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赫连菲菲
时间:2019-01-18 10:38:02

  他着实不明,木奕珩究竟比他胜在何处?论年纪学识,性情人品,他明显是更好的选择。
  前方一阵喧闹。
  木奕珩拜完堂,身穿大红喜服出来迎客。
  那张笑嘻嘻的脸一出现,在场的好些人都觉得自己被得罪了,起身持杯就来灌他喝酒。
  不能揍他,总能让他醉倒了,出些丑,醉的不能做好事了更佳。
  沈世遗带头,他是宾客,又是长辈,他要木奕珩喝酒,木奕珩岂敢不喝?一连干了三海碗,才松口气,沈世京也无言地递酒过来了。木奕珩挑眉一看,后头木清鸿怎么也跟着起哄?何广义、朱彦光,没一个好相与的。他没忘,当初朱彦光成亲时,是怎么被他带头捉弄的。
  这会子突然好生后悔,当初为什么就不懂“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呢?
  林云暖并不比他好过。
  喜房里,满满当当站了许多人。
  长辈们都在木老夫人的松鹤园,喜房里来的都是些平辈的嫂子、姐妹、族里的堂亲、表亲等。
  满眼望去,竟只有木七奶奶是识得的。
  木家势大,果然不假。光是那些表姐表妹们的名头,就有点吓人,什么总兵夫人,将军夫人,员外郎夫人,一时要全然记下,是根本不可能的。
  且她比木奕珩年长,木奕珩的几个姐姐,比她还小些,是随着木奕珩喊“姐”,还是按照她自己的实际年龄喊“妹”呢?木七奶奶见她尴尬,温和笑道:“你只管直呼名字,这样亲热些。”
  于是林云暖喊了“紫烟、清河、雨默”,得到的回应并不大好,只雨默应了一声,其余两个几乎当她透明人般。
  侄女外甥女们显然温和多了,她叫人赏的金银锞子都受了,还分别送了珐琅盒子装的首饰,有的是一块玉,有的是一对银镯,有的是珠钗金簪,出手也算大方,没叫人瞧轻了。
  哄哄闹闹不知过了多久,她脸都笑僵,外头传来嬉笑声,是木奕珩来了。
  林云暖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喜娘给她盖了红绸盖头,扶她坐回床上,众人在门前打趣哄闹,簇拥着木奕珩进来。
  他喝了很多的酒,来者不拒,把灌酒的人都弄得不好意思了,可他脚步坚定,目光清明,没事人一般,掏出红封赏一众小辈和下人们。
  就见他拂开众人,径直走到床前,就在一片笑闹声中,两臂一伸,把床上坐着的新娘子抱个满怀。
  屋里登时鸦雀无声,连喜娘都张口结舌吓呆了。
  就没见过这样,不害臊,又急巴巴的?当着这许多人,就抱上了?
  一静过后,便是一惊,妇人们臊得笑着涌了出去。小辈们更是看都不敢看,捂脸往外走。
  喜娘好心提醒:“爷,可不行这样,还有好些礼数没到位呢。”
  就听“啊”的一声惨叫,那个死死抱住新娘子往床上按的木九爷,腾地跳了起来。
  新娘子端端正正坐好了,木九爷揉着自己被掐疼的腰,龇牙咧嘴地乖乖跟着走接下来的礼数。
  好容易屋里只余下夫妻二人,和几个丫头。
  林云暖卸了冠发,侍婢们规规矩矩地服侍在旁。
  木奕珩从净房洗漱出来,见她留意那几个,便道:“这几个是从前就伺候我的,这是春熙,那是翠文,那边烟柳,还有纷飞。春熙和翠文,负责我日常起居,烟柳纷飞原是外头做事的,想你手里人许不足,调进来与你使唤。”
  林云暖面色淡淡的,都赏了金锞子,木奕珩一瞧她那样就知道她不高兴呢。
  把人都撵了出去,坐在床边握了她手:“怎么了?不习惯?”
  林云暖忽地鼻子一酸:“我不想这样的……”
  木奕珩见人竟是要哭了,吓了一跳:“适才谁说难听话了?你告诉我,回头我治她们!”
  “不是……”林云暖缩着头,讨厌自己这幅矫情样,“我,我觉得,好累,我当不好木家九奶奶。全身都是错处,任谁见了都瞧不起,还……还比你大,你身边的丫头,都比我水灵……”
  她本就不想嫁的。自由自在的在自己宅子里,谁能说她什么?
  如今如鱼困于瓶,兽禁于笼,心酸苦楚,与谁说?
  却听那罪魁祸首扬声大笑。
  “哈哈哈哈,娘子,你这是,醋了?”
  扳过她肩膀,将她抱起来放在膝头,端住她下巴一路亲吻一路宽慰道,“大一点怎么了?我就喜欢你大,一只手握不过来……”
  春熙惊愕地听见,屋里似乎传来一个极响亮的巴掌声。
  转念,放下心来,管他呢,反正不会是她家九爷给人打耳光。
  木奕珩捂着脸,“我说错什么了又打我?”
  林云暖转过身子,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住,不理会他了。
  木奕珩飞快解了衣裳,钻进她被中,“你别蒙混,咱还有一个步骤没过呢。”
  林云暖掐住身后伸来那只手,“孩子……”
  “我问沈世京了,他说满三个月,没事儿!”
  林云暖给他吓住了。“你问的谁?”
  “沈世京啊,他不大夫么?哎我说娘子,洞房过程中,能不提别的男人么?”
  就听木九奶奶厉声喝道:“木奕珩你还要脸吗?”
  她到底还要不要做人了?嫁了这个没皮没脸的东西,每天总有无数回想撞墙死。
  又想,罢了,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是我一开始意志不坚,如何会走到今天这步?唯有将错就错,走一步看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副本,家长里短。
 
 
第44章 
  寅末, 春熙和翠文就捧着热水巾帕到了外间, 铜盆置在炭火旁, 得需小丫头看着,不能太烫, 又不能让水冷了。
  木家的规矩, 卯时一刻晨省。
  屋里一点动静也无。
  翠文朝春熙抛了个揶揄的笑。春熙有些不是滋味, 心想里面再无反应只好直接进去了。请安迟了没脸的是新人自己。
  林云暖其实有些认床,木奕珩房里的拔步床实在太软了, 睡起来腰都是痛的。心里记挂着今日要去请安认亲祭祖等一系列要事, 推了推身边的木奕珩, 好容易爬起身来, 刚寻身衣裳换上,就听外间门响, 春熙领着小丫头们鱼贯进来, 停步在稍间外,弄出些轻微的声响, 是在提醒屋里的主人该起床了。
  林云暖回头望一眼床帐,乱得可谓过分,她轻手轻脚过去把丢在床前的衣裳一件件拾起来,叠好放在脚凳上面, 转过头想把木奕珩喊起来, 才靠近,就被他伸手给抱住腰,揽到他身上去。
  她刚要挣开, 就听见春熙的声音:“爷,卯时了……”
  木奕珩下意识地就“嗯”了一声。
  春熙推门进来,就撞见林云暖给木奕珩抱着伏在他身上的一幕。
  两个女的都红了脸,林云暖捶木奕珩一记,好容易从他钳制中挣脱出来。
  春熙和翠文垂头进来,一个挂帐子,一个跪在脚踏上面伺候木奕珩穿鞋。
  木奕珩赤着上身,下面只穿一条单裤,腰里掩着被子,脚下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这一幕,着实有些不好看。
  林云暖别过头去,见小丫头捧热水进来,便自己到净房后面洗脸。
  拧帕子的烟柳明显一怔,林云暖察觉到了,对她一笑:“这些事,我习惯自己做,一会儿你帮我梳头?”
  声音很温和,并无不悦,烟柳沉下的心这才松乏下来。
  净面洁齿后,坐在妆台前梳妆,从喜鹊登梅雕花镜里瞅见春熙和翠文一前一后给木奕珩穿衣裳。
  他展臂立在那心安理得的被人伺候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觉得陌生。
  她一直觉得木奕珩不是个娇气挑剔的人,这时心里突然没底,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
  纷飞在几人当中年纪小些,但行事利落,一会儿工夫,床铺已经换了新的,用过的水换下去,提了新茶上来,残灯收拾去了,昨夜桌案上的合卺酒、案食,吉祥件儿都撤了去。新被褥也是大红的,绣着鸳鸯戏水并蒂百合。林云暖披上外头的罩纱,红色微透,袖口前襟用金线绣了繁复的缠枝图纹。她有些眼涩。
 
 
第二回 嫁人了。
 
 
第二回 穿大红的,做新妇。
  不比第一回 从容。
  木奕珩与她并肩出门,就在廊下,握住她的手。
  这不合规矩。
  外面无人识得她,自暴自弃的只想奔着快活日子过时,她心安理得的与他亲昵。
  可这是他的家,满院子下人,父母亲人无数眼盯着。
  如芒刺在背。
  她轻轻挣了下,没能挣开。木奕珩就牵着她出了院子。
  “手怎么这样凉?”木奕珩似察觉她的紧张,与她说话。
  “会有很多人么?”所有人都知她是再嫁妇吧?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瞧她?
  “也许……”想到那些繁文缛节,木奕珩也头痛,但他心理素质好,“你别担心,我提点着你呢。”
  林云暖点点头,忐忑的情绪并无好转。
  正厅里,无数的人。
  宽阔的中堂,每张椅子几乎都坐有人。
  正中两张椅子,坐着木老夫人,另一张属于木老太爷的,空着,他不喜木奕珩,自然也不会承认林云暖这个孙媳妇。
  两人一进来,所有目光都向二人望来。
  林云暖半垂眼眸,不好直视诸位,暗暗分辨,何处是老爷、族叔们,何处是婶娘、叔嫂妯娌们。
  见面礼是早就准备好的,由悦欢和另一个陪嫁的清风捧着。
  每个男性长辈、平辈们都送一双鞋、一对扇套。女性长辈送抹额、手绢和络子,一般需得新妇亲手做,以彰显心灵手巧善女红的良好形象。
  林云暖的女红粗粗能看,绝对是上不得台面的,这些物件有买的,有朝霞、悦欢几个做的,红着脸厚颜受了赞赏。
  接下来便是奉茶认亲,长辈们各有回礼。不外乎首饰、如意、香囊、丝帕、文房四宝等等。
  一路随木奕珩磕头过去,起身的时候都有些晕。
  木府住了三房老爷,木奕珩兄弟十二人,族中走得近的叔伯七、八个,对应的,婶娘伯母、姑母们又有二十来人。还不算木夫人这边的,舅舅、舅母,和木奕珩其他的堂表兄弟和他们的妻子们。
  给三舅母奉茶的时候,林云暖膝盖软了一下。木奕珩当即色变,顾不得众人在前伸手扶了她一把。
  就听一些低低的笑声在身畔。有个姑母低声戏道:“奕珩好疼媳妇儿。”
  林云暖寻声望去,就接收到几许不赞同的目光。
  长辈面前拉拉扯扯,木大老爷身旁的几个老爷脸色已经沉下来。
  这一番礼数已让林云暖头上见汗,懂得何为如履薄冰。
  总算一一见过,听了不少训示,无外乎“要夫妇和顺,延绵子孙、早日为木家开枝散叶”等等。
  接着便是祠堂祭祖。
  族长木大老爷三炷香拜过后,才是小夫妻跪拜先祖。
  族谱厚重而陈旧,在木奕珩名字后,添上妻筠泽林氏字样。
  接着男丁们便退场。木奕珩瞧了林云暖一眼,朝她点点头,拥着长辈们往外院去。
  女眷们的晨食摆在花厅,女性长辈们一桌,平辈们一桌,小辈们在外头隔帘又一桌。
  木大奶奶和木七奶奶在上首伺候木老夫人和几个有威望的长辈,林云暖是新妇,更不敢坐。
  木老夫人一直在打量林云暖。
  年纪确实是大了些,族里好些与她一般大的,孩子都有十来岁了。奕珩执意娶她,其实木老夫人是觉得很委屈的。
  样貌是不差,也不见得是什么国色天香,奕珩平素眼光高,倒不解如何非她不可。
  视线落到林云暖肚子上,心里叹了一声,见她不时悄悄揉按一下腰背,木老夫人嘴唇微动,道:“孩子,你到我身边来。”
  众人都望过来,林云暖垂头走过来,轻声喊了声“祖母”。
  “坐吧。”木老夫人道:“老七家的,给你弟妇添副碗筷。”
  林云暖脸上微红,这怎么好意思?坐到长辈们中间,还麻烦七嫂服侍。
  木老夫人并不理会她的窘迫,侍婢已经搬了圆凳放在木老夫人身边,林云暖只得谢过坐下,一顿饭吃的战战兢兢,忐忑不安,身心乏累,又得应付长辈们含笑递来的夸奖询问,有些喘不过气来。
  也只用了小半碗稀饭,筷子都没动两下就有长辈道乏去歇着了,于是开始漫长无尽头的起身送别。
  桌子撤下去,总算只剩下家里的几个妯娌姐妹。木七奶奶拉了她一把,背着人,低声道:“适才是不是没吃饱?我吩咐厨上给你备了几样,一会儿送回你屋里吃。要是熬不住,就跟娘说一声,回去歇着,别累坏了自己。”
  看了眼她的肚子,又道:“亲戚们不知道,怕你抹不开,不好太小心了,着实看得我胆战心惊的,怕你累着了。亏得祖母疼你,发话让你坐下吃点东西,又打发大伙歇息摸牌去,不然这一小天,别想歇着。”
  林云暖臊得不行,还以为木老夫人不喜她,原来是特地照拂她,才将她喊去身边坐着。
  过会儿还得去上房木大夫人处立规矩,亲戚们奔着新人来,总不能新人自己回去歇着,把亲戚们冷落了。
  一进上房,一股香气儿伴着热浪迎面扑来,厅里支了牌桌,坐东南角的笑着跟她打招呼:“哟,新媳妇儿来了?会摸牌吗?过来陪你姑姑婶子们打会儿?”
  林云暖忙摇手:“我不大懂牌,婶子您玩儿。”
  给一个表嫂扯进稍间,几个年纪相仿的妇人打趣她:“听说你和老九之前就识得的,那小魔头就不是个好规整的主儿,你怎么驯服的,瞧他早上,在你身边儿赔小心的样儿……”成了婚的妇人,开起玩笑来有点让人招架不得,林云暖羞得想躲。恰木大奶奶忙完事过来,叉着腰装出凶巴巴的模样:“去去去,你们当嫂子的哪有嫂子样儿?哪有这么打趣弟妇的?云暖,你别理这几个刺头,屋里去,娘找你说话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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