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拂清一顿,皱起眉来 ,“晏明云……她死了?”
小翠想摇头,顿了顿,又没摇起来,只是道,“现在还生死未卜呢,不过这么冷的天跌到湖里,还是昨晚跌下去的,到这个时辰也没捞上来,想来,就算没淹死……那希望也不大了吧。”
的确,现在已经入了冬,湖里都已经结冰了,若真掉下去,再待上一夜,不淹死也得冻死。
拂清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又有些不可思议,问道,“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会掉到湖里去呢?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她的意思是,晏明云会不会是被人害了的,但小翠对此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道,“奴婢也觉得纳闷,但安王府就是这样报的消息,据说大姑娘是昨日去湖边捡什么东西来着,因为傍晚天黑,看不清楚路,就一下滑了下去,反正安王府里昨晚没能把人捞上来,今早来报信的时候,说还在继续打捞呢。”
拂清听完,暗自沉思,却见小丫头又凑近了,悄声问道,“主子您说,会不会是安王妃……”
她微微皱了皱眉,“我记得晏明云后来明明变聪明了一些,怎么会这么轻易又叫人害了呢……?”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又不在跟前,现在人都死了,查也没什么好查的。
只能叹一句,晏明云人傻,白白葬送了原本大好的一生……
她回神,看了看小翠说,“宫里自有人来料理,咱们也管不着,用不着多想了。”
小翠点点头,随她入到内殿,服侍她更衣,她出宫时穿的便装,现如今回来了,可得照规矩穿宫装了。
拂清换着衣裳,萧钧也同样不例外,没过多久,二人从房中出来,又变成了威仪的太子与华贵的太子妃。
只不过……太子殿下神清气爽,眉梢眼角藏不住的春风得意,而太子妃就……眼眶隐隐发青,一瞧就知昨夜没有睡好。
这不,太阳才初初西斜,她就已经哈欠连连,犯起了困,方才车上那一觉,也不顶用呢。
萧钧看在眼中,柔声问她,“这么困的吗?”
四下无人,拂清气得锤他胸前,“都怪你,今晚不许碰我,我要睡觉。”
“成。”
他勾唇微笑,一口应了下来,“你现在就可以去补一觉,没人会来扰你,我去见父皇,再忙些事情,等会儿回来吃饭。”
拂清一听没什么事儿,瞬间软了骨头,朝他挥了挥手,“去吧。”
话音落下,人已经趴到了榻上,还不忘扯过锦被,将自己盖好。
又娇又弱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萧钧笑笑,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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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路回到偕春园,此时阳光正好,宣和帝正在抱厦底下晒着太阳,半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经此一病,他两鬓的白发多了一倍,整个人却瘦了一圈,面皮一松下来,纹路却更加明显,不得不承认,看上去比从前老了许多。
曾经多么不可一世的父皇,如今却被疾病折磨成这样,萧钧看在眼中,难免又默默叹了口气,而后,开口道,“儿臣参见父皇。”
这一声出,木轮椅上的人终于渐渐转醒,费劲的睁眼瞧了瞧,待看清是他,抬了抬尚能活动的那只手,是叫他平身的意思。
萧钧便立直了身子。
父皇言语艰难,因此他也不再做什么无谓的寒暄,径直禀报道,“儿臣方才已经去看过母亲了,也将您的意思转达了过去。”
听清这话,宣和帝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顿时一亮,充满期待的看了过来。
而他却顿了顿,道,“母亲说,她对皇后之位并不感兴趣。”
话音落下,却见父皇一顿。
而后,目中竟泛起了悲凉。
许久,他颇为费力的张口,用含糊而沙哑的声音道,“你母亲……这,这辈子,再也,再也不打算,原谅,朕了吗……”
萧钧压住心间沉重,只得尽力缓和的劝道,“父皇,依儿臣看,母亲这并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她是真的放下了,也并不喜欢这座宫廷。”
话音落下,宣和帝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方扬了扬手,示意他退下。
他也没再说什么,俯首行了个礼,又交代高贺,“天冷了,记得备足炭火,不要冻着父皇。”
高贺赶紧应是,态度十分恭敬。
日头渐渐西斜,将轮椅上那人影拉的老长,日光昏昏黄黄,那股落寞与寂寥,是再华丽的宫殿,都掩盖不住的。
而他只看了一眼,依然没有顿足的,走出了偕春园。
有些事情,他帮不到忙,也没法子帮。
他只知道自己与父皇不同,心里清楚想要什么,什么最为重要。
既然爱她,为什么不一直好好呵护她,对她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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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待新婚夫妻二人参拜过宗庙,婚礼就算正式落下了帷幕,等待他们的是全新的生活。
十月过完,入了十一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今年雨雪仿佛特别多,不过一个月间,竟然下了四场雪,而且都不算小。
萧钧惦记着民生,如此一来,就更加忙碌了,父皇一病,全部担子都压到了他的身上。
虽才新婚,但他常常免不了的早出晚归,有时候连同娇妻共吃一顿饭,都成了奢侈。
然尽管这样,他夜里却依然“勤勉”,咳咳,眼看成婚近一个月了,除过拂清来月事的那几天,居然日日不落……
拂清难拒盛情,却也常常在事后嗔怪他,“这事儿多了不好,你该有些节制的……免得亏了身子。”
他却拿指腹轻轻蹭她细滑的脸蛋,笑道,“你夫君忍了这么多年,有的是存货,哪里会亏?放心好了。”
存货……
拂清一噎,愈发的脸红,只得咬唇轻捶他一下,细长的指尖落在他结实的前胸,那画面,却愈发令人悸动……
眨眼之间就到了冬至。
这是个大日子,一大早,萧钧代父皇赴天坛,携文武群臣祭天,之后回到宫中,又参加宫宴,待午宴结束,才总算有空陪一陪娇妻。
然而二人心里都记挂着城郊的母亲,待去给父皇请安后,便一同出了门。
在母亲面前,二人都没什么架子,为了尽孝,甚至特意亲手为母亲包了回饺子。
拂清自幼吃苦长大的,小时候就学会了所有的家务,此时亲手和面擀皮,一如从前在九云山上一样,萧钧则在旁边打打下手,小夫妻琴瑟和鸣,有说有笑,无尘看在眼中,十分欣慰。
只是还有一事放不下,吃过饭后,她招手将拂清唤道身边,道,“伸出手来,为娘给你把把脉。”
拂清一愣,直觉自己好好地并没有生病,因此有些不明所以,但她一向听话,便果真乖乖伸了手出来。
无尘凝神诊脉,须臾,忍不住叹道,“你去年去凉州,必定碰过冰雪,现如今体内,寒意不轻。”
拂清一愣,挠挠头说,“寒意……孩儿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啊……”
师父却摇了摇头,“你现如今当然还感觉不出来,待到时候一长,一直怀不上孩子,就知道厉害了。”
“……孩,孩子……”
拂清一顿,这才隐约明白过来,师父是怎么想起要给她摸脉的了……
咳咳,大约是看她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吧……
也的确,起初她也以为,就萧钧那般勤快法,自己应该很快就会有喜的呢,哪知眼看都两个月了,竟然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想来,问题应该就是在她体寒上了。
她从前从未想过成亲生子,所以有些时候做事没考虑那么多,就像去年,伪装成运粮兵去战场上找萧钧,那是真正的踏冰卧雪,连那些糙汉子们都叫苦,她一个女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是那时一心惦念他,顾不了那么多而已。
但现在,师父的话一出,她不禁也担忧起来。
若是果真怀不上孩子可怎么办?
他可是储君,必须要有后人的。
而一旁,萧钧听见母亲的话,也想起了旧事,忙上前道,“是儿子不好,那时在天山战场,叫月儿吃了不少的苦,母亲,以您所见,可有办法为月儿调理?”
子嗣是次要的,他心疼的是她啊。
怪道前阵子她来月事时明显不太舒服,看来问题出在这上面呢。
他一脸着急,母亲的表情还算淡定,颔首道,“你晓得就好,今后好好看着她,不要叫她接触寒凉之物,饮食上更是切忌生冷,我再给你们写个方子,回去叫御医调成药丸,每日按时服用,等过些日子,应该会好。”
萧钧赶忙点头,拂清也暗暗放了放心,齐声应下了。
唔,还是有母亲好,这些事情都替他们想到了,免得走什么弯路,将来白白着急。
就这般,回到宫中后,拂清立刻虔诚的服用起了师父开出的“暖宫丸”,一日一日从不敢落下。
不过此药见效慢,需要时间,好在她也没有太着急,一心一意的等着。
就这样,日子继续一天一天的过,很快就到了年节。
大年初一,小两口穿戴整齐,来到宣和帝面前磕头拜年,几个月过去了,宣和帝似乎又憔悴了一圈。
而待行完大礼,却见他又朝萧钧招了招手,说了句什么。
高贺躬身,在旁笑着译道,“殿下,陛下决定,待上元节过完,传位给您。”
第一百一十八章
高贺话音落下, 拂清与萧钧都有些怔愣。
说实话,这场卒中虽叫宣和帝不能如从前一样自由行动了, 但平素御医宫人照顾得当,他再活上几年,应当不在话下,所以宫中众人,包括萧钧自己在内,都一直以为, 离他登基继位, 还有好一阵功夫呢。
谁料到今日,竟会从宣和帝口中听到要让位于他……
想来, 以宣和帝的性子, 若是换做他还康健的时候, 必定不会做出这个打算。
所以不得不叹一句,纵使尊贵如帝王, 也难敌疾病折磨, 不得不服从现实罢了。
想通这些, 拂清心间的惊讶稍稍缓过来一些, 悄悄偏头, 看了看萧钧,好奇他的反应。
却见萧钧也是微微顿了顿, 而后, 却极是谦谨的道, “天下百姓深深爱戴父皇, 父皇何必急于退位?不如等康复之后再做打算。”
话音落下,却见宣和帝摆了摆手,含含糊糊的道,“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都已经这个模样了,还能康复吗?最好不过的情况,就是如此苟延残喘的拖上几年罢了。
萧钧微顿,便也不在多说,缓了缓,垂首道,“多谢父皇信任,儿臣一定竭尽全力,担起社稷重任,不负父皇所托。”
宣和帝缓缓点了点头。
因着言语不便,渐渐地,他现在也已经不想再言语,左右今日最重要的事已经交代完毕,便抬了抬手,叫二人退下了。
其余的事,自有手下大臣们去操办。
时间还早,小两口一路走回东宫。
身为皇子,谁心间就有承继大统的梦想,如今眼看即将成真,萧钧免不得一番感慨。
而再看一旁的拂清,却也微微凝眉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有些好奇,待回到东宫,四下无人,将人拉近,试着问道,“你怎么了,方才一路在想什么?”
她抬眸瞧了瞧他,道,“等上元节,也就不过半个月了,你就要做皇帝了……”
语声中仿佛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点了点头,仔细望着她的神色,道,“是啊,你……可高兴吗?”
说实话,看她的神色,却是并不是十分惊喜的模样,所以难免叫他提心吊胆。
而他话音落下,却听她道,“那……你是不是也要同你父皇一样,开始要选秀纳妃了?”
哎,这天底下的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的……
这没来由的话却叫萧钧一愣,不由得挑眉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不是早就答应过你了么?根本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她却撅了噘嘴,轻哼了一声,“此一时彼一时,万一那些老头们出来逼你怎么办?他们惯会用什么礼法压人的,到时候若是说什么你不纳妃就是不顾祖宗立法,可怎么好?”
就见萧钧面上微微一顿。
唔,说来……这种情况,似乎的确免不了的。
不过他并没纠结多久,想了想,凝眉道,“那我就说,‘家中娘子管得严,不敢造次’如何?”
嗯?她一愣,立时瞪眼,“我哪里管得严了?”
乖乖,成婚几个月了,一直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有时候睡到半夜他兴致来了,她连推都推不开的……
她凶巴巴,又气鼓鼓,简直像只呲着门牙的小河豚,这情景,仿佛他真要开始选秀纳妃了一样,萧钧忍不住笑出声来,忙拉近怀中哄道,“不用管那些,放心,我绝不会食言,如若背叛你,你就拿剑刺到这里来。”
他说着,拉着她的手,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
这却叫拂清一惊,硬是把手挪开,捂住他的唇道,“不许胡说。”
她的剑,怎么会刺向他?她连爱他都来不及。
思及此,她的心又软了下来,也明白自己有些自寻烦恼,把头轻轻靠在他胸口,环住他的腰,柔声道,“你同你父皇不一样,咱们才不会落到那一步的。”
“嗯。”
头顶传来他温柔的声音,以及胸膛里头那沉稳而又炽烈的心跳。
室中烧着地龙,十分温暖,花架上还有盛放的兰花,幽幽吐着清香。
一片静好中,又听她道了一句,“如果真有人多嘴逼你选妃,你就强硬一些,撤他们的职,如此他们就晓得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