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轻描淡写让江糖一阵心悸。
“与其我们主动帮他,不如等他开口找我们的那一天,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带他离开。”
只有欧阳自己走出来,才是真正的走出来。
江糖垂眸,不禁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从不考虑后果。
她抬了抬眼皮:“可是欧阳不知道怎么联系我们,怎么办?”
林随州清浅一笑:“刚才我背着保姆把电话号塞在他口袋了。
“那他要是不找我们吗?”
“不会的。”林随州神色笃定,大手不由捏上女儿胖乎乎的小脸蛋,“如果这里有他珍视的,就会选择和我们离开。”
只是……有些不爽。
江糖叹了口气,就算不甘心也不得和林随州离开。
*
江糖他们离开不久,欧阳便去了学校。
教室已经经过装扮,角落里的圣诞树是前天砍下的,小朋友们在上面挂了彩灯还有礼物。
欧阳低着头来到自己座位,一片欢笑之中,沉默寡言的他有些格格不入。
“嗨,阳,这是送你的,圣诞快乐。”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把一个礼物盒子放在了他桌上,欧阳瞥了眼后,扭头看向了窗外。
小姑娘习惯了他的性格,此刻也没说什么,转身去找其他朋友玩。
他趴在桌上看着窗外,小镇没有高楼,入目的是农场和蓝天,还有院子里嬉笑的小野猫。他静静看着,内心始终觉得孤寂。
欧阳无数次怀念在幸福小学的时候,他和初一打打闹闹,不管他做什么,初一都不会生气。更想念在初一家的那顿晚餐,每次想起,他都很懊恼当初的行为,如果重新回去,他肯定不会把那些烤肉丢掉。
真想尝尝看是什么味道……
最后和同学老师作为祷告后,小朋友们便各自散开离开了学校。
欧阳的家离学校不远,一路上他走的不紧不慢,看着不远处的小洋楼,欧阳叹气走了进去。
刚进门,一个女人和他撞了个正着。
女人打扮的雍容华贵,妆容精致,发丝梳理的一丝不苟,她下巴微扬,看着欧阳的眼神充满不屑。
“真没礼貌,哑巴了,不会叫人?”
秋兰一话音刚落,保姆一巴掌就挥了过来,欧阳身体不稳,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下一秒,保姆扯着欧阳头发将他生拉硬拽到了秋兰一面前:“叫人。”
欧阳头皮生疼,他牙关打战,一声不吭。
“让你叫人听见没有!”
欧阳不说话,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秋兰一。
他还是个孩子,可是那双眼睛阴冷的像是恶鬼,让秋兰一不寒而栗。
换了个姿势后,秋兰一的高跟鞋踩上了他手背,“你那是什么眼神?不会叫妈吗?”
欧阳疼出了一头冷汗,他没哭没叫,冷哼一声:“我只有一个妈妈,你是杀人凶手,你不配当母亲。”
这话彻底触怒了秋兰一。
欧平云外面有无数个女人,可只有徐青青生下了欧平云的种,她可以用手段搞死徐青青,但是弄不死他的孩子,后来机会来了,这孽种还是落在了她手上。
秋兰一心眼再坏也不至于坑害一个孩子,但也不想让这畜生好过。
抬头给保姆一个视线后,保姆拉着他去了厕所。
里面不断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偶尔伴随几声重击。
半个小时后,保姆气喘吁吁从里面走了出来。
秋兰一双腿交叠,“我坐一晚上飞机也累了,就先睡了,你看着他点,别死了。”
“是,您好好休息,这边我看着。”
秋兰一点点头,转身朝楼上走去。
夜幕将至,被打晕厥的欧阳再次苏醒。
他扶着马桶站起,透过镜子,欧阳看到自己全身狼狈,身上的衣服撕裂,沾着血迹和水渍,他被打的鼻青脸肿,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说着疼。
欧阳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把水胡乱清洗一下脸后,一瘸一拐爬上阁楼。
“谁准你上来的?”保姆堵在楼梯口前,“在下面站着,不准过来!”
说完,转身离开。
他眨眨眼,又一瘸一拐走了下去。
夜里很冷,寂静无声。
欧阳站在门口,看着窗外的烟火出神,这一瞬间,种种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最后所有的恶意化作浓浓的孤单难过。
他想回家。
好久不见外婆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思念自己。
想去那个老楼房看看,估计已换了住户。
他不开心。
每时每刻,每天每夜,都不开心……
欧阳嘴角颤颤,在眼泪快要落下时,低头伸出手固执的抹去,就在此时,他注意到裤子口袋露出一个小角,那是一张纸,欧阳把那皱巴巴的纸条拿出来,上面写有一串电话号码。
第127章
这好像是……叔叔给他的?
欧阳猛然回想起林随州拍打他的那一下,当时还没有注意,现在想想,分明是在他不留神的时候把东西塞进来。
欧阳抿抿唇,攥着纸条内心陷入挣扎。
思绪有些混沌,他呼吸急促,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
欧阳闭闭眼,黑暗中,眼前闪过各种杂乱无章的画面,有和外婆在一起生活的,也有和初一一起争吵的,还有浅浅的笑容……
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最珍贵的记忆,这辈子都不能忘却的回忆。
最后,眼前浮现出保姆狰狞的眉眼和秋兰一刻薄的笑容。
他不属于这里。
此时此刻,这个认知让他无比清晰。
他要离开。
欧阳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环顾四周,房间内一片黑暗。他朝楼上看了眼,确定没有人下来后,欧阳拖着受伤的身体来到电话机前。
他小手颤抖,最终拿起电话,一下一下,缓慢无比的输入了那个号码。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等待的时间短暂却也漫长,终于,电话接通,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声线,“喂。”
听到这个声音,欧阳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欧阳死死拉扯着电话线,嗓音颤抖:“叔叔,我……我想回家。”
他真的好想回家,好想好想……
“我想离开这里……”
欧阳不住哽咽,电话这头的林随州眸光深沉,他静静听着,过了会儿后才徐徐开口:“好,我带你回家。”
电话挂断。
其实林随州和江糖就在小洋房不远处,他们不放心留欧阳一个人在那里,把初一他们送回酒店后,两个人一直在这里等欧阳电话。
此刻原本昏昏欲睡的江糖瞬间苏醒,她揉揉眼从林随州身上坐起:“欧阳打电话了?”
“嗯。”
听他回答,江糖长舒一口气:“太好了,那我们现在过去。”
林随州朝窗外看了眼,点头应下。
司机一同跟在后面。
到了小洋楼,司机按响门铃。
现在还不算太晚,除了秋兰一外,保姆还醒着。
很快,保姆向楼下走来,她环视一圈,没看到欧阳身影,紧接着注意到洗手间的灯亮着,冷哼声后,保姆来到了门前,从猫眼向外张望。
还是白天那两个人。
保姆皱眉,也不好直接驱赶,耐着性子:“你们还有事吗?”
“我们有东西给欧阳,放下东西就走。”
“什么东西?”保姆很是警惕。
林随州;“一些钱,他睡了吗?如果没睡,就麻烦你转交了。”
钱……
保姆眼睛立马亮了,她眼珠子转转,二话不说打开了门。
看着门口的林随州和江糖,保姆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变化,她微微弯腰,笑容谄媚:“欧阳睡了,你把钱交给我,回头我再给他。”
站在林随州身侧的江糖看向了她身后。
昏黄的灯光下,欧阳满身伤痕,通红的眼眸定定看着她。
那惨兮兮的模样让江糖心中一震,抬脚对着保姆踹了过去。
这一脚迅猛,力度不轻,保姆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噗通一声在栽倒在了地上,倒地时,花盆不甚被带倒,噼里啪啦碎了满地。
她瞪大眼睛,神色惊愕。
“阳阳,过来。”
欧阳绕过保姆,躲到了江糖身后。
“我看看。”她蹲下,上下打量着欧阳。
小家伙头皮破开,已经生了血痂,脸上身上均是青紫的伤痕和掐痕,江糖心疼不已,小心翼翼抚上他红肿的左眼,“痛不痛?”
“不痛。”他摇摇头,给了一个惨兮兮的笑容。
江糖的眼泪差点没崩住掉下来。
下面的动静已惊扰到楼上休息的秋兰一,脚步声不紧不慢从上面传来,紧跟而来的还有女人懒洋洋的声音,“刘阿姨,怎么这么吵?”
见秋兰一下来,保姆连滚带爬的坐起来,一拍大腿就是哭诉:“太太,这些人冲进来就是打我,你可要给咱讨个说法呀!”
秋兰一看了过来,顿时愣住。
他长身玉立站在门口,清冷的月光凝着他眸色冷淡,男人高贵淡漠,毫不收敛气势。
林随州。
秋兰一对他并不陌生。
再旁边,是他的妻子。
“这不是林总。”秋兰一很快回神,表情似笑非笑。
她从楼上走下来,一眼扫过了江糖怀中的欧阳,“你在哪儿干什么?”
欧阳死死拉着江糖的手,不说话。
“还不过来。”秋兰一平静的声音中带着命令。
欧阳依旧没有动。
秋兰一哼笑声:“你们这是认识?”
江糖挡在欧阳身前,隔开秋兰一看过来的视线。
她说:“我和欧阳是朋友,请问你是?”
秋兰一神色骄傲:“我是她母亲。”
“母亲?”江糖眯眯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欧阳母亲已经过世了,敢问你是他哪门子母亲?”
秋兰一瞥了眼欧阳:“欧平云是我先生。”
江糖了然。
这女人恐怕就是原著剧情里手段了得,害的欧阳家破人亡的欧太太了。她利用谬论害死了欧阳的亲生母亲徐青青,又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善良大方的妻子,让周围所有人都同情她,长大后的欧阳前来复仇,不止一次的栽在她手上。
比起欧平云,秋兰一才是真正的大BOSS,她内心没有一点怜悯,剩下的只是权谋算计。
“你的儿子被保姆人身虐待,这件事你知道吗?”
秋兰一表情依旧冰冷,她双手环胸,冷冷看着他保姆:“我也是隔三差五才过来一次,孩子都是刘阿姨带的。刘阿姨,你打人了?”
保姆抬头:“我……”
“行了。”秋兰一摆摆手,“你不用在这里工作了,收拾收拾东西滚,工资我会让人打到你账户。”
一听要失去这个轻松活儿,刘保姆心里一个咯噔,立马不干了,她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夫人,你可不能这样,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
秋兰一脸色未变:“证据呢?你有证据吗?”
证据……
保姆懵了,她哪里的证据。
“相反,你虐待儿童,我没有告你就不错了,现在还倒打一耙,快些滚,我不想看见你。”
话到这份上,她要是再多说恐怕会遭到迫害。
刘阿姨心里还有些不甘心,可是不敢再多做,她低下头,唯唯诺诺去收拾行李,随后离开了小洋楼。
保姆一走,客厅只剩下了秋兰一。
“你们就算是欧阳的朋友,也不能私闯民宅?你们这可是犯法的。”秋兰一点燃一根烟,眼角余光不屑扫着江糖和欧阳。
江糖笑道:“我们是您的保姆请进来的,不算私闯。”
“二位过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江糖懒得和她废话,直接说:“我觉得欧阳不适合生活在这里,我们决定带他离开这里。”
“好呀。”秋兰一答应的毫不犹豫,“你们可以带他走,不过先说好,你们要是决定收养他,以后他就和欧家没一点关系,更不能出现在我们面前。”
“当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江糖知道秋兰一对欧阳的存在厌恶万分,巴不得别人过来接盘,如今他们来了,她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最好不过了。”秋兰一站起来,“他的东西都在楼上,你们收拾收拾就走。”
江糖领着欧阳去上面收拾他所需要的行李,林随州和司机静静在下面等着。
秋兰一冷笑声;“林总眼光不太好,找的老婆未免脾气太冲。”
她不像别的女人,对林随州不是畏惧就是巴结,她不怕,看谁不顺眼就怼谁,林随州也不例外。
林随州淡淡垂眼:“是比秋女士好一些。”
秋兰一脸色瞬间变了。
圈里人都知道秋兰一嫁了个什么德行,要说谁眼光差,她眼光最差。
很快,江糖牵着欧阳从上面下来。
他只背了一个书包,里面放着自己的私人用品,至于秋兰一给他买的,一件都没有带。
“保险起见,回头我们签一个协议。”秋兰一急着甩开这个麻烦,生怕他再不小心跑回来。
江糖眼眸略过:“当然,我也怕你说话不算话。”
她揽过欧阳,拉着他离开了这座小洋楼。
车上,欧阳靠着江糖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