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个屁!”贾赦骂道,贾赦品鉴这些珍玩,就没怎么失过手,在京中纨绔堆里混迹这么些年,脑子足够灵光,怎么会想不到黛玉所想之事,指望着老二那一家善待自己的儿孙,那简直天方夜谭。
却说那儿媳妇,有了身子不知保养,怀了六七个月的男胎生生就这么落了,平日里又好妒,哪里会愿意让贾琏有庶子。反正这儿子儿媳都和二房亲近,贾赦是没什么想头,只是想到自己这一支若是真没有个孙辈,以后这家不是就都归了老二家?那家占了荣禧堂不说,如今还想把自己这一份谋了去,贾赦怎么甘心!
然黛玉并不敢贸然说出贾赦非贾母亲生一事,她拿不准贾赦是否知晓此事,万一这大舅舅一直被蒙在鼓里,有朝一日知晓自己不过一庶子,非贾母亲生,歇了这些心思,那就弄巧成拙了,黛玉打算先将这秘密压一压。
更让黛玉想不通的是,四大家族向来同气连枝,那时贾母也不算上了年岁,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竟然会让外祖父贾代善被逼着休妻,且这大舅舅乃是一庶子,史家为何会心甘情愿让贾赦袭了爵位?那日古嬷嬷说得模棱两可,也不知这其间究竟还有什么关节,是以黛玉并不敢轻举妄动。
“我那孙儿在何处?”贾赦问道。
听这称呼,看来是要认了这孩子,黛玉笑道。
“二月里接来的,已是将他们母子二人安顿好了,晚辈不知如何是好,这才想着与大舅舅见上一见。”
“也是,这贾府认祖归宗一事,你这小辈确实插不上手。”贾赦冷笑道。
“不知舅舅今日可要领了人去?”黛玉又问。
“不必,这样突然领了人去不好,过些时日再说。”贾赦倒是想今日就领了人,只是谁知道这丫头说得是真是假,当然是要回了府核实一番,而且如何同家中说,也是件难事。
“若是哪日要领人,舅舅只管来找了林管家就是,只是舅舅可莫要让我林家白白养了你的孙儿那么些年才好。”
“自是不会短了你银钱的。”贾赦心知这外甥女怕是比自己还财大气粗,为了建那省亲别院,贾赦收藏的古玩也折了不少去,贾府如今并没有那么宽裕,不然他也不至于来这些地方淘货了,这外甥女和自己要酬劳,这不是诚心膈应自己吗?
黛玉嘴角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舅舅这便太过见外了,只愿舅舅能顺顺当当让自己的孙儿认祖归宗,也不枉我们林家当日,留了他们母子性命。”
这贾母和二房如今会不会认这儿子,黛玉心中也存疑,希望这位舅舅,能似前世一般,认真发起混来,办成此事才好。
“不曾想过了这么些年,你倒是比你娘亲还厉害了!”贾赦冷笑道,放了新倒上的茶,甩了袖子,出了这房间,又是咚咚咚几步就下了楼去。
“姑娘,咱们铺子里倒是真的收了一批好物件,如今还早,可要看看。”林管家见贾赦忿忿而去,也懒得搭理。
只是黛玉为了避人耳目,天还未亮便来了,如今想要回宅子,怕是也得等入夜将要宵禁之时赶回去,黛玉身上有品阶,若是在宵禁之前不能赶家,稍微迟一些也是可以的。
黛玉点了点头,林管家便下了楼去。姨娘们收拾了茶碗,又重新沏上一盏,摆上黛玉喜欢的糕点,为了保证蒸糕是热的,荷姨娘把家中的红泥小火炉和小蒸笼皆搬了过来,如今正热着糕点。
外间传来搬动东西的声响,听着这动静并不是林管家一人,两位姨娘唯恐有人闯进来,连忙把里屋的门给合上。不多时外面又传来了下楼的响动,林管家出了声响,扣了门。几个来回,才将东西搬完。
“不知是不是因为建那省亲别院的缘故,京中不少人家典卖物件,故而自去年至今,倒是收了不少。”林管家将这些东西归置好,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薄汗。
这一点黛玉心中有数,先时林家的铺子收的东西,她看着合意的,也留了一些。再看如今林管家搬上来的,古籍和字画皆有,还有些精巧的小玩意。
“这个不错……”黛玉最先看的自然是书籍,当头就是一本茶经,想来可以赠与最擅长烹茶的妙玉。
“姑娘,这些物件里还有一对犀角杯,一套水晶茶具”林管家指着另一个匣子道,他就是见这边有一本茶经,这才吩咐着顺便收罗些杯盏。
“这书还好说,只是这杯盏,不知是否有人用过?”想到妙玉那喜洁的性子,这若是被人用过的物件,黛玉自己都不会用,更何况拿来送人?
“姑娘放心,这些杯盏都是铺子里收了材料,小的再找了工匠新做的。”一向细致的林管家当然不会让黛玉用那些东西。
“这便好。”黛玉颔首,拿起那水晶茶壶赏玩,这水晶并不是完全透明,约莫是料子上掺了些杂质,如今做出器具来,壶身飘了一缕绛色,反是成了最灵动的纹饰,再看配套的杯盏上,或多或少,都有飘花。
蒸糕热好了,荷姨娘把香气四溢的糕点端了上来,黛玉净了手,让姨娘管家们不必拘束,也坐下来尝上一些。林管家倒也不推辞,待黛玉用过一二块之后,也从专门给他们用的盘子里拈了一块米糕,细细品着。
只是这米糕刚吃了一半,外面传来咚咚的声响,显然是有人上了楼。
“林管家,来了个客人,还请您见上一见……”帘外传来的是这铺子大掌柜吴方的声音,似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姑娘,小的去看看。”林管家放下刚刚拈起的米糕,荷姨娘递过湿帕子让他擦了手。
既是铺子中有事,黛玉也点了点头,让林管家快些下去。黛玉不知这铺子一般都是大掌柜做主,方能气定神闲,只林管家心中咯噔一下,虽然他并未同这大掌柜言明黛玉乃是林家家主的身份,可这些人也当心中有数,看林管家小心仔细,楼上必然是位贵客。如今这大掌柜依然来劳动自己,却不知为何?
林管家随着这吴方下了楼,进了铺子后面安顿贵客的雅间。
那雅间里坐了两年轻的公子哥儿,只见那原本捧了茶盏的黛衣公子抬眼见了来人,忽得笑了。
“原来是林管家,在下只是路过,进来讨杯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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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婚事
四十三、婚事
林管家一瞧, 还真是尊大佛, 不是安乐王又是哪位?模样虽然变了一些, 但也还是那个模子,比之几年前的少年少了稚气, 倒是长大了不少。
“原来你便是这里的主人家, 昨儿我见你家铺子里收了一套茶经, 还有一套水晶飘花茶具,今儿来看怎么不在了?”这林管家还未来得及见礼, 寒继旁边的柳呈非就开口了。
林管家心头不悦, 但是面上却不敢表示出来, 他先时就交代过, 这些若是做好了东西送来,让仔细收着, 想来这掌柜的想着把好东西摆出来揽客, 不想却揽到了这样人物。也不知这吴掌柜是怎么说的,直接说这东西有了买家, 哪里还生出这样一桩事情来。
“呈非……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想必那宝贝自是有了它的去处,这便是你无缘了。”安乐王已是放下了茶碗,给柳呈非兜头浇了一盆子冷水。
“若是这位公子喜欢, 日后小店得了好的石料, 再做一套便是。”
这来者既是客,林管家也没有赶人的道理,这些王公贵族猎奇之心使然, 见了样顺眼的宝贝惦记着也实属正常,何况这两位也是有礼有节,并没有因得身份仗势欺人。
“那还请掌柜的留意些,在下也想要一套别致的茶具。”那柳呈非拱手拜托。
“小店那一套杯子是收的料子,找了师父做的,这石料一事,可遇不可求,小店也只是寻常铺子,若公子实在急着要,可备了石料自去寻那师父,小的可让这掌柜的从中引荐一二。”林管家见这公子诚心求这么一套茶具,想到自家也是偶然得了石料,并不敢大包大揽,诚心建议道。
“我那库里倒是有几块石头,这便使人去拉来瞧一瞧,烦这掌柜的去把我那随从唤来,我有事吩咐。”安乐王冲立在一旁的吴掌柜道,那吴掌柜哈腰应了,连忙去唤人。
“王……公子,这样不妥,我还是自去寻石料吧!”柳呈非有些为难。
“如今现去寻可还来得及?先拿了用着,以后再还我便是。”寒继笑道,见自己那随从百草进来了,便吩咐他去府上,让人把库中的石料,拉几块过来。
吴掌柜说既是要看石料,也该找了师父来,便遣了伙计去瞧瞧先时那做杯子的师父在还是不在,若是在家就把人请来。
这石料不能立时拉到这铺子,石匠先时也不能即刻就到,等候的间隙,这二位公子便又看看 这铺子里收得的宝贝。
“昨儿我来还有不少好东西呢?怎的一夜之间就都被买下了?”柳呈非喃喃道。
原来这皇后娘娘的千秋就在五月里,虽然柳呈非与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是这柳将军的发妻只留下了这么个女儿便亡故了,虽然这长姐自小在漠北长大,后来又嫁了人,待几个弟弟虽说不算亲厚,但也还过得去,作为娘家人,好歹也要准备些东西的。
柳呈非觉得那些有名铺子里收的物件总是有些匠气,来来去去看了这么些年,也翻不出多少花样,是以便往这样雅致的小铺子里来寻摸,不想却无意间发现了这间根本没有名牌的铺子,里面的东西真是又精巧又雅致,甚合他意。
昨儿见这铺子里摆出一套水晶茶具,是以今天柳呈非邀了安乐王来一同品鉴一二,不想扑了空。
“那是当然,好物件自然要留着自己用了。”寒继从博古架上取了一方砚台,笑着睨了眼上楼的木楼梯,干干净净的,像是认真的洗刷过,再瞧瞧这铺子,没有古玩店那样的积旧之感,像是专门打扫过,这店里熏的不是什么香料,反而是艾草,且伙计和掌柜衣着整洁,也像是特意收拾过。
林管家陪侍在侧,听到这话,心头一颤,不知这一位是不是猜到黛玉就在楼上了。只是看他彬彬有礼,应该不会做出出格之事来吧!自己不去复命,也不知上头的主家会不会担心。
“林管家难道不上楼去回禀一声?”寒继笑着问道。
“原来你家主家就在楼上!莫不如引荐一二,可否割爱……哎呦!”这柳呈非听了大喜,难怪那掌柜的说话支支吾吾,这东西既然不曾卖出去,却又有人要了,原来是这主家自己收用了,可这话音刚落,柳呈非的小腿就便被一旁的寒继狠踢了一下,他立时就嚎了出来。
“你自去吧!不必理会这人给这位公子上盏茶,若是有糕点也弄些来。”寒继把砚台放回原处,好似刚刚踢人的不是他,依旧温和的笑着。
“小的这便去了。”林管家见来人已经看透,倒也不掩饰了,告退之后上了楼去。
“上面这人究竟是谁?”看过一会子东西,这二人便又坐回了那雅间里等人,柳呈非揉了揉自己的胫骨,虽然他平日在家中,习武的时候,总免不了被爹爹和哥哥揍,可这安乐王刚刚也踢得太狠了。
“罢了,我险些忘了你应当是不认识那管家的,那管家是承安县主姑苏林氏的大管家,你说楼上那人是谁?”寒继说罢,端起茶碗抿了口茶。
“原来是承安县主,是了,那次敬思庵里,是不是也是她?”柳呈非恍然大悟。
“正是,本王还想着她日子艰难,不想这县主倒是挺逍遥的。”寒继笑道。
“此事怎能一言概之,外人看我们柳家,虽然出了个那样人物,但是家中并无荫庇,反是落寞凄凉,但是家中兄弟齐心,姑嫂和睦。瞧我那姐姐,虽然在宫中甚为得宠,但是无儿无女,身子不济。且说这承安县主,无父无母,却不知多少人打着她嫁妆的主意。”柳呈非淡淡说道。
“怎的连你也挂心这等劳什子事了?”一向习武念书的柳呈非突然说起这等事,寒继也意外得很,至于黛玉的处境,先时曾经到过扬州的安乐王更加清楚,先时他还唯恐黛玉到京中吃亏,如今看来这丫头倒也不那么弱。
“那个……我娘亲和嫂嫂问过我,想为我说这一门亲事,今天正好是入宫觐见的日子,父亲应该会向娘娘提的吧!”说到成家,这柳呈非面上有几分羞涩,为了这亲事,柳老将军居然亲自出面,可见家中还是十分重视的。
“万万不可!”寒继放了茶盅子,被呛得咳了几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万万不可,柳家是柳老将军出面,这柳呈非虽然是嫡幼子,但是却也是个拿得出手人物,可见柳家诚心,然而,就是不可以!
“这是为何,我柳家虽然不是公候,可是……”柳呈非知道黛玉的一些遭遇,还是十分怜惜这位姑娘的,他柳家虽然不似大富大贵,但也不会下作到打孤女嫁妆的主意。
“总之听本王一句劝,歇了这心思,皇后娘娘也不会应的!”寒继拍板道,毕竟知道林如海求太上皇不要给自家女儿赐婚的人,除了皇上皇后,太上皇和太后,也就只有安乐王寒继了。
……
……
“此事不必再提,本宫是不会应的,且那婚事也由不得本宫做主,这京中还有不少好姑娘,再为呈非物色一家吧!”勤政殿的偏殿里,柳皇后声音冷硬,回绝了此事。
“是老臣僭越了”柳老将军欠了欠身,他如今已是花甲之年,约莫是年轻时征战在外,饱经风霜,头发早已全白了,满面的沧桑。
也是因为今上宠爱皇后,这才能让柳皇后和柳老将军父女在勤政殿的偏殿见上一面,除了皇室之人,男子是不得入后宫探望的,所以柳皇后想同父亲叙话,也只能在明帝平日接见大臣的勤政殿。
因为柳皇后和如今柳老将军的夫人并没有血缘,幼时也没长在京中,柳将军从漠北被召回之时,她才同父亲一道进京,被指给了如今的明帝。所以柳皇后与柳家的女眷,也无甚可说。
“本宫晓得家中是一片好意,大可不必如此,如今倒是相安无事,末了却不知谁牵累了谁。也只剩她一条血脉了,莫要再将她卷入这些是非中来。”柳皇后看着这老将军窘迫不安的模样,于心不忍,语调也温和了许多。
“本宫晓得您是一片好意,我心领了。”
“娘娘……”柳老将军嘴唇干裂,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