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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江甜恍惚回神过来,捏着手机往走廊角落里躲,电话一接通,莫安带着恼怒的声音便从听筒里传来,“江甜你怎么回事?现在几点了?你比我还忙?你心思到底有没有放在工作上?”
江甜被莫安质问的无地自容,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歉疚道:“莫姐,对不起……我下午过来。”
莫安对待工作向来是高标准的,她反问:“你到底在忙什么?《Singer》比赛也快要开始了,公司一堆的事儿,我连你人都见不到这算什么事?”
江甜低头看了眼腕表,她只能一个劲儿说抱歉的话,莫安听了烦躁,干脆挂了电话,“嘟”的一声,忙音响起,江甜讪讪收了手机,她反身往回走,病房房门刚好从里头被推开,两个高大男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江甜认识,只是都不熟。
站在前头的纪盛看到几步外的江甜,他不算特别了解情况,以为陆铭周伤成这样大半是江甜的原因,这会见到本尊,表情变得有些不屑,“你怎么还在?你这人……”
他才说到一半,站他身后的乔时延用胳膊肘子捣了下纪盛,及时打断他,一本正经地说:“我饿了,你闭嘴。”
纪盛:“……”
纪盛用看智障的眼神对着乔时延行注目礼,乔时延却连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他,直接推着他往前走,没走两步,乔时延又转身对江甜低声说:“他刚睡着了,陆叔下午会过来。”
江甜听懂乔时延话语里的言外之意,略带感激的看着他,乔时延却平静的收回视线,在纪盛瞎嚷嚷的乱叫里,直接把人押上电梯。
陆铭周确实睡着了,江甜站着病床前,见陆铭周微阖着眼帘,脸上的伤口处理过,额角包扎了白色纱布,江甜轻手轻脚的拉开椅子,在他床边坐下,她已经缓过了最初的惊吓劲儿,可仍是心有余悸,她很长的吁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去握陆铭周搭在床沿的手臂,见他指关节都泛着青紫,心里又是说不出的难受。
一想起昨晚的画面,江甜就全身发寒,陆铭周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他到底是不怕疼,还是不怕死,明明伤得这么严重,却硬是什么都不说,在拘留所撑了一晚上,还装的什么事都没有。
江甜用脸颊蹭着陆铭周的手背,眼眶发酸,尾睫缓缓一眨,眼泪就淌了下来,江甜觉得可笑,曾经还在成南的时候,陆铭周就说过不喜欢爱哭的,可偏偏认识陆铭周之后,江甜的眼泪就没少过,有时是被陆铭周气哭,有时又被他欺负哭,又或者像现在这样因为心疼哭。
很累。
江甜是真的觉得累,喜欢一个人累,不喜欢也累,短短两个月,她经历了过去二十年都不曾有过的激烈,甜蜜,挣扎,还有难过。
如果可以,江甜一定不会去春树景上班,不会对喝的醉醺醺的男子恼羞成怒甩上一巴掌,不会搬到成南的出租屋,不会先去喜欢他,不会抵不住陆铭周的甜言蜜语,不会认识陈慕扬,不会有后面乱七八糟的纠缠……
日子也许平淡了,可至少是轻松的,或许大学毕业了,工作几年,相亲认识一个还不错的男人,然后恋爱结婚,有儿有女,度过平凡的一生,不会有这么多的身不由己……
……
陆铭周右边胳膊传来麻意,他不适的转了下手臂,却发现手上压着什么重物根本动不了,陆铭周努力撑开眼皮,半睁开眼侧眸看了眼,却意外发现江甜不知何时趴在床边睡着了,脸颊枕着他手臂,鼻翼轻轻煽动,鼻尖带出的呼吸轻轻洒在他皮肤上,陆铭周眉宇间的疲惫就这么一点点被吹散,神色一分分柔和了下来。
他看着江甜发怔,病房有人进来也没发现,秦厉就这么站在床尾看见陆铭周一脸痴呆的看着江甜出神,他们这群人,通常是没有真心的,名利场上虚假的笑,女人也不过是一种调剂品,年少轻狂的时候,陆铭周也好,他也罢,也疯狂过,可到头来也不过尔尔,到了他这个年纪,爱情和性需求,也就是睡一晚和睡一段时间的差别。
秦厉轻咳了声,陆铭周飘远的心思被拽回,他看向秦厉,秦厉担心的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铭周却没回答,而是低声说了句:“帮我个忙。”
秦厉不免困惑,“什么?”
陆铭周却艰难的往左边床位挪着身子,无意扯到伤口,他疼的嘴唇苍白,却还是佯作无事地说:“你帮我…抱她上来……”他缓过一口气,又补充:“趴着睡不舒服。”
秦厉听了,觉得陆铭周简直不可理喻,他先是看了眼江甜,又目光紧锁着陆铭周,“你有没有搞错,她又没受伤。”
陆铭周却根本不跟秦厉纠结这些无聊的问题,反而兀自往下交代,“你动作轻点,别把人弄醒了。”
秦厉无话可说,他十分不理解陆铭周,可又没法拒绝,只要放下手里的文件袋,轻手轻脚的把江甜抱上床,陆铭周难得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竟跟他客气:“谢谢。”
秦厉忍无可忍,骂了他几句。
陆铭周却毫不在意,一边替江甜盖被子一边轻声说:“你帮我留意着陈慕扬,他针对江甜,兴许不单是因为我。”
秦厉见他绕来绕去,每句话都不离江甜,便也有情绪,他冷淡地说:“据林建成回忆,年初陈慕扬找上门,从地下室拿走了安静的全部东西,我早上查了林建成的银行交易记录,发现陈慕扬几个月前居然给林建成汇了大笔钱,我怀疑陈慕扬也许根本不知道当年林建成虐待安静的事情……”
他把关键的两点说完,迎着陆铭周疑惑的眼神,秦厉懒得解释,直接甩袖走人。
陆铭周:“……”
陆铭周没想到秦厉一个大男人居然还跟他耍脾气,他不禁失笑,陈慕扬不知道林建成虐待安静倒也不是没可能,林建成对外完全就是一个好好先生,如果不是当初的尸检报告,陆铭周也是想不到的。
他脑海快速运转,身侧江甜却似乎睡得不太.安稳,很轻地叮咛了声,陆铭周思维被打断,他低头见江甜鼻尖红红的,虽然阖着眼,眼睛也明显有些红肿,白净的脸颊上还留着泪痕累累,昨晚到今早,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江甜铁定吓到了,陆铭周顿觉心疼,他怜惜亲了亲江甜的小小鼻尖,又百般小心的把人搂进怀里。
那天之后,江甜排斥他的亲近,更甚至害怕,他趁着江甜睡着,对着女孩眉心浅浅的亲,发泄这些天的思念,江甜眼珠转了又转,她感受着陆铭周的一切小动作,心底一声长叹,最终还是没舍得推开他。
……
陆铭周不知是怎么睡着的,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右侧床位已经空了出来,江甜离开了,陆铭周眼神有一瞬的迷离。
他撑着床沿半坐起身,垫高身后的枕头。
病房的房门再次被推开,陆铭周以为是江甜回来了,眼露欣喜,谁知走进来的竟是陆远怀,身后还跟着陈阳。
陆铭周掩下眼底的失落,恹恹地撩开眼帘,几步外的陆远怀还没开口说话,陈平却突然往前迈了大步,“噗通”一声直接朝陆铭周跪了下来……
第 74 章
陈明的动作太突然, 陆铭周明显一震, 他身上有伤动作不便, 可还是努力撑坐起来,“陈叔,你这是干嘛?”他不解地看了眼陆远怀,又对着陈平道:“快起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陈平年纪大了,平时也大都沉稳,可这会明显情绪激动,说话声颤抖,“小陆啊, 陈叔对不起你。”他在陆家做了快二十年,平时都喊陆铭周一声陆总, 可这会拿掉了敬称,就少了几分距离感, 陈平脑袋低下去, 几乎哽咽着说:“是我……是我对不起你,陈叔害了你。”
陆铭周被陈平突然的行为搅的莫名其妙,他劝不动跪下的陈平,只能曲线救国对着陆远怀问道:“爸, 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远怀来之前和陆铭周的主治医生聊过, 这会真实见到陆铭周宽松的病号服下一圈圈缠着的纱布, 他还是不禁蹙眉, 随后叹了口气, 才对着陈平劝道:“多少年的事了,没必要,起来吧。”
陈平没听,依旧跪着,一大把年纪居然红了眼眶。
陆远怀见状,便再次看去陆铭周身上,低声道:“刚才见到秦厉,你陈叔听到……”他稍微一顿,解释说:“伤你的是当年死去女孩的哥哥……”
他说了一半,没能继续往下说,不心疼绝对是不可能的,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时再怎么不对付,往好听了说也算情趣,这会给别人伤成这样,他一个做父亲怎么可能不难受,可偏偏这人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交代所有人,错在他,不究责。
陆远怀没详细解释,陆铭周却瞬间领悟了他话语间的意思,他多少有几分无奈,沉默半响,他对着陈平说:“当年的事情,错在我,和陈叔无关。”
陈平却一个劲儿的摇头,他抬头对上陆铭周的视线,激动地说:“开车的是我!如果不是我带你出去,也就不会出事。”他扬手直接甩了自己一个巴掌,狠声道:“是我该死!”
陆铭周却和陈平的激动截然相反,经历了这几天的事情,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迎着陈平歉意自责的眼神,陆铭周极轻的抿了下唇边,逻辑清楚地反驳说:“虽然开车的是你,可当时要出门的是我,叫你开快点的也是我,甚至要跟你抢方向盘的还是我,你只是听了我的话……”他平静的说完,总结道:“陈叔,这事错不在你,起来吧,别再纠结了。”
陈平还是摇头,他仍是情绪激动,声音拔得很高,“小陆,也不全是你的错啊,当时那女孩…她……她闯红灯,怎么会全是你一个的错……”他惶恐地说着,又低下头,喃喃自语:“小陆,你没错,是陈叔没做好……”
陈平是在陆铭周七岁的时候来到陆家的,五年后周念去世,他也算看着陆铭周长大,多少了解陆铭周,这些年虽然养了一身的少爷脾气,几个好友凑在一起也爱瞎胡闹,可始终心里藏着事儿,就像今天,他听见秦厉和陆远怀解释陆铭周受伤的原因,他算当事人之一,甚至比陆远怀还要了解陆铭周这些年的想法,不会理不清其中曲折。
陆铭周却干脆打断他,对待陈平的这番理论,他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道:“我还活着,她死了,这事我就有错。”
他想起当年的画面,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当时的陆远怀工作很忙,周念满世界的跑,陆铭周一年只能见她几次,她永远在忙,忙着画画,忙着摄影……陆铭周甚至还需要从电视新闻里打探母亲去了哪儿,又做了什么为人称道的善事,她有时间搂着别人的小孩对着镜头笑,却没有时间陪他。
陆铭周不知道怎么定位自己的母亲,她不在的时候,他日日夜夜盼着她能回来,可等母亲一回来,他又会摆出一张臭臭的脸,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去理睬。以至于后来周念出事的消息传来,比起陆远怀的悲痛,他反而冷漠许多,他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喜欢,也忘了如何流露悲伤,才会在无数天的自我压抑之后,疯了一般的想要刺激,他拉着陈平出门,逼着他把车速提到八十,一百……
陆铭周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他把飘远的思绪强行拽回,无论事情的前因后果如何,安静确实死在他的车轮下,错了就是错了,没必为自己找理由,他强打着精神冲陈平道:“陈叔,别让我为难,赶紧起来。”
陆远怀见陆铭周明显没了耐心,整个人透着一股儿疲惫,他走过去扶陈平,陈平也看得出陆铭周的情绪变化,他也没再坚持,借着陆远怀的搀扶从地上起来,他狠狠抹了把脸,退到陆远怀身后,努力平复情绪。
陆远怀依旧站在床尾,陆铭周这身伤需要一段时间静养,他想起之前的事情,说道:“你不用担心博恩的事情,我的本意你应该也清楚。”他一边观察陆铭周的反应一边往下说:“成念这么大的公司,我想你帮我分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圈子的风气,可我年纪大了,还能撑几年,你就不能帮帮我?”
他第一次心平气和的与陆铭周交涉,受周念的影响,陆铭周不喜欢搞艺术的,这事陆远怀一直都知道,在周念离开的最初几年表现的尤为明显,可偏偏这么一个人,大学选了建筑,陆铭周一直试图和周念走相反的路,到头来却又没走开多远。
陆铭周眼下没时间思考陆远怀的问题,他心里埋着一根不安的弦,陆怀远跟他说话,他却时不时看着手机,早上他和江甜说了那么多,江甜还没给他答案。
如今,他终于有勇气和江甜坦诚安静的事情,却不确定江甜还愿不愿意给他机会,陆铭周心底像打翻了陈年的酸菜罐子,满是酸楚苦涩,他有信心放下这么多年的惶恐不安,却又弄丢了江甜,他否定自己,怎么会混的如此狼狈。
陆铭周走神的太明目张胆,陆远怀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忍了又忍,才逼自己没当场翻脸,他琢磨起前阵子陆铭周半夜给他打电话的事情,于是难得八卦问道:“你莫姨签的练习生,和你有关系?”
陆远怀无意提起江甜,陆铭周却听得心思一紧,他倒也坦诚,直言道:“我媳妇儿。”
陆远怀这人吧,对外特别正经,可面对陆铭周就老不正经,这会确定陆铭周虽然伤的严重,可也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心眼就又上来,他讽刺道:“你媳妇?你都半身不遂了,怎么也见人来看你啊?”
陆铭周:“……”
陆远怀啧啧了两声,继续落井下石,“还得我花钱给你请护工?陆铭周你也就这点出息。”
陆铭周:“……”
陆铭周给堵的半死,他愤恨的瞪了眼陆远怀,较真地说:“她刚刚来了!”
“我怎么没看到?”
陆铭周只好瞥开眼,心虚的解释:“她刚刚走了。”
陆远怀淡淡“哦”了声,冲陆铭周挑挑眉,一针见血地说:“刚刚来,刚刚就走,你们感情不好?”
陆铭周:“…………”
见陆铭周明显一噎,陆远怀爽朗的笑,病房门口传来房门轻轻掩上的声响,陆远怀侧眸看了眼,没瞧到人影,病房的窗户敞开,他便以为是风吹得,没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