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只觉着女人莫名的眼熟,收到赵秘书的眼神,就道:“不在。”
“那去哪儿了?”那女人操着一口普通话,却又不是标准的普通话,还夹带着浓厚的宣城口音。
徐璐狐疑的打量着她,“我也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谁都告诉啊。
“怎么可能!我女儿在你们家待了这么久,她去哪儿了你不知道?信不信我报警,你拐卖儿童还有理了!”
哦,原来是季茹妈妈,传说中的季云喜的前妻。当妈的居然忘了春季学期已经开学了,孩子怎么可能在家。
不管从哪一方来看,徐璐对她不可能有好感,更何况还一来就颐指气使。“不好意思,你怎么证明是她妈?是孩子丢了跟着着急了,还是到处找孩子了?孩子没回家过年,你是给她打钱了还是关怀几句了?有哪个妈妈是孩子要开学都不问一下的?”
“恕我直言,我不认识这样的‘妈’。”
“你……你,牙尖嘴利!孩子是我的,就是冷死饿死也是我的事,关你屁事!”杨静没想到,这女人一点也不好惹。
“呵,亏你说得出口。”徐璐翻个白眼,又交代赵秘书,“小赵啊,我家又不是孤儿院,别谁孩子丢了都往我这儿找。有本事丢就有本事别找。”
小赵额头冒汗,他也不想带杨静来啊。是她突然杀个措手不及,找到他家里去的,老板又联络不上,他被缠得没法子了才……
“小赵也是你叫的?人家好歹是老板秘书,你算什么?”杨静平时没这么沉不住气,但今天实在是被气狠了。
先是听表妹打电话去说季云喜找了个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她心头就开始不舒服起来。后来找季云喜要抚养费,电话是小赵接到的,说他老板不在。
是真不在,那时候季云喜还在胶东呢。
但她以为是故意骗她呢,存折在闺女手里,她都三个月拿不到抚养费了,隔着电话线就被气得不理智了。
“有些女人,以为跟男人睡个觉就上天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季云喜没少给你好处吧?但别忘了,我女儿才是季家唯一的继承人,他爸赚多赚少以后都是她的。你得了那么多好处,还捏着男人不给抚养费……做人别太贪得无厌。”
她红红的指尖指着徐璐。
拜她尖锐的嗓音所赐,村里人刚下地回来的,都三三两两伸着头看呢。一听“睡觉”,都不赞成的瞪了她一眼,要搁以前,眼睛早变一百瓦大灯泡似的恨不得把徐璐衣服剥了……有这样的转变,徐璐欣慰不已。
“呵,教我做人,你配吗?”
“既然大家都在,那就来评评理,有这么不管孩子的妈麽?孩子冬天里感了两次冒,喉咙发炎啥都吃不下,只能喝点开水的时候你在哪儿?孩子快开学了,衣服裤子没一件像样的,你在哪儿?就是后妈也不至于如此吧。”
“就是就是,这穿得多体面哪,谁知道做事却这么……”
“可不是,就是后妈也得做点面上的呢!”
“还满口喷粪,人春花好好在家侍弄她药苗呢,哪有时间睡……满口喷粪,侮人名声就不怕天打雷劈麽?”
“就是,我作证,我就在隔壁,从来没见过她说的事……自个儿是粪球,就以为别人跟她一样待粪坑呢!”
因为徐璐租地是以高出行情的价格租下来的,还耐心的等着他们收完油菜,有杨老头那王八蛋在前,大家都说她会做事,有良心,再加平时村里有个什么事她都积极参与,玩得好的送肉送蛋,倒是得了片好名声。所以,大家都帮着她一致对外。
杨静被怼得无地自容,那口口声声“后妈”,刺激得她眼睛都红了。“告诉你,就是我们离婚了,也轮不到你当后妈!”
徐璐冷笑,“做不做后妈,看我高兴,怎么着,你是再婚不幸福还是想吃回头草了?”
那句“再婚不幸福”又刺激到她了,可不就是不幸福吗?那姓冯的男人没什么本事,整天只会混吃等死拿点死工资。尤其是嫁过季云喜这般样样出色,能力绝佳的男人后,别的男人还真是没法比。
那男的除了听话,还真没一样拿得出手的。却不知,太听话的男人,本身就是拿不出手的。
正苦口婆心劝着她的男人果然遭殃了,遭她反手一个大耳刮子,打得眼前直冒金星。
“嚯!”见过汉子打女人的,但打男人的婆娘,还打得这么狠的,村里人都是第一次见。
徐璐实力心疼那可怜男人,杨静要敢冲上来跟自己干架,还算她是条好汉,动不动拿自己男人出气……可怜以前的季云喜,也不知道被她打过没。
正想着,宝儿眼睛尖,突然叫起来,“血,血!怕怕!”
众人顺着他手指,见男人指缝里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流血呢……居然给打得流鼻血了。
徐璐后怕的拍拍胸膛,还好季云喜离婚了,不然现在流血的就是他了。就那力道,那气势,一般男人还真拦不住呢。
男人戴着副眼镜,原本斯斯文文的,现在眼镜已经被打飞了,可能是高度近视,胡乱在包里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纸擦擦,看着挺渗人的。
怕宝儿被吓到,徐璐抱起他就回房,暗骂都是些什么糟心事啊。
“妈,要不,咱们给……给老板打个电……”
“打什么打?要打你自个儿打去!”徐璐看进芳正不爽呢,再加想明白季云喜正躲着她,也不耐烦主动找他。
进芳被喷得莫名其妙,瑟缩一会儿,决定还是去打吧,万一闹出什么事来,她妈招架不住怎么办。
宝儿终究是个孩子,被姥姥安慰过后也不怕了,颠颠的又跑出去。两分钟后拍着胸脯说“怕怕”,原来是血还没止住呢。
徐璐想了想,总不能见死不救,回房拿点上次用剩的白药和纸巾,“试试这个。”
小赵见她终于消气了,又千恩万谢说好话,问能不能进屋喝点水,这满村的人看着呢,杨静这么闹,他老板丢不起这个脸。既然是小赵带来的人,他也开口求了,给赵秘书面子,也是给男票面子。徐璐点头,又帮男人把血止住。
女人满眼嫌弃,仿佛看不见孩子爹流鼻血,林家抹得干干净净的板凳也不坐,就站堂屋里四处打量。她喷了一身的不知名香水,宝儿那小子觉着挺好闻的,就特意跑她面前,皱皱小鼻子,“香香!”
家里来客人,姥姥教他怎么称呼,他都大大方方的喊人。所以客人们都喜欢他,也跟他们玩惯了,胆子大。
谁知道这次来的女人哪根筋不对,甩了两下包,“去去去,哪里来的野孩子。”
她包里装了许多化妆品,瓶瓶罐罐的打在宝儿脑袋上,发出“砰”一声,小家伙一屁股就坐地上。愣了两秒钟,后知后觉,准备开哭,徐璐已经把他抱起来,见额头上没出血,也没红肿,才松口气。
她不敢再让他受伤了。
“宝儿乖乖的,咱们不哭啊。出门找小伙伴玩去。”
直到孩子走了,徐璐才看向女人,“不好意思,我们家不欢迎你。”如果不出去,那她就要动手了。
“撵我?自以为跟男人睡过觉,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说着又甩了一下包,正好磕在徐璐手上。
也不痛。
但徐璐突然就火起来,刚才甩宝儿头上可以说不小心,现在甩她手上……他妈的,她还不信成年人做事会这么粗心。
立时反手拽住她包带,用力一拉,高跟鞋重心不稳,被她拽个踉跄。“喂,把你手拿开,碰我包做什么?你也配?啊!你干什么?”
徐璐顺势把包拽过来,确实挺沉的,应该瓶瓶罐罐的不少,高高举着,拿出学校投铅球决赛总冠军的架势,抡圆了胳膊,三百六十度转圈发力……“噗”,甩院子里了。
各种粉盒水乳精华霜被打翻,“汩汩”的流出伤心的泪水……电筒,小镜子钱包,纸巾……来了个贵妇摔。
对一个爱美如命的女人来说,这无异于灭顶之灾。
杨静“啊”的嚎一声,就要冲过去跟她“决一死战”。
当然,是不可能的。徐璐顺手抄起扫把,在地上拍两下,意思是“不怕死就来吧”,眼角余光看着横尸在外的化妆品,也差点流下了伤(肉)心(疼)的泪水,那可全是贵妇牌子呢。
当然,小赵也不敢让她真冲上去,要让前嫂子碰到现嫂子一个手指头,老板绝不会饶他。
“姓赵的你眼睛瞎了吗?是她先扔我东西的,你知道那些化妆品多少钱吗?光一盒粉都一百二呢,一百二啊,一个月工资够买麽你?还有乳液精华,全套配下来大两千了,你他妈赔得起吗?”
半栋小洋楼的钱扔地上了,还在源源不断流出伤心的泪水……村人吓得咽口水,乖乖个奶奶诶,就抹脸上的都值这么多钱……这不是乱花乱造的败家老娘们吗?
然而,徐春花居然敢扔,那才是真败家!
不过,更败家的还在后头。
第102章 102
小赵把头装成鹌鹑, 那些化妆品他知道是贵, 可……也他妈是老板的钱买的啊!哪有用着男人钱, 还干给男人丢份儿的事?
“静姐,咱们有话好好说, 老板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意有所指,还想用我老板的钱, 就收敛着点。
“我呸!季云喜算哪根葱, 他就喜欢这种小妖精, 我辛辛苦苦把他孩子养大, 变成黄脸婆就被他抛弃了,这委屈找谁说去?”
可能是说到伤心处了, 她还哽咽起来。
看热闹的村人以中年妇女为主,一听这什么“黄脸婆”, 居然奇迹的跟着有种切肤之痛, 唉声叹气起来。估计要不是碍着季云喜是个好老板的名声在,都要跟着指责他了。
徐璐见她演得这么逼真, 真被气笑了。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就是她这种人吧?还污蔑季云喜名声,她不能忍!
“诶等等, 当着大家的面, 我说句实话啊,你俩离婚是哪年?”
“1986年。”小赵大声道。
“哦,那大姐你长得可真够着急的, 九年前就是黄脸婆了……啧啧。”
众人全笑起来,才知道她就是满嘴喷粪呢。
“你!”
徐璐正眼都不看她一下,继续问:“当时离婚是怎么分的?”
“女儿是她自己要过去的,老板净身出户,折算现金六万块给她们,法院判的每年再给五百块生活费。可老板每次给的都没低于两千,有时候五千八千,一万两万,去年四万八,学费辅导费过节费生日钱,目前为止可不止二十万了。”小赵像背书似的大声“背”出来,可终于痛快了。
他们看在眼里,也是气得不行。
老板从不开口说这些,是觉着花闺女身上的钱他不计较。
可刘哥都说了,那些钱小茹没花到多少,全被这女人取走了呢!想想小茹白白有个有钱老爸,过得却还不如农民孩子。
杨静真是被气狠了,指着小赵骂“吃里扒外”“不得好死”,还赖徐璐污蔑她,季云喜没打那么多钱,一个劲的撒泼卖哭,倒真像被冤枉到了气急败坏的程度。
徐璐觉着自己要对她改观了。
一开始以为只是一般泼妇,会哭会闹而已。现在看来,哭闹得都比较及时,会抓围观者的心,让人无端端的相信她,同情她。
但是,不好意思,今天这皮她得撕下来了。
“你说季云喜没给那么多钱,有什么证据?”
“你看看小茹那几件为数不多的衣服,要有钱我会克扣自个儿闺女麽?她可是我亲生的呐!”然后又一一列数,在深市生活有多不容易,房子是租的,一个月房租要多少,儿子奶粉钱要多少,柴米油盐都快负担不起了。
徐璐冷笑,回房拿个小本子出来,是季茹的存折。上次小姑娘心疼她花钱给自己买新衣服,硬要把存折塞给她,说是让阿姨帮着保管。
杨静见到令自己日思夜想梦寐以求心痒毛抓的存折,眼睛都红了。“大家看看,什么叫狐狸精,把男人抢了不算,还把我闺女的存折都哄到手了,上头钱全被你取光了吧?”一想到这个可能,气得快吐血了。
那死丫头,也不知道跟哪个缺德鬼学的,离家出走就走呗,还把存折给带走了!冯家一家子还说她傻,一点儿也不傻!
徐璐静静的听她撒泼,撒完才道:“首先,小茹是未成年,取钱得家长陪同,我去是取不到一毛钱的。”见大家都听进去了,她又道:“其次,这存折有这几年来季云喜的打款记录。”
杨静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
但徐璐不给她撒泼的机会,“第一次记录是1986年十二月六号,打款两千,大家可以看一下。”
其实谁都没心思看,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和一个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正常人站一起,谁更有可信度,已经是很明显的事了。
“对!老板四月份离的婚,那六万打你存折上,这是第一次给小茹打钱。”
徐璐对小赵赞许的点点头,她就喜欢这么有眼色的年轻人。
“请注意,取款时间是下午三点多,有日历的大家可以翻翻看,那天是星期几,小茹在不在家。如果不在家,是谁取的?”
“第二次打款时间是两个月后,快过年了,金额四千块,取款时间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多,是谁取的?”
“第三次……”
“第四次……”
……
“最近一次是去年十月八号,下午两点半,取款金额两万八……这个不用算了,国庆节收假第一天,学生肯定在学校。请问大姐,这钱是自个儿长腿跑了麽?”
一本存折没换过,每一页上打印的小字密密麻麻,纸张已经被捏得起毛边了,每一个黑点仿佛都是一位父亲的辛勤付出。他满心以为给了女儿最好的,谁知却是引狼入室,让她成为抱着金砖走闹市的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