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赫连菲菲
时间:2019-01-18 10:38:02

  邱嬷嬷磕头道:“老奴确是老了。老奴自殿下降生便在殿下身边。主仆四十来年,殿下待老奴恩情深厚,老奴不敢忘。殿下此生唯世子这一点血脉,老奴愿豁出这条老命,替殿下护世子周全。”
  荣安捏了捏眉心,拥被站起身,朝屋中走。
  “邱嬷嬷,你这是与我置气?怪我太纵李聪?”荣安想俯身将被李聪扔在地上的帛衣拾起,邱嬷嬷已从后追上,手里取了云锦罩衫,给她披在肩头。
  邱嬷嬷重新跪下去:“殿下多虑,老奴怎敢造次?是老奴实在忧心世子,纵他……那般身世,他身上,总留着殿下的血,留着天家的血……”
  “由他去!”荣安捏了捏衣角,坐在帐中的阴影下,脸色越发瞧不分明。
  “殿下,您当真忍心?”邱嬷嬷膝行上前,哀求:“世子何过之有?公爷作践他便罢了,殿下您是亲娘……”
  荣安一掌拍在床沿,因为生气,身子微微发颤:“亲娘,亲娘!你当本宫愿意做这个娘?本宫一想起他……他那生父,恨不能亲手剁碎了这孽种喂狗!本宫容他快活这些日子,二十多年,让他在本宫眼前晃,你以为本宫就好受?他要死便死!若卫雍和这回真敢下手弄死他,本宫倒敬他是条汉子!本宫正缺借口离了卫家,他要主动给本宫让路,本宫谢他!”
  邱嬷嬷抬起头来,双手覆在荣安膝头,“不!不是!老奴怎会不懂殿下?殿下是恨,是怨,可殿下不是不爱惜世子。殿下是世子亲娘,几乎豁出命才生下他,就此伤了身子,常年用药养着。殿下是愧吧?是愧对这孩子。他撞见不该撞见的事,殿下是故意说气话,故意远着他。殿下……这不怪世子……,要怪,只能怪那李聪。殿下冰雪聪明,怎么瞧不出,这蛮人的狼子野心?世子未曾说错,此人是要借着殿下,给他自己铺路……”
  “是又如何?”荣安咄咄逼人,“本宫乐意给他这机会。本宫乐意做他垫脚石。只要伺候得本宫高兴,本宫何惜一点点荣华富贵?”
  邱嬷嬷沉沉叹了声。
  “殿下主意已决,老奴没什么可劝了……老奴最后有两句话,想留给殿下,殿下听是不听,由得殿下罢。”
  “公爷如今寻回亲子,又有亲孙,一旦世子有什么不好,就可以殿下年高体弱不能生养为由,接回那木奕珩。”
  “殿下不能再慈悲下去,那孽种,总是要除去才能安稳度日。便是殿下已经无意留在卫家,这许多年受过的苦,却也不能白白受了。”
  “李聪野心勃勃,将来若是得势,难保不是第二个公爷。殿下便是得了自由,也不能改嫁于他。殿下若真能出了公府,老奴劝殿下,带发修行,做个女冠,一来可保名声不损,二来,在外也自由随意,……”
  “老奴言尽于此。”
  邱嬷嬷重重叩了个响头。
  她缓缓起身,倒行退出门去。
  荣安随手拾起身畔的枕头,发泄般扔在地上。
  邱嬷嬷在阶上听见荣安的怒喝声:“不准拦!叫她走!不准劝!眼不见心不烦!”
  屋里哗啦哗啦的碎瓷声响,不知荣安摔了多少东西。
  院子里的侍婢都禁声,大气儿都不敢喘。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荣安又道:“李聪在么?进来!”
  李聪脸色铁青,走入进来,也不行礼,与她闹别扭,酸言道:“殿下喊属下进来有何吩咐?”
  荣安靠在枕头上,慵懒地翻了个身。
  “我腰疼,你过来给我捏捏……”
  李聪冷笑一声:“殿下莫不是寻错了人?属下是个男人,可不是宫女侍婢,焉敢触碰殿下玉体?”
  荣安听这话说得耳熟,可不正是当日初次唤他进来时,他说的话么?
  荣安吃吃低笑出声,顺着他道:“本宫准许你碰,你怕什么?”
  那晚,他听了这答案,迟疑片刻,就拥了上来。
  此刻,他心里滔天的愤恨。
  荣安还当他是外人。
  叫他膨胀起来的骄傲自大,尽数被一盆冷水浇熄。
  荣安朝他勾勾手指:“好啦,你生什么气?我不是撵了她走?不是与你不亲近,是得给她留点脸面,毕竟是我的乳娘……你过来,明儿我领你进宫,回头给你升两级官职,别气啦!”
  李聪身子晃了晃,抱着膀子:“哼,当我是那等好打发的?不过瞧在你致歉尚算诚恳,罢了!”
  他大摇大摆走进内室,帐子一掀鞋也不脱躺了进去。
  荣安伏在他身上,细细端看他的脸。
  “李聪,你生得俊俏,定有许多姑娘倾心于你吧?”
  李聪将荣安一搂,使她贴在自己胸前:“有是有,不过我心里只有你,荣安,你不会负我吧?”
  荣安吃吃一笑,吻他的嘴角:“傻瓜。”
  …………
  “公子今日仍在西山,与孟、朱、何几位公子游宴。小公子在木老夫人院子,咱们的人靠近不得……”
  卫国公的书房,彻夜明着火烛。
  听了下人的话,他点点头,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道:“那野种可死了没有?”
  管事摇头:“不曾。今日宫里派了新的太医,府里那位突告病退,殿下已经允了……”
  卫国公翻书的手一顿,眉头蹙起:“她这是,起了疑心?哼,我还以为她心里早没了儿子,满心满眼只瞧得见那个小白脸!”
  管事道:“倒不是殿下,是邱嬷嬷,据说拼死哭求,要守着世子。殿下烦心不已,将她撵了……”
  卫国公摆摆手:“罢了,不必理会。明天入宫之事,你着紧盯着。奕珩那边,想办法绊一绊……”
  想到明天,卫国公几乎有些坐不住了。
  很快,他就能摆脱他厌恶透了的妻子。
  摆脱鬼魅一般纠缠了他半生的荣安。
  卫国公取出画像来看,细细摩挲上面女子的面容。
  管事悄声退出门外。
  外面,夜色黑沉,红月如钩。
  …………
  林云暖伏在泉池边沿,木奕珩从水中靠近,在后轻轻搂住她。
  薄薄的嘴唇亲吻她的鬓角:“想什么呢?”
  她头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
  “木奕珩,两天了,我想钰哥儿。”她声音听来慵懒,又娇痴。
  木奕珩垂头亲她的额头,眉毛,和鼻尖。
  端起怀中这张看不厌的脸,轻轻吮过两瓣小巧的红唇。
  “急什么,好容易告假出来,难得这般神仙日子。”
  林云暖低声道:“我确实很享受这种闲适安逸的生活,不过我想钰哥儿,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安不下心。我知道你为我花费了很多功夫,如今享受已享受过了,疯也疯过了,日子总得回归原样。我们为人爹娘的,总不能不顾孩子……”
  木奕珩轻轻笑道:“那我叫人把钰哥儿接来,我们一家三口住在这儿呢?”
  林云暖当然愿意,可明知这不可能。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均在,如何能分府单过?岂不给人戳脊梁,骂不孝?
  况他是养子,养恩大过天,出府单过,简直大逆不道。
  当初为了娶她,扬言出府,已给世人骂得狗血淋头,幸得木家老爷和夫人不计较,大大方方替他娶了新妇。如今再提此事,岂非不识好歹?
  林云暖叹了声:“别胡闹了,如何能出府?岂不叫老夫人、夫人她们寒心?再说家里待我们那么好,事事不需自己操心,若出了来,还不知要忙生计忙理事忙成什么样子。你就当为了我……”
  木奕珩下巴抵在她头顶上,闷闷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
  一句话说的林云暖窝心不已。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比你爱的人也爱你更幸福的呢?
  况有些事,甚至不必你提,他便懂得。这样的爱情去哪里找寻?
  两人静静泡在水里,相拥着,数星望月。隔壁院子传来嬉笑声,是朱彦光何广义他们在赌牌,也有漫漫的笛声,隔墙传来。
  日子那样静好,月色那样怡人。
  若能够,林云暖愿永远沉醉在这熏人的夏夜泉中。永不知痛苦滋味。
  ……
  山庄外,寒娘注视上头垂挂的“清幽幻境”匾额。
  她不识几个大字,只认得上头那个“清”字。
  她笃定就是这里。
  鞋底已经磨穿了,脚趾上都是血淋淋的口子,混着泥水,疼得站不住。
  果真是清幽之地,极难找寻。她趁夜爬山,跌了不知多少跟头。
  才终于在天色朦朦亮时,摸上山来。
  人迹罕至之地,只闻虫鸟鸣叫之声。
  她攥了攥袖子,张开干裂的嘴唇,一边叫人,一边敲门。
  那小小门扉,竟未上锁。手刚一推上去,那竹子扎成的门就应声而开。
  寒娘嘴里道声“得罪”,一步步朝里走去。
  宿醉的人都还未醒。
  园中摘菜蔬的婆子发现了她,发出一声惊叫。
  寒娘拘谨地扯了扯衣摆。
  “我……我……找木九爷。”
  木奕珩后来给何广义他们拉去赌牌,喝了半晚的酒。
  林云暖在阿倩屋里,听见下人回报,不忍叫醒木九,自己穿衣洗脸梳头,先去了前头。
  她如何想不到,来寻木九的,会是个女人。
  寒娘回过脸来,见着来的是个妇人。
  十分的白皙秀美,寒娘想到自己此刻的狼狈,蹙眉垂下头,小声喊她:“夫人。”
  两人样貌有些相似,几乎一照面,寒娘就猜出她的身份来。
  九爷为她出手教训卫子谚,出钱安排她回乡上路,都源于自己与此人的几分肖似。
  可林云暖的心里却是狠狠震了震。
  相似的五官,长在不同的人身上,便是另一种风情。
  来人至少小她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寒娘见她不说话,忸怩片刻,想到自己如今前途茫茫,只得狠心一跪。
  “夫人,九爷原请了镖局送小女回乡。可半途……匪人横行,杀了镖头,小女好容易逃得出来,千辛万苦寻来此处。求夫人劝劝九爷,莫再赶小女走了。小女愿意当牛做马,伺候九爷和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过分了,章节被锁一晚上,不知哪里出格了。被迫改的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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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熹穿越了,穿成了姜国公府的四姑娘,
  先是落水湿身被人看见,再是未婚夫前来退婚,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她继续在国公府过着被宠上天的日子,
  然而某一天,落水事件再次发生,
  这次落水被救上来的一位长得很俊的公子,
  看着那张奄奄一息的脸,
  姜熹二话不说吻了下去,
  公子惊醒:……
  姜熹:人工呼吸啊!
 
 
第74章 
  木九……着实是个“狭义”之辈。
  前番在云州屡屡出手助她, 如今救助这可怜孤女, 林云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避开寒娘的一跪。
  “这位姑娘。”她缓缓在椅中坐了,指了指一旁的空位, “您先请坐。”
  寒娘不敢坐, 垂头依旧跪在地上, “夫人不应允,寒娘不敢起来。”
  泪珠子水晶珠子似的, 一滴滴垂到下巴上, 再用受伤的小手一抹, 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林云暖最是瞧不得这种场面。
  她不过请人入座, 倒像是做了十恶不赦的错事,害得人家姑娘可怜兮兮地哭了。
  木奕珩平素最是瞧不得她哭, 在榻上越是哭得凄厉越给他欺负得惨烈无比, 不知木奕珩瞧见此刻座下这张泪颜,又会有何反应?
  林云暖警觉地发现, 自己竟然在吃醋。
  吃一个和自己有几分肖似的女人的醋。
  这何其可笑?
  她和木奕珩刚刚才诉了衷肠。
  受过伤的心,重新剖开在一个男人面前,把自己最柔软脆弱的地方给他看。
  转眼,找上来一个泪眼婆娑的姑娘, 告诉她木九也许在外还有许多个她的“替身”……
  林云暖觉得自己越想越离谱了。
  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就开始小肚鸡肠,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行吧,你这么舒服便这么着。”林云暖揉揉眉心,抬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不过事情我不能应承。既然木奕珩送你走,想来他也无心留你在身边伺候,我虽是他妻房,却从不是那等贤良淑德之辈,没想过要主动往我们自己身边加什么人。”
  她注意到寒娘身子轻轻抖了一下。
  瞧人家姑娘吓得不轻,林云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些:“你若想回乡,九爷向来大方,我也不小气,我可银资助你,再请一队镖师。萍水相逢,便算是积德行善,你看这样可好?”
  寒娘嘴唇颤了两颤,话未出口,眼泪先汹涌而下。
  她就地叩了个响头:“夫人心善,原是我……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以为九爷……以为能凭九爷对我的一点怜惜……寻个安稳的栖身处,我……”
  她哆哆嗦嗦从怀里的小布包中,抖出一件衣裳。
  手在自己衣摆上抹了好几把,才敢抚触上去,将衣裳的褶皱摊平。
  “这件衣裳……是九爷……是九爷的……如今物归原主。我这就……这就走,是去街市要饭,还是给人拐走卖掉,听天由命,我……不扰夫人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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