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衣袂在空中飞扬,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第7章 咯吱
夜间
火光闪过,照亮山野中一角灰暗之处。
温暖的火光打在谢狸俏丽的脸上,晕染出暖暖的色泽。她额上血红色的珠子在火光下,透出丝丝嫣红色泽,衬托的她脸色愈发温暖细腻。
她身前是一栋木屋,里面东西简陋,只能保证基本的生活,这木屋本身也是将塌未塌的模样,除了谢狸没人敢住在里面,这栋屋子就是一个词---粗制滥造。
这栋木屋建在半山腰处,是左斐然当年的住址。两人相识后,谢狸在山穷水尽时投靠过他,曾经住过这栋木屋。
白日里和尚弈分别后,她便依着以往的记忆寻来了这里。
屋中久无人住,落了薄薄一层灰尘。反而还不如白日里囚住尚弈的那个山洞。
谢狸从外间打了水草草将自己收拾一番后,便从木屋外一白果树下挖出了一坛竹叶青。
她敛了眉目,没了白日里的嬉笑怒骂的模样。
夏夜的深山隔绝了月光,虫鸣的声音清晰极了,谢狸揉了揉额头,眼底一片青黑。
尚弈没了踪影,她费了两年的心思白白落了空。谢狸想着这次后,若要取得唲尸心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便低叹了一声‘嘭’的一下躺在被褥上,眼神略有些空洞的望着半空中单薄的月牙。
深夜静默,悄无声息。
谢狸夜间做了美梦,她回到三年前。同样是深山,夏日,沈周摘了果子递给她,果子鲜红凝着水珠,一口咬下去,满是夏日阳光的味道。
谢狸醒来时,半遮住眼睑,阳光从屋顶缝隙透进来,打在她脸上,光影斑驳。
夏日清晨,万物复苏!
谢狸撑腰,动了动身子,她想着昨夜的梦嘴角弯弯,乐呵呵的在简陋的床上滚来滚去。
夏夜清凉,早晨亦是静谧清冷。所以当穿着单薄,只着裘裤和水红色肚兜的谢狸余光瞥见屋中立着一个人后立马僵硬成死尸状了。
尚弈站在床前,他还是一袭黑衣,但明显清洗过,身上没了昨夜的血污和血腥味。他露出硬朗的脸庞,右脸颊印着一圈牙印,此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谢狸。
谢狸石化,一秒!两秒!三秒!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视。
“混蛋!”
谢狸取了枕头,朝他扔去。
尚弈微皱了眉头,侧身躲过,大手一挥,昨夜谢狸放在一侧的衣裳就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转身,寻了凳子坐下。见桌上摆在一瓶好酒,伸手取过独斟,丝毫没有闯入女子闺房的不适感。
“把衣服穿好了!”
谢狸愤怒了,胡乱的套好衣服,冲到他面前,“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这是女子的闺房,你还好意思坐下喝酒。你刚才就该蒙住眼睛冲出去。说一声,在下知错了!”
谢狸在他面前像个泼妇般怒道,尚弈却只是不慌不忙的放下酒杯,眼睛微瞥,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把衣服系好。”
谢狸低头一瞥,不就是领口处衣服没拢好吗!她眼睛一瞪,伸手将领口扯的更大,挺胸道:“我这衣服就是这样的。”
尚弈因着男女之别,侧过头去。谢狸嘴角微勾,右手轻挥,只一瞬,手便被人捏住痛的痉挛。
谢狸痛的冷汗密布全身,她微弯着身子,手掌无力的松开,露出里面的白色粉末。
尚弈一只手捏着谢狸手腕,一只手在桌上轻叩,语气微沉,“别在我面前作乱。”
“放手!”
尚弈依言松开,不在理会谢狸,转身打量这栋木屋。
屋顶高低不齐,就连谢狸睡觉的这间屋子,也是西高东低落差很大,最低的地方只能站半个人。有时屋内还能传来木头吱吱摇晃的声音,那是链接处不稳固发出的声响。
尚弈回头看了看谢狸,真怀疑她是怎么在这种危房里睡这么沉的。
谢狸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对这间屋子甚为满意,而此时尚弈便是一个闯入女子闺房的登徒子形象。
谢狸看他的目光可谓是直白□□的鄙视。
“你出去!这是我的房间。”
尚弈悠闲的品着未喝完的竹叶青,平铺直叙道:“我带你回长安。”
“长安?”
谢狸离他远了些,警惕意味十足,挑眉道:“你为什么带我回家,我绑了你,昨日还如此无礼的待你,你不找我报仇便是好的。”
尚弈睨着她,揉了揉太阳穴,脸上疲惫一览无余。显然,他昨日甩脱那些人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你还知道昨夜的无礼。”
谢狸嘴硬,“无礼又怎样?你昏迷时是我用一颗丹药保住你性命的。”
“丹药?”尚弈轻哼,随意道:“我自有人接应,你坏了我的事还不自知。”他有人接应,若不是谢狸,他现在应当在长安城而不是这个深山野林。!
“那又怎样,药是进了你的肚子,人也好生生的站在这里。”
尚弈轻笑,不和她争辩,右手一捞,便将谢狸揽住无法动弹,“我欠你哥一个人情,传闻谢家幺女离家多年。谢家因此弄的人仰马翻,我将你带回去也算还了谢靳年的人情。”
“我不回去!你少管闲事!”
尚弈微皱了眉头,看着胡乱挣扎的谢狸,问:“在这深山老林里很好玩?”
“好玩不好玩,我说了算……”
谢狸嘴硬回击,可说道最后一字却突然没了声音,身体瞬间僵硬,只余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四处转动。
‘咯吱,咯吱,咯吱’
这声音谢狸再熟悉不过,是这木屋每日必做功课。只是今天这声音格外的响,格外的瘆人。
尚弈扯了扯嘴唇,轻声低喃,“是挺好玩的。”
话毕,谢狸身子一轻,已被尚弈揽住肚腹飞出屋外。眼前木屋瞬间倒塌‘轰隆’一声巨响,只余烟尘四处飘散。
木屋倒塌的轰轰烈烈,只一瞬间便成了一堆废材,零散的木桩上布满青苔,湿漉漉的。
谢狸微呡着嘴唇,怔怔的站着,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放。
尚弈回头瞥了瞥她,道:“走吧。”
谢狸嘴唇微抿,手紧了紧,最终还是跟在他身后。八月底是她父亲谢安四十岁生辰,她离家三年是该回去了。而且,她睨着前方尚弈的身影,想她还是得想办法绑了他去巫山引唲尸。
两人走后不久,在谢狸废弃的木屋前出现两人。一是皇后之子七皇子尚粤,另一个则是他心腹,御前统领赵子康。
尚粤手拿折扇,一袭青衫,长身玉立。只他神色冷漠,让人生不起丝毫亲近之意。见得面前倒塌的木屋,他嘴角轻启,低笑道:“谢狸也是个有趣的人,不要锦衣玉食的生活,躲在这深山中。”
赵子康微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主子刚才为何放十三皇子走?”
“我没想放他,只是昨日未有擒获他。此时,他的人到来护在他身后,我们是动他不得了。”虽是这么说,尚粤眼中却没有一丝遗憾的神情,他想的更多是谢狸离家出走的原因。
三年前不告而别,谢氏一族倾尽全力寻之。谢靳年日复一日的低沉狠辣,这些,他必得将其中因素一一知晓。
赵子康不知他心中所想,有些遗憾道:“这次机会难得,以后他会更加谨慎。”
“嗯。”
尚粤收了折扇,负手于后,反身面对着四周景色。
此时天色大亮,四周绿意浓重。
赵子康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恭敬道:“是否需要属下在这四周查看。”
尚粤神色淡漠,收了折扇,转身离去,“没这个必要,你派人去查一查谢狸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还有……”他低了眉目,低道:“她虏了尚弈做什么用?”
赵子康一怔,想着方才晃过的女子身影,样貌上她和三年前没太多变化,娇俏艳丽。只不得不说,能躲过谢家的搜索,安然的度过三年,她如今已不能小觑。当下凝了心思,颔首道:“是,属下这就派人去查看。”
……
左斐然到达木屋时已是中午时分,看着面前残破的木屋,他勾唇笑了笑,笑声中藏了一丝阴郁。
他瞧了瞧倒塌的木屋,笑着转身朝着远处的山洞走去,一袭绯红的衣袍在浓绿的深山中格外醒目。
山洞内,湿气深重,隐有一股熏香。石柱旁,地上赫然几节破碎的绳锁和谢狸落下的包裹。
左斐然眼角动了动,看着自己手上准备的登巫山所需的食物,不觉叹了口气,道:“人影都没有,白白浪费我找这些东西所花的心思。”
……
山路难走,谢狸又懒散惯了,走一阵子便靠在树枝休息片刻。尚弈皱眉睨着她,“走不动?”
谢狸点头,气喘吁吁,“我累了,休息会。”
尚弈抱着手臂,靠在她旁边的树干上,等她呼吸平稳了才道,“起来,赶路。”
“要走你走,我是走不动的。”谢狸泄了气,蹲在地上,曲着腿头埋着,躲在阴影中想睡一会。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树枝投下细密的光影。
尚弈抱着手臂听着四周的动静,他身旁是谢狸缩成一团的身子。她呼吸均匀平稳,不到一刻便沉入睡梦中,只露出一截白皙莹润的脖颈。
第8章 归
树影转移,尚弈掐着时间,一个时辰后敲了敲谢狸背脊。
谢狸揉了揉脑袋,她有些迷糊。脖子酸痛难受,当下整个人成大字躺在地上,眯着眼看斑驳的光影。
“我说尚弈,我回不回家真不关你事,你自己先走吧!”
她眼底青黑一片,尚弈笑了笑,胸膛发出轻微的哼笑声,“昨日你说带着我去巫山深处取唲尸心,就你这样,如何取得唲尸心。”
他这样一说,谢狸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认真道:“尚弈,我取唲尸心有用,你开个条件,怎样才能帮我。”
“帮你?我不会帮谢家人。”
“那你走,别管我回不回去。”谢狸站了起来,拍着裙摆上的灰尘,脸色很臭。
尚弈拉着她手臂,眼神桀骜,“我欠谢靳年人情,这滋味不好受。我虏了你回去,算是还他人情,以后各自为政不必心慈手软。”
各自为政,不必心慈手软!
谢狸想道他曾提及的谢家与敌国晋朝勾结之事,脸色青黑。她想将手抽出来,却被他紧箍着无法动弹,当下皱了眉,怒道:“你松手!”
尚弈轻轻一笑,松了手,揽着她细软的腰身扛着肩上。
他昨日是将她打横挟在腰间,如今又是抗在肩上。无论哪种姿势都不好受!当下谢狸便怒了。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她乱动的太凶,尚弈不好走路。当下皱了眉头,朝着她软绵的屁股狠狠拍去,“别乱动!”
那一巴掌太过用力,谢狸愣住,乖乖的呆在他肩上。
太粗鲁了!混蛋!
谢狸被他扛着,腹部抵着他肩膀。他肩膀肌肉紧实,硌的谢狸极不舒服。
眼前绿意葱茏,似流水而过,看不真切。
身子眩晕感愈加浓重,谢狸胸口恶心,落了地便蹲下干呕,到最后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此时已到山下大路,偶有车辆路过,车夫都会好奇的看着这一男一女。女子蹲在地上干呕,男子则漫不经心的站在一旁。
这一幕实在让人费解。
等最新一辆马车路过,连车里的人都撩开车帘注视着二人时。谢狸才缓过劲,有气无力的站了起来。
谢狸看着马车内稍嫌猥琐的中年男子,紧皱着眉头。
那男子看谢狸向他望去,不自觉的绽放了笑脸。面前女子娇俏明艳,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颇为奇妙,也许两人有缘也不一定。这样一想,便吩咐车夫停了车,自己施施然的下去。
“小姐刚才是否身体不适,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谢狸挑眉,从荷包里掏出一琔银子朝他扔去,径直朝马车走去,“你这马车我要了。”
男子愕然,回身时脸色难看,但还是强忍着道:“小姐是要去往何方,在下可送你一程。”
谢狸回身,看着他露在外面的黄色大板牙,摇摇头,“我说的你没听清楚吗?这马车我要了。”
男子这下是看清楚谢狸真面目了,气恼的伸出一截兰花指,娇俏道:“你…你……你。”
“你什么你,银子不够?”谢狸说着,又从荷包里掏出琔银子朝那人抛去。
谢狸回身走到马车前,那车夫却巍然的坐在马车上,挡着谢狸的路,颇为忠心道:“小姐,这马车是我家主子的,你这是强买强卖。”
“你看出来了。”
“你…”车夫脸色胀红,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容尔等小人猖狂,你这样做是…”
谢狸嫌他啰嗦,一掌掀翻了他,起身跳上马车。后领却被人捉住,一阵天旋地覆后整个人被狼狈的拖下了马车。
“唉!你干什么?”谢狸挣脱尚弈魔爪,不耐烦的问道。
尚弈没理会谢狸,只将地上两人像扔白菜似的扔上了马车,漫不经心道:“走吧。”
二人被一阵风似的扔上马车还有些愣怔,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车夫赶忙一甩马鞭,滴溜溜的跑远了。
至于那中年男子,则躲进马车内,掀了一角车帘气势磅礴的吼道:“尔等小人,我这就去报官抓你们。”
谢狸有心想追,后领却被尚弈抓住,动弹不得。
谢狸回身,打掉后领上的那只魔爪,不甘心道:“你当好人,现在怎么办,这里离长安城远着呢。”
说完,谢狸心里一闷又慌忙的蹲下干呕起来。
昨夜着了凉,一大早又被他扛着从山上晃悠悠的走下来。幸好早上没吃东西,不然就不是干呕了,那情景谢狸可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