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比稻谷和包谷都金贵好几个倍的呢,全家人视若珍宝。
连最小的宝儿也知道,那是“药药”,不能上去踩踏,小伙伴们说要上稻草打滚,把小家伙急得不行。人家又是大孩子,他打不过,只赶紧把大门关得严严实实,谁也不许进来。
左邻右舍有养鸡的,偶尔也会跑进一两只来,他拿根小棍子,“嘘嘘”的叫着,不让它们把种子啄走。
那些种子,徐璐一天里要看三四回,小心翼翼扒开稻草,摸摸温度和湿度,看看有没有霉坏的,或是被虫子啃了的……像伺候小祖宗一样精心。
进梅看不过意,扶着肚子慢慢的挪到她跟前,“妈,战文能挣到钱,不用你这么辛苦。”年后,龙战文和进芳都升了个小头目,工资涨了三十块,比以前那是好太多了。
徐璐这么努力,还真不是单纯缺钱,只生为比她们多见识二十年现代文明的人,好容易想到个路子……天生执行力比较强,想到就得做。
“你好好养胎,别操心我的事。”
进梅皱着眉,“这几天肚子动得少了,有点害怕,会不会……”
“哎呀不会不会,别胡思乱想,你还不允许人家蹦跶累了歇歇麽?”好为接下来的生死大逃亡储备精力。
“妈以前怀进荷也是这样的吗?”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好奇,家里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有经验的就只有她妈一人。
徐璐老脸一红,凶巴巴道:“去去去,那都早八百年前的事了,鬼知道。”反正有经验的春花姐,早下去跟老公团聚了。
进梅被她喷得无所适从,嘟着嘴道:“我就是害怕,想……”
“想什么想,别想了,也别怕,只要肚子不舒服,马上就给送医院,要顺要剖随你选。”
也不知为什么,她妈一凶,进梅就觉着无比的安全和熟悉,轻轻靠在她胳膊上,“妈真好。”
徐璐抖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顺便把她扶到墙边去,自个儿的小身板撑不住……那可是一百五十斤的庞大身躯呢。
“叮铃铃——”
“叮铃铃——”
小卖部的电话响了,正在门口玩耍的宝儿听见,屁颠屁颠跑进去,踩在板凳上,熟练的拿起来,“妈妈!”叶家每天都会来电话,他已经习惯有这样一个妈妈关心着自己。
谁知这次却没听见妈妈的声音,他有点失望,“妈妈,我是宝宝,乖乖。”意思是今天也很乖,没发脾气。
电话那头的男人愣了愣,轻咳一声,叫了声“宝儿”。
小家伙刚熄灭的眼睛又亮起来,“鸡叔叔!宝宝想你,鸡叔叔,大灰机……”咿咿呀呀说到后头,已经听不清是什么了。
男人静静的听他叨叨半天,直到他小嘴巴累了,才“嗯”一声。不过这也够了,对于话痨来说,哪怕对方一声不吭,他们也能自说自话。
徐璐自从听见那声“鸡叔叔”,眼睛有意无意的就往小屋子瞟。
进梅似欣慰,又似叹息,“快去吧,省得身在曹营心在汉。”
要不是她还大着肚子,徐璐真想打她,臭丫头会不会说话嘛,她哪里心不在焉了?只怪宝儿说话声太大,唧唧喳喳像只小麻雀,多嘴多舌。
从这点看,他真像进芳的亲儿子。
小家伙好不容易聊够了,才肯把电话递给她,“姥姥,鸡叔叔。”
徐璐摸摸他又晒黑的小脑袋,把听筒凑到耳旁,也不说话。
“喂?”男人不确定电话在谁手里。
“是我,怎么这时候想起打电话了?”才大中午呢,还是出差后第一次打电话过来。
男人又咳了一声,幽幽道,“刚睡醒。”
难怪声音沙哑。徐璐知道他怕是又喝酒了,就劝道:“少喝点酒,昨晚是不是高了啊?”尤其是胶东一带的男人,酒量都好,他只能舍命陪君子。
“还好,头有点晕。”隔着电话线,徐璐都能猜到他揉太阳穴的动作,动作不会轻柔点,怀疑他脸上百分之九十的褶子都是自个儿揉出来的。
“头晕也要起来,喝点茶水醒醒,有什么想吃的,让小刘给买点。”
男人不出声,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想吃果冻。”
徐璐:“……”都怪自己,以后简直无法直视果冻这种东西了。
季云喜昨晚应酬,去的是个黄歌厅,包厢里的女人脱得□□,见到男的就磨蹭。只有他不动如山,那几个胶东老大哥都笑是柳下惠。
其实,他真不是柳下惠,而是心里有了人,别的女人在他眼里就没性别之分了。就跟看一群光屁股猴子似的,眼神从不会停留在她们身体上。
酒该喝的是会喝,划拳也划,钱也输,但女人却没碰。
可还是受影响了,昨晚的梦里全是她。像个贴心的大姐姐,各种教他吃果冻。翘着粉.嫩的舌尖,这儿卷卷,那儿碰碰,连吸带吮的,他“吃”得意犹未尽,只恨不得能一直缠绵下去……最好是缠绵到变成两只光屁股猴子。
其他的已经想不起,只有裤子的湿濡之处提醒他,真的又……做梦了。
那两只光屁股猴子像着了魔一样,总在脑海里出现,醒来也不放过他……这么折腾,哪还有食欲吃东西,只恨不得快些飞回去,见到她,赶紧把猴子赶出去。
徐璐不说话,只感觉他那头连呼吸都加重了似的,红着脸凶道:“还要不要说话?不说我挂了啊。”
“家里还好吗?”
“好,听说你厂里也挺好的。”现在的云喜系,以老板的壕气和员工的衷心闻名。
季云喜点点头,厂里和矿上的事,小赵每天都在给他汇报呢。“听说你租地了,要种什么?”
徐璐嘟着嘴吧,“怎么你也知道了,还没想好呢,先种点药试试看。”
男人不赞成,“太阳晒,别种了。”我不差你花的钱……但他没敢说,明知道她不喜欢听这种话。
“没事,我只早晚去田里。再说了,咱们老农民,不啥太阳哪有吃的啊。”她已经心平气和接受自己的身份了。
季云喜抽抽嘴角,不再继续这话题,又问几个孩子怎么样。
“对了,提醒到我了,进荷学校快开学了,小茹怎么办?”这年纪的孩子,读书才是正经事,满山遍野挖地球,挖得家都不想回了。刚装好电话那半个月,小丫头每天都要往深市去电话,直到大年三十都没断。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都快半个月了,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大家问她也不说。
“小茹……我让小赵去办。”确实疏忽了。
徐璐得了他的准话,又东拉西扯半天,才恋恋不舍的挂掉电话——第一通电话粥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代号“22189103”的小天使投雷,么么~老胡不剁手,因为钱包已经空空,刚提的稿费还完花呗和信用卡,好瘦啊……为啥老胡的身材不像钱包那么瘦!!!
第93章 093
本以为过不了多久就能见面, 谁知都半个月了, 季云喜也没说要回来的话。
某天早晨, 稻草里冒出几片嫩绿的新叶来,被宝儿看见, 激动得“姥姥“姥姥”叫唤,太急了还不住的往外喷口水点子。他知道姥姥最关心的就是这片药药, 每天有什么变化他都记心里呢。
“怎么了?”徐璐从厨房出来, 端着半碗稀饭, 看着他的口水泡泡, 简直不忍直视。
“药药,发发。”他以为那是开花了。
徐璐眼睛一亮, 还真的冒出来了诶,像迷你版的嫩豆芽, 刚能看到两半嫩黄色的叶子, 杆茎上还有碎碎软软的毛刺……像刚出蛋壳的小鸡,踉踉跄跄, 别提多可爱了。
“发发。”
“诶,等等,这不是花花,是药药, 不能摘的, 记住没?”
宝儿歪着脑袋,“好吧”。有点小失望,不过还是要乖乖的。
徐璐把上层的稻草揭开, 涮干净打农药的喷雾器,装上清水,薄薄的喷了一点水雾上去。心想待会儿太阳大了得再喷一次。
“啪啪啪。”
宝儿开门,徐璐看过去,见是刘桂花跟两个陌生人。
“春花又在侍弄你的种苗呢?”
“婶子快进屋坐,这两位是……”她身后跟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头发半白,脸色蜡黄,满脸皱纹沟壑纵横,一看就是典型的被生活压弯腰的农村妇女。
徐璐对着她礼貌的笑笑,这才看见她背后还跟着个高大的小伙子,快三十的模样了,板寸头特别精神。只是神情拘谨,双手插兜也不是,自然下垂也不是,相当不自然。
“快进来吧。”刘桂花领着他们进院子。小伙子背着个背篓,眼睛不敢四处乱瞟,中年女人倒是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们家院子。见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家什农具摆放也整齐,愈发笑得开心了。
徐璐不解,不过上门便是客,请他们进堂屋,拿出茶叶和玻璃杯,给泡了几杯茶水。
小宝儿对上门的陌生人好奇得很,就站桌子面前,脚一踮一踮的打量他们。
男人早把背篓放下了,提出两瓶酒和几袋水果糖来,抓了一把塞给宝儿。中年女人看着宝儿的样子充满打量。
徐璐有点恼,人都进屋了,坐也坐了,茶水也喝上了,她还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呢!刘桂花平时挺靠谱一人,怎么今儿做事却……
“我给春花介绍一下,这是隔壁村的胡嫂子,这是他们家大儿子胡建安……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春花妹子,进芳她妈。”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知道这个“妈”这么年轻漂亮,胡老太微微有点不是滋味。一样都是年纪轻轻就守寡,明明两个孩子差不多大,可自己跟人家站一起,简直就是两代人啊。
徐璐不止身材玲珑有致,浑身饱满得像一颗鲜艳欲滴的樱桃,还穿了新棉衣,裤子也是贴身的小脚裤,脚下踩着干干净净的解放鞋……胡老太不自在的把脚往后缩。她的解放鞋已经开口了,又连着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山路,沾上露水,黄泥晕染开,瞧着邋遢极了。
听说胡建安才二十五岁,他妈也才四十三四,徐璐为自己的莽撞不好意思。他们只是生活磨难太过,看起来有超越实际年龄的苍老罢了。
叫“胡建安”的小伙子倒是比较客气,站起身来叫了声“婶子,”,就手足无措,不知道要说啥了。
徐璐让他坐下,正好进梅扶着肚子过来,跟着她妈的介绍叫了声“胡婶子”,又问要不要做饭,没柴了。
徐璐有点为难,主要是不知道这俩人来干嘛的,是林家亲戚还是咋的,要不要留饭是个问题。就道:“时间还早,你先休息去,待会儿我会做。”
胡来太突然起身,拉着进梅打趣:“这就是二闺女……哦不,二侄女吧?长得可真好,白白胖胖,这胎在娘家养的就是好啊。”
进梅被她突然吓一跳,勉强笑道:“婶子也挺有福气的,儿子一表人才。”
“唉,生儿子有啥用?还是你妈,哦不,你婶子会养,你回来了,还给带个姑爷回来,孩子出生是不是也跟你姓啊?”
这问题,徐璐都还没想过呢。在她看来,跟谁姓,不过是个代号而已,无所谓的。但被外人问出口,略微有点不舒服。
进梅这段时间在家里养得好,婚前那小暴脾气上来了,“瞧婶子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们家什么上台面的亲戚呢,倒是怪会关心人。”
胡老太眉毛一竖,看着像立马就要发飙似的,胡建安突然道:“婶子家柴在哪儿,我去劈。”
不待母女俩答应,他就自个儿撸撸袖子,去院墙角拿起斧头,把大门后那半垛木柴抱过去,抡起斧头,“砰”一声,一截圆溜溜的树干就一分为二。
又把一半劈成两半或者三半,细细的容易燃,平时龙战文都没这么细心。
看到桌上的糖酒,徐璐就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了。他妈确实不会说话,穿得破破烂烂还高高在上,像林家欠她似的。但这小伙子人不错,徐璐对他比较有好感,只默默的看在眼里,也没一口气拒绝。
“要我说啊,侄女终究不是闺女,嘴巴又刁,做婶子的再怎么掏心掏肺,也赶不上亲生的。”胡老太灌了口茶水。
“进芳进梅都我亲闺女,咱们不像那些扣扣索索的,还分心分肝……还好桂花婶子不是外人,知道咱们有些什么亲戚,不然,还以为您是我们家上台面的亲戚呢,指手画脚。”
徐璐把进梅的意思强化一遍,还给她。
什么人嘛,上人家里还指手画脚,以为是她家呢。
胡老太被她堵得心口难受,看着桌上糖酒,真想立马收回背篓走人。但大儿子又是她的心病,一辈子当牛做马还不是为了孩子?再怎么被人排揎,她也只能忍下了。
徐璐还巴不得她走呢,故意当面从柜子里提几袋奶糖和果冻出来,“宝儿,吃糖咯。”
小宝儿果然颠颠的跑回来,把刚才兜里那把水果糖掏出来,放回胡家袋子去,装了满满两口袋奶糖……明显的那把糖他碰都没碰一下。
这年代奶糖还是很贵的,胡老太自以为带两包水果糖来就了不起,谁知林家人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刘桂花尴尬的笑笑,“瞧吧,我就说,让你别这么冲,人家春花可不吃你这一套。”为了解围,塞两个奶糖给她。
胡老太不好意思要,红着脸说:“妹子别见怪,是我不会说话。”
徐璐不搭理。
“是这样,你们家进芳不是还年轻嘛,我前几天上亲家那村去,看到建安人还不错,就带来给你瞧瞧,怎么样?”刘桂花说软话。
徐璐假装恍然大悟,“哦,是来瞧我们家进芳的,她上班去了。”虽然她不喜欢胡老太一来就先发制人,好像贬低一下林家,她就有无限自豪感一样。但进芳看不看得上胡建安,她说了可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