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静了一瞬,只能听见平底锅冒了油的滋滋声。
半晌后,黎松不答反问:“这么坚持,会不会觉着辛苦?”
珂冬摇了摇头:“因为喜欢,所以辛苦一点没什么。其实最可怕的不是辛苦,而是找不到喜欢的领域和为之辛苦的方向。”
黎松笑了:“你比我强,我没有这样的韧劲。”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我有这样的韧劲,也许如今我就不会是个画画的了。”
“画画很好啊。”珂冬笑眼弯弯,“其实我也是个画画的,只不过你在纸上画,我在基因谱上画。”
黎松被这个可爱的比喻逗笑了:“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转过头,正瞥见小姑娘眉眼晶亮,笑意盈盈地瞅着她。他正要低头,偷一记香吻,却被小姑娘一根手指头抵住。
她一本正经道:“粥锅的蒸汽冒了五分钟,该盛锅了。”
黎松一愣,旋即失笑。
大概这就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午饭后,珂冬敲了一会钢琴,又窝回了沙发。
黎松从画室出来的时候,就见珂冬抱着膝盖,看着投影屏上的纪录片。
那是他去往北欧找灵感时拍摄的,此时片子正放到旷野的极光。珂冬似乎特别喜欢这个纪录片,每次过来都要翻出来看一看。
他坐到沙发上,将她揽进怀里:“喜欢极光?”
珂冬点了点头:“亲眼见到的极光是不是比录像里的还漂亮?”
“是的。”黎松揽着她说,“相机拍不出你当时当地的亲眼所见,尤其当极光大爆发的时候。”
他一边看着屏幕,一边轻声给她作注解:“见到极光是需要碰运气的。一般情况下,极光肉眼不可见,只有通过相机去捕捉。我第一次拍摄到的极光是在挪威的北角,非常微弱,”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就像一条线。”
珂冬听得出神。
“这次去拉普兰德,路上遇上了暴风雪,我被困在了一座小村庄,很狼狈。没想到,当夜放了晴,满天的星星,可以清晰地看到北极星。大约凌晨一点,这座小村庄的北部爆发了大片北极光。”
正印证黎松的话,宽大的屏幕里,绿色的光从山的背面发散开来,笼罩了半片村落。
“极光一共九级,那天在拉普兰德见到的,是罕见的七级极光。”黎松说,“那天晚上,肉眼可以清晰地看到极光的运动。”
“九级是什么样子的?”珂冬好奇。
黎松摊手:“我也没见过。”
珂冬眼里露了几分神往。
“那次去北欧比赛,你没有顺道去看一看极光?”黎松问。
“没有。”珂冬摇了摇头,“本来队里有计划去北极圈附近转一转,但后来取消了。”她很少旅游。小时候被傅雅卿拘着,去不成;长大后又因这样那样的实验和比赛,没了时间。陈礼祚策划过几次家庭旅行,那是珂冬为数不多的旅游经历。总是有些遗憾的。
黎松低头瞅着珂冬,将她的神色看在了眼里。
“想看极光吗?”他问。
珂冬愣了愣:“想。”
“那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定期抽评论答疑:
1-是科学,非双重人格,不是双胞胎;
2-是的,每一章。琉璃小可爱,啾啾;
3-霍闵恩: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4-R出现过。
. 雷克雅未克
“去哪儿?”珂冬完全没有跟上黎松的思路。
“去看极光。”黎松说, “你的申根签没有过期吧?”
珂冬条件反射地答:“没有。”
下一瞬, 她瞪大了眼:“你……”
“对。”黎松笑着挑了挑眉,“我们去北极圈附近一带逛一逛吧。正好你的假期还剩下一周,足够了。”说罢掏出手机,查看合适的航班。
黎松的动作很快, 立刻就订下了最近一趟前往雷克雅未克的航班。
“我什么都没准备。”珂冬有些懵。
“不需要。”黎松说,“穿上外套, 我们可以出发了。”
四十分钟后, 站在A市国际机场的珂冬依旧发懵。她习惯做事稳妥, 事前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 像这样临时决定飞往国外,放在过去她是想都不敢想。
这简直太疯狂了。
她看向手拉登机箱正在登机口打电话的黎松。他似乎是个天生的旅者, 能够迅速打点好一切, 随时轻装上阵。不像她, 瞻前顾后,对着行李都要犹豫半天。
好半晌, 她终是揉着太阳穴笑了起来。行吧, 就疯狂这一次。
黎松打完了电话, 冲她招了招手。这时航站楼通知, 头等舱的旅客可以进舱了。
机舱内, 黎松向乘务员要了一块毯子。他将毯子盖在珂冬身上:“睡一觉就到了。”
“这才下午呢, 我哪里睡得着?”正说着话, 珂冬一个呵欠就这么冒了出来。
黎松笑了:“你先闭上眼睛。”
珂冬听话地闭上了眼。
只一会功夫,她的脑袋就歪到了黎松的肩头。
黎松动作很轻地合上了遮光板, 又调暗了灯光。
这一觉睡得黑甜。珂冬再睁眼,飞机已进入了雷克雅未克空域的对流层。
抵达雷克雅未克时正是当地下午三点,天已擦黑,夜幕即将降临。
来接机的是个有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他似乎和黎松相熟,两人见了面,勾拳拍肩,用珂冬听不懂的语言打着招呼。
中年人将车子开进了郊区的一片度假庄园。
“Enjoy.”他滑稽地翘了翘小胡子,冲着黎松和珂冬笑起来。
他们暂住的房子一栋维京样式的小独栋,里头家具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正是旅行者偏爱的Studio。
黎松却没打算开伙。
“我们去外头转转。”他说,“看看哪家餐厅合你胃口。”
黎松从房子后头的车库里开了一辆车,载着珂冬来到市区。说是市区,其实更像是一个小镇,街上行人寥寥,只有沿街小店的橱窗和行道树上挂着的彩灯亮得热热闹闹。
两人进了一家烤肉店。店里人不多,只两桌客人。吧台上放着吉他曲,调子欢快地打着小滑音。
正点着餐,珂冬刷到了UAGM国内赛最终发布的官方排名。霍闵恩所在的华耀果不其然占据了榜首。前五强的名单与珂冬预计得差不多,令她意外的是∞虽然在第二轮被淘汰,但是排名还不错,居然也进入了前三十强。
心情瞬间就上扬了起来。明年,他们会做得更好。
服务生端上两扎生啤的时候,店门外的小铃铛响了起来。有客人来了。
“Dante!”进门的客人看到黎松,眼睛亮了亮。
黎松正在给珂冬处理龙虾,闻言抬头,目露惊讶:“Rich?”
珂冬就见那个身材高大的客人来到了他们的餐桌前。那人有着很浅的肤色和一头茂密的红发,他很是开心地与珂冬打了招呼:“我知道你,拯救Dante免于孤独终老的姑娘。”
“我是Richard,很高兴见到你。”
珂冬红着耳根与他握了握手:“陈珂冬,你好。”
理查德拉开凳子坐了下来。他已有些年纪,笑起来眼角纹路深深:“Kedong?是不是UAGM初选赛上做R-3HDB菌感应向导的那个Kedong?”
珂冬有些惊讶。
理查德哈哈大笑:“我看过你的比赛视频,很有意思。”
黎松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转头对一头雾水的珂冬说:“Rich是做这方面研究的,不过现在他已经从科研第一线退下来了,正在冰岛经营一家生物科技公司。”
这样啊。珂冬恍然大悟。
这时候门口的小铃铛又是一阵丁丁玲玲,一个穿着长羽绒的高个女人牵着个三岁模样的小姑娘走进了店。
“Papa!”小姑娘扑腾着往理查德这里跑过来。
理查德笑着站起来,把小姑娘腾空抱起:“我女儿Cici。”
小姑娘害羞地捂住脸,从指缝里偷偷看黎松。
众人都笑了起来。
“我们去那一桌了。”理查德笑着指了指靠窗的空桌,“你们玩得开心。有需要联系我。”最后一句话是对黎松说的。
珂冬好一会才把目光从那幸福的一家子上收回来。
黎松给她递过来一碟切好的龙虾:“Rich算是我为数不多交心的朋友之一。”
珂冬脑中灵光一闪:“那四个好朋友之一?”
“对。”黎松笑着点头,“他是德国人,妻子是冰岛人。后来他跟着妻子来了冰岛,就在雷克雅未克定居。”
珂冬觉得有趣。黎松的好友似乎都有一个特质——总乐意跟着喜欢的姑娘走。理查德定居在了冰岛,西里奥追去了中国,黎松将脚步停在了A市。
她不禁翘了翘嘴角。
“笑什么?”黎松喝了一口生啤,见对面的姑娘笑得眉眼弯弯。
珂冬把发散的思绪收回来,很快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哦,刚刚看到了我们队国内赛的排名。第二十三,超出预期。”
“是吗,那太好了。”
冬日的雷克雅未克有着无比漫长的黑夜。
离开烤肉店后,黎松驱车前往东部海岸。珂冬望着窗外翻滚的云团,有些担心:“会遇上暴风雪吗?”
“不会。”黎松说,“天气播报接下来几天都是晴天。”
晴天吗。珂冬忽然有些期待:“也就是说,能看到极光了?”
黎松轻轻笑了:“这就要碰运气了。”
车子停在了海岸边的一片荒原上。荒原外是一片黑沙滩,海浪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岸边的礁石。
黎松牵着珂冬,往海岸的悬崖边走去。
珂冬小心地用手机灯光照明,走两步便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天幕低得仿佛触手可及,天空中细细的云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每移动一下,就会露出云后的星星。
“看脚下。”黎松提醒,“这里的路不好走。”
珂冬应了一声,目光又不受控制地往天上飘。
黎松突然停了步伐。
“怎么不走了?”珂冬问。
黎松一个打横将珂冬抱了起来。
“好了,你不用看路了,看星星吧。”他挑了挑眉,“我来看路。”
珂冬抱着他的脖子,轻笑出声:“辛苦你了。”
她放心地抬头望去。繁星铺满了整片天幕,他们仿佛徒步来到了宇宙的某个空间,空间里躺着璀璨的银河。
黎松笑了:“银河比这还要好看一些。低纬度的地方更容易看到完整的银河,下次我们去悉尼的拉彼鲁兹看银河。”
这时候,漆黑的海面突然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海里有东西!”珂冬扯了扯黎松的帽子。
“是鲸。”黎松说,“它们每隔一段时间会冒上海面呼吸。喏,刚刚那是它们喷气时的水花。”
珂冬瞪圆了眼。
黎松抱着珂冬走到了悬崖边,将她放了下来:“你的运气不错。有很多人特意租了船出海,都没能看到鲸,你无意中就看到了。”
是吗?珂冬瞬间弯了眉眼,伸着脖子往海深处看去,可是再也没有鲸鱼浮上水面。
黎松摆好三脚架,调好了相机光圈,等着捕捉北极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