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赫连菲菲
时间:2019-01-18 10:38:02

  抽的人血肉模糊,不住哭求饶命。
  那喽啰捂脸补救道:“昨晚小的就撞见那书生,心想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没甚要紧,一时心急也没顾上灭口。狗爷心里不痛快,小的回镇子把他剐了,心肝肺拿给狗爷炒了下酒吃。”
  首脑面色不虞,被那受伤的汉子嚷得心烦,“嚓“地一声抽了刀,挥刀就朝那人脖子砍去。
  汉子懵然色变,肝胆欲裂。其家眷哭喊声止,吓得面色惨白,口中嘶喊无声。
  刀横颈项,来势凶猛,避无可避,汉子满眼赤红,恨命运不公,逃难不成,便要命丧于此。
  于此际,只闻破空之声。
  未见行迹,那持刀首脑身子巨颤,手中弯刀偏了一寸,从汉子头顶略过,擦去一块顶皮。
  那首脑脸色僵白,身子不由自主朝汉子倒去。
  片刻,汹涌的热血从他背心溢出。
  千钧一发之际,有柄短刀迅捷如电,于雨雾中拨开重阻,直插凶徒背心。
  众人骇然朝后看去,朦朦雨势,阻了视线,只见不远处一片黑压压的颜色,似一卷乌云,从山顶压袭而来。
  他们连对方有几人都瞧不清,对方却能精准抓住时机,从首脑手底救下良民。
  这一认知,令陡失首脑群龙无首的贼人下意识地手脚发颤。
  捡回一条命的汉子被擦伤了头皮,鲜血如注糊了满脸,很快又被雨水冲刷而去。
  那几个妇人终于活过来,登时狂呼救命。
  她们一嚷叫,令贼人也惊醒过来,伸手提起人质,横刀在她们颈中,对向来人。
  斗笠遮挡下,木奕珩的面容看不清。
  他腰里的匕首此刻插在那贼人首脑背上。面对与他们对峙的匪徒,他连兴致都提不起来。——原以为是一伙数目庞大的悍匪,谁知只有三十几个渣渣在,还拿了妇孺做质,没半点骨气血性。只怕今日难杀得痛快。
  木奕珩对那些妇人的嚎叫充耳不闻。
  他正了正帽檐,翻身下马。
  随在他后的士兵:“……”
  作死小能手木大帅又要作死了。
  匪徒中自有稍能说得上话的二当家,“什、什么人?别过来,再过来,我……我一刀……”
  “刀”字还未落,领头下马的青年男子突然不要命地冲来,一举扼住他持刀的手。
  一扭一转,雨中传来清晰的碎骨声。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木奕珩一脚踩着他右足将他定住,同时出拳上去,在他口鼻处连击数拳。
  众匪徒:“……”
  哎喂我们手里有人质还有刀,你赤手空拳就上来是瞧不起谁?
  可是木奕珩出手极快。
  他的第一个攻击对象鼻子塌了牙齿落了,接着他一肘击向其额侧太阳穴上。
  只见那人脑袋一晃,脸上的肥肉跟着抖了两抖。他甚至连箍住人质的那只手都还没来得及松开。
  就见他抱着人质滚倒在地上。
  木奕珩右手握住自己左手腕,摇了摇打人打疼了的左手。
  眼睛一横,扫向其他挟持人质的匪徒。
  这一眼看过来,如冰刀雪刃,隐隐闪烁嗜血的毒辣,在场竟无人敢动,无人敢发出一声喘息之声。
  木奕珩蓦地勾唇笑了下。
  就这一笑,令匪徒们再也不敢逞强。下意识丢了人质就欲奔逃。
  ——怎可能叫他们逃了去?
  木奕珩摆了摆手,身后的骑队破开雨雾,持刀追围而上。
  木奕珩垂头瞧一眼地上吓得不轻的人质,抿了抿嘴唇,没说半句安抚的话。
  他自来不在乎什么人质。
  只求速战速决,杀伐狠绝。
  世上再无甚人和事能叫他心软。
  一如他初入南疆,坑杀三千俘虏。杀神之名从此传开,南域部落赠其名号“杀人魔”。
  他境犯边之民,不论不审,直接斩首挂于城头。犯境之军,不论降否,永无改节之机,只要落在他手上,无人能得善了。
  这才巩固边域。叫无甚把握的小部族不敢轻易冒险偷袭。
  确定所有匪人皆死,木奕珩指派了两名骑兵护送那一家男女上路入城。
  他目视前方,蜿蜒的泥道似乎没有尽头,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他肃杀的面容。
  他分明面无表情,可悲凉、孤绝、哀伤、无望、和汹涌的恨,无声无息填满他五官每一处棱角。
  随着木奕珩的到来,远近十几个镇上迅速太平下来。
  流民安置在城外的帐篷里,用帮助砍伐、修缮被水冲毁的民宅等劳力,换取每日定时施粥——不容他们不听话。接管城防的杀神见不得任何刺头,城门口挂满被凌迟斩首的尸体,那正是给他们的警告。
  木奕珩所到之处,留下的凶名一直远远传开去。新上任的阳城太守黄持战战兢兢地侯在府衙门外。按军中传报,今日午时那杀神就该入城“辅助安抚”灾民。
  等到未时还未见人影。派了几波人去打听,原来人早已入城,未表身份,混在流民之中,顺手治了一拨乌合之众,已经强行夺了城门的管辖权,在门前安排每一个进出的灾民登记画像造册。
  黄持冒雨匆匆赶到北城门,一眼见到一个年轻男人立在城上,居高临下俯瞰城内布局。
  他直觉那便是他要迎的贵客,连忙下马拜道:“下官黄持,恭迎木帅。”
  …………
  木奕珩此来一路杀伐,兵士还好,只是马匹受损严重,这一晚破天荒答允停在城内休整,并赏脸地出席了黄太守准备的庆功宴。
  他行事向来不拘小节,黄太守有意示好,送上来的黄金珠宝,瞥都没瞥一下就当场命属下分了。
  这人不计较名声,不怕功劳折损,有好就收,有匪就杀,不多言语,座上只一味饮酒。
  酒过三巡,重头戏来了,美人鱼贯而入,各穿得衣不蔽体,黄太守打量木奕珩神色,见他观舞甚为认真,心中暗喜,暗中吩咐待会宴毕将最美的二人送到木奕珩房里。
  座中各人闲谈。木奕珩这一拨“贵客”均不说话,为解尴尬,只阳城一边的官吏说得热闹。
  说了几件城里的稀罕事,有人眼珠一转,知道木奕珩是大都而来的世家子弟,不免要在他跟前卖弄一二自己在大都的人脉。
  便道:“自打暴雨突降,远近各镇均已乱成一团,流民暴徒横起,闹得民不聊生。只我阳城尚好,太守大人决断英明,未叫百姓损失过多。”
  “……连京里贵人的亲眷今尚在我阳城内避难。”
  “……帅爷可知卫国公爷?……”
  木奕珩眸子一转,终于看向说话之人。
  “他亲眷原在下头镇上养病,因镇内受灾过不安生,故托庇于黄大人,……黄大人心善,其实便不是国公的家眷,哪怕只是寻常百姓,见他们孤儿寡母落难,也势必要帮扶一二……”
  木奕珩嘴角勾了勾,说出今日宴上第一句话。
  “哦?据我所知,卫国公亲眷俱在京城。此地荒蛮,国公亲眷竟会流落至此?”
  如此不留情面地将人家治下之地称为荒蛮地,尴尬得众人面上不由自主抽了两抽。
  那小吏硬着头皮道:“小人不敢欺骗大人,如今他们就宿在府衙后头的别院里头,那护卫亲自送来的公文,岂会有假?”
  木奕珩腾地站起身来。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木奕珩垂下眼眸,手抚在腰侧匕首上头,“带路!”
  …………
  林云暖刚哄睡了女儿,途中马车破损,母子三人都淋了雨,小女儿年幼体弱,一进城就发起高热。走得匆忙,新住处还没打点好,就听从护卫劝谏,留在太守庇佑处。
  她刚要吹灯,就听门外一阵喧哗。
  她肃容坐起身来,拢了拢头发。
  卫国公大名一出,城内无人敢来造次,如此整齐划一的脚步,说明事情不同寻常。
  林云暖望一眼床里睡着的孩子,遮好帐子。
  外头听见悦欢的惊呼声,下一秒,有人掀了内室的帘子。
  千算万算,算不到此刻遇着了他!
  木奕珩眸子如被冰雪冻住,他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沉默,对视,犹如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身后阳城官吏们追上来,一见木奕珩已经无礼闯了贵人的屋子。他们面如死灰。
  木奕珩他们得罪不起,卫国公他们更得罪不起。
  怎会有这样的人,听说旁人亲眷在,竟发疯闯人屋子!
  真真是野蛮人!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啦。
 
 
第96章 
  适才木奕珩说“带路”时, 阳城官员们都懵了。
  他们提及卫国公, 不过想要木奕珩高看他们一眼。
  毕竟在当地军方政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 强行夺下城中防护,这做法无赖又霸道。
  奈何他是有朝廷调令的。就是不给当地军/政面子, 黄太守等人也只能暗闷着这口气。
  本想用卫国公替自己长长脸。
  毕竟木家如今退避朝堂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木奕珩辖制南疆虽封了帅名, 但地处偏远只是荒蛮之地,手伸不到旁的地方。
  谁想震慑无用, 木奕珩顺杆就爬一听人家亲眷在城内竟当即要求相见。
  官吏们对视一眼, 心想那妇人连他们这些人求见都不露面难不成会给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脸面?
  端看木奕珩如何被拒门外, 脸色又是如何尴尬也极精彩。
  这么一想, 黄太守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却谁也没想到,木奕珩不是来“求见”的。
  人到了门外, 直接抽刀劈了门轴。脚一踢踹开了守卫。
  他大步流星在前, 手下兵将在后,把黄太守等人远远隔开。
  林云暖所住之处原有守门的官兵。因是黄太守亲带人来, 他们自然不会横加阻拦,谁知来人不按套路出牌,竟然直接硬闯。
  林云暖身边的两个护卫正在屋前守卫。
  木奕珩淡淡瞥一眼两人,不用他动手, 不等两人呼喝问话, 他手下的人已经出手钳制住了两人。
  木奕珩直接进入内室。
  他心里一片空白。
  他找了一年多。从临川王处下手,从林熠哲处下手,从筠泽林家下手, 甚至从唐逸和沈世京下手,独独没有想到过卫国公。
  印象里这两人不可能有交集。林云暖一个妇人,也不可能主动搭上卫国公。
  可当小吏提及卫国公亲眷孤儿寡母在阳城,他第一直觉就是她。
  一定是她。
  此刻进了内室,寒潭般的眸子先撞见悦欢吃惊的脸。
  木奕珩的脚步顿下,身子陡然不稳,轻轻战栗起来。
  屋内熏着淡淡的安神香。帘子后面有个人稳稳坐在案边。
  木奕珩只觉手臂有千斤重,他抿了下嘴唇,猛地掀了帘子。
  冒着寒气的铁甲发出锃亮的光。
  发丝滴答滴答渗着水滴。
  林云暖立在他面前。
  活生生的她。就在他面前。
  外头纷纷杂杂,官吏们追上来,想补救,哪里还补救得成什么。
  人到屋外,不敢擅自进去,屋里那是国公亲眷,虽然身份并未透漏,不是卫国公的妾侍就是侄女儿,哪是他们随意冒犯得起的?
  黄太守无比挣扎地出言:“夫人见谅,木帅适才饮多了酒……”
  他还未说完,木奕珩猛地转过脸来。
  他大步跨过屋子,来到门前,一伸手,把呆在原地的悦欢揪住,扔了出去。
  外头人群:“……”
  他闭了屋门。
  转回头,重新掀了内室的帘子。
  林云暖已经不在原地,她退后数步,立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木奕珩伸手松了颈下的扣子。
  屋里很暖,很香,沉闷得叫他喘不过气。
  他略顿了顿,才抬起头,重新看向她。
  飞扬的凤眼如今深邃幽暗,望不见底。
  年轻的面容似染了风霜,岁余不见罢了,他像沧桑了五六岁。
  林云暖眸子涩得不行。
  她想咳一声说些什么漂亮的场面话,喉咙一扯,竟嘶得发不出声音。
  木奕珩站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分别并不太久,她已看不透他。
  林云暖按住发颤的手掌,强装镇定走到桌前倒了杯茶。
  想到孩子还睡在床里,她目视他,又看向外间。想与他出去说话。
  木奕珩目光移动,越过她,看向安静的帐内。
  下一秒,他眸子猛地一眯,脸上杀气腾腾,大步冲向床帐。
  林云暖被他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闪避身子,木奕珩风一样擦过她身侧,一把将云纱帐子拽了下来。
  林云暖惊醒过来,声音里夹了微怒,“你疯了!”
  一别岁余,夫妻重逢,她料不到她说的第一句竟是这个。
  木奕珩明显怔住。
  他看见床内并头睡得香甜的两个小儿。
  钰哥儿长大许多,可依旧能从眉眼轮廓认出他。旁边的女婴那样的小,小脸红扑扑的,拳头还不及他腰上的玉佩大。
  钰哥儿百日时,他人在外头。对孩童几个月的模样并不能分辨太清。
  且钰哥儿在家里养的很胖,个头挺大的。
  另一个女娃娃就小的有些过分了。
  木奕珩脸色一变,他转过身来,看向林云暖。
  周遭陡然平添的杀气,叫林云暖吃惊之余,下意识地退后。
  她退至柜旁,再无退路。
  木奕珩冷冷睨着她,朝她缓步走来。
  林云暖心脏砰砰直跳。
  木奕珩变得好陌生。
  不由自主地让她心生恐惧。
  她那样深爱着思念着的男人,用看死敌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林云暖下意识想逃。
  她挪开步子,在他俯身过来前,挥手拍开他的手掌,扭身就朝外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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