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基本法——长洱
时间:2019-01-19 10:26:03

  林朝夕强行稳定语速:“前几天花卷给我打电话,他说裴之妈妈的身体已经太行了,住进了临终关怀医院,就在永川。”
  “所以你想我们去永川的时候,顺便看看裴之?”
  “是的,如果要等到下周末,我怕来不及,所以能不能改天,早一点去永川?”
  林朝夕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放在石桌下的拳头却紧紧握在一起,等待老林的回答。
  老林沉思了一会儿:“那还是明天追悼会去吧,你请一天假,我们顺便去看裴之。”
  林朝夕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回屋里。
  她只感到在门关上的瞬间,她膝盖发软,浑身都在颤抖。
  现在,她改变了老林前往永川的时间,但这会改变车祸发生吗?
  她不知道答案。
  ——
  12月16日,老林车祸前六天。
  林朝夕背着书包,和她的父亲乘上去永川的火车。
  高速铁路让原本需要几个小时的车程骤减到一个小时出头。
  永川站里挤满提着大包小包的行人。
  整个空间都轰轰的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说话声,烟味混杂、空气污浊。
  林朝夕走下火车,向前走了几步,挽住老林的手。
  从火车站到永川市殡仪馆路途遥远。
  他们从火车站上202路,到永川大学城下车,穿过大学城,转218路,在郊区换车,转专线,到殡仪馆。
  林朝夕仔细记下他们走下的每条路、换乘的每一辆公交和每段路程的所需时间。
  如果她没办法更改老林12.21号还会来到永川的事实,那她必须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做一套全新方案。
  ——
  老人追悼会现场并不大,但人非常多。
  有些人西装革履,一看就是社会名流人士,也有很普通的工人或者教师。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大的灵堂就是被这些人挤得满满当。
  永川大学负责退休员工工作的领导手持稿件,在台上念诵悼词。
  他说,张大明是一位非常普通的学校工人,退休前一直在永川大学传达室的看门人。
  张大明同志在工作时热爱帮助学生,每年都会资助一位贫困大学生,深受广大师生爱戴。
  他是在编人员,享受退休金,晚年生活愉快,甚至爱上写毛笔字,曾荣获永川大学退休人员文艺比赛一等奖。
  老林算不上老人的亲朋好友,所以校领导念悼词的时候,他们一直默默站在人群最后。
  老林的神情一直非常平静,淡然。
  透过人群间的缝隙,林朝夕看到那位传达室老爷爷躺在灵柩里的安详面容。
  听着悼词,林朝夕在心中默默勾勒出张大爷的人生全貌。
  她不知道若干年前老林和这位老人究竟度过了怎样的时光,但让老林也愿意亲自过来送别的老人,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追悼会快要结束的时候,老人的儿子终于有空和他们说几句话。
  他们站在灵堂外花圃边,被浓密的香樟树荫罩的满身。
  “辛苦你们专程跑一趟了。”
  “我爸爸这一年身体不好,所以他像写回忆录一样写了很多信,东西都在车上,等下仪式结束的时候,麻烦你们跟我去一趟停车场。”
  当老人儿子提到“很多”的时候,林朝夕以为那指的是信的厚度。但当她和老林在祭奠仪式后向停车场走去时,发现他们身边有很多人同行。
  经过追悼仪式,很多人都已相识。善于交际者开始互相交换名片,也有人开始对起彼此的专业和姓名,老林却没有和任何人交谈。
  老人的儿子把他们带到停车场一辆白色suv后。
  后备箱缓缓打开。
  他从里面搬出一只纸箱放在地上,围在suv前的人们发出低声惊呼。
  纸箱打开,老人的儿子拿出一封封信件,按照上面的姓名,一个个喊名字。
  “王良。”
  “许安。”
  “刘朋朋。”
  被叫到名字的上前接过写给自己的信,像学校老师发作业那样。
  那些信件或薄或厚,但信封上都不约而同用正楷清晰写着每个人的姓名。
  停车场里响起了悉悉簌簌的拆信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林朝夕站在人群中,明明大环境静得吓人,可她却觉得今天的太阳很暖和。
  “林兆生。”
  老林的名字响起。
  他和其他人一样走上前,接过了写给他的信。
  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老林没有马上拆信,而是直接将之揣入怀中。
  他冲老人儿子点头致意,转身就走。
  林朝夕还沉浸在停车场拆信的氛围中,她转头看到老林已经走了,赶紧小跑几步跟上。
  “你不拆信吗?”她问。
  老林看了看天,又深深地望着她,说:“走吧。”
 
 
第205章 难题
  一路上, 老林都没有拆信。
  林朝夕的关注点,本来也不在信的内容上。
  她只是忽然想到,在现实世界老林车祸后, 医生曾把老林随身物品装在袋子里交给她。
  里面有老林的衣物、手机和零钱, 但她很确定,当时袋子里并没有任何信件。
  票根或许会随手丢弃,但一封他千里迢迢去取的信不会。
  那么问题来了,现实世界里信,究竟去哪儿了?
  林朝夕脑海中闪过诸多猜测。
  老林可能在取信前遭遇车祸,像一些案例中说的那样,因为车祸失忆, 完全忘记取信这件事。
  也可能有人故意撞了老林,偷走他怀里的信,但这样的话, 老林醒来后不会完全不提……
  所有推测都不够有说服力, 林朝夕看着车窗外的街道, 莫名觉得她遇到了一道庞大而难解的命题。
  她说不出这道题和什么有关,看不见题干更不知道答案,她只是知道, 她现在答不出来。
  四周她曾熟悉的街道,冬日稀薄的阳光下, 城市间灰蒙蒙的,只有漂亮姑娘们还衣着鲜妍。
  在东明湖公园,公交车停了下来。
  远处有大片灰白相间的建筑群, 远看很像是什么五星级度假酒店。
  “是那边吗?”林朝夕很犹疑地问老林。
  “不会错的。”
  东明湖极大,他们曾郊游过的南山在湖西南角,而慈恩医院在东边,临湖而建,环境很是清幽安宁。
  她和老林站在门卫室前。
  “请问你们有预约吗?”保安问道。
  林朝夕愣住,裴之的手机从他离开安宁后就关机了,他们来之前谁也没通知他,所以当然没有预约。
  “那病区号呢,我电话确认一下。”保安说着拿起座机。
  林朝夕和老林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后退。
  林朝夕拨通花卷电话。
  如果让保安打电话到病房,很难保裴之妈妈知道这件事后,又会闹出怎样的家庭纠纷。
  卷哥情商极高,一听是她的声音,估计老林也在旁边,二话不说就代为联系,只让他们在门口稍等。
  湖边风很大,她挂断电话,和老林走到避风的角落。
  他们等了一会儿,门卫室方向传来“咔”一声轻响。
  铁门移开,林朝夕抬起头,看到了裴之。
  男生穿着和以前一样的朴素运动服,却在看到他们瞬间,怔住了。
  他瞳孔微张,步伐停止,看上去想和他们打招呼,但因为某些情绪的淤积,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
  对裴之来说,这个反应已经是不知所措了。
  老林反应更快一些,他向裴之招了招手。
  裴之很快恢复,向他们走来。
  男生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林朝夕用手挡着湖光,仔细端详着他。好像又瘦了,下颚线条因此更简洁俊秀,但眉眼却因此更加深邃。远处水面波光粼粼,他却像在水底照不见光处。
  林朝夕也说不清这是种怎样的感觉,好像在十几天内,她所认识的男生变成非常成熟冷静的男人。
  裴之走到他们跟前,想如往常一样,和他们打招呼。
  但还没等他开口,老林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拽到自己怀里。他用宽阔的手掌,用力拍了拍男生的背,空间里有沉重的“砰砰”声响起。
  时光流转,老林仍是那年夏令营他们野炊时,用拥抱告诉裴之“你也可依靠我”的那个男人。
  湖边静默无言,林朝夕低着头,莫名鼻头酸涩。
  老林很快松开裴之。
  林朝夕听到声音,收了情绪,笑着抬头,也准备抱抱裴之,说一声“好久不见呀”。
  只是“好”字还梗在喉头,她突然被男生用力揽入怀中。
  她被压在他肩头,扣在肩头的手很紧。想好的台词在这瞬间都失去效力,最后她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响起。
  “好想你啊。”她忍不住说道。
  裴之扣在她肩头的手指发紧,湖水轻轻舔舐堤岸,一切静得彻底。
  ——
  林朝夕不知道她和裴之的拥抱持续了多久。最后,连老林都忍不住咳嗽,提醒他们差不多可以了。
  慈恩医院周围都是景区,他们不可能站在医院门口叙旧。所以裴之七拐八绕,带他们到附近的小饭店落座。
  “你们怎么特地今天过来?”裴之问。
  “我有点私事……”
  老林大致讲了老门卫和信的事情。
  林朝夕忽然意识到,老林讲给裴之的版本和讲给她听的一模一样,他从没想瞒他们任何事。
  像老林这样的人,“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不能告诉你”他也同样会说不能告诉你。
  所以老林确实出了车祸,他也不记得中间发生的事……
  她想到这里,忽然听到裴之开口:“但今天是周一。”
  裴之说话时正看着她,意思是“你怎么来了”。
  “周一怎么了,我每天努力学习,不就是为了想逃学的时候就可以逃学,不行吗?”她笑盈盈看着裴之。
  “行。”
  裴之态度干脆,林朝夕莫名被呛了下。她捂住嘴,忍不住开始重重咳嗽。
  裴之拍着她的背,问老林:“完成了吗?”
  “差不多了。”
  “还差在哪里?”
  老林:“师傅不远万里而来,你是想和我谈工作?”
  裴之想了想,改口:“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凑合吧。”老林答。
  “你呢?”裴之转头。
  林朝夕正在夹花生米,被吓得筷子一滑,又开始剧烈咳嗽: “我,咳咳,可能,有一点点不好。”
  “去医院看过了吗,血象怎么样?”
  裴之仔细问到“血象”,那她根本编不出。
  老林开始喝水,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去社区医院开了药,没验血。”
  “回去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行了行了,还是聊工作吧。”老林大手一挥,阻止裴之继续教育他们。
  主菜陆续上桌,老林招老板要来纸,把餐盘推开,在小饭馆里给裴之讲起他后续的论证思路。
  一条大黄狗躺在门槛上,烟囱向外散出暖灰色的细小烟雾。老林很快写完几页,伸手问老板继续要纸。
  阳光温暖,透过玻璃窗照下。
  林朝夕坐在裴之身边,连日来的紧张不安逐渐被抚平。
  她趴在桌上,侧过脑袋,眯着眼睛看裴之。从他微卷起的发梢看到他在阳光下专注的眉眼,她偶尔咳两声,裴之会用手不轻不重拍着她的脊背,大概是气氛太温柔舒适,她却在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老林和裴之还在说话。事实上,整个吃饭时间,他们一直都坐在小饭馆里聊论文。
  林朝夕听着他们交流,醒来后随便扒了两口饭。她偶尔会插两句话,又或者回答他们的问题。只觉得这样就很好,如果时间能一直这么往下,就再好不过。
  但在某一时刻,裴之停下来,低头看了看手表。
  有人打开店门,冷风吹入,林朝夕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老林很自然地放下笔:“要回去了吗?”
  裴之点了点头:“时间差不多了。”
  “走吧,送你回去。”
  老林起身结账,裴之拿过桌上的稿纸整理了一下。
  林朝夕抬头看着时钟,知道裴之出门的时限是一个钟头。
  吃饭是40分钟,来去路程各耗时10分钟,裴之大概从见到他们后,就已经选好最合适的地点。
  他们从小饭店走回医院。
  东明湖边道旁树木浓密,裴之和老林并肩,走在她的前面。
  右手边是泛着波光的湖面,近处看起来很清澈,远处却泛着种灰白。
  林朝夕在不禁意间收回视线,看到裴之不远处的背影。
  笔直、坚韧,从很久很久前开始,就一直在她视线前方。
  湖岸线在阳光下长而刺眼,仿佛能蔓延到天地尽头。
  可能是没睡醒,也或许是阳光下时间久了让人糊涂,她看到了裴之在裤袋边轻轻摆动的手,加快步伐,走到裴之身边。
  老林在前面,裴之不知何时落后了几步。
  差不多就在她鼓起全部勇气要伸手的瞬间,一只冰凉却有力的手覆盖上来。
  像被人用手捏了一把心脏,心跳骤然停滞,又在下一秒急剧加速,
  林朝夕能感到牵着自己的手腕轻轻转了一个角度,长而有力的指尖贴住了她的掌心。
  血液又咸又涩,海水一样,淹没心脏。
  ——
  10分钟的路程比想象中短暂。
  一路上,裴之一直牵着她的手。
  林朝夕总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但大概是第一次谈恋爱,台词尚未撰写完毕,他们已经来到医院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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