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能带奶奶走吗？”
她的眼神满是期盼，早已得知结局的江糖不忍直接打破孩子的期许，她柔声说：“那你亲自去问苏奶奶，如果苏奶奶愿意，我们就带着她走；如果她不愿意，浅浅也不能勉强，更不能哭哭啼啼，明白吗？”
“嗯。”浅浅擦干净眼泪，扭头跑进了屋里。
“奶奶——！”在里面找到苏奶奶身影后，浅浅撒欢跑了过来，她一把拉开趴在旁边听小曲儿的梁深，毫不犹豫就霸占了位置。
听到浅浅声音，苏奶奶摸索着关闭了收音机，偏过头正面着浅浅，“怎么啦？”
浅浅握住她苍老的手，问：“你和我们一起走吧，等我长大了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们太吵了，奶奶可不去。”话是这么说，可苏奶奶却动容的掀了掀了眼皮。
浅浅热忱的表情立马淡了下去，眼神满是落寞。
蹲在一旁的梁深看了看苏奶奶，又看了看快要哭出来的浅浅，急忙也跟着劝说：“我们不吵，我们乖乖的。”
“不行。”苏奶奶摇头，“过些日子奶奶的囡囡要来接奶奶了，奶奶要过去和她一起生活。”
浅浅歪歪头：“囡囡是谁？”
苏老太太的表情顿时温柔下去：“是奶奶的女儿，她去了一个很漂亮很遥远的地方。”
单纯的两个孩子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得知奶奶不会一个人后，梁深和梁浅都开心的笑出了声，最为开心的就是浅浅，她咯咯笑了几声后，由衷说道：“那太好了，那样奶奶就不是一个人了。”
“是呀，奶奶就不是一个人了……”
苏奶奶的眼睛看向了窗外，她似是想到了年轻时所经历过的美好，被大火焚烧过的眉眼各位温柔缱绻。
*
离开月牙镇的前一晚，节目组在镇上举办了篝火晚宴，除了五组嘉宾外，还邀请来了几位老人，这里面没有苏奶奶。导演理解苏奶奶身子不适更不愿和人接触，所以也没有强求，江糖因为是驻扎嘉宾，自然不能回去照顾，最后还是初一主动开口要回去，等江糖答应下后，一名摄影师跟随着她离开。
回了院子，初一给老人打水洗脚，揉肩擦背，小小少年照顾的可谓是非常周到。
待摄影师去上厕所的功夫，初一的身体控制权忽的落到了阿无身上，他睫毛一颤，搬了把小凳子到苏奶奶面前，伸手帮她按着僵硬的腿。
按着按着，夜色里传来阿无平静如水的声音：“您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整个小镇没人不知道发生在苏奶奶身上的过往，只要稍微打听就能清楚一切。
“据说伤害过你的人还留在这镇上，您就没想过……做个了断吗？”
他原本想用报复，可是这个词从一个孩子嘴里出来未免可怕。
苏老太太嘴角颤了下，她活了七十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就算没见过初一的模样，但在相处中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孩子，初一可不会问出这种问题，所以……他不是初一。
苏老太太感觉出阿无没有恶意，于是没直接挑明。
夜风拂过，老藤树上的叶子不断摩挲。
阿无睫毛轻颤：“您就不恨吗？”
“人老喽，快入土喽，什么都放下了。”想到那断过往，苏奶奶神情悲恸，很快又舒展眉心。老人艰难抬起手抚摸上他柔软的发丝，粗粝的掌心硌的他头皮瘙痒，寂静的古镇小夜中，苏奶奶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苍老也格外温柔，“孩子，放下比忘记难……”
阿无张张嘴，漆黑的瞳眸中满是愕然。
他不理解，一个人在经历如此大的苦楚还能轻描淡写说出这些话，如果是他，是他的话……
“你是个好孩子。”
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幻想。
阿无看向奶奶，她慈祥一笑：“要开心呀~”
要开心……
阿无猛然觉得喉间酸涩，那种憋闷的感觉堵得他一句话的都说出来。
此时摄影师已经回来，阿无猛然眨了下酸涩的眼睛，起身快步跑回了屋里，再也没出来。
*
次日晴，天还蒙蒙亮时，节目组整装待发。
行李早就在前一天晚上就收拾好了，江糖给孩子们穿好衣服，苏奶奶还在卧室里面睡，她小心把门开了个缝，逃过微亮的日光，只看到苏奶奶的背影，听着那绵长的呼吸，江糖小心把门关上没再打扰。
“妈妈……”浅浅仰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梁深皱皱眉：“我们不去和奶奶告别吗？”
没等江糖回答，初一便摇摇头：“我们离开奶奶肯定会难过，我在桌上留了我们家的电话号，奶奶可以让别人打给我们。”
听后，梁深很快振作起来：“那我们下次再过来！”
此时外面传来了司机的催促声，江糖最后朝里面看了眼，默默说了声再见后，拎好行李离开了这座小小的院子。
车影逐渐远去，深山古镇再见回复宁静。
几个小孩起来的过于早，刚上车又都睡了过去，江糖瞥向窗外朦胧的晨雾，不由想起那个脾气怪异却天性善良的老人，她微微叹息，伸手摸索去口袋，摸到一阵空后，江糖冲前面司机轻声说：“停一下，我手机忘拿了。”
车子缓缓靠边停下，江糖急忙下车向来路跑去。
*
周边寂静，苏奶奶缓缓睁开了眼，她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好使，那几天的这个时候总能听见孩子们睡觉的打呼声，此刻留下的却只有早间的平宁。
苏奶奶咳嗽几声，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拄着拐杖蹒跚出门。
屋子里空空落落，没了小孩吵闹的大院略显空寂孤独
苏奶奶叹了口气，拿着老旧的收音机缓缓坐到了葡萄藤架下。
老人椅咯吱咯吱的摇啊摇，收音机嘶哑嘶哑的响啊响。
有喜鹊轻鸣，风声作陪，她半眯着眼，目光触及的地方是一片漆黑，可是她能感受到温暖的日光洒落肩头，也能看到老树上新枝抽芽，甚至能看到……远在天边的爱人温暖浅笑。
过了那么久，她早就忘了先生的模样，可是此刻，那些忘记的、失去的，与幸福有关的，又都回来了。
真好啊，还能再见到你们。
老人椅缓缓停下，她脸上挂着一丝笑，闭上的眼睛再也没睁开……
啪嗒。
大门被推开。
江糖呼哧着气站在门口，当看到藤架下的苏奶奶时，江糖愣了下。
她深吸几口气放稳呼吸，轻手轻脚上前。
晨光微醺，老人神色安宁。
江糖半蹲下身子，缓缓抬手握住了那双苍老的布满伤痕的手骨。
“妈，一路走好。”
第85章
奶奶的后事是节目组处理的，害怕孩子们知道伤心，江糖再三叮嘱千万不要把这段播出去，对于她的请求，节目组干脆利落答应了，毕竟他们也不想用老人的死去炒作。
结束一周左右的拍摄，江糖携孩子们重回A城，路过一个度假村时，扒拉在车窗上的小女儿浅浅突然扭头，说：“妈妈，我们去泡温泉好不好~”
这个温泉度假村位于B城和A城的交界处，看起来没开多久，门庭冷落。
江糖朝里打量眼：“我们只有两天的时间，你要是想去玩儿，就不能回家找爸爸了。”
谁知小姑娘回答的干脆利落：“那就不找了。”
说罢，浅浅又看向家中的小魔王哥哥：“哥哥，我们去泡温泉好不好？”
梁深摇摇头：“我想回家。”
浅浅趴在江糖小腿上拉住梁深袖子，眼巴巴看着他道：“你为什么想回家？”
梁深说：“爸爸会给我买玩具。”
浅浅说：“可是玩具什么时候都能买，爸爸也什么时候都能见，泡温泉就不一定了。”
“……”
梁深不禁陷入沉默。
他觉得……妹妹好像说的有点道理啊！！
只要爸爸跑不了，玩具就跑不了，可是错过这个度假村就不一定了。
相互权衡取其之一后，梁深晶亮着一双眼，拼命点头：“我也去我也去。”
糊弄完哥哥的浅浅表示非常满意。
两个孩子都答应了，现在只剩下初一，江糖侧头看向大儿子，柔声问：“初一呢？”
感受到江糖透落过来的视线，初一摘下耳机，他轻轻一笑：“听妈妈。”
哎呦，可真乖。
他的笑让江糖的心都化了，不禁捧起初一的脸蛋亲上了他的脸。
“那我们去度假村！”
车内一阵欢呼。
艳阳天下，平稳行驶的保姆车转了个弯，径直驶入靠近山脚下的幸福度假村。
夏怀润的车走在前面，余光瞥见身后的车子转了路，他眉头微皱，命司机靠边停下后，拿出手机拨打了江糖电话，电话很快接通，夏怀润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话筒里传来江糖略显雀跃的声音：“孩子们要去度假村，想着就两天休息也没必要回去，哎，你要不要带着萝萝和小木头一起过来？”
去往小木头村落的山路太过难走，于是节目组决定让小木头暂时跟着嘉宾，思来想去，最后小木头选择了夏怀润。
“那我问问。”夏怀润看向身旁玩游戏的两个孩子，说，“初一他们去度假村泡温泉了，萝萝和小木头想去吗？”
两小孩面面相觑，夏萝点点头，小木头不好意思的挠着腮帮：“温、温泉是什么？”
他打小生活在山野里，就连花洒都是第一次见，更别提是温泉了。
夏怀润很耐性的解释了一遍，小木头的眼睛刷的一下凉了，他无疑是想去泡温泉的，可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看向了夏萝。察觉到希翼的眼神，对温泉不感兴趣的夏萝还是应下：“去。”
小木头听后，脸上立马露出了八颗雪白的牙齿，“我也去。”
“那走吧。”挂断电话，车子紧跟上了前方保姆车。
现在还不是旅游高峰期，加上度假村是新建立的，办理大厅寥寥无人。江糖前脚办好入住手续，夏怀润后脚跟上。
他掏出证件递给前台，扭头看向江糖，笑道：“你倒是自在。”
江糖：“难得出来，带孩子们放松下。”
夏怀润收好前台递过来的房卡，随江糖跟在了工作人员身后。
这座度假村的装修风格偏向日式，穿过大厅径直来到后院，木质的长廊两边是清澈见底的人造小湖，湖水里游着成群的红色鲤鱼，下了复式回廊，他们到了客房区。
把几人领到门口后，工作人员停下脚步：“后方是温泉区，祝你们玩儿的愉快。”
江糖刷卡开门，三个孩子迫不及待冲入到房间里，在里面又蹦又跳的，江糖有些无奈，“他们憋疯了。”
夏怀润低笑声，先给夏萝他们开了门，这才说：“没和林随州说一声吗？”
经他提醒，江糖当下愣住，这才想起家里还等了一个。
她眸光定定：“忘了。”
夏怀润：“……”
江糖有些不好意思：“决定的突然，真忘了。”
夏怀润：“……”
夏怀润：“恕我直言，林总的家庭地位好像有那么一点低。”
正常人就算临时改变决定，也会打个电话通知声儿吧，结果到了江糖这儿就忘了。他不由同情起林随州来，那人高个子身板正，看着精明能干，其实……在老婆眼里毫无存在感，可怜。
江糖俏脸一红，有些尴尬。
夏怀润不由叹了口气，“去和他说一声吧，免得着急。”
江糖点点头，拎着行李进了门。
“妈妈，这边有小院子！”浅浅颠颠过来，迫不及待让她去看卧室后面的小院子。
日式的推拉门两边大敞着，院落正中植有一颗桃树，树下添水响动，虽谢了桃花，倒也美轮美奂。
三个孩子并排坐下，晃着小脚欣赏眼前美景，一会儿后，旁边的门也开了，夏萝和小木头探出半个身子，摇头晃脑冲他们做着鬼脸。
江糖回屋拿手机拨通了林随州电话。
此时此刻，不明真相的林随州正在家里烹饪大餐，苦心期待着多日未见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
看到来电是江糖，林随州急忙擦干净手上的水，走出厨房接通了电话，“快到了吗？”
他抬眸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十点一刻，如果路上不堵车的话，11点前应该到了，想到和妻儿相聚的画面，林随州脸上不禁挂了笑，“我做了油焖大虾，还和维托克学着烤了蛋糕，就是不知道做的好不好……”
维托克是林随州亲自从法国请来的甜点大师，对于烘焙得心应手，他虽是新学徒，可有大师指点，做的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江糖张张嘴，没等她说话，林随州又说：“我昨天熬夜处理好了这两天的事务，你们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
“……”
江糖原本是不愧疚的，此刻听着他语调中的期盼，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林随州带笑的模样。他一定是很想念浅浅他们，一定无比期待着和孩子们的团聚，可是……
见江糖半天没有开口，林随州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僵持，音调低沉：“你们不回来了吗？”
江糖拉着衣角，莫名心虚，她说：“我们路过一个新开的度假村，叫幸福度假村，他们想来玩儿，所以……”
林随州声音沉了下去：“所以不回来了，是吗？”
江糖低低：“……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