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刚还说半晌午没见皇祖母,想念的很呢。”
太后这才笑了:“我们彤儿可乖了。”
第23章
大公主是个小人精子,凑到太后跟前就腻着不肯走了。
太后也愿意宠她,亲自领着往宴厅行去,边跟谢婉凝讲话:“你倒是喜欢孩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谢婉凝却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作为女人,哪里有不喜欢孩子的,再说彤儿和慧儿都很可爱,臣妾自是放心里疼。”
太后轻轻瞥她一眼,见她一脸认真,面上也带着三分笑,便满意点了点头:“淑妃就是懂事。”
谢婉凝就羞涩地笑笑。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跟着太后去宴厅,刚行至门口,德妃就飞奔而来,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德妃娘娘那么忙,我怎么好打扰?”她打趣道。
德妃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显得再亲近不过。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便是比自小养在膝下的萧铭修都要亲近些,有些事,真的不必说也不必猜,明眼就能看出来。
谢婉凝被挤到一边,便也顺理成章站在萧铭修身侧,见那边母慈子孝的,不由抬头看向萧铭修。
只看皇帝陛下似乎并未关心太后和德妃如何相处,却低头看向她,那一双漆黑眼眸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顽皮。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萧铭修却一眼就看穿了,也是眼尖。
贵人们说笑着进了宴厅,迎面而来便是淡淡的栀子花香,很是清新素雅。
德妃眼光不错,把宴厅布置得十分简洁,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太后被她扶着走向主位,笑道:“你这布置,倒也不枉芳雾先生的教导。”
芳雾先生是盛京有名的女先生,她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年轻时丈夫便没了,她就守了寡,因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文采出众,闲暇时就在家里开了女学,专教千金闺秀。
沈佩玲就是她的学生之一,虽不是亲传弟子,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芳雾先生的学生不少,宜妃也是其中之一,贤妃却更厉害些,被芳雾先生收为亲传弟子,这也是她自来高傲的原因之一。
四妃里只有谢婉凝没有这等际遇,可她出身实在太好了,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自不必说,可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芳雾先生能比的。
因此便是太后说了这话,谢婉凝也依然淡定,她也不往太后那凑,只陪着坐到萧铭修右手边的次席,春雨就上前给她满了杯茶。
谢婉凝没端起来,只坐在那闻茶香。
这是今岁新供的兰馨雀舌,茶汤清亮,初入口时仿佛山中清泉,待稍稍回味片刻,却又有甜蜜之意回甘上来,也算是谢婉凝的爱茶之一。
她往萧铭修的案上瞧了一眼,见他的茶却是龙凤团圆,心中便明白过来。
按着每个人的喜好配茶,能有这份细腻心思,必定不是沈佩玲的手笔,主要操办这场家宴的不是她的大姑姑王竹,便是太后亲自出马,总有没有第三个人。
然而,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猜错了。
等一屋子贵人都坐定,德妃便开口道:“今日里准备了六道冷盘,八道热盘和四道甜味,陛下、太后,是否现在便开席?”
餐食准备的着实不算多,便是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物产丰饶,国库充盈,萧铭修也并不十分喜欢铺张浪费,他日常用餐也就四冷四热,可谓简朴至极。
“德妃”的这个安排,不可谓不贴心了。
萧铭修便点头,笑道:“开席吧,如今只有自家人,都自在些,不用拘谨。”
他开了口,德妃冲百嬉楼的管事点了点头,角落里教坊司的乐师便开始奏乐,弹的是清平乐,倒也清雅。
宫人们便陆续上菜,先上的冷盘,谢婉凝见里面都是温和的食材,便知道萧铭修心里有了数。
她等萧铭修和太后都用了,这才捏起筷子吃起来。
太后到了这般年岁,兴许是保养得当,胃口依旧很好,吃饭也香。
谢婉凝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一双耳朵却努力听主位那边的动静。
只听萧铭修道:“母后瞧着胃口尚可,这两个月的脉案儿子也瞧过,倒是很安心。”
太后就笑了:“你每天忙那么多事,还要操心我这老婆子,难为你了。你也得好好保养,我知道前头事情多,但晚上也不能苦熬,困了就要歇下。”
萧铭修点头,声音越发温和了:“儿子明白,劳烦母后惦念。”
说到这里,太后就难免有些动情。
“老五去的早,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你大哥又……如今我膝下便只有你,不操心你操心谁?”
这话说得实在真心实意,萧铭修顿了顿,亲自给太后夹了颗核桃蜂蜜红枣:“母后,您如今要想开些,您好好的,大哥和五哥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先帝爷身体并不很康健,膝下只得八个皇子,除了早亡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其他都养成了。
二皇子的母亲是潜邸时被送进王府的歌姬,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成年后自请去了封底,连封王的旨意都没等,一天没在盛京多呆。
四皇子的母妃是宜太妃,如今宜太妃跟着儿子在封地,年节时才回京祭拜。再往下,就是如今继承大统的六皇子萧铭修了。
剩下的两个皇子先帝驾崩时刚及弱冠,等守完了孝,萧铭修也大方一人封了一个亲王,着他们供奉母妃去封地了。
除了萧铭修是因母亲早亡养在太后膝下,其他的皇子都有自己的母亲,是以太后这句话说得也没什么错。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萧铭修就不敢叫她多吃酒,因此只端起茶恭恭敬敬敬了她一杯茶:“母后一番慈母心意,儿子终身不忘。”
天子一诺,重逾千金,有他这句话,太后心里便安稳许多。
她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瞧我,这样好日子说这些干什么,皇儿快些用膳吧。”
德妃倒也知趣,闻言便笑到:“臣妾准备了简单的歌舞,不如叫上来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瞧瞧?”
萧铭修没说话,却看向了太后。
太后这会儿心里不那么难受,脸上也越发慈善:“你都准备了,就叫上来吧。”
乐师的乐曲随之一变,倏然欢快起来。
谢婉凝进宫多年,已经习惯这般出席宴会,她捡着自己爱吃的八宝鸭慢条斯理的用,却听身边的宜妃小声对她说:“淑妃姐姐,你看顺嫔是不是用的太少了?”
宜妃声音依旧是那般清甜可爱,谢婉凝却仿佛并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抬起头,先是看了一脸笑意的宜妃一眼,才把目光往下首望去。
上席位上共坐六人,萧铭修坐主位,右边是淑妃和宜妃,太后位置偏一些,在他左手边,下面依次是德妃和贤妃。
而剩下的四个嫔便陪坐在殿中,顺嫔坐次席,离上席位不算近了。
只远看她捏着筷子端坐在案前,却只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半天都没往嘴里放一口吃食,确实有些不太成体统。
但宴厅中间本就有舞姬在跳舞,挡住了后面大部分景致,就是谢婉凝特地去看顺嫔,也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动作。
宜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的呢?
平日里瞧她似是最没有心眼,单纯可爱得很,倒是能在这样的场面语出惊人,好叫谢婉凝叹服。
便是她知道宜妃绝对不是什么小白兔一样的单纯姑娘,也没想到她竟这么沉不住气。
这是自己不想出手,撺掇她往前冲呢。
“宜妃妹妹,”谢婉凝笑的十分和善,“宴会里的菜色来来回回不就那个样子,便是我也吃的有些烦了,顺嫔兴许是不爱用吧。”
她面上一点异色都无,宜妃可不信她一点没猜出来,只是她不肯说,宜妃便又道:“哎呀,兴许也是胃口不开吧,夏日里炎热也是可能的,是妹妹想多了。”
“最近姐妹们多有苦夏,宜妃妹妹也要保重身体,可不能贪凉不好好用膳。”
谢婉凝把话转到宜妃身上,语气依旧清清淡淡。
想撺掇她惹事,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当她也是傻子不成?
她们两个聊的“和谐”,谢婉凝一时没注意主位那的情景,也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听太后徐徐说来:“皇儿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便要二十四,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便是咱们皇家成婚晚,也不能不上心。”
太后这句话一出口,宴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歌姬们小心翼翼,连动作都不太敢做了。
太后都目光在众多妃子们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谢婉凝脸上:“我知道皇上国事繁忙,很少踏入后宫,可如今这十三宫里也不乏如花似玉都美人,你多看看瞧瞧,说不得新年时就能有好消息了。”
这话看似是说皇上,其实说的是谢婉凝。
皇上来后宫少,却大多都只去景玉宫,谢婉凝肚子没动静也就罢了,可缠着皇上不叫她去旁的宫室,就太说不过去。
谢婉凝当即就放下筷子,垂眸不语。
萧铭修打圆场:“母后教训的是,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太后气顺了些,却也还是不肯罢休:“依我看,这宫里头的好人还是太少,叫你少有雅兴,等年底采选,母后一定给你选几个好人,好能给咱们萧家开枝散叶。”
这一回,不光谢婉凝,其他女人的脸也沉了下来。
谢婉凝心里冷笑:这老太婆刚安静一会儿,就忍不住要作妖了。
第24章
太后这句话,在场所有妃嫔都不敢接,也不能接。
就连德妃都低下头没讲话,谢婉凝就更不会自讨没趣了。
可场面也不能冷下去,只得萧铭修答道:“母后所言甚是,儿子实在心中有愧,宫中大大小小事务如今竟还要劳烦母后操劳。”
这话说得就太在点子上了。
他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许诺太后选秀还由她主持,也让太后很是宽慰。
谢婉凝却偷偷扬起唇角,旁人听不出来,她可是听明白了。萧铭修这是说太后多管闲事,这么大岁数不肯放权,若是他能立后,哪里还用太后操这个心?
这人说话是越发有门道了,谢婉凝十分佩服他,瞧见太后整个人都柔和下来,更是觉得以后得好好给他办事,要不然还不定怎么着呢。
太后笑的开怀:“你一贯孝顺,也很体贴,也是母后话多了。”
皇帝自然是好的,不好的只能是她们这些女人了。
若是再装死,场面就不好看了,谢婉凝只得起身给太后行礼:“太后所言甚是,臣妾一定好好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被她这句话噎住,实在没想到她竟能直言如此。
萧铭修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差点当面笑出来,也就谢婉凝有这本事,刚他还心绪不畅,这会儿立即就由阴转晴。
谢婉凝都起来保证了,其他人就更不好坐着,德妃脸上青白交替,最后只站起来咬牙道:“妾也会努力。”
本来是太后回宫后立威的一场家宴,却叫谢婉凝一句话给搅合了,等到午膳用完,嫔妃们跪别皇帝和太后,这才松了口气。
宜妃又凑到谢婉凝跟前:“淑妃姐姐,你可真敢说。”
谢婉凝就笑笑,自顾自吃起刚上来的脆藕。
她没吭声,倒是对面的贤妃冷声道:“不知廉耻。”
谢婉凝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
贤妃顿时偏过头去,面上看着风轻云淡的,实际上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她从未见过淑妃这个样子,她那一双眼睛,眼眸漆黑一片,闪着幽冷深沉的光,叫人看了心里就发虚。
可她从不轻易在外面落自己面子,便只能忍了。
谢婉凝根本懒得理她,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什么没经过?对付她们,她甚至一个眼神就够了,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倒是德妃没瞧见谢婉凝的眼神,只对贤妃不满道:“你这是骂我呢?看不出来啊贤妃,你是对我不满吧?”
确实,刚才德妃也站起来表态了,贤妃这一句可不是把两人都骂进去了。
贤妃被她说得一愣,一口气堵在心口,一下子竟没说出话来。
要不是在场这么多人,谢婉凝早就笑出声了。
真是太逗了。
她倒是没说贤妃半句,自顾自吃自己的,待把桌上自己喜欢吃的都尝了一遍,见那边德妃还在抓着贤妃喋喋不休,她便起身:“我吃好了,各位姐妹还请自便,我就不打扰了。”
谢婉凝一起身,所有人都得起来送,德妃住了嘴,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那我也回宫了。”
她们两个这一走,宴席就散了。
之后一连三日,宫里都还算风平浪静,就在谢婉凝以为下一次见萧铭修会是在东安围场时,他却突然来了景玉宫。
萧铭修偶尔也不翻牌子,想过来便过来,不过景玉宫宫人早就习惯接驾,倒是一点都不手忙脚乱。
只不过谢婉凝为着两日后要远行,怕路上颠簸不好睡,特地早早就歇下了。等萧铭修踏进景玉宫正殿大门,她才迷迷糊糊被春雨叫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萧铭修倒也没怎么生气,他今日本就来的晚,又没翻牌子,谢婉凝没准备接驾也在情理之中。
夏草打起帘子,冲萧铭修行礼。
萧铭修冲她摆摆手,夏草就乖巧地退了出去。
待两三步绕过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萧铭修抬眼就看到谢婉凝正被春雨扶着,半梦半醒地被扶下床。
“躺着吧,别起了,”萧铭修快走两步,走过去坐到床边,“怎么歇得这么早?”
兴许是心情很好,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谢婉凝使劲眨了眨眼睛,好叫自己清醒些。
“我怕出门坐马车晚上睡不好,这几日都早早歇的。”谢婉凝乖顺地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便好似一个人,偎依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