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芦也不再多说,打了个哈欠钻被窝睡了。
王文远那边的考察貌似还算顺利,这天发来短信都挺好的,看得出来把邱明松乱伸的爪子砍掉后,他轻松了很多。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觉得自己漏了点什么,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啥。只今天行政那边来通知了中秋节放假的安排,她得到了约莫十天的假期,该回海城去看妈妈了。对了,还得在伍苇离开之前和她聊聊,把欧阳北的担忧撇除。
周六,伍苇休假的最后一天,齐芦进城找她。
这两三天,齐芦一直在看她和欧阳北的朋友圈,两人发了许多海城景区游玩的照片,看起来一派和谐。她忍不住佩服,一向鲁莽的妹妹终于学会了平静,然也确实如欧阳北所言,她好像钻入了某种牛角尖。
她抵达酒店的时候,欧阳北已经迫不及待在楼下等,见了她跟见了救星一样。
“表面上看起来么什么问题,也和我说话,也开玩笑,想吃什么玩什么也让老公去弄。可那劲儿,你见了就知道都是演戏。”欧阳北头大如斗,“她心里憋了一股气,可把自己折腾坏了。”
齐芦点头,“也不生气?”
“不生气,不管我干啥也不生气。”欧阳北无奈极了,“之前我不是说过养她吗?她回回听见都生气,我昨天实在不想看她那样子,故意说来气她,就想被骂一下。结果她一点反映也没有,就那样表情看着我笑。”他摸一下额头,“想起来就渗人——”
她想说活该,伸手想去按电梯,欧阳北很狗腿地帮忙按了。
电梯门开,欧阳北又请她先进去。
“姐,我真慌,不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电梯门合上,欧阳北的苦脸照在光滑的镜面上。
“你怕啥?”
欧阳北沉吟了一下,“我总觉得,她有些变了。”
齐芦便不说话了,直到电梯门打开才道,“我先和她聊聊再说,你随便哪儿逛会儿去。”
他应了一声,便自己下楼去。
齐芦敲门,伍苇来开门,不过两日未见,伍苇好像又瘦了点儿。
休假,显然没休息好。
房间已经被整理好,两个行李箱整整齐齐堆在门口,拉杆被拉出来一半,随时可走的状态。
她将包丢沙发上,“这几天玩得好吗?”
“还行吧。”
“欧阳没烦你?”
“有。”
“咋不找我诉苦了?”
伍苇眉头飞了一下,“找到制他的办法了。”
“啥办法?”齐芦好奇。
欧阳北在熟人面前表现得还算亲切,但在公司和不太熟的人眼中比较高冷,难亲近,难伺候,而且极寡言。他在股份争夺中表现得很稳,既强势又十分有主见,更重要的是单枪匹马挑了邱家全部人,没人敢轻易夸口制得住他。
“我以前就是太老实了,开心不开心都表现出来。他把我摸得一清二楚,想干啥都提前准备好了,搞得我很被动。吵架吧,我也吵不过;讲道理,他歪理比谁都多;拼体力也拼不过,想来想去就一个能干的。”她笑嘻嘻看着自家姐姐,“不让他知道我在想啥。”
“哦——”齐芦上下看看她,“培训班辛苦吗?我看你瘦好多了。”
“当然辛苦了。”伍苇有点愁眉苦脸,“现在花出去好多钱了,收了一些学生进来,但班次不是很满。我自己算了一下,要回本得好些年。崔老师说咱们得有点特色招牌,才能招揽更多的学生,譬如说参加比赛或者评优,或者艺考培训。我自己琢磨了一下,还得辛苦点得些奖,然后走艺考培训。老师也说了,她以后会经常去看,试试能不能挑出好苗子来亲自带,然后我再推出去比赛拿奖什么的——”
“一年两年肯定不行,这得长期计划。”伍苇揉了揉膝盖,“我给自己的要求是三年。”
“欧阳北的意见呢?”
伍苇皱了下鼻子,“他当然有意见了,我知道他在想啥。”
“想啥?”
“老婆孩子热炕头呗。”
齐芦差点没笑出声音来,还真只有她敢这样说欧阳北。
伍苇深吸一口气,“姐,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知道欧阳不太让人放心。所以我想用三年时间,第一是证明自己可以,第二是证明他爱我绝对经得起时间考验。上次和你聊了后想了很多,我现在就想试试——”
可见欧阳北的恐慌很真实,他逐渐失去在这段关系中的主动性。基于两人开始得不太体统,伍苇本性又老实没花样,因此主次关系十分明白。欧阳北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子,伍苇则是依附他的藤萝,两者纠缠得十分亲密;可当有一天藤萝想要成树了,那随时而来的各种变化怎么处理?
齐芦彻底放心,只道,“那接下来你主要做的就是两件事,第一是经营舞蹈室,第二是调整和欧阳北的关系,对吧?”
伍苇有点不满了,“咱们好不容易见面,你怎么老说他呀?”
“你老公现在担心死你了,专门请我来开导你。他呀,看你累心疼得不行,又不敢狠说你,最怕的是你误会他。我说,他说什么养你之类的话——”
伍苇给两人倒了水,一口气喝了一大口,道,“我知道,我故意的,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说。”说完,她低头笑一下,摩挲着杯子,“其实他说得也没错了,做得也还算好,但我自己心里不爽。姐你别担心,过两天我会和他好起来的。”
原来是在调|教男人,搞夫妻情趣。
伍苇说完放下杯子,拿手机看时间,“不行了,得赶紧让他把车弄过来,我着急回海城办事。这王八蛋,明明答应了还拖拖拉拉。”
齐芦见她有些风风火火,微微笑一下,去帮忙搬东西。
行李下了大厅,欧阳北却没见人影。伍苇低头发短信,齐芦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是欧阳北来的电话。她有点奇怪,走到旁边去接。
“什么事?小伍在等你和车,跑哪儿去了?”
欧阳北貌似捂着话筒说话,“我刚好像看见文远的妈妈了。”
“什么?”齐芦诧异极了。
“她先在酒店前台那边,好像是在问文远住哪个房。前台好像没给,她不太满意,出去了。我不放心,跟着出门看了看。她好像坐渡轮去了,应该是找你。”
齐芦头皮有点儿发炸,这阿姨真是挺有行动力,一声不吭搞突击。难道说是王文波那边动作太大,刺激到她了?还是王文远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干啥了?
“你和文远的事啊——”欧阳北暗笑了一声,“她还不知道,要知道了准得气炸。我先通知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幸灾乐祸,明显在看笑话。
齐芦咬牙,“欧阳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挺开心啊。”
“没有没有——”他连连否认,“保证纯帮忙,绝对不坏你们事,以及需要的时候开口,我和伍苇绝对不推辞。”
她偏头,旁边伍苇还在发短信,便走得再远一点,小声道,“领证那事没告诉小伍吧?”
“没。”欧阳北也把声音放低,“姐没想公开,我绝对不会透一点风声出去。”
骗鬼去吧,明明就和人开赌盘了。
“那么,我老婆那边——”
“没事,她心里有数。”你老婆只是想收拾你而已。
“谢谢姐姐,真是多亏了你。”
齐芦挂了电话,略有些头痛。怪不得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原来是这个。王文远拜托王文波回去搞定婆婆,效果如何是不知道,然却被人摸到老巢来了。
毫无预期的来访,是短兵相接比较好,还是进行长期鏖战?
☆、第四十六章
王文远接到欧阳北打来的报警电话时, 正在统合团队意见给考察单位评分。他疑惑地问,“我妈来了?不可能吧?”
再一再二地为他打破原则, 这不像她的风格。
欧阳北笃定道, “没错,就是她。”
王文远晓得欧阳北眼力过人, 便不再质疑。只胸中盘旋了一个问题,她来干什么?为什么王文波没提前告知?还是家里发生了他所不知的变故?他耐着性子开完会,会毕后马上给王文波打了个电话。
“你说你快搞定了?怎么搞定的?”
王文波有些显摆, “其实很简单啦,我又失恋了呗。这段时间见了好些相亲对象,人家对我本人都十分满意,只是对我的病不太满意。我就郁卒啦,关屋子里不吃不喝, 发誓一辈子单身, 请爸妈另外择人传递香火。”
“他们答应不再逼我相亲, 会开始考虑你的事情,态度很明显松动。”
松动个屁啊。
“妈呢?”
“啊,说开同学会, 要出门几天。现在就我和爸在家,你要不要和爸——”
“不要。”王文远拒绝, “我不和爸爸说话, 你也别提我打过电话来家里。”
“怎么啦?”王文波有些莫名其妙。
居然还问怎么了?已经被人家悄无声息摸到后院了!
“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和他们提过齐芦?”这很重要。
“我想想啊。”王文波不太敢肯定。
“想,用力想。”王文远敢肯定他提了。
半晌后他不是很确定道,“我貌似说了一嘴, 去海湾看你顺便考察的时候,和妹子吃过一顿饭。”
果然如此,母亲悄悄来,恐怕不是看望辛苦工作的儿子,而是考察儿媳妇的。
王文远有点忧愁地挂了电话,目前行程过半,他没办法甩了团队跑回去。再说了,他母亲原意是要隐瞒他,若他出现在她面前那就不是很好了。思来想去,怎么都不太对。
好在齐芦主动来了电话,显然欧阳北是分头通风报信的。
“你妈妈来,连你也没通知,更瞒着家里人,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她问得很直接,可他真说不出口是来考察她的。他只道,“她应该会找你,我也没期望你们俩能聊成好婆媳,只别太超过就可以。那个,手段稍微柔和点,意思到了就行。”
“老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怎么到你这儿不准了。”
“行,那我啥也不说了,出差回去打扫战场。”
“你错了,这里没有战场。”
齐芦不爱吵架,只和人讲道理,干得最多最过份的也不过是吼伍苇。当然,之前和王妈妈的第一次见面,被她划分在讲道理的范畴之内。
人生嘛,总是难免分歧。譬如她和父亲,和伍苇,和母亲,甚至和王文远。不可能每次都靠吵架解决,还有很多不同的路径可以尝试。
王文远对她自信太过,显得自负了。当然,更是对她尖锐的一面印象深刻,而忽略了她的温柔。其实,大多数时候她是非常好说话的人。
她去了渡口,买票上船,选了船头的位置。略微有些黄色的江水,带着清淡的水腥味儿,渡人们携带着各种海货和渔具。这是一座依靠水而生存的城市,无论它凶暴还是温柔,都尽力去适应它的存在。
王文远一定很爱他的家人,或者还悄悄期待过像兄长一样被爱。他说出口的是不要太过让妈妈为难,没说出口的却是我也爱她。这种微妙的态度,齐芦get到了,忍不住为他不平和心酸。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那她便为他做一点点好了。
齐芦回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几个同事在院子里打篮球,远远见到她便道,“齐芦,有人找,等好久了。”
“在哪儿呢?”她确定是王妈妈来了。
同事指向不远处的一家小卖店,当地村民所开,提供录像和茶歇。虽然装修简陋,但也是这周围为数不多可以打发时间的所在。
“谢了。”她应了一声,便往那边去。
杂货店门口有几个老婆婆在用本地话聊天,旁边安置了几个竹椅,对面摆了个小风扇吹风。王妈坐在竹椅上,穿着一身亚麻材质的衣裙,配了个小手包,珍珠耳坠和项链衬得她皮肤颇白皙。纵然年纪大了,皮肤微微松弛,却不得不说是个很讲究的妈妈。
她迎上去,叫了一声,“阿姨。”
王妈妈见齐芦来,似乎终于松了口气,起身拉了拉衣服,“回来啦?”
“嗯,上午进城了一趟。”
太阳有些大,站在路边聊天也不是个事。从这小路出村口,那边有个稍微大些的奶茶店,也可吃当地的套餐。齐芦便道,“阿姨,我带你去喝点饮料吧。”
王妈妈没反对,还有些满意的意思。她上下打量齐芦,眼见若有似无地从她腰间扫过,见苗条如初后很明显松了口气。之后她又看齐芦的脸,胳膊和小腿,道,“你带路吧。”
比起第二次见面火爆的场面,这是一个非常和平的开头。
齐芦估摸,这次恐怕走的是温柔一刀的路线。
奶茶店太小,只有一个卡座和六个散桌,幸好没客人,可挑隐蔽些的卡座。齐芦拿了菜单,先问长辈,“阿姨喝点什么?凉的还是热的?要不鲜榨果汁?”
王妈妈的嫌弃没表露出来,只道,“上一壶茶吧,清茶。”
齐芦便点了茶,给自己要了一个苹果汁。
茶先上,热气腾腾;苹果汁后上,里面放了两粒冰块。
她吸一口,清亮的口感,立刻抵销了赶路的燥热。
王妈妈似乎有些忍耐,见她还要喝第二口便道,“放放再喝啊,女孩子喝多了凉的不好。”
齐芦本不想理会,一秒钟后则在心里笑了一下,立刻将手放开,显得很乖顺道,“好的。”
几乎是立刻,齐芦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两团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阿姨来海湾玩的吗?还是找文远?他最近一周去外地考察,不在的。要不阿姨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