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清知道,事到如今,其实同叔在背地里出了不少力气,也着实称得上劳心费力,便冲他道了声谢,“您辛苦了。”
难得看她正经起来,同叔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摆摆手说,“得了得了,你们能好,我再辛苦也值!”
相较于同叔,师父倒是正经多了,招手叫她来到近前,道,“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如今,只能给你几样简单的做陪嫁,希望你不要嫌弃。”
话音落下,只见同叔照着吩咐,果然拿了几样东西出来,一一交与她手上,两三本药典,都是师父亲自撰写,记载了各类平素少见的疑难杂症,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宝剑。
拂清一时愣住了。
她认得这把剑,这是师父自己的。
师父说没什么值钱的,可须知仅这几样,就已经胜过世间一切瑰宝了。
她迟疑的摇了摇头,并不敢接,只道,“这是您自己的剑,给了弟子,您使什么呢?”
无尘却笑了笑,道,“这把剑虽跟着我,但我已经多年没有再用过,与其闲在自己手上,还不如交给你。当然,我希望你也尽量少有用它的机会。”
她稍稍顿了顿,又道,“还记得当初遇见你,还是个小小的丫头,一晃居然这么多年了,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我其实也并没有只将你当做弟子,在我心里,你同我的孩子并没有两样,不过我也知道,当初对你难免严厉了些,希望你如今不要介意……”
师父话音未落,拂清鼻子一酸,已经红了眼眶。
看惯了师父严厉的模样,如今突然这样温和,她真的受不住……
也是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今日这道赐婚旨一下,她与以前真的不同了。
她含泪摇头,道,“师父对我恩重于山,若无您当初那般严厉教导,弟子怎么会有今日?您对弟子的恩典,弟子没齿难忘,又怎么会介意?弟子原先还想着,等给我阿娘报完仇 ,就回九云山,一辈子守在您身边尽孝,可如今……”
可如今她却要嫁人了,说起来,还是她太不孝了……
同叔闻言忍不住笑道,“这丫头,平时挺聪明的,这会儿怎么转不弯来了,你要嫁的又不是外人,说来说去,还不是一家子?”
拂清其实明白,可心里就是觉得对不住师父,一时还是没能止住哭,倒是师父笑道,“阿同说得对,往后咱们更是一家人了。启儿虽没在我跟前长大,却是个好孩子,为师也能放心把你交给他了,日后他应该会对你好的,倘若不好,你就告诉我,我一定收拾他……”,
这又是亲切又包含风趣的话一出,终于成功将拂清逗笑了,她擦擦眼泪,正要说好,却听外头忽然响起一声通传。
萧钧来了。
自打母亲住进麓园,萧钧常常过来探望,他白日里忙,所以每次都只能是天黑才来,因此此时听见通传,三人并没有多意外,不一会儿,果然就见他踏进了房中。
进了八月,气候已经凉了下来,萧钧身上带着些许凉意,一瞧,便知是赶路来的。
但见到母亲与拂清,再多奔忙也都值得,他面上带着暖融融的笑意,先给无尘行了个礼,唤道,“母亲。”
无尘也微笑起来,问道,“这么晚了你还过来,可吃过饭了?”
萧钧点头,“来时吃了一些,母亲不必挂心。”
说着又瞧了瞧拂清,轻咳一声,道,“父皇今日给我同月儿降了赐婚旨,您可已经知道了?”
得,原来他也是来禀报喜讯的。
无尘笑笑,“已经知道了,方才我还同拂清说,若日后你敢欺负她,叫她尽管来告诉我。”
萧钧一怔,立时挪眼去看拂清,却见她面上染着微红,也正朝他望过来……
母子两人又说了些话,时候已是不早,拂清便先回了房中。
哪知却见萧钧也跟了上来。
她有些纳闷,问道,“天晚了,你不回去吗?”
因着宣和帝一病,政事都担在了他的身上,他每天晚睡早起,时间几乎要不够用了。
她知道,所以才有此一问,哪知他却笑了笑,说,“明早再回也是一样的,我今晚,可以住在此处。”
她哦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下一瞬,他却忽然上前,将她抱住了,而后二话不说,先来了一个长吻。
这些日子不能待在一处,只是偶尔见面,所生的思念,他都倾注在了这个吻中。
拂清起初还有些惊讶,但很快也与他配合起来,毕竟,她也是想他的。
而待到一吻结束,勉强分开,她才抿唇笑笑,温柔的问道,“你可想我?”
他唇角噙着笑,也柔声回道,“你说呢?这些日子看不见你,天知道我每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
说着又来问她,“你呢,睡得可好?晚上可有梦见我?”
原以为她也会回敬一同温柔的情话,哪知却见她狡黠一笑,装作不懂的点头道,“我睡得很好啊,这里这么安静,又整天陪着师父,乐得清闲。”
他一怔,立刻眯起眼来,轻轻咬牙,笑道了句,“坏丫头!”
而后,却又将她拢住,细细吻了起来。
不必在他身边,她也早已经换回女装,周身多了丝明媚温婉,还散着清淡的脂粉香气,萧钧有些沉醉,吻着吻着,身体上就起了些变化……
他声音哑了起来,低低在她耳边呢喃,“月儿,今晚我陪你睡好不好?”
她却还清醒着,红着脸摇头,“不成,万一不小心有孕了,岂不闹了笑话?”
他可是储君,天底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现在离婚期还有一阵,若是现在怀上了,日子肯定对不上的。
她虽一向潇洒,但此事不小,不能马虎。
哪知他却贼心不死,继续蛊惑道,“不会那么巧的……我一定小心着些……”
拂清无法,只得搬出师父来,“师父还在呢,她老人家可耳聪目明的,你想在她眼皮底下犯浑么?”
语罢抿唇看着他。
他顿了顿,听到母亲,理智终于渐渐回归,半晌,叹了口气,“好吧,那我等会还是回去吧。”
然没等她点头,他却又补充了一句,“我会跟礼部交代,叫他们挑个最近的日子,加紧准备。”
开过荤的男人,天晓得他是怎么熬到现在的。
她不是不懂他的意思,面上又是微微一红,却又笑道,“好啊,我等着!”
一双眸子大胆的望着他。
他心间又是狠狠一动,可也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只会更加煎熬。只好跟她道了声别,捏了捏她的脸,出去了。
身后的姑娘,望着窗外夜色,再度弯唇笑了起来。
唔,初秋的桂花带着甜甜的香味。
她方才说的是真心话,她,也一直等着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太子殿下言出必行, 果然,礼部很快就拟定了婚礼日期。
十月二十六, 是下半年里难得的大吉之日。
而如今已是八月初, 细算起来, 也就只剩下两个多月了。
……果然是很快。
回想那夜情形,拂清常常忍不住笑他,不过也或许是那想而不得的滋味不太好受,又或许是真的太忙,他萧钧没再来“骚扰”她, 每每抽空来看望过母亲后,便急匆匆的又赶回宫中去了。
而为了好好准备婚礼, 也是为了避嫌, 拂清也终于搬回了卫府。
虽然时间不多, 但萧钧说到做到,三媒六聘, 每一步流程都认真仔细,没有敷衍,一时间, 卫将军继女锦月, 成了京城少女们最为羡慕的人。
谁人不知,太子殿下仪表堂堂英明神武,是即将继位的储君?
京中无数贵女们眼巴巴的盼了许久, 谁能想到, 太子妃之位竟是落在了这位卫锦月的头上。
她是谁?贵女圈中, 从前根本没人听说过她啊!
少女们皆是又嫉妒又好奇,急切盼着能亲眼目睹这未来皇后的风采。
而此时,赚尽旁人艳羡与好奇的准太子妃本人,正在闺房里绣着自己的嫁衣。
作为太子妃,平日服饰自有宫中典衣监打理,婚服更是不必说,所以拂清眼下绣的,只是入睡时所穿的寝衣而已,左右最近天下太平,她闲着也是闲着,便算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吧。
她不只是剑使的好,针线活也一向不差,静下心来,也就花了一个来月的功夫,便绣出了两套寝衣,另外,一时兴起之下,还给萧钧也绣了一套,等成亲后送给他,一定会高兴地。
就这般,心间怀着满满对新生活的憧憬,眼看着寒意一天天加重,拂清终于等来了大婚之日。
十月二十六,天气晴好。
卫将军府上,前两日就已经布置好了,太子妃出嫁可不是小事,早早就有礼部来官员进驻,指点婚礼流程,因此就算到了今日,府中也并没显得慌乱。
其实此时的忙碌,都在拂清闺房里。
小翠小霜两个,先前跟着萧钧从宁王府入了东宫,主子们的婚事定下之后,又被萧钧送来了卫府伺候拂清,前些天主仆几个久别重逢,两个小丫头激动的扑到主子怀里哭,又感伤又高兴,弄得拂清自己也哭笑不得,好一阵才把二人给安抚好。
两个小丫头在王府待过,又在东宫长了不少见识,今日起了不少用处,这时候忙活起来,也算稳中有序。
太子妃的出嫁妆容,精致又繁琐,好在有宫里出来的妆娘负责替拂清打理,手法娴熟,经验老道,其余的小丫头们在旁打打下手就好了,众人从天不亮就起来忙活,待伺候新娘子着装完毕,外面的日头已经很高了。
然还未待众人松口气,紧接着,房外就响起了鼓乐之声,不用问,该是新郎官太子殿下到了。
按照礼法,他今日是要来亲迎的。
虽说已经跟着主子“嫁”过一回,但此次跟上回没法比,小翠是高兴又紧张,慌忙跑到拂清跟前禀报道,“主子主子,太子殿下到了!”
拂清却淡定多了,哦了一下,笑道,“我也听到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放松些。”
小翠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嘻嘻笑道,“这是您的大事,奴婢当然紧张,万一出了什么错处,岂不是要叫人笑话……”
话未说完,又呸呸道,“怎么会出错呢?今次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拂清忍不住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恰在此时,却见外头进来一位女官,也是宫里安排为她操心婚仪的,同她禀报说,“太子妃,太子殿下已入中堂,请您出阁了。”
拂清点了点头,立起身来,小翠赶紧为她取来喜帕,覆在头上,而后,便搀着她踏出了房去。
一对新人在中堂汇合,隔着喜帕,拂清朦胧中隐约望见,堂中立了许多人,其中一位身材挺直又高大,还一身红彤彤的喜服,不必说,自然是萧钧无疑。
虽已是很熟悉的人,但中间备嫁,已是许久不见,拂清免不得心间一烫。
一旁,礼官的声音响起,要请他去奠雁,这是今日一项极为重要的仪式,拂清隐约见到,他从一旁礼官手上接过来一只活雁,而后,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案上,与卫府先前准备的那只活雁,凑成了一对。
以雁为礼,象征夫妻阴阳和顺,忠贞专一。
奠雁礼成,礼官上前,朝香案上拜了拜,又对萧钧道,“请殿下迎太子妃上轿。”
萧钧颔首,虽未多言语,但相较与往常,神色明显和缓许多,又朝蒙着红盖头的拂清看了看,便转身,先迈出了房中。
喜娘随之上前,搀着拂清抬步,跟在他身后,迈出了中堂。
中堂门外,已有女轿夫抬轿恭候,她小心抬步,登到了轿上,再被抬到大门外,换上东宫迎亲的马车。
程序虽然繁琐,但此次,她一一照做,心甘情愿。
大队的仪仗一片红色,一路吹吹打打,颇为引人注目。
拂清坐在车中,耳听外头的喜乐声声,跟着他穿街过巷,心间颇为感慨。
说来,她也算嫁了两回,虽说嫁的都是同一个人,但今次的心境截然不同。
咳咳,她可绝不会像上次那般,心里憋着气,一心要与他对着干。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宫门处,按照婚礼流程,她又被人从婚车上搀下,坐上了舆轿,萧钧在前,也如她一样,继续带着她往前。
而待再度落地,就到了东宫门外了。
今日宫中,也是铺天盖地的红,拂清迈出轿外,脚下是早已铺好的红色帛毯。
喜娘上前,要搀她往里进,哪知还没碰到她,却被一人挡住了。
一只大手忽然出现在喜帕下的视线里,拂清当即认出,那是萧钧的手。
她有些怔愣,照着喜娘先前跟她说过的,此时该是喜娘搀她进入才是,可并没有他伸手这一项。
礼官们也是一片意外,胆子大的,试着出声提醒了一句,“殿下……”
然话未说完,便被他的眼神给止住了。
一时间,谁也不敢再多嘴,拂清的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柔声道,“来,我带你进去。”
她一瞬明白了过来,抿唇笑笑,伸出手去由他握住,一同迈进了大门。
就这般,二人一路入到内殿,又坐到了红彤彤的喜床之上,紧跟着,婢女们便纷纷捧着托盘进来了。
喜娘立在一旁,笑着道,“请太子殿下为太子妃揭去喜帕。”
萧钧应了声好,声音里都洋溢着喜滋滋的笑意,接过喜秤,小心翼翼的挑起了她的盖头。
咳咳,虽说是第二次娶她,但亲手揭下她的盖头,还是第一次呢。
喜帕一除,里头的新娘子露出了真面目,一瞬间,殿中人俱只觉得面前一亮,紧接着,便见到美人绽放在了眼前。
凤冠霞帔,如画般的面容,便是用再多的夸赞,也形容不出她此时的美……
如菡萏花开,惊艳四座,犹如牡丹含笑,倾倒众生。
直到此时,东宫中的婢女们才知道,原来太子妃,竟是这样一位绝色美人。
而此时的太子殿下,也实实在在的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