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尚祁在一起,去了会被说教,我懒得听。”谢疏意身材高挑,脖颈修长,露出的锁骨深陷,女人味十足。她睨着矮她半个头的谢狸,轻道:“去了别添乱。还有你今夜说想找我,什么事?”
“我要进宫的令牌。”
谢疏意因着尚祁的关系,有进宫的令牌,可以随意进出皇宫。
“你倒是直接。”谢疏意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黄色令牌递给她。“做事长点心,我先回了。”
谢狸把玩着手中令牌,问:“就不问我进宫做什么?”
谢疏意低了眉目,纤细的手指转动着如玉的茶杯。杯中,茶叶沉浮,溢出股股清香。“算是当年将你推给尚粤的补偿。”
三年前,七皇子尚粤意求取谢家二小姐谢疏意。可最终他却改了主意,将目标落在谢家幺女谢狸身上。因此事,搅乱一池春水。长安城风云动,多人心思翻涌,酿出了过错。
谢府向来灯火阑珊,只此时,风雨夜,灯火熄。谢疏意的那一展烛火成了泽秀楼外的唯一火光,在谢狸眼中渐渐缩小直至不见。
翌日
谢狸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窗外雨歇天晴,空气清新。
大堂四周摆着各色奇珍异玩,绚烂的绫罗绸缎。
其中最为珍贵的是由西部进供的云纱。云纱质地轻薄,清凉沁人,不易沾染污秽,夏日制成衣裳最为合适。云纱难得,其中以白色居多,其余色彩便甚为少见。而谢狸面前的云纱却是各色具全,湖蓝,水红,墨绿…..
谢狸玉手轻抚,只觉触感极佳,清凉舒适。
一旁站着的紫衣,见此抿嘴轻笑道:“大公子一早命人送来的,说是小姐见了必定喜欢。”
谢狸把玩着手上珠玉,嘴角扯出一丝轻笑,“当然高兴,好东西谁不喜欢。大哥有心,当今国库中的珍宝也不一定比的过如今我房中的。”
紫衣乐道:“自是如此,这些珍宝可是花了大公子三年时间才收集好的,就等着小姐回来呢。”
谢狸一顿,随即问道:“他从三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嗯。”
紫衣还欲在说,瞥见来人,抿嘴轻笑,心领意会的悄悄离开。
谢狸垂下眼帘,听着四周的声音,却没出声,只自顾自的玩着手上玉石。
谢靳年站在谢狸身后静静的看着她,也不出声打扰,半响,方才轻问:“可还满意?”
谢狸丢了手中玉石,随意靠坐到一旁的红木椅子上,“自是满意的,大哥,你收集这些东西可没少花心思吧?”
谢靳年无所谓道:“花点心思在所难免,只你用的舒心便好。”
谢狸托腮,听了这话心中却再无往日欢喜,只剩下沉甸甸的阴郁。他的好意她无法承受。
“二姐那里可有?”
“她?”谢靳年掀开茶盖,慢悠悠的品着刚才倩儿走时沏好的热茶,毫不在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姐?她向来不爱这些玩意。”
“说的也是。”
谢狸嗅觉灵敏,当下便闻着谢靳年喝的是特产自江南的雨霁,这茶初时喝起来甘甜,到后面便有少许的涩意。
谢狸素来不爱喝茶,可她房中常年沏着热茶。之前谢狸没察觉,如今来看,却一直是谢靳年最爱的雨霁。
谢狸轻抿唇角,该说倩儿有心呢,还是谢靳年有心。
“公子,小姐,络衣阁的绣娘来了。”倩儿在门外轻道,转身去迎门外的绣娘。她身段玲珑,只比谢狸大两岁,身上的韵味却不是谢狸一个少女能比的。
络衣阁是长安城中的老字号,里面的裁缝制衣水平极高。长安城中名门贵族都喜欢在络衣阁定制衣裳。
谢狸收回目光,侧头却正对上谢靳年探究的视线。谢狸微顿,道:“你找的。”
“嗯,你三年没回来了,是该添些新衣裳的。”
进来的是一位中年女子,五官端正,祥和亲善。谢靳年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在女子进来后就走了。
谢狸起身,走到云纱面前,脸上却没什么喜色,似乎眼前的不过普通绸缎。
倒是那位绣娘眼含惊喜,手指有些颤抖的触摸,随即收回,忐忑的道:“方才,安怡有些唐突了,小姐见谅。”
“怎么会,你是绣娘见到这些好的布料激动在所难免。”
安怡摇摇头,痴迷道:“怎么只是好的布料呢?这些云纱本便是珍品,白色已是极为难得的,更遑论其余色彩。”
谢狸点头附和:“哦,原来这么珍贵,那开始吧!你测完我的身量,这些就交给你了。”
谢狸任由绣娘替她测量,极为配合。这三年她在外面,虽说存银不少,但生活却极为清贫。这次回了府,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谢狸一边任由安怡用软尺测量身形,一边百无聊奈的扫过屋中珍品,视线瞬间被一透着墨绿色泽的石瓶定格。
谢狸上前,以手触其边缘。一瞬间,只觉入手清凉,瓶内朦胧不清,似乎藏了清晨的雾气,看不清里面情景,“这是双生瓶?”
紫衣:“嗯,怎么,小姐喜欢?”
谢狸点点头,当然喜欢,双生瓶名为双生便是因为它能延迟物体衰竭的时间,让他们长时间新鲜动人。
这种瓶子的材质极为难得,是由巫山之巅的双生石制成。相传用双生石制成棺木,尸体入内百年不腐。
这个瓶子小巧玲珑,一手便能握住。不过,如今双生石难寻,如此体量的双生瓶已是世上难求。
唲尸素来喜爱新鲜血液,用这瓶子装尚弈的血是再好不过,这样,也能省却很多麻烦!
倩儿看谢狸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觉多看了几眼,眼中含着打量。
一旁的紫衣笑道:“这瓶子可是神奇,将花插入其中,大约半年才会枯萎。公子三年前寻回的时候,二小姐还曾求取过,公子不肯,说是留给小姐的。”
谢狸眼睑微垂,小心翼翼的把玩着双生瓶。三年前?难怪自己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还是没有找到,原来早在谢府了。
紫衣见谢狸没有说话,上前一步道:“小姐,我去摘一些栀子花放于其中如何?”
“不必。”
“哦。”紫衣有些气馁,语气低了。
谢狸得了这双生瓶,心情好了些,留了心去查看谢靳年送来的这些东西。方才她只是略略一扫并没仔细查看,差点忽视了这双生瓶。不过如今谢狸用了心,仔细观看了半天却也没能看到比这双生瓶更妙的东西了。
事不宜迟,双生瓶和进宫的令牌都在她手上,这个时候去找尚弈正是好时候。只不知,他是否会遂了她的心,放血予她。
行宫外
谢狸脸色绯红,额上密布细密的汗珠,她叉腰望天,吐出一口浊气,“真是倒霉!”
尚弈不在行宫,据说出了长安城办事,约莫申时回城。她想了想,那日她将他绑了,还踢了他几脚,咬了他一口,态度过于恶劣,接下来的事也许不是那么好办!
谢狸仰头望天,今日太阳热烈刺眼,若是此时去等他,应当是显示出诚意罢!这样想着,她匆忙出了宫,在长安城外一处空地上接受着太阳轰轰烈烈的洗礼!
在空地处等了两个时辰后谢狸才反应过来,如今未见着尚弈,她何苦这样凄苦的站在太阳下。当下,脱了外衫蒙在头上,找了一阴凉处,曲腿坐下。
夏日绵绵好睡觉!
谢狸蒙着头,倚着树干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阳光,树影,残叶。梦中,谢狸似乎回到了与沈周初遇的那个山头,彼时青涩,情谊真挚。
知了的叫声混着女子细碎的交谈声传入谢狸耳中,虽不情愿,谢狸还是睁开了双眼。
她似个村姑蒙着头巾,半躺着地上歇凉。对面,几名女子身着华丽的云纱,身后有侍女为她们撑着伞,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谢狸。
第15章 出丑
“谢狸?”声音带笑,是女子特有的尖和细。
谢狸磨磨牙,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拍掉身上灰尘。“好巧,我才回长安城不久就碰见你们了。”
她们都是长安城中的贵女,家中父兄在朝为官,与谢狸曾有交集。
其中一年岁较大女子掩嘴轻笑,意有所指道:“怎的躺在地上了,难不成出走三年,身上染了那些下层人的气息。”
“可不!日日相处,总会学到点什么。”
有女子接话,谢狸看去,不认识,没印象。不过最初说话之人谢狸是记得的。她乃太傅之女倪安轩,她的弟弟倪靖因着谢狸的缘故被打断双腿,至今行走不便。
谢狸不欲再和倪安轩产生过节,转身走了。
她们的讥讽,谢狸听得清楚明白!
三年前,谢狸消失,长安城流言蜚语漫天。有说她随着赫连绍去了江南,有说她跟着家中下人私奔。更多的是说她被奸人所害,失了清白,心中抑郁才离家出走。
种种猜测中,最后一种为众人所信。毕竟三年前的一个清晨,有人看见她衣衫不整的出现在长安城。
三年前谢狸的出走成了长安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如今,她回来,大家都翘首以待她带来新的故事。
“谢狸,何必如此生分,多年不见,我们何不在一起聊聊?”
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谢狸不予理会,径直向前,傻瓜才和她们一起聊聊!
谢狸要走,有人不乐意了。倪安轩秀美一瞥,左右侍女便拦住谢狸。
谢狸低眉一看,侍女手中挎着竹篮,里面放着香火。她恍然,今日乃八月十五,倪安轩是去上香的。她上香,应当是为了她的弟弟倪靖祈福。
其余几名贵女此时站在谢狸身后,谢狸一一看去,都没什么印象。
以往,谢靳年不喜她与人交往。因此,谢狸认识的人不多,没有什么知心朋友。
谢狸掏了掏耳朵,在原地貌似恭敬的等着。果然,几名女子都暗藏讥讽的问着谢狸三年中的事迹。
倪安轩在一旁笑着,一言不发。
两人对视
风动,谢狸知道,倪安轩在等着她反抗,等着她的骄纵跋扈。
“各位小姐何必说出如此难听的话,不怕脏了嘴,低了自己的身份吗?”胡倩儿手执一把纸伞,拖着一袭淡紫长袍缓步走出。“方才的话连我这等女子都听不下去,各位小姐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刚才的话?谢狸回想,好似是有些粗疏不堪的词语混在其中,从那学的?当然是倪安轩派人指导的。
谢狸轻笑,这样的情景,她并不陌生。
谢狸会得罪人,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谢狸性子顽劣,另一个便是谢靳年的一味袒护。
谢狸得罪人,他善后。
他宠她,护她,可所有的宠爱都有一个条件,便是谢狸完全属于他。于是,谢狸不会交际,没了朋友,只有他谢靳年和他安排在她身边的倩儿。
她若是看上什么人或物,他替她抢夺,可不许她交心。
她受了委屈,他替她报仇,甚至变本加厉。她所有的依靠都只有他谢靳年。
而后,她爱上沈周,于是失去他的宠爱袒护,被推向风头浪尖。
因缘果报,循环不失。
长安城中人不再畏惧谢狸,因着世人知道,她失去谢靳年的宠爱和袒护便只是一个普通的顽劣少女。
而谢靳年站在原地,伸出手,等着谢狸向他走去。他要她明白,他的爱与宠对她是多么重要。
可当时,沈周教会她礼义廉耻,爱恨情仇的真正意义。
她即使再懦弱,再无能,也得守住心中那一方城池,她和沈周的世界。
可有时,她也怨,也恨!
三年中的时光,她曾想过。她是谢家幺女,是谢安的亲生血肉,为何抵不过一个收养的谢靳年。
谢安心中天平,偏得太过!
风来,碎叶飘动,阳光在她眼睑划过,谢狸回神。胡倩儿并未和那几名女子争吵,只几句话,或暗讽,或冷刺,都将那几名女子损的说不出话来。
她的确有几分本事!
不知讲到哪处,其中一女子得了倪安轩的示意,说出了胡倩儿的痛楚,“你今日倒是伶牙俐齿,可讲这么多,你到底是凭什么身份。是凭你是伺候谢狸十四年的侍女,还是上了谢将军床的女人。”
胡倩儿咬牙,脸色绯红,这是她的痛楚,是她的心病!
方才,她三言两语将她们击退,单凭面相和聪慧,她并不输给她们几人。她一时出尽风头,得了丝快意,却忘了她的身份。
众人见她如此,都捂嘴低笑,胸/脯高低起伏,笑的花枝乱颤。
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谢狸安静的和倪安轩对视。倪安轩曾经算的上是谢狸的朋友,只在她弟弟倪靖被谢靳年折断双腿后,两人便交了恶。
谢狸嘴唇动了动,轻道:“太阳这么热,你会被晒黑的。”
“你又在假惺惺了。”倪安轩嘴唇轻动,她声音轻细温柔,平静的似毫无波澜的池水。
谢狸不理会四周众人的目光和仍旧处在难堪的情绪中的胡倩儿。她伸出手,将自己手心的薄茧露在倪安轩眼前。
“我手心起了茧子。我在外这些年会做饭洗衣了。”
“干我甚事!”倪安轩眼中渐渐起了一层薄薄的怒意。
谢狸重重的叹了口气,直白的问:“倪靖的腿好些了么?”
静默无语
四周众人皆吸了口气,倪靖的腿伤至今仍无人敢在倪安轩身前提及。因着,那是倪家的耻辱。
太傅是文官,在大众并无实权。当年,谢靳年折断倪靖双腿后,曾暗中放话不许大夫替倪靖救治。因此,倪靖至今仍旧卧病在床。
倪靖的腿伤并不是他一人的痛,还是倪家的耻辱。
倪安轩此时不可思议的看着谢狸,眼中含了丝水光,“谢狸,你好意思问我这话。我弟弟在床上躺的这些年,受的苦你能想象吗?”
“我不能,安轩,你知道的我当时懦弱的连自己心中的人都不能保护。”谢狸有气无力道,心中也不怎么舒坦。
倪安轩咬牙,恨恨道:“对,世人皆道你谢狸骄纵蛮横。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懦弱无知的人,可怜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