江容:“……”是的,真的无奈。
白天羽是个被打了都不吃教训的神经病,但每次面对他,她除了继续以暴力威胁,实在是没别的办法。
“你这趟离开恶人谷,倒招了不少烂桃花。”江小鱼也跟着开起女儿的玩笑。
“……”爹你放过我吧!
“今夜这朵拒了也就拒了,明日那朵,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吧?”他忽然换了话题。
“知道知道,您就放心吧,我分得清大局轻重。”江容打包票道。
之前那些计划和行事步骤,基本都是长辈之间在商议,便是到时候要参与其中的江容,也只知道从明天开始,她要负责接近方应看。
她尚且如此,江易和原随云就更不清楚了。
此刻他们父女对话下来,这两人便听得一头雾水。
江易性格大条,听不明白就问了:“什么明日那朵?鱼叔你们在说什么呢?”
江小鱼笑了笑,没解释具体,只道:“时机到了,你就知道了。”
江易还想再说什么,他亲爹已经改换话题,让大家专注眼前的饭菜了。
江易:“……”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么哦?
说实话,对秘密本身,江易也不算太好奇,但他觉得这事全家好像就他一个不知道!
这让他抓心挠肝,完全等不了,只想抓着人问清楚。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持续了近一个半时辰的年夜饭结束,长辈们各自回院休息,江容也把叶孤城送回了房间,他就立刻带着酒和果干小吃,拉着原随云跑到江容院子里,说时间还早,再聊聊嘛。
从前在恶人谷的时候,每到除夕,他们兄妹也会在吃过饭后,再闲聊至子时,这回只是加上了个原随云。
江容拒绝不得,只能回房把自己的茶水取出来作陪。
第一杯还没喝完,江易就揪着她问饭桌上被江小鱼卖了个关子的话了。
江容:“……呃,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就告诉我嘛,我好奇一晚上了!”江易说,“随云估计也好奇呢,随云,你说是不是?”
“是,我也好奇。”原随云停顿一瞬,竟还强调了一下,“好奇极了。”
说后半句的时候,他定定地望着江容,仿佛要从她的眼神里窥探出什么来。
江容避无可避,长叹了一声道:“那你们要答应我,知道了不能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