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原来考试已经开始了,好快呀。”他继续笑,继续“呀”。
“那怎么办?”
“要去放行李吗?”
“肯定来不及吧!”
楼道内爆发学生们的惊呼。
“我们能在一楼考试吗?”章亮问。
楼梯左手边,明明有间空教室,教室门还开着,他们却非得往顶楼走。
“不行呀,等下这个教室呢,还有别的同学来上课。”
听到这里,林朝夕已经很确定了。
解然说来说去,其摆明了就要让他们扛行李上楼,
也不知道是夏令营的下马威,还是为了测验孩子们的抗压能力、团队精神,,让学生把那么多行李一起扛上去,然后再接受入学测试。
如果她没猜错,马上,解然就会说入学测试后几名会被立即淘汰,以增加学生的心理压力。
果真,解然继续说到:“走不走呀小朋友们?不上楼的话就直接淘汰哦,这样别的同学竞争压力就会小很多,很有助人为乐精神呀!”
“老师,不上去就会被淘汰,什么淘汰?”
“淘汰就是回家呀。这次测验最后五名会立即回家,”
解然笑,他突然敲敲脑袋,“哦哦哦,对了!你们要不要先通知下父母别走远,毕竟一来一回挺麻烦的。”
此言一出,全场肃静。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明明才刚到,居然有可能马上就走?
有心理素质差的小学生,脸色刷地就白了:“老师我才刚来啊,我不能这么快回去,我爸会打死我!”
“不会的,放心吧。”解然摇头。
“我妈好不容易才送我来的!”
“是啊,不容易。”解然摇头。
解然逗弄他们的样子,被林朝夕尽数收入眼底,普通小学生怎么斗得过一肚子坏水的大学生。
她看着满地行李,决定举手:“老师,那可以我们把行李留下,老师您帮我们看着吗?”
“不行,老师是监考,行李放在下面,丢了的话,学校不负责哦。”
“那么其实,您就是想让我们扛着自己行李上楼吧?”
她仰起头,问得非常直白。
解然顿了下,最终点点头,说:“你可以这么认为。”
“为什么呀?”
“好重的。”
“时间会来不及啊!”
孩子们很焦虑,纷纷问道。
是啊,最重要的问题是时间。
现在是11:10,考试12:00结束,他们只剩50分钟,何况还要再加扛行李上楼的时间,整个考试时间,可能到最后只剩半个多小时。
时间紧迫,所以夏令营主办方,就是测验他们在疲惫和高压下答题的准确性,希望能找到心理素质更好的学生。
学生们原本还抱侥幸心理,现在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测验,他们是真的要提着自己的行李上楼,并在那之后参加一场残酷的淘汰考试。
“我包太重了,都怪我奶奶塞了太多东西!我都说不要不要了!”
第一个孩子气愤地摔包,紧接着,更多孩子开始抱怨。
“他的包就比我轻,不公平了!”
“我姥姥是大笨蛋,还给我带了酸菜!”
“都怪爸爸!”
林朝夕提了提自己沉重的背包,没有说话。
气氛渐渐异常低落,孩子们都垂头丧气,像被晒蔫的小草。
面对此情此景,她决定尝试做最后努力。
“可老师,就算您是要考察我们的体力,或者意志力,或者抗压能力,但扛着行李箱上楼就有用了吗……”
解然打断她:“上来或者回家,你们只有两个选项,这是规则。”
林朝夕一下顿住,说不话出来。
作为成年人,她其实从内心深处认可这点。解然说得也并没有错,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则,社会就是这样,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她低下头,孩子们却不约而同仰望高楼,太阳火辣,灼热和绝望弥漫,与来时的轻松愉快,形成再鲜明不过的对比。
这大概就是夏令营要给他们上的第一课。
沉默进行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
所有孩子都在等待,等有人出头,做出选择。
这时,解然转身,径自向楼上走去。
旗帜在楼梯内甩过一抹鲜红。
章亮动了,他率先提起拉杆箱,拨开身前一人,踏上楼梯。
滑轮敲击地砖,咯噔一声,像在所有人心头,重重敲击。
同时,很多孩子跟着动了,他们提箱、背包、关上拉链、脚步纷乱,甚至要开始争抢先后。每个人都知道,后到教室,意味着做题时间更少。
这很不讲道理,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直接抬起旁边小女生的大拉杆箱,说:“一起来吧。”
“等等。”
毫无预兆的,在一切都混乱不堪时,一道清澈平静的男孩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林朝夕蓦地回头,阳光下,她看到背简单耐克书包的小男生。
裴之一直站在队伍最后,鸭舌帽压得很低,非常没有存在感。这时说话,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朝他看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裴之缓缓抬头,他帽檐轻抬,看向站在楼道高处的青年人。
那瞬间,他的面容一下子清晰鲜活,蝉声鸣响。
“现在已经晚了。”裴之小同学用冷静的声音,对站在高处的青年人说。
解然:“是啊。”
裴之看了眼手表:“现在是11:12分,已经迟于开考时间,我是不是能这么认为,本场考试并无固定开始时间,但必须在12:00结束。”
解然:“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考虑到每位同学的行李件数和身体情况不同,万一有人行李特别多,走得特别慢,以至于很晚进考场,那他还能参加考试吗?”
裴之很平静,从头到尾都保持着超然平静的语气,虽然脸孔还很稚嫩,但就是这番冷静都让人没办法轻视。
因此就算一肚子坏水,从头到尾都嬉皮笑脸的解然,也因为裴之这份平静,而变得认真起来。
“可以。”解然仔细思考,然后回答。
闻言,林朝夕突然猜到什么,她心跳渐快渐强,不可置信地看向裴之。
裴之也同时看着她,说:“留十分钟给我。”
与裴之深邃宁和的目光触碰,林朝夕瞬间理解。
他的意思是——把行李放下我来看东西,你们先上楼,考完提前交卷下来,和我交换。
林朝夕被镇住了。
如果换作其他任何人提这样的建议,林朝夕只会说你别开玩笑了,但那是裴之。
虽然还很小,却有与年龄完全不符的从容感觉。
“这次是三倍晋杯正规考试题量!”解然同时想到规则漏洞,他想说什么,但裴之的模样却让他不由得提醒。
“慢慢来。”裴之闻言,对她这么说。
他还是没表情,却令人有超然的安全感。
无法反驳,只有信他。
“嗯!”林朝夕重重点了点头,对在场所孩子喊道,“把行李给他看着,我们先上楼考试。”
说完,她很干脆退后,在人群外肩膀一松,将自己厚重的背包扔在裴之脚下,转身、上楼。
第26章 接力
晋杯赛常规试卷共10道题, 3倍即30道。题量很大,难度也一定不小, 林朝夕很清楚。
从放下包开始,她就全力向楼上冲, 两步并做一步, 把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
教学楼顶层, 小高组考场。
林朝夕喘着粗气,跑到门口, 教室有另一位女老师在讲台上玩手机。看着她什么东西都没带, 老师投来讶异目光。
林朝夕扒着门喘着粗气,对照门口坐序表,找到贴有自己姓名的座位, 进教室坐下。
单人桌靠窗,上面摆有草稿纸、一块铅笔和橡皮,但没试卷。
林朝夕立即举手:“老师我到了, 可以发试卷了吗?”
女老师愣了愣, 但很快反应过来,拿出小刀, 开始拆封试卷。
楼顶的风穿堂而过,带来大湖边的水汽和原野的青草气息。
上楼前,林朝夕听见后面章亮那伙人在后面嘀咕。
大致是说裴之装逼, 但不用管他,反正淘汰的是他。
也有好心学生劝裴之,他们可以一起把东西拿上去, 实在用不上就放下面,丢了没事。
后面他们再说什么,林朝夕已经听不到了,她不知裴之会怎样处理这些问题,但这都不重要,因为裴之大概无所谓这些。
女教师把试卷放在她桌上。
一、二、三……确实是三张。
风把试卷翻得哗哗作响。
林朝夕一张张翻看过去,这次试卷完全按晋杯题型来的,,所以问题还是时间。
她抬头看钟。
现在是11:15分,裴之说需要10分钟,也就是说她必须在35分钟内完成试卷。
平均到每份试卷是10分钟一张,再剩几分钟检查,并预留下楼时间。
但现在有3倍题量,林朝夕决定,还要更快一些。
她提起笔,这时,陆志浩和花卷也到了。
他们第二、三位冲进教室,小陆同学还在焦虑,问:“裴之真没事吗?”
“没事,30倍都能做完,变态!”花卷说着跑向自己座位,举手高喊,“老师发卷。”
30倍可能不行,3倍大概还真没问题。林朝夕默默想
裴之小同学固然自信,但更让林朝夕动容的是他的这份信任。裴之把自己在夏令营的和晋杯赛未来交托给她手,这份信任很难能可贵。
林朝夕转了圈铅笔,开始凝神看题。
试题和她判断的大致一样,难易适中,但每份试卷都有压轴题。
她于是迅速过一遍试卷,大致确定各道题目难度,做上标记,放弃最难题,抓住其余简单题。
这是一种考试策略,放弃需要大量时间才能做出的难题,把所有简单题的分数抢到手。
只要全班不是人人满分,不被淘汰应当没问题。
——
其他孩子陆续跑进教室,没人扛大件行李,所有人都轻装简从。
解然在最后进来。
女老师赶忙过去,小声问他:“怎么回事?”
解然于是带她往窗边走,指了指楼下,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他们看完楼下又来看她。
林朝夕能很明显感觉到两道视线移到她头顶,并看着她,小声交谈。
冷静做题,这只是一场普通考试。
林朝夕提醒自己,对你和对裴之都一样,监考老师说什么都和你无关。
她继续往下看去。
那是道竖式数字迷,一道加法竖式中出现了四个汉字,问“我爱晋杯”代表数字是什么。
基础题型,为节约时间,她直接在试卷上求解,并飞速写上答案。
接下来是图形计算……
笔尖落在纸上,她正要写字,桌子却被猛地推了下。
铅笔在卷子上划出很长一道,林朝夕抬头,发现推他桌子的人是章亮。
章亮在她前面位置坐下。
林朝夕甚至听见章亮嗤笑一声,像在笑他们没由来的出头和不自量力的选择。
林朝夕把课桌往后拉了拉,和章亮保持距离。
人和人真的很不一样,从小开始就是。
第一张、第二张……她没有再抬头看时间,也当章亮不存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机械而飞速的计算。
所有题目都在阅读后变成和数字与数字的组合,世界非常简单纯粹。
她手上不停,看向下一题、计算、翻过试卷,继续做题。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一直保持匀速计算,没有急躁,也没有卡壳。周围一切都消失,只剩下头顶电风扇飞速旋转。
笔尖落在最后一题上,填完最后一空,她即刻把试卷翻到第一页,或把答案代入检验,或寻找别的验算方式,又迅速过完一遍试题,她即刻起身,拿试卷往讲台走去,时间正好是11:38,她还预留了两分钟下楼时间。
“做完了?”解然站在讲台前,皮肤黝黑,眼神却明亮,尤其是他震惊的时候。
“嗯。”
解然哗啦啦翻了遍卷子,指出三张试卷上的三道填空题,提醒她:“你还有三道题没做。”
“来不及了。”林朝夕很干脆地说,她径直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回头对解然说,“您要陪我下楼吧,证明我没有和他有过题目相关的交流。”
解然用一种“你们小学生怎么心眼这么多的目光看她”却,放下她的试卷,说:“那走着。”
——
他们离开时,身后教室有小规模骚动。林朝夕双手插着裤兜,没去管那些,很轻松跑下楼。
解然跟在她身后,走下两层,终于忍不住嘟囔。
“这算什么,舍己为人吗,你要知道,空着三道题没做,你可能会被淘汰!”
“不会。”
“为什么!”解然拉住她。
“因为其他都对啊,老师。”林朝夕回头说。
“靠,你们还是小学生吧!”解然嚷,“怎么这么自信!”
“我还好啊,有自信的下面啊。”她指指脚下。
一想到楼下那位可能要花一半时间做完同样总量的题目,她这点还真不算什么。
楼下。
裴之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鸭舌帽压低,背影很安宁,像在百无聊赖闭眼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