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赵百三
时间:2019-01-23 09:31:16

  “哦”
  一坛酒被他喝光,谢狸起身又掀开了一坛酒放在他面前。
  赫连绍轻轻的嗅着醇香的竹叶青,却没有喝。只是问:“我奉命将你押送至北境换取尚弈的。尚醒很器重他这个弟弟,我表妹周似也不怎么喜欢你。”
  “我不会去的。”
  “你不去,他可能会被谢靳年折磨死。”
  “知道。”
  “你不去?”
  “不去。”
  赫连绍轻笑,突然间看不懂面前的女子,同时,他不得不承认,在听得她的回答后他心中有丝丝的畅快,“他要是死了呢?”
  “他还没死。”
  “他要是死了,和你的沈周一样死在谢靳年手上,你会怎样。”赫连绍目光灼灼,脸色略显狰狞。他想要个答案。
  生活总要继续下去,人生很长。有的人注定没法陪你一路,没有谁会是谁的全部,生活是自己的,路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谢狸目光从窗外青翠的野草挪到赫连绍脸上,就在方才,她的心跳有短暂的停止。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学会如何真正的伤害一个人了。
  他不在是以往的小打小闹,而是揪住你的心,问‘这样,你疼不疼’
  谢狸起身,双手撑在桌面,居高领下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他要是死了,我杀了谢靳年陪葬。”
  那一瞬间,赫连绍仿佛又看到了嘉庆二十年宫中宴会上的谢家幺女谢狸。她只会在她上心的人和事上努力。
  最开始是沈周,沈周之后是尚弈。
  赫连绍起身,目光落在远去的左斐然和青豆身上。他想了很多,一会是想要不将她捆了藏起来?一会又是想着要不偷偷跟着她,等尚弈死了,换他来缠着她。
  思绪回转,他最终只是轻轻的道了一句,“我先走了。”
  “这酒你喜欢喝,拿着路上喝的好。”
  “我不要。”
  赫连绍广袖轻挥,散发出淡淡的酒意,落在暖暖的阳光下。
  人走后,屋中潜藏的人出了来。
  谢狸回身:“派人去北境救你们主子。”她顿了一下,接着道:“若是救不回来死在北境了,也托人给我捎个信。其余人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走。”
  “是”
  车马奔波,轻灰漫漫。赫连绍骑在一匹栗色的高头大马,远远的看着。直到那辆马车失去踪影,他才一挥马鞭,决绝离去。
  回邺城的路上,他与奉命率兵捉拿谢狸的卫北相遇,他和他打了招呼,看着面前无数轻骑一闪而过。
  这么多人,抓一名女子,挺看的起谢狸的。
  他想了一会,跟在那群人身后。杨柳村,依旧是谢狸曾经居住过的小屋。屋内的东西仍旧摆放在原位。桌子上摆在两只酒杯,竹叶青,一坛开封,一坛未开封。
  他环视了一圈小巧的屋子,下想着她以往在这间屋子生活的情形。末了,提起桌上那坛未开封的竹叶青回了邺城。
  这之后的日子,战事止,他兵权被削弱。燕国大力发展农商,夏末,他被派去处理南端的洪灾。
  两月后回到邺城时,已是初秋。谢狸依旧没有音讯,尚弈依旧被困在北境。
  一番休整后,他骑马去了杨柳村谢狸以往的住处。他身后,周似派了暗卫跟踪他,企图再次寻找到谢狸的踪迹。
  小木屋冷清,积累了灰尘。他没多看,熟门熟路的跑到后院的一颗黄果兰下挖出一坛酒。他想,这里的酒终究是不多的,他得省着点喝。
  
 
  第89章 故事的开始
 
  北境
  七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辰,牢狱中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夏日特有的腐臭气息。这座牢狱中关押的人不多,约莫二十来人。
  顺着幽暗的小道,牢狱尽头是一间长宽约两丈的水牢。赵靳年缓步至水牢处,略低着头看被束缚在水牢中心的尚弈。
  连月的酷刑终是在他身上留下种种痕迹,消瘦的身躯,无神的双眸,变得浑浊的呼吸。
  谢靳年看着这样的他,想着,若是谢狸在这会是什么表情。是对尚弈的怜惜,或者是对自己的愤恨。
  他期望是后者。
  他伸手轻轻敲击面前的牢房,铁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游荡在昏暗的牢狱中。
  水中尚弈轻轻挪动着身子,手腕上的铁链相互碰撞,拓达、拓达、拓达。铁链长度有限,他停在离牢墙半丈的距离,双眸轻蔑的看着上方的谢靳年。
  两个男人,不同的境遇,却是同一种眼神,谁也瞧不上谁!
  谢靳年神色冰冷,低道:“还是没有阿狸的消息,她恐是躲的远远的再不回来了。原来你也没多重要。”
  尚弈没有言语,只是微仰着头看他。
  谢靳年,“你难受吗?她没来救你,若是换成沈周,她一定会来的。”
  “我难受什么?”尚弈返身,退后几步道:“她想我活,望你死。你会不知道?”
  哼
  “也是。”谢靳年轻轻点头,“她是想你活,望我死。”
  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会迎来什么结果他大抵料想的到。
  只是他终究不想放手,哪怕是见一面,聊一聊也是好的。
  不过,坐下来聊一聊这个想法恐是暂时无法实现了。谢狸既然不来北境,等北境安定后,他亲自去寻她便是。
  他微微侧身,示意身侧的赵启。
  赵启颔首,快走几步轻声吩咐立在墙隅的官差。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和铁链的碰撞声。
  尚弈手腕上的铁链长了许多,却不足以让他够到四周的墙壁。
  他低了头,敛尽目光中的狠戾。
  赵启看了水牢中心低头的尚弈一眼,而后恭敬的立在谢靳年身后。
  断绝粮食,人在水牢里无法坐下休息,睡觉,不出几天,身体支撑不住,就会倒入水中被溺毙。
  这是酷刑的一种。
  本应死在战场的人这样的死法多少有些委屈。
  谢靳年低头用脚勾勒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后轻轻一抹,轮廓散去再看不分明。他反身朝回走,未几,他顿住回身问:“你不想知道为何我能如此轻易的将你抓住。”
  “有人出卖我的踪迹。”尚弈声音低的出奇,仿佛是想积蓄精力,挨过一时是一时。
  “不错。”
  尚弈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却是平静。他多少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如今讨论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
  谢靳年轻轻勾了勾薄唇,“燕国之后周似,我家妹子谢狸。你因着两个女人死在这水牢中,倒是有趣的紧。”
  尚弈依旧的冷漠,苍白的面无表情的脸上只在听见谢狸名字时闪过一丝光彩。他看着谢靳年,轻嘲道:“关阿狸什么事。”
  他微笑,昏暗的牢狱中,那抹笑多少有些刺眼。“谢狸她好的很,是个乖女孩。”
  ‘乖女孩’倒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形容谢狸。谢靳年冷了眉目,再不停留。
  赵启回头,目光落尚弈身上。浑浊的死水,略破旧的白衫,夏日的腐朽闷热,飞扬的尘土。这一刻,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也能笑的出来。
  赵启不得不承认,他心底深处是期望着尚弈能在水牢中多挨几天,或许,谢狸正在来北境的路上。
  轰然一声响,牢狱中的大门关闭。
  ………
  谢狸从睡梦中起身,屋内烛火晃动,映照在她略显惨白的脸上。
  门被打开,吱呀一声响,左斐然快步走到谢狸身前,微低了头打量她的神色。“怎么了,我听见你叫了一声。”
  “我叫了什么?”谢狸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声音略低,仔细去听有些冷硬。
  左斐然一时间无法适应面前略显冷漠的谢狸,无措的挠了挠额头,道:“我没听清,好像是‘啊’的一声。你是做噩梦了吗?”
  “恩。”谢狸低低应了声,不待左斐然再说什么,她接着道:“梦是想反的,我很好不用担心。你先出去,我一个人待着继续缝制衣衫。”
  左斐然目光落在她膝上的男子衣衫上,脸上露出艳羡的神色,“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缝制一身呗,我缺衣衫的紧。”
  谢狸皱了眉头,丢下手中衣衫,声音厉了几度,“你缺衣衫?既是如此,以后房事时小心些再不要撕破了。看着斯斯文文的,有些事情也不知道个度。”
  烛火发出噼啪的声音,左斐然脸色涨红,脸颊鼓起一个包,气冲冲道:“谢狸,你故意的,这几日你就是故意找我的茬。”
  门外听了半响的青豆脸色亦是一片绯红,他亦是有些气闷。不过这是针对左斐然而言,并非谢狸。
  他昂起胸脯,深深吸了几口夏日夜晚的空气。进了屋子,拉过左斐然的手臂,闷头朝外走。
  左斐然是个猪脑子,脾气亦有些倔,梗着脖子立在原地,“我不走。”
  谢狸捏了捏眉心,待反应过来只觉的手上一层黏腻的细汗。她正在缝制的是一件月白色的男子衣衫,缝制时手必得干干净净。
  她脸上透出一丝懊悔神色,赶紧起身越过一侧僵立的左斐然,走到角落的铁盆前将手洗净。
  左斐然目光随着谢狸的身影晃动,一副不饶人的模样。
  青豆恼怒他的不懂事,伸出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夏衫,狠狠的扭拽着他胸前的凸起。在他痛呼出声时,一手捂住他嘴,一手按着他背将他拉了出来。
  左斐然痛的躬下身子,双眸含着两泡热泪,无声的控诉着青豆放的行为,看去无比委屈。
  青豆拍拍手,对他怒目而视,“以后不准你打扰谢小姐,你若是再去恼她,我可是会下狠手的。”
  青豆自幼长在虔心楼,骨子中的阶级制度比起常年流落在外的左斐然深了不知多少。对于贵族出身的谢狸,他心中终究是有浅浅的尊敬。
  再者他心思比左斐然通透,心知这段时日谢狸有心事,不好打扰。
  偏这个左斐然是个不懂事的,也怪不得他成了谢狸的出气桶。
  屋内,谢狸将手洗净。回身时已经没了左斐然青豆的身影。她看着那扇大开的木门,缓步上前想去关门。
  在门关上的一瞬,白狗顺着门缝挤了进来。天气太热,白狗嘴角张着,不断的吐着热气,随意找了个角,四脚张开睡起觉来。
  谢狸坐到凉榻上继续缝制衣衫,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白狗。
  想到什么谢狸问:“你三个崽子呢,不管他们了?”
  白狗嗷呜一声,换了个姿势,屁股对着谢狸仿佛不想继续这个问题。第一次当妈,是很操心的,它这几个月都瘦了几斤。
  白狗很伤心,屁颠屁颠的挪到谢狸跟前,求爱抚!
  谢狸愣住了,天气太热,白狗一身浓密的毛发热气更甚,她真的不想和它挨太近。
  白狗见谢狸不摸它,很委屈,嗷呜一声,干脆一屁股坐在谢狸怀中。
  木门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间隙还可以听见小狗细软的哼叫声。三只小狗,正是最好奇活泼的年纪。此时应当是想母亲的,正不断的挠着木门呢。
  白狗呜呜的吠叫着,一颗硕大的狗脑袋使劲的拱着谢狸。
  第一次当妈,真的是很操蛋的啊!
  谢狸哼哼几声,拖着它的屁股,将它抱出了房间。手一松,白狗落地,瞬间被三只毛茸茸的狗崽子围住。
  谢狸轻轻一笑,放狗关门,一气喝成。
  那件月白色的衣衫摆在软榻上,袖口处是谢狸正在绣制的几片不成形的叶子。她也知道自己女红不好,因此那几片叶子很小并不起眼,仿佛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绣制的。
  已经缝制了三件衣衫了,谢狸想,这应当是最后一件。若尚弈回不来,绣再多衣衫也白费。
  夏日,她起的早。
  将饭菜弄好后,她拿了匕首在院前的石磨上轻磨。刀刃在石磨上摩擦,发出哧哧的刺耳声。
  三只小狗围在身边,圆圆的屁股上小尾巴欢快的晃动着,三只茸毛脑袋时不时的凑近石磨上去看那泛着锐利光泽的刀刃。
  谢狸怕刀刃不小心伤到它们,厉色呵斥几句,将三只小狗赶跑了。
  天光大亮,身后传来脚步声,青豆蹲在谢狸身侧,脸色雪白中透出股红润的色泽。他嘴唇抿的紧紧的,神色严肃,看了磨刀的谢狸半响,方才道:“谢小姐磨刀做甚?”
  “不知道,我无聊,找点事做而已。左斐然起了吗?”
  “起了,正在洗漱。”
  “恩。”谢狸轻轻点头,将刀刃翻了个面继续磨。
  远处
  青草地上,三只小狗围在一团打闹嬉戏。肉嘟嘟的身子,毛茸茸的脑袋,水润透亮的黑眸映照着夏日清晨的特有的清新绿意。
  一望无际的绿意,绿意之上笼着一层浅淡的白雾。
  夏末,即将入秋。
  一双素履踩在青草地上,有轻软的草叶折断声从鞋底蹦出。其上,一袭青灰色的衣袍,宽大的广袖低低垂落,在微风中轻晃。
  陌生人的气息,三只小狗歪着毛茸茸的头,三双眸子好奇的打量来人。不一会儿,三只小狗便蹦跳到来人脚底,低低吠叫着,小嘴一张咬住来人脚腕。
  尖细而嫩白色的牙齿,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紧咬住脚腕处的肉,不痛,轻微的痒。
  尚弈低头,微皱了眉头看了半响。
  三只小狗咬的兴起,嘴角处发出低低的吠叫声。小狗的叫声,低低的有些软濡,仿佛春日初长的嫩芽,泛着软软的意味。
  他双脚微抬,带起三只小狗向前挪动了一段距离。
  汪!汪汪?!白狗从低矮的灌木丛中越出,伏趴在草地上,隔着两丈距离和尚弈对视尚弈。之后,白狗目光落在他脚腕处的三只小狗。
  这一下,白狗是彻底怒了!
  它屁颠屁颠的跑近尚弈,头一低,将小狗叼在嘴中,挪到前方的草丛中。这样来回三次,两只白色的小狗,一只黑色的小狗都被它仍在了草丛中。
  尚弈打量着白狗的这一系列举动,嘴角处泛出浅淡而和煦的笑容。
  小狗调皮,被母亲仍在一堆后不安的四处晃动,想要爬向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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