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奶奶还在等我。”欧阳拎着书包从凳子上站起来,“我先走了,谢谢……姐姐。”
说完,转身离开。
浅浅歪歪头,跳下沙发追了上去,“等等……”
“你还有事吗?”
浅浅抽出那条脏兮兮带血的红领巾递过去:“这是你的。”
他木讷接过。
接着,浅浅又摘下了别在头上的小雏菊发卡,她送到欧阳手上,稚气的声音像是糖果一样甜蜜,“浅浅把这个送给你,你不要和哥哥生气,他不是故意打你的。”
欧阳怔了下,呆呆看向平躺在掌心的精致发卡。
小小的白色雏菊和她人一样干净美好,胸前毫无预兆腾升起喜悦,他腼腆一笑,握紧发卡转身离开,等欧阳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后,浅浅才慢慢把门合上。
盯着她恋恋不舍的小背影,江糖忍耐着笑意:“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发卡吗?就这样送人了。”
小姑娘一本正经:“欧阳哥哥是好人,我摔倒只有他过来扶我。”
她是很喜欢小雏菊发卡,可是比较起来,更喜欢帮助她的大好人欧阳哥哥。
“妈妈,我去看一下梁深。”
和江糖说了声后,初一回到卧室。
小小的卧房里,他蜷缩在被子里低声哭着。
啪嗒。
房门合上,将一切阻隔在外。
初一眼睫一眨,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爬上滑梯,一把拉开被子,梁深双手环膝,满脸都是泪水。
阿无冷眼看着可怜兮兮的梁深,手指轻轻擦拭去他眼角的泪水。
这个安抚性的动作更加放大了他心中的难过。
“你从一开始就不开心,学校有人欺负你?”
梁深无条件信任着初一,从来不会对他有所隐瞒,他擦干净泪水,说:“刘老师被辞退了,是妈妈做的。”
“为什么?”
“因为那天家访,她让江糖不开心。”
梁深气的连妈都不想叫,直呼其为江糖。
阿无眸光微闪:“那你们老师一定做错了什么。”
“不可能!”梁深一脸笃定,“刘老师那么温柔,怎么会做错事,妈妈就是嫉妒她!”
阿无顺势问:“嫉妒什么?”
“嫉妒……嫉妒……”梁深咬咬唇,想到一点,“嫉妒刘老师年轻!怕……怕咱爸看上刘老师!”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坚信自己想法,更坚信刘老师,同时,更加憎恶赶走刘老师的江糖。
“我要报复她!”
听到这句话,阿无唇边带了笑,然笑意很快收敛,初一往过靠近,清浅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不行,这样只会让妈妈更生气。”
“我就是让她生气。”
“她生气了,你也遭殃。”
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梁深表情犹豫起来,看着阿无的眼神很是为难,“那……大哥你说怎么办?”
“世界上最好的报复是愧疚。”
梁深脑子不精明,这么深奥的话他自然听不明白。
阿无继续说:“你是妈妈的孩子,如果你因为妈妈发生意外,她肯定会很难过,很痛苦,等你以后再出现到她面前,那份愧疚之心会让她加倍对你好,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她都会给你什么……”
想要什么,便给什么……
这段话不禁让梁深蠢蠢欲动起来。
“那我装死?”
“……”
果然是小傻子。
阿无叹了口气,说:“你可以离家出走,等她找不到你心灰意冷时,你再回来。”
离家出走……
梁深有些沉默,他小眉头皱作一团,“那我饿死怎么办?”
“哥哥会给你钱,不会让你饿死的。”
听他这样说,梁深欣然点头。
室内陷入安静后,一直在门口偷听墙角的江糖扭头离开。
她拢了下发,神色是昂然自若的模样。
江糖始终记得自己和林随州离婚时阿无说过的话,他短暂的沉寂只是为了以后的爆发,显然,他想让她不太好过。
阿无太了解人性,他把弟弟妹妹的性格揣摩的一清二楚,他知道梁深是耳根子软的孩子,很容易听信谗然被人利用,如今把握好机会,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可惜……
她第四个儿子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糖勾唇,早已胜券在握。
次日,司机等候在楼下。
看着那辆熟悉的车子,梁浅有些愕然,仰头看向江糖:“妈妈,你今天不送我们吗?”
江糖弯腰拍了拍浅浅柔软的发丝,柔声说:“今天浅浅一个人去学校,哥哥中暑了,我要带哥哥去医院。”
中暑?
梁深一愣,没等回神,梁浅便担忧看向他:“那哥哥你要听医生叔叔的话,浅浅会帮你把午餐的小点心吃光的。”
“不,我没中暑……”
浅浅根本没听他解释,二话不说上了车。
车影远去,转而消失人海。
梁深张张嘴,不禁怀疑起人生,下一秒,他被江糖拎起后领丢在了后驾驶座。
车门紧闭,梁深总算反应过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放我下去!我要去幼儿园!”
“你中暑了,今天不用去。”
“我没中暑——!”
梁深呼吸急促,他原本想在今天离家出走的,可现在这个情况还怎么离家出走?
对于他的反抗,江糖全然无视,见没了希望,梁深也不想再徒劳挣扎下去,紧抿双唇,沉闷看向窗外。
车子一路行驶,缓缓行过不息的马路,又转入一条小路,最后在一处四合院前停下。
江糖开门下车,绕过后驾驶座把他强拉出来。
看着眼前古旧的巷子和深红色的大门,梁深心里一个咯噔,他妈……不会是想把他卖掉吧?
江糖死扯着梁深,敲响大门,很快,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女声从里面传出。
“谁——?”
这声音是……刘老师?
梁深很是愕然。
江糖垂眸睨他一眼,静静等候。
片刻,大门打开。
她站的笔直,如同一颗高傲的树。
刘秋月瞪大眼睛,啪的声就要把门合上,然而下一秒,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挡住她动作。
“秋月,有客人吗?”
里面传来个老妇人的声音,这是刘秋月的母亲。
她神色尴尬:“是……是有。”
“快让他们进来。”
“……好。”
刘秋月咬咬牙,不情不愿让开一条路。
江糖带着梁深进门,院子不算大,边儿上种着一颗杏儿树,树下摆放着一把藤椅,梁深不明所以看着江糖,一句话都不敢说声儿。
进门后,刘母急忙迎接:“你们是秋月的朋友吗?”
江糖说:“我是家长,今天特意感谢刘老师的。”
刘母恍然,笑弯了眼睛:“还是第一次有家长过来,秋月,快给人家倒茶。”
江糖瞥向刘月秋,似笑非笑,“不用了,我想单独和刘老师说几句话。”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秋月,你好好招待人家啊。”
刘母特意叮嘱声儿后,扭头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她环视着眼前的房屋,家具和装修都非常老旧,正中摆着一张男人的黑白照,那显然是刘秋月的父亲,从眼前情况来看,刘秋月的家境并不是很好,也难怪她总再做攀高枝的美梦。
“你、你来做什么?”
江糖收敛视线,坦然自若的坐在沙发上,她长腿交叠,清冷的目光和她的忐忑形成鲜明对比。
“刘老师好像并没有和阿姨说你离职的事。”
刘秋月脸色一变,不语。
她是没说,因为怕母亲担心,所以撒了个小谎,准备找到新工作时再圆过去。
只是……
刘秋月想不明白江糖为什么会来这里,还特意带上了梁深。
“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江糖嘲弄一笑,“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
江糖厉声质问:“你身为老师,心术不正,不应该辞退你吗?你觉得是我让你丢掉的这份工作?”
刘秋月低着头,半天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江糖朝刘母所在方向看了眼,微微压低声音:“梁深很喜欢你,我也想给你留些面子,可你好像并不领情。”
“我没有……”
没有?
江糖微一挑眉,伸手揽住梁深,狐狸眼一片冰冷:“梁深,那天是刘老师说,我让她被辞退的吗?”
梁深就算脑子笨,也能意识到人的喜怒,这时候他可不敢触怒江糖,忙不迭点头。
江糖双眸未动,继续道:“那么刘老师,是我让你丢掉工作的吗?”
“不、不是。”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和梁深这样说?”
“我……”刘秋月小心瞥了眼身后,比起江糖,她更害怕的是这一切被刘母知道,怕她为此失望。
刘秋月又忍不住看向梁深。
他干净的眼神里满是困惑,像是不明白自己深深信任的老师为何会欺骗她。
“刘老师,我的孩子因为你的片面言语对我产生误会,你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既然这样问了,刘秋月也不想瞒了,反正她再也回不去长青,更不会和这家人有什么交集。
她说,语气丝毫没有歉意:“是我丢了工作很生气,所以迁怒你妈妈,其实这事和你妈妈没关系。”
梁深死死攥着拳头,脑袋深深埋了下去。
他一声不吭跳下沙发,什么都不说的向外走去。
望着梁深那写满失落的背影,江糖缓缓起身,她逐渐逼近刘秋月,锐利的眼神让刘秋月不敢抬头直视。
“为了一点私心,这样伤害一个孩子,你当真问心无愧?”
嘲弄看她一眼后,江糖跟着离开。
梁深已坐回到了车上。
他没哭也没闹,就趴在窗户上向外面看着。
江糖知道,比起难过来,梁深更多的是不解。
小孩子的世界是一条笔直的通道,没有一点复杂的弯弯绕绕,在他们眼里,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信任是百分百的信任。可是今天……最信任的老师和他撒了谎,一个微小的谎言,足以摧毁他内心那座被他拼死捍卫的城池。
“她明明说……小孩子不能撒谎的。”梁深瘪瘪嘴,“可是为什么……她就可以骗我。”
江糖缓缓把车子停在无人的路边,她扭过头看着那张失落的小脸,轻轻说:“梁深,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撒谎,就连动物都会欺骗别人,在千千万万的谎言里,你要做的是如何分辨善意和恶意。我知道你还很小,可你必须要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判断能力。”
梁深红着鼻尖:“你是在说我是笨小孩吗?”
“你不笨,你只是太容易信任别人了。”江糖看着他,认真道,“信任是一把双面刃,它会让你变坚强,同时也会摧毁你。你不妨在信任他人时,保留一些自己的想法。”
梁深低头细细思考着她的话,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他晃晃小脚,声音近乎呢喃:“我、我原本想今天想离家出走的,让你着急愧疚。”
“然后呢?”
“你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江糖笑了下,“你早晚有一天会真正的离家出走,只是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想起我的好,然后哭哭啼啼找妈妈。”
梁深一听,咬咬牙瞪向江糖:“我……我是男子汉,才不会哭哭啼啼找妈妈呢!还有,我没中暑!!”
很有活力,看样子是恢复过来了。
江糖发动引擎,继续往前开。
“今天你不用上学,想去哪里玩儿?”
“去、去哪里都行吗?”
“嗯,哪里都行。”
他咬咬下唇:“我想去看亮亮,他现在在医院。”
亮亮是梁深的好朋友,两人一直玩的很好,直到不久前,亮亮生病住院,有一次听老师们交谈,得知亮亮要动手术,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回幼儿园上课了。他一直很忧愁,想去医院看他,然而总是找不到机会。
亮亮所在的医院正是上次江糖晕倒所住的医院,对于路况也比较熟悉。
既然是看病人,就不能空手去,江糖先带着梁深去了花店,挑选送给病人的水果花篮,付款时,梁深先一步来到柜台。
柜台有些高。他踮起脚尖也没勾到。
“我要那个水果花篮,多少钱?”
服务员说:“368,要写贺卡吗?”
“唔……”梁深认真想了下,摇摇头,“不要了,我可以亲口和他说,不用写。”
他的话逗乐了柜台小姐,上去把花篮包好递到梁深手上,“不过你有钱可以付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