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思站在院子里看着面前摆着的灵堂，突然问了一句：“大嫂，二嫂，我大哥过来过没有？”
“过来过，这么大的事你哥肯定过来过。”二嫂看了大嫂一眼，还是干巴巴的开口说道。
她们那点微妙的表情变化哪能瞒过她，知道这个大哥肯定又没办啥人事。
肖富文拉了拉媳妇的袖子，示意她不要问了，还用下巴往屋里指了指，意思是让屋里的老太太听到的话，又得气个好歹的。
媛思抿了抿嘴，到底没在说什么。
大嫂二嫂也知道婶子家的事，所以也跟着说起了别的，这一话题就过了。
等晚上一家五口回到自己家后，老太太坐在自己屋的炕上，阴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小牛和小虎没见过这样的奶奶，都吓的不敢往前面凑。
“你们在这猴猴这干啥，这么没眼力见的，赶紧的去仓房抱点柴火来，给你奶这屋点上火。”媛思进屋就看到两个小崽儿靠边站着呢。
“哎，我马上去。”小虎二话不说，迈开长腿就往外面跑。
“我、我也去，哥哥等我。”小牛也溜边准备出去干活，到了门口还不忘卖乖，“小姑，我给你屋也点上火，一会儿你躺着就能热乎乎了。”
“行，小马屁精。”
媛思等人走了，看看炕上坐着愣神的老太太，心里也不好受。她没说话，脱了鞋就爬上炕，从炕柜里把封存在塑料布里的棉被都翻了出来，一层层的铺到了炕上，然后伸手把老太太抱住，一使力，把人直接抱起。
“哎，你这丫头干啥呢？快放我下来。”老太太终于反应过劲儿了。
“这不是放下了吗。”媛思把她直接放到了自己铺好的被褥上。
这炕好长时间没烧了，拔凉拔凉的，直接坐上去都拔屁股。
媛思把人放下后也没松开手臂，反倒是整个人都挂到了老太太身上。
“你这是干啥？松手。”老太太受不了的拍了拍她的胳膊。
“不松，我怕一松手你就跟大爷一样，扔下我走了。”媛思耍赖的趴在老太太背上。
“你个死丫头，你这是咒我早死呢是吧。”这把老太太气的，啥伤心都忘了。
“哪有，我这是害怕呢好不好，你别诬赖人。”媛思看老太太又有了生气，人也跟着轻快了不少。
“哼，你这傻大胆还有害怕的时候？”老太太撇了撇嘴，到是没在让她下来了。这丫头就是长再大，在亲娘跟前也爱撒娇。
“我咋不害怕呢，你要是真的跟我大爷一样，说没就没，那我不就成孤儿了，以后我饿了谁给我做好吃的，我渴了谁给我冲红糖谁喝，到冬天了谁被我做鞋子穿。”媛思今天是真的有点吓到了。
上辈子的爸妈没了的时候，她也没啥太大的感觉，但是这辈子跟老太太的感情却不太一样，只要想到老太太会像大爷一样，永远的不动了，永远的离开她，再也看不见了，她就觉得心口闷闷的，有种想哭的感觉。
老太太让闺女说的也眼泪巴叉的，要是自己说的算，她肯定多活几年，多看着闺女几年，不管孩子多大，当娘的都放不下那颗老母亲的心啊。
“娘也放心不下你啊，你们兄妹几个，就你最可怜，刚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爹，娘寻思得把你爹少的那些年给你补上。再说你们姊妹几个，就你的事最多，天天跟个事妈一样，我不多看着点，到了下面也没法跟你爹交代啊。”老太太温柔的摸了摸闺女的脑袋。
媛思眨巴眨巴眼睛，她咋觉得老太太说的不是啥好话呢，算了算了，看在她今天这么伤心的份上，她就不跟她计较那么多了。
她刚要说什么，门口就弹出一个脑袋来。
“奶，小姑，我给你们点火啊，要不炕上太冷。”小虎抱着柴火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了，可是看奶奶和小姑抱一起，他又不敢进来，怕挨骂。
老太太看大孙子来了，有些不好意思跟闺女搂搂抱抱的，一抬手就把趴在她肩膀上的闺女给扑棱掉了。
“点吧，等在这点了火，也给你小姑那屋点上。再去厨房看看你小姑夫，让他别整啥麻烦的了，就煮锅疙瘩汤，咱们对付一口就行了。”
“哎，我知道了。”
晚上就是按照老太太的意思，煮了一锅的疙瘩汤，家里几个人对付吃口热乎的就睡下了。不过今晚媛思跟老太太睡的，那三个男人在那屋睡的。
“今儿你大姐也在你大爷家。”黑暗里，老太太声音响起。
“嗯。”她看到了。
“你大姐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哎，不管是谁，只要摊上一个糟心的孩子，这辈子就有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罪啊。”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只有当了娘才知道当娘的辛苦。
老大摊上那么一个闺女，她也是没办法啊，这事要是搁在她身上，她保不住也得跟老大似的，把孙女养在膝下。
“你说的是李暮宝吧。”
第六百零五章 最后一程
原本还算是温馨的谈话，因为一个李暮宝又差点谈崩了。
最后母女俩背对背的谁也不理谁，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刚动媛思就醒了。
“你别起来了，今天还有的忙呢，你多躺会，积攒点体力，饭我做。”媛思说着就摸黑拽过棉被里的衣服，一件件的往身上套。
“嗯，那我就再躺会，你也别做啥复杂的，简单吃一口就行。”老太太昨个一晚上都没睡好，这个时候也不在逞强。
媛思穿好衣服后，给老太太掖了掖被角，穿鞋下炕后也没立刻就出去做饭，而是蹲在炕洞前，又把火给点了起来。
火炕后半夜就没温度了，早上起来是最冷的，平时都是老太太早上给她点炕洞，现在她也给老太太服务一回。
等出了屋子，肖富文也正好从那屋走了出来。
“咋起的这么早，早上我做饭就行，你在回去睡一会儿。”肖富文带上房门，小声的说道。
“不用了，都起来了，再睡也睡不着了，咱俩一起做饭去。”媛思脸上绽放出笑容，主动拉起肖富文的手，一起往厨房走。
“行，想吃啥，你说，我给你打下手。”肖富文也是一脸的笑。
这可不是他光说不练假把式，大冬天的，上灶烧菜啥的都是好活，洗菜切菜这样需要碰水的活才没人愿意干呢。
“今天得忙活一天，我琢磨着得做点抗饿的吃，要不怕坚持不到中午的酒席。”媛思边走边琢磨。
夫妻俩齐心协力做了早饭，等做好了，这才把大家叫起来，洗漱完吃完早饭，换上孝服一家人就往李大伯家走去。
这个时候也才刚刚五点多，外面还漆黑一片呢。
等他们到的时候，李家一家子也起来了。
陆陆续续的，该来的人都来了，眼瞅着要到吉时了，老太太的脸也是越来越黑，该来的人里面李暮宝没有来。
等吉时到的时候，请来的阴阳先生就开始操持起来，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抓封建迷信的了，但是普通老百姓还是比较谨慎，家里有丧事请人过来也都鸟悄的。
终于在一个小时候，村里请的四个年轻后生抬起了棺木。
就在这个时候，李暮宝居然出现了。
大冷的天，他也不知道咋来的，一头是汗，进了院子还呼哧呼哧的喘呢。
“暮宝来了，赶紧的穿上孝服，送你大爷最后一程。”王丹凤赶紧的拿出几块白布来给他缠上，别管咋地，来了就比没来强。
老太太的脸上稍微有所缓和，抿着嘴没说什么，被闺女搀扶着，跟在队伍的中间，一起去给李恩德下葬。
因为那些年大家都被弄怕了，所以送葬的步骤是简化了在简化，最后就是把人送到地方，然后家属在坟前下跪磕头，哭一哭就完事。
就这样，等所以人回到李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接下来就是吃白席，是主家答谢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的。
媛思把老太太送进屋跟大娘作伴，然后就跟着兆河芳萍几个忙活着酒席，肖富文则跟着李兆海在外面招待客人。
直到下午三点多，把所有客人都送走了，他们这些自家人才凑了一桌，安静的吃了一顿饭。
吃完了饭，老太太也没多留，和陈凤珍说好了，明个在过来陪她，就带着闺女儿子回了自己家。
到了家后，老太太就吩咐，“你们俩个去你小姑那屋睡会儿去，眼睛都哭肿了，得睡一会儿缓缓劲儿。”
小虎和小牛看气氛好像有些不对，二话不说，钻进小姑夫屋里去了。
“娘，我去看着他们点。”肖富文知道这是老太太要找大舅哥算账呢，他这个外人还是别围观的好。
老太太点了点头，看闺女稳稳当当的坐在炕沿上，没打算走，也没说啥，看向儿子。
李暮宝让老娘看的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干巴巴的问道：“娘，你们啥时候回来的？咋没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去啊。”
“我还能指望上你。”老太太冷冷的说道，“我问你，你大爷没了的这些天，你回来过几次？”
“娘，你也知道我有工作，实在是请不了太长时间的假，所以我就，我就……”
“所以你这个当侄子的就可以不管不问？你可真行啊，就你这样的你们单位没给你评个先进，他们要是不给你评我就找你们领导去，看看我儿子都卖给他们了，连亲大伯去世了都不请假回来一趟，这么好的工人上哪找去。”
李暮宝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太太跟前，哭的不能自已，“娘，娘你别生气，是我不对，是我不孝，您别生气。”
“哈哈，我可受不起你这一跪，你赶紧起来，你可别折我的寿，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老太太不阴不阳的说道。
李暮宝也不说话了，低着头在那小声的抽泣。
媛思看着这样的李暮宝撇了撇嘴，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没有，还是这么窝囊。
“你别在我这哭丧，你刚刚在送你大爷最后一程的时候，多真心的哭两声就比啥都强。”
老太太看儿子还是低头一个劲儿的哭，最后还是忍不住开骂，“李暮宝啊，李暮宝，你还是人吗，你大爷对你多好，从小到大，他可以说对你比对你两个哥哥都好，当初你当兵的时候是你大爷送你去的，你转业是你大爷跟你在县里来回跑的，你结婚的时候，是你大爷忙前忙后给你张罗的，这些你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我没忘，我没忘。”
“没忘你大爷去世你不来看看他，送他最后一程的时候你都能迟到，你说你办的这还叫人事吗。”
李暮宝又说不出话来了。
“再有你那个媳妇为啥没过来，怎么的，你们这是离婚了，她不是咱老李家的儿媳妇了是吗，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侄媳妇连脸都不露，你们这是想干啥，是想跟老李家彻底划清界限是吗。”
“不是的，不是的，娘，亚萍、亚萍，家里有点事，亚萍走不开……”李暮宝一时想不起来路上想好的理由了。
“啥事？她孩子都在我这养着呢，她还能有啥事？”老太太不客气的问道。
李暮宝又被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行了，行了，我也不问你了，反正已经分家了，你们这日子愿意咋过就咋过吧，我岁数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就是跟这边的亲戚都断了我也不管了。”
第六百零六章 我理解不了你
老太太气的连饭都没留李暮宝吃，就把人撵走了。
理由都不用找，现成的，“你媳妇在家不知道忙活啥呢，你赶紧的回去给帮把手吧，我这你也不用待了，我你也看到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是真有那一天，你不来我也不怪你。”
“娘……”李暮宝被老娘说的颜面无光，他觉得怎么一个个的都不理解他呢，他夹在媳妇和老娘中间，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啊。
“不用叫了，我听的头疼，赶紧走，赶紧走。对了，过年你们两口子也不用过来了，我家小，没地方给你们待。”老太太说完一眼都没看这个凉薄的儿子，随手把人打发了。
媛思在屋里始终围观，这个时候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都不用老太太吩咐，过去就把还想赖着的李暮宝给拉了起来，然后拽出屋子。
老太太在儿子走了之后，悄悄的把眼角的泪花抹掉。
“小妹，你先放放手，让我跟咱娘好好解释解释。”被媛思拉到大门外，李暮宝觉得很没面子，但是又拿这个妹妹无可奈何，只能好声好气的恳求。
“不用解释了，该说的你刚刚都已经说完了，老太太也说了，你以后不用出现了，想干啥干啥去。”媛思站在门口，堵住位置，就是不让他在进门。
“不是，你嫂子那人你也是知道的，她和咱娘相处不来，与其勉强凑在一起天天的吵架，我觉得还不如让她们别见面，我也能过两天消停日子，小妹咱都是结了婚的人，你应该理解我的。”李暮宝觉得就老太太这性子，妹夫和她住在一起，肯定矛盾也不少，所以才找小妹这个同盟。
“呵呵，不好意思，我还真理解不了你，我家肖富文可没你媳妇那两下子，更是没你这脸皮厚的功夫。”
“你、你怎么说话呢，好歹我是你哥。”李暮宝被小妹骂了，瞪大眼睛想找回面子。老娘骂他就算了，小妹还来骂他，这是哪家的道理，他好歹是这家唯一的男丁，是她的大哥。
“我就是这么说话。我哥？你也好意思说出这个词来，你做过一件当哥应该干的事情吗。算了算了，我也是多余，跟你说这些，你要是能听懂人话，也不至于这样。”媛思不跟他墨迹了，伸手就把院门给关上了。
李暮宝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就这么把自己关在门外了，很是不甘心的伸手想去再敲门。
结果门又从里面打开了，“我忘了强调了，老太太刚刚说了，过年你们两口子不用来，我家不招待。”说完又啪的一声，把院门再次关上。
李暮宝颓然的放下了手，看了看天色，转身往县里走去。
等他走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