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蔚很是替祝窈担心：“要是不会弹，多丢人啊。”
果然，见抱着琵琶的女孩儿，抬手拨动了几下琴弦，琵琶声有些刺耳。
许悠悠“噗嗤”一声笑了。她就知道祝窈根本不会。
准备嘲笑，却见椅子上的女孩儿表情淡淡，继续拨动琴弦，接下来，悦耳的声音从指间婉转流泻出来。
全场安静。
只有程嘉蔚诧异了一句：“我去！她真会弹啊？”
弹的是一曲《月儿高》，曲子描述的是月亮从升到沉的过程。
月初时音质清澈空灵，而后缠绵婉转。
女孩儿抱着琵琶，手腕玉白，十指纤纤，神态随着曲调的递进，眼睫轻敛，微微颤动，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柔美妩媚，琵琶音尾音绵长。缓慢的音乐开始渐渐加快，清眸流盼的美人琴音开始变得利落清晰，原本优美旖旎的音调转向宏伟壮阔。
最后月儿沉入海底，一片寂静。音乐戛然而止。
女孩儿微垂的侧脸，秀丽而端庄，仿佛一副安静的仕女图，悄然定格。
蒋甜芽几乎是看呆了：“窈窈好厉害啊。”
而刚才，在同学们安静听着祝窈弹奏的时候，许悠悠的脸都白了。等到一曲罢，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祝窈……居然真的会！
林芷漪安静坐在钢琴前，祝窈的琵琶曲，是从头听到尾的。这种水平，绝对不是初学者，明显是从小就开始练的。可明明，这祝窈看上去，一点都不像。
不对……以前可能不像，可是现在，祝窈弹琵琶的神情举止，眼神从容不迫而充满自信。和刚开学的祝窈已经完全不同了。
她有察觉到她的变化。
却没察觉到，她的变化这么大。还是……之前刻意隐瞒实力。
“没想到祝窈同学深藏不露啊，这一手琵琶简直绝了！”
“我觉得可以和林芷漪并称咱们九班双壁啊。”
一直被同学嘲笑忽略的差生，突然就和自己放在一块儿。林芷漪心里当然是不开心的，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祝窈根本没注意听他们说话。如果说弹琵琶之前，她心里还因为许悠悠的态度不舒服，那么弹完之后，她是一点都不把她放在心上。
而是忍不住的，看向原泽。
他刚好也在看自己，她望过去，眼神刚刚和他的撞上。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淡淡的落在自己的身上，非常温和。
她的琵琶弹得很好，曾经她的父皇和母后及兄长，都赞不绝口。只是公主之尊，唯有皇家家宴，寥寥几人时，才可以弹上一曲。文武百官，是绝对没有资格欣赏公主献乐的。
她很想弹给太傅听，想让仰慕的人发现她美好的一面。
却一直没机会。
现在……祝窈弯了弯唇。
当眼神看向太傅时，那满满的自信，瞬间消失不见。垂了垂眼，面颊泛起了红晕。
刚才她应该可以弹得更好的。
祝窈表演完时，程嘉蔚的手掌鼓的最响，眼神激动而惊艳，用胳膊肘顶了顶原泽：“你这同桌，真是一鸣惊人啊。”
等到祝窈下来。许悠悠不知道怎么说话，搞了这么一处，面上有些挂不住，只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祝窈，你藏得挺深啊。”
没想到平时看着挺胆小软弱的，心机这么深。
许悠悠话一落，刚走下来的祝窈倒是没来得及说话，她旁边的原泽却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声音很冷：“许悠悠，向祝窈道歉。”
“我……”许悠悠的脸色更难看了。
回想刚才许悠悠的态度，的确挺过分。其实也有偶尔为难下祝窈的情况，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在加上祝窈很内向，所以同学们也都不会注意到，自然不会有人想着去帮她。
但是现在，许悠悠可以想让祝窈出丑，从头到尾，大家都看在眼里。
班长怎么……祝窈琵琶技术精湛，赵倩婷算是松了口气，一听原泽开口，瞬间愣住。
同学们之间的矛盾，大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班长不提，这许悠悠也算是自打嘴巴。已经挺打脸了的，这事儿也就算过去。
可是偏偏现在，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班长，居然主动为祝窈出头。
想劝阻，话到了嘴边，赵倩婷一看班长的表情，一句话都不敢说。
平常是疏离的、冷漠的，加上俊美的长相和气质，只觉得他像个贵公子，太过完美，不接地气。
现在……原来原泽也会生气。虽然脸上没有明显的努力，表情依旧很淡，但是身上散发的气场和平时完全不同。
没人敢替许悠悠说话。
包括平时最好的朋友林芷漪
许悠悠咬着唇，显然是被吓到了，眼泪很快就滚落下来。女生一哭，看上去就很柔弱。这副样子，和刚才咄咄逼人的模样完全不同。
知道没人会帮她。她张了张嘴，声音哽咽道：“祝、祝窈……”顿了顿，一字一句继续，“对不起。”
祝窈转了转大眼睛，看了看旁边的原泽，又看了看哭得一塌糊涂的许悠悠。
她点点头，回了一句：“……哦。”
赵倩婷觉得这件事情算是到此为止了，就对许悠悠说：“许悠悠，你把琵琶还回去吧。”也算是给她一个台阶下，让她出去安静安静。
……
班级活动结束，同学们背起书包回家。祝窈还要留下来做值日。
回到教室，蒋甜芽特别高兴，收拾着作业本，放进书包里，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停下来说：“这许悠悠可真是丢脸，偷鸡不成蚀把米，你看她刚才那副样子……”
还耸动肩膀，假装抽泣，学许悠悠哭的模样。
祝窈正打了一盆水，拧了块抹布，把黑板擦干净。先把黑板下面的擦干净，然后慢慢往上。
祝窈踮起脚尖，把手伸得高高的。
还是够不着……
祝窈鼓了鼓腮帮子有些泄气，想去搬把椅子。
这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臂来，从她手里拿过了抹布。
祝窈转过身，面朝向身后的人。见他开口，声音清润的说：“我帮你。”
他很快就擦了起来。个头比她高出一大截，擦黑板的最上方边沿，都是轻轻松松的。祝窈有些懵懵的，站在旁边，看他擦黑板：“今天……谢谢你。”
已经收拾好书包的蒋甜芽，看着黑板前的两个身影。
目光变得贼兮兮的，然后坐在了桌子上，冲着原泽他们说道：“班长你对窈窈可真好，有你这样的同桌真的羡慕死了。班长，我也好想和你做同桌啊……”
以前她哪里敢开这衡中校草兼九班班长原泽的玩笑啊，至于现在嘛，总觉得这班长多了些人情味儿。
小公主没听懂蒋甜芽的玩笑话，撅了一下嘴，软绵绵的嘀咕了一句：“……不行。”
正在擦黑板的手顿时停下，原泽低头，目光落在小公主的脸上。小娇气包的样子，好像谁要抢她的东西似的。
他忽然弯了一下唇，轻轻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行？”
第12章 轻佻
啊？祝窈嘴微张，眼睛睁得很大。
才反应反应过来，蒋甜芽是随口开玩笑的。她望着身侧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的缘故，他好像和当初在朝堂中沉稳智慧的模样略有差别。
那时候的原泽，见着皇家公主，不曾直视，只恭敬的朝她行礼，与她的距离也离得甚远。
在小公主的心里，原泽太傅就是神仙般的人物，不沾烟火，不染尘世，虽居于朝堂，却风轻云淡。
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他，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大概是接触不多，深处深宫的小公主，总是把他想得非常美好。
现在，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目光很柔。
虽懵懂，却也并非无知。祝窈能感觉得出来……仿佛有些轻佻的意味在里头。
偏偏她，不讨厌……反而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面蒋甜芽还在说：“不过今天咱们窈窈可真美，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简直是绝了，我都看呆了。”
祝窈都没注意蒋甜芽说话，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原泽看她这副模样，也不再继续说那个话题，只是快速的把黑板擦干净，和她说：“你收拾下回家吧。”
祝窈嗯了一声，看着原泽端起塑料脸盆出去倒水。
背影修长，手臂结实有力，一副很有生活气息的模样。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散去，祝窈回到座位上，把要写的作业本放进书包里。
笔袋拉链没拉好，里面的铅笔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祝窈把书包放在桌面上，弯腰去捡铅笔。身体弯下去的时候，忽然在身旁课桌的桌肚里，看到了两样东西。
原泽课桌的桌肚总是收拾得干净整齐，更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偷偷藏零食。所以望过去，一目了然。
桌肚内静静放着一封粉色的信笺，及一个装着很多塑料小星星的五角星玻璃瓶。玻璃瓶压在信封上，依稀露出半个“原”字，大概是写着原泽亲启之类的。
这是……
祝窈知道。是情书。
“是情书啊……”
蒋甜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坐在了原泽的位置上。看着桌肚里的星星瓶，嫌弃摇头，“真老套。”
祝窈把身子坐直，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蒋甜芽说道：“原泽进衡中后，很多女生都偷偷暗恋他，还在下课时候故意上下楼梯路过咱们班教室，搔首弄姿的。大概是知道这校草从来不收女生的情书，所以趁着今天咱们去音乐教师搞班级活动，偷偷塞情书……”
她安慰祝窈，“你放心好了，咱们班长是肯定不会看的。”
不过——
蒋甜芽思忖后，小声说：“我还挺佩服这些女生的，虽然没什么机会，可人家毕竟有勇气，知道试一试。我说窈窈啊……你不能老是暗恋，多没劲儿啊，要不——”
要不什么？祝窈看她。
蒋甜芽笑得像只狐狸：“你也试试？”
……
雷声轰隆，雨水密集的砸在绿茵茵的树叶上，树枝摇晃，桂花香味愈发浓烈。
蒋甜芽把伞落在教室，现在正去拿。祝窈站在廊下等她，想着蒋甜芽刚才说得话。
她……不敢。那是她的第一反应。
现在静下来思考，心里却有点小小的期盼。她并非大魏公主，不必拘于身份，也不用拘于礼数。她应该勇敢些。
只是……祝窈想起那对被班主任分开的同桌。那女生哭得很伤心。这个年纪，应该以学业为重，这些儿女私情，是明令禁止的。
祝窈泄气。
这边楼梯口，林芷漪恰好遇到下楼的原泽。
少年单肩背着书包，气质疏远而冷淡，却有股莫名的矜贵。这个年纪的男生，有的正处于发育期，有的满脸青春痘，很少有长得像他这么完美，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林芷漪心颤了颤。
虽是同个班，但平时接触并不多，其实她很羡慕祝窈，能成为原泽的同桌，就算不说话，也能名正言顺的坐在他的身边。
林芷漪叫住了他：“班长。”
原泽下楼的脚步停下，看了她一眼：“有事？”
原泽虽然话不多，但是担任班长以来，事情处理的有条不紊、干净利落。他的声音清冷，却格外好听，林芷漪脸有些红，声音比平常柔了点：“雨挺大的，你带伞了吗？要不要我借你啊？”
林芷漪注意到原泽手里并没有拿伞。
现在下雨，都是同班同学，借个伞没有什么。只是，没有人上学会带两把伞，林芷漪也是，所谓的借伞，最后当然是两个人同撑一把伞。
少年的目光看了过来，很快拒绝了她：“不用。”
他说了句，“我有伞。”
林芷漪拿着伞的手指下意识的收拢。
她长相清秀文气，是很典型的初恋脸，含羞的样子，十分动人。其实她也只是试试罢了，知道不太可能，可是还是心存侥幸。
她很快恢复好表情，微笑着说：“今天祝窈的事情……”
原泽眼神微顿。看着她说下去。
林芷漪并没有替整日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说好话，言语间意外维护祝窈。
“许悠悠的确挺过分的，也亏得祝窈脾气好……”
她的笑容看上去很真诚，“没想到祝窈琵琶弹得这么棒，我挺佩服她的。”
林芷漪还说：“那会儿我也想让许悠悠向祝窈道歉的，同学之间，应该和睦相处。只是没想到……”没想到祝窈刚下来，原泽就让许悠悠道歉。
又想起以前和祝窈的相处方式，同学们几乎都忽略了她。林芷漪表现的很热情：“我看祝窈最近挺努力的，我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不过如果祝窈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话，我非常乐意和她互相学习。”
非常谦虚的话。
林芷漪的成绩很好，班上同学都很喜欢请教她一些问题，林芷漪每次也都讲得很仔细。而祝窈的成绩，并没有值得她“互相学习”的地方。
林芷漪观察着他的表情，见少年的眼睛看向了自己，最后很淡的吐出两个字：“不用。”
嗯？林芷漪一愣。
最后，他说了一句：“我会教她。”
林芷漪的脸唰得一下就白了。
他们已经高中，不是小学生。男女同学之间，不再是以前那样单纯。
换做别人也就算了，可是这原泽，什么时候和女生有过什么接触？听说他在初中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学霸，上了高中后，不仅仅是学霸，与人相处时，都保持一段距离，俨然是个高冷的学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