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要难过。”初一用力搂住江糖,“初一会在你身边,你不要难过。”
他重复说了很多遍不要难过。
江糖吸了吸酸涩鼻子:“妈妈不难过,初一快些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他摇头:“我先哄您睡,您一直忙着拍戏,都没有好好休息。”
说着,初一从江糖怀里跳下,上前把床榻铺好,然后颠颠跑出了房间,江糖有些不明所以。没过一会儿,小少年又从外面跑了回来,这次端了满满一盆热水。
初一有些吃力的把热水放在江糖脚边,为她脱去鞋袜,撩起袖子帮她洗脚。
温热的水瞬间洗涤了她周身的疲倦,初一半跪在脚边,垂下的睫毛又长又卷,他小手柔软,神色之中满是专注认真,江糖的眉眼逐渐柔和,忍不住问;“妈妈要是走了,初一会难过吗?”
初一点点头:“嗯。”
他接着说:“但不会难过太久。”
初一扬起下巴,明亮的双眸倒映着她的脸:“我是大哥,妈妈要是有一天不在了,我要努力照顾弟弟妹妹,还有爸爸。妈妈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爸爸总是喝酒到半夜,梁深还尿裤子,浅浅连衣服都不会换。初一要是一直难过,就没人照顾他们了。”
他那般善良,不管何时都惦念着弟妹,他爱母亲,但他清楚的知道母亲不是唯一,更不会永远陪伴在他们身边,他所能做的就是变得更加坚强更加成熟,连同江糖那份好好补偿给家人。
江糖再也忍不住,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下:“妈妈不会离开你的。”
月光皎洁,他笑的腼腆温柔。
这一刻,江糖决定要永远留在孩子们的身边,留在林随州身边。
上了床,初一细心帮忙盖好被子,然后爬到江糖身边,小手轻轻拍打着她,“妈妈快睡吧,初一陪着你。”
这小子怎么这么甜呀。
江糖闭上眼,耳边传来他轻轻的哼唱声,原本不困倦的江糖渐渐陷入睡眠。
等他睡着之后,初一轻手轻脚回了自己房间。
他没有睡,抱紧双腿坐在床头,独自看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阿无,奶奶生病了。”初一的下巴抵着膝盖,眼神有些失落,“你说人死之后会去哪里?”
阿无没有回应。
老实说,他并没有感觉到很难过。
林爱国和他们相处的时间掐指可数,和他们玩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有时候回来一趟就匆匆走了,得知她将要离开,初一内心很是平静,他觉得奶奶只是要进行一场更加漫长的旅行,再也不回来的旅行。
第122章
书房里,林随州人单影只。
他独自坐到天亮,看了眼窗外腾升起的霞光,林随州闭闭眼点开了电脑,他找到一个文档,里面赫然是几张照片和个人文档,其中还有一段视频,他将文件整理出来发给了助理。
[林随州:把我发给你的东西曝光并且交给警方。]
刚上线的助理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老老实实的去安排他交代的事。
林随州关闭电脑,起身捞起衣服准备去医院。
助理处理这些不过用了半天时间,下午,有人在网上发布了几条关于L姓明星吸毒藏毒的微博,接着,又发出了视频。
视频拍摄在半夜,人头攒动,模糊不清,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里面人的身份。
无疑是历长风。
历长风吸毒很快冲淡了前面林随州和江糖离婚的事,大众对历长风感官本身不是很好,如今这事儿曝光出来,可想而知他会被千夫所指。
粉丝们自然不相信欧阳会做出这种事,苦苦雇佣水军帮忙洗白,更重要的是刷下前面话题,然而更坏的结果出来了。
警方通报,某L姓艺人因藏毒被捕。
罪名落实,并不是有人栽赃污蔑,路人愕然,粉丝们百口莫辩。
关于网上的响动历长风毫不知情,被捕时他正在家里睡觉,自从被江糖拒绝后,他已经两天没有出门了,看着破门而入的警察,还没等历长风说什么,对方就出示了证件和搜查令,很快,他们在他柜子里找到了一包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白色粉末。
“请您和我们走一趟吧。”民警冲他笑的嘲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鄙夷。
半梦半醒的历长风顿时清醒,挣扎着想要逃开他们的禁锢:“等一下,是谁让你们来的?是不是林随州。”
“抓你就抓你,你管谁报的案。”民警懒得和历长风多说,架着他向楼下走去。
此时小区门口已狙击了不少记者,看他出来后,闪光灯噼里啪啦落了过来,很是晃眼。
历长风蓬头垢面,盯着眼前的人群和记者出神,看着不远处的警车,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完了。
反应过来后,他开始拼命挣扎,对着镜头咆哮出声:“我是被陷害的!我没有吸毒!我是被人陷害的!!”
肯定是林随州。
林随州要让他死,要让他一败涂地。
历长风苍白的嘴唇不住颤抖,他固执的不想上警车,挣扎中,不耐烦的民警按着他脖子把人强行塞了进去。
这一段是直播,网友和江糖在电视上围观了全程。
看着电视上肆意张扬的青年人,江糖内心忍不住惋惜,她曾经提醒过他,可惜他不以为然,身为艺人,黄赌毒不能碰,可他不懂,甚至想陷害给别人。
事情曝光突然,除了历长风外,《我的老公是渣男》剧组也受到了牵连,网剧原本预定在11月播出,这事儿一出,档期自然要重新调整,一直压着不播也有可能。
看热闹的路人们也想到了这事儿,纷纷对江糖表示了同情,更多的是对历长风的遭遇表示幸灾乐祸。
[糖纸聚集地:崽崽的第一部 剧啊,心疼。]
[huodahuerni:估计是不会播了,心疼江糖。]
[矿泉水:我一个路人是真的开始心疼江糖了,这剧看路途还挺期待的。]
[糖妹儿我老婆:之前黑糖的历粉呢?你们家主子被抓了,现在不出来蹦跶了?]
[路由器:他们能蹦跶个锤子,历长风这次算是凉了,吸毒一生黑。]
[小雪花啦啦啦啦:啧啧啧,幸好滚出华娱了,他哪里来的脸去瞧不起华娱?]
[爆米花:华娱的艺人没的说,个顶个的正能量,现在想想,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
江糖又翻了翻评论,历长风这事儿一出,倒没人关注江糖和林随州了,想想也是好事儿。
她放下手机,看时间差不多后,收拾东西去学校接初一,然后去医院看林爱国。
接到初一再去医院已经是六点左右,等江糖领着孩子进去,梁深和梁浅早也已经到了。
两个小家伙还没意识到奶奶生了重病,在病房里又跑又跳,吵得人不得安定。
初一放下书包,呵斥住弟妹:“梁深,浅浅,安静点。”
两人一秒乖巧。
“去给奶奶洗个苹果。”
梁深听话去洗苹果,洗好后,盯着那红彤彤的苹果咽了口口水,“奶奶,我先帮你吃一口,看看有没有虫子。”
咔嚓一口咬下,清脆甘甜。
林爱国叹了口气,伸手在他头上狠揉了一把:“我们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傻孩子。”
林梁深:“奶奶,我不傻。”
说完,又低头咔嚓咔嚓一阵啃。
等他吃完后,林爱国看向江糖和林随州:“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孩子说会儿话。”
两人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林爱国靠着柔软的枕头,眼前的三个孩子各有各的优秀,此时一个在看窗台上的花儿,一个在吃,剩下一个小初一帮忙掖被子。
她不禁牵了下唇角,“你们都过来。”
林爱国声音有些虚弱,浅浅凑到她床边:“奶奶,你怎么啦?”
三个孩子中,就属浅浅长得漂亮,也最像林随州,大眼珠子和林随州小时候一模一样,对于小的,大人总是偏爱,林爱国也不例外。
“奶奶生病了。”
浅浅小脸忧愁,小脸蛋贴在了她干瘦的手背上:“那你什么时候能好呀?”
吃完一个苹果的梁深打了个饱嗝,火速又洗了一个干净的给林爱国:“一看你就不吃饭,能吃就不会生病,奶奶你快吃,吃完就好了。”
“……”
果然是个小傻蛋。
林爱国又开始愁了。
“先放下,我有话和你们说。”
“嗷。”梁深没敢造次,放下手上苹果乖乖坐在了椅子上。
三个孩子排排坐,大眼睛都盯着她。
看着长大不少的孙子孙女,林爱国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多陪着他们,内心更有些遗憾,再也不能见到他们长大时的模样了。
“奶奶快死了。”林爱国是个直肠子,不会和孩子们撒谎,也不会美化死亡,离开就是离开。就算他们是孩子,也没什么必要隐瞒。
浅浅歪歪头:“和……和欧阳的外婆一样吗?”
死这个字眼对他们来说有些陌生。
浅浅皱眉,想到再也没见过的欧阳和外婆,她不禁变得难过起来,“为什么呀?”
“奶奶生病了。”林爱国细心解释着,“等我睡着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那就是和欧阳的外婆一样。”浅浅眼眶陡然红了,她难过的爬到林爱国怀里,“我不要你死掉,你死掉的话,浅浅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会想你的。”
浅浅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就算和奶奶没有生活过太长时间,可她仍然爱着她,就算她有些凶,动不动骂他们,她也很喜欢。
林爱国抿抿唇,轻轻抚摸上浅浅柔软的耳垂:“等奶奶不在了,你们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可以吗?”
“嗯!”三个孩子重重点头。
“尤其是你,梁深。”面对梁深时,林爱国的脸立马板了下去,“你最不听话,不要以为我不在就没人管你了,以后你要懂事些,知道吗?”
梁深瘪瘪嘴,不情不愿点点头。
最后,林爱国的目光放在了初一身上。
他如同他名字那样,是最独一无二,最特别的人。
初一不像妹妹那般流露出悲伤,更不想梁深懵懂,他眸光清明平静,像是早就接受了将要到来的结果。
“初一。”林爱国声音柔和下去,“奶奶并没有嫌弃你的阿无。”
初一愣了下。
她说:“一直以来,你都是最让我骄傲的孙子。”
他眼睛瞪大,有些不敢置信。
“你要快乐的长大,好吗?”
初一睫毛颤颤,日光被一片阴霾所遮挡,奶奶的脸比乌云还要灰暗,她眼中已没有了往日的明光,似是马上枯竭的蜡烛,独自散发着最后的热度。
初一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难受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直到很久以后,初一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叫做悲恸。
“……好。”最终,他点头应下。
林爱国长舒口气,挥挥手打发了他们:“去叫爸爸妈妈进来吧。”
初一跳下椅子,拉着弟弟妹妹出了病房。
走廊长椅上,林随州正靠着江糖睡着,自从林爱国生病,他已经几夜没有合眼了。听到动静,林随州顿时惊醒。
初一走到他们面前:“奶奶让你们进去。”
江糖看了眼林随州,说;“那你们在这里不要乱跑。可以吗?”
见他们点头,两人起身而入。
“您好些吗?”看着削瘦下去的林爱国,林随州眼神中的悲伤更加浓郁。
“坐吧,你们。”
“您想说什么就说,不用管我们。”林随州握住她的手,林爱国常年拿枪,掌心布着厚厚的老茧,手骨也比一般女人大,这双手抱着他走出狼窝,拉着他长大,隔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如此瘦弱娇小。
林随州垂着眼眸,紧紧攥紧她五指。
眼前的画面有些残忍,江糖咬咬唇有些不忍看。
“你看看你们的样子,我不说就是怕看到你们这要死要活的德行。”林爱国在林随州脑门上戳了下,“你要好好照顾老婆,知道吗?”
林随州勾唇轻笑:“不用您说我也知道。”
“还有江糖……”林爱国看向她,“人活一世,不要让自己受委屈。谁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不用留情面。”
“嗯,我知道。”
“如果洲洲对你不好,你就离开他,千万不要为了孩子忍让。”
她鼻子有些酸:“……他不敢对我不好。”
林爱国扭头看向林随州,一双眼细细端详着他,她看的那般仔细又是那般不舍:“粥粥从小过的可怜……” 顿了下,“不过你现在有家了,不用怕了,你要好好活下去,过下去,好好教育孩子长大。”
“妈。”他阻止住她,“你不要再说了。”
林随州很怕自己又掉眼泪,更怕的是林爱国难过。
只有他知道他的母亲这一辈子过的有多不容易。
她此生遇过两个男人,一个此生不见,一个……阴阳两隔,而她的挚友,死在了她面前,她见识过了太多离别,也许死亡对她才是最好的归宿。
林随州明白,全都明白。
只聊了几分钟,林爱国便又睡了过去,她闭着眼,呼吸微不可查,林随州闭闭眼把眼泪强逼回去,轻手轻脚起身,弯腰给她把被子整理好。
做完一切后,林随州揽着江糖离开病房。
孩子们累了,躺在椅子上全睡了过去,看着那一张张甜美的睡颜,林随州落寞的心情有所缓解。
他上前几步把小女儿抱在怀里,浅浅吧咂两下嘴,紧紧拉住了他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