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鸿微微侧着头, 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结果等了大半天, 没等到下文。
“……没了?”他眉心轻蹙, 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我想象的是怎样?你跟他又是怎样?”
宿筝紧抿着唇没说话。
“行。”封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伸手揉了揉鼻梁,“你不说,那换我问你, 你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
听仲爷爷的意思,感觉两家人从小就认识,宿筝跟那个蜘蛛侠似乎早早地就有着什么孽缘。
宿筝点了点头。
封鸿呵了一声,面色愈加沉了沉:“刚才仲家的人说的, 你们两个等着宣布好消息, 是什么意思?”
宿筝低声开口:“仲家的人确实是认为我和他是情侣关系, 但——”
她话还没说完, 就听到了“砰”的一声,她唇瓣抖了抖,腰背僵直,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身前面沉如水的男人。
就在刚才,他的右拳,在自己的耳边快速略过,直接砸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逗我玩开心吗?”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看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像个傻子一样在原地蹦跶,厚着脸皮嚷着让你给我个回复,是不是很开心?”
宿筝听到他的话,眉心渐渐紧拧:“逗你玩?”
“不是吗?我试想一下,今晚的你是不是也已经准备好闹钟,在零点门铃响起的时候,在门里静静地透过猫眼看我的笑话?”封鸿试图去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暴躁情绪,但那一股唤做嫉妒的血液已经以沸腾的形式,自心脏出发,迅速透过血管在全身蔓延。
整个身子都因此而绷得紧紧的,砸到墙上的那只手火辣辣的,手背的青筋暴起。
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即便封青山跟他说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唱歌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难受。
听了他的话,宿筝默了半晌,眉眼慢慢地舒展开来,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既然你都这么想了,那我今晚肯定是等不到那个门铃了,对吧?”
虽然在车上给封鸿回了三个“不”字,但宿筝的心,从录制结束开始,就被揪得不行,仿佛时时刻刻被一只大手给紧紧攥住一般。
如同少女怀春一样,她一直在想,到了今晚,按照封鸿的性格,他肯定会准时出现在门口。
自己要怎么回答他呢?是刁难他一会,然后才答应,还是说直接答应?
当时想到这里的时候,宿筝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被自己吓了一跳。
所以,她最后的答案,不管怎样,都是要答应了吗?
还没来得及正视自己的内心,她就因为这一次赴宴,而被卷入了这样一个修罗场中。
然后得到了他认为自己一直在逗他玩的说法。
封鸿嗤笑了一声,眼里带着嘲讽:“你还等着我去吗?或者说,今晚你还希望我去吗?”
楼梯间里,是死一片的沉寂。半晌,宿筝抬起手,放到他胸膛上,慢慢地推开了他。
“我不等了。”
封鸿喉结上下动了动,看着一秒前还以亲密的姿态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因为她的动作而被迅速分开。
他自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大步离开。
楼梯间的门被拉开,在地面上划出‘滋’的一声,继而又被重重地关上。
宿筝自始至终都低着头,额前的发丝垂了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
慢慢地,她伸出了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今年的冬天,怎么来的这么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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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服务员跟他们说“您好,您们的菜已经上齐,请慢用”的时候,包厢里的人才意识到,那两个人已经消失了很久。
“怎么回事啊?不是去上个洗手间而已吗?”苏溪觉得有些不对劲,“寅寅,你去找一下你弟弟。”
封寅将手机放到了桌面上,慢悠悠地靠在了椅背上:“不用找了,封鸿说他有事,先走了。”
苏溪皱了皱眉:“一声不吭就走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封寅耸了耸肩,淡笑着没说话。
仲一然站了起身,朝仲爷爷点头示意:“爷爷,我出去找一下宿宿。”
仲竹祯沉了脸色想要喊住他,却看到他眼角都没扫自己一眼,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这些年轻人,真的是没点交代!宿筝也是,知道我们让她去问一下菜上齐没有,居然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翟蕙的声音不高不低,看似说的是仲一然,实际上谴责宿筝的意味还浓一些。
苏溪忍了一个晚上,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知道翟蕙吃错了什么药,对一个小姑娘极尽严苛之词,就像是她做每一件事情,乃至于她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样。
“最后菜已经上齐了不是么?你怎么知道宿宿没有去催?”
翟蕙嘴角沉了沉:“所以说催完了就直接消失了?也没一点交代?”
苏溪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翟蕙,你有没有搞清楚一点,宿筝今晚来这里,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帮你催菜的。”
“你!”翟蕙咬了咬牙,虽然说苏溪从小到大都跟自己不对盘,但也没有试过今晚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这么直白,让她觉得面上无光。
“够了!”仲爷爷沉着声音喊了一句,“好好的一顿饭,非得纠结这些小事情,闹得不开心是吧?”
仲竹祯正了正脸色,朝仲爷爷笑了笑:“没有没有,爸您别生气了。”然后又状似埋怨地看了翟蕙一眼,“菜都上齐了,说这么多话做什么?”
翟蕙几乎咬碎了银牙,才勉强挤出一抹笑,而她放在大腿上的两只手,已经紧紧攥成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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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沙发上,宿筝手里抱着一条长长的毛毛虫玩偶,怔怔地看着头顶的灯发呆。
好像这一条毛毛虫,封鸿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也紧紧地抱过。
那时候他是第一次翻过来自己的家,自己对他像是嫌弃成分更多一点。
而第二次,他从闻霭家的小阳台翻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心态较之之前,却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突然晃了晃脑袋,闭了闭眼睛。
怎么又想起了他呢?
那天,他毫不犹豫地决绝离开的动作,就宣示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冰到了极点。
仿佛拿一把锤子轻轻地凿一下,就能够敲出冰渣来。
而距离那次吃饭,已经过去了很多天。
毫无意外地,宿筝再也没有见到过封鸿这个人。
明明之前录制完之后也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她的邻居的存在感却极强,仿佛只是出门丢个垃圾,都能够跟他来个偶遇。
现在想想,说是偶遇,其实就是狼心不死的封鸿,创造着各种机会跟自己碰面而已。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滋滋滋’地震动着,宿筝微微扭过头往那里看了一眼,看到上面显示的三个大字的时候,眼里本就微弱的火光,‘啪’地一下彻底熄灭。
那天仲一然在楼梯间找到了自己,当时的她,好像是破天荒地朝他发了一通脾气。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除了爷爷之外,有谁是真正希望我进去好好地吃一顿饭的?”
“仲一然,我就不懂了,当初要报恩的是你们家,为什么到最后,被牢牢地扣上了枷锁的,却变成了我们宿家?我们欠你们什么了?”
“我不需要什么报答,不需要你们以报恩为名,在我身上加以一条又一条的束缚!!”
“我受够你爸爸妈妈的冷眼了!我等不到你能够真正掌握自己人生的时候了!你昨天不是问我是不是在躲你?我现在告诉你!是!不仅仅是你,一看到你们仲家的人,我就觉得浑身像是被爬满了虫子一样,既难受又恶心!!”
仲一然由始至终都抿着薄唇看着自己,漆黑的眼里是压抑到几欲爆发的隐忍,脊背挺得笔直。
整个楼梯间都被低气压给笼罩着。
到最后,她已经吼得没力气了,顺着墙慢慢地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猛地眨着眼睛,试图堵住眼里的涩意。
一道身影挡住了照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的光,将她完全笼罩在那人底下。
他慢慢地蹲了下来,伸出拇指在她眼角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隐约间像是被那微薄的水渍给烫了一下。
“宿宿,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他的声音很低,微微压着嗓音,也压着她不知道的情绪。
宿筝没有理他,直接推开了他的手,扶着墙趔趔趄趄地站了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离开。
震了一会,手机再次安静了下来,宿筝懒洋洋地拿过手机,无聊地打开微博,打算放空一下脑袋。
在下意识地将某条“啊啊啊啊啊”也不知道在啊些什么的微博向上滑之后,她愣了愣,又往回拖了一下。
“独家消息!有知情人士透露,沉寂两月的@封鸿工作室将会在近期发布一个重磅消息,记者已向封鸿方工作人员求证,目前相关方面还没有发表官方立场。有圈内人士指出,该重磅消息应是@封鸿蛰伏多时,终于要再出唱片。有消息称,因时间安排问题,封鸿恐要退出正在录制的综艺首秀《是他是他就是他》。”
底下的评论大多都是表示支持的兴奋粉红女郎。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哥哥终于要再发新歌了吗!!啊啊啊啊我先预定一百张!!”
“本来因为今天是周一而丧气满满的我瞬间原地满血复活!!冲鸭小粉红!!粉红女郎永远爱你!!”
“虽然有点舍不得小粉红退出真人秀啦,但是想想也不是坏事,毕竟他一直以来就是专注于歌唱事业的嘛!期待哥哥的新唱片[爱心]”
“\\(^o^)/要是退出的话,某女星就不能够再跟我哥哥捆绑营销了呗?哈哈哈哈坐看她的粉丝在收视率骤降之后怎么挽尊。”
看到不少嘲讽自己的评论,宿筝视若无睹,反倒是对着那条微博看了又看,研究着每一个字和标点符号,就怕看漏了哪怕一丝半点。
过了很久,她才终于确定,底下的粉丝,以及自己都没有理解错。
封鸿,好像真的要退出这个节目的录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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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在家躺着的孟璃莎,感觉到肚皮上滋滋滋震了两下。
叹了一口气,她将手机拿了过来,解锁之后发现有一条新的短信。
“喝酒吗?老地方。”
神经病。
孟璃莎嗤了一声,将手机扔回到肚子上,继续四仰八叉地躺着。
同样是录制结束,宿筝这一周时间就是来来回回地——
在床上瘫着,在沙发上瘫着,在落地窗前面的地毯上瘫着。
而孟璃莎在这一周时间里,跑了无数个通告,甚至还飞到香港拍了一个杂志的封面。
难得今天才有时间休息一下,她实在是懒得管这一条没有备注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的三无短信。
国戏大峡谷,一个萧瑟的身影坐在了草地上,双手往后撑在地面上,右脚搁在左腿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晃悠着。
大峡谷的底下,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偶尔有车呼啸着从底下飞驰而过。
隐约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她眼睛一亮,往后看去,果然看到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的女人站在身后,右手还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
“你特么有病吧?就这么发一条没名没姓的短信,老娘差点以为是垃圾短信删掉了。”她不耐烦地皱眉说道。
宿筝笑了笑,拍了拍旁边的草地,示意她坐下:“那你不是没删么?”
不仅没删,还提着啤酒屁颠屁颠地就过来了。
“切,我那是太累了,懒得删,就放任它躺在收件箱了。”孟璃莎嗤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坐下,然后又望了一眼周围。
“卧槽,我们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这个地方还是这么荒废在这里啊?”她语气里有些唏嘘。
“毕竟闹过鬼嘛不是。”宿筝从她带来的塑料袋里掏出了一罐啤酒,“啪”地一下拉开了拉环,然后仰头大大地喝了一口。
“啊!我就知道,你会买这个啤酒!”她眯着眼,就像一只啃着松果的小松鼠一样满足。
“你也是够行的啊,说要喝酒,我还以为你都准备好了,结果你就把自己给带来了。”孟璃莎看了她一会,勾唇笑了笑,也自顾自地打开了一瓶啤酒。
“闹鬼,闹什么鬼,别人不知道,你还没个AC数么?”她顺着宿筝刚才的话往下说,“当时我都说三更半夜的,穿着白蛇传的戏服来这里排练是不是不合适,你特么偏说没问题,结果咧,第二天人家就说看到了一青一白两个翩翩若仙的女鬼半夜在这里哀嚎!!”
“哈哈哈哈嗝……”宿筝一想起当年就觉得好笑。
这个大峡谷,是很久很久以前,因为地质沉降,以及河水冲刷等各种自然力量而形成的。
环境呢,比较优美,位置呢,又比较偏僻,慢慢地,就成了小情侣们的恋爱胜地首选。
结果有一天,有个女的在这跟小男友吵架之后,直接跳下大峡谷殉情。
其实据宿筝他们得到的消息,这个女的被救回来了,甚至于还无比后悔自己的智障行为。
但是,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了这个女人穿着红衣服,涂着红指甲,染着红头发,穿着红内裤,从这里跳了下去。
然后就成了冤魂,每天盘旋在这个地方,幽幽地等着她的情郎。
这个传说直接吓走了百分之七八十的小情侣,剩下的极少数不信邪的胆子较大的人——
后面也被穿着戏服来这排练的孟璃莎和宿筝给吓跑了。
最后,这里就成了孟璃莎和宿筝闲来无事去遛一遛的私人后花园。
“你干嘛?心情不好?”孟璃莎两手托在脑袋后面,瞥了旁边略显抑郁的女人一眼。
“没有,就是想喝酒了。”宿筝语气平静。
“呵。”孟璃莎轻笑了一声,一听就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对哦,我看网上说封鸿要退出这个节目,是不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