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清醒也无用,方才计太师的话,他的动作,都在她脑子里一一闪过,然后便成功地将她的脑子搅成了一团乱麻。
且不说那些她不清楚的,计太师跟原主珍珠的往事,只说如今计太师的态度——他分明一直将她视作囊中物。
之前那样放纵她,迁就她,并非是他好心或者不在意她,而只是将其当做女人闹小脾气。
那么,脾气闹够了,就该任他为所欲为了。
所以,问题的真正症结根本不在两人之间有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毕竟计太师和原身早就进行到最后一步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不管今天她是否反抗,是否跟他发生关系,都无法改变计太师对她的看法。
反而如果反抗的话,倒可能会惹怒他,进而产生一些不好的后果。
——比如那个太后。
“太后那里,我也会尽量保着你……”
她没有漏听这句话。
只是入宫为太后画像,为什么计太师还要“尽量保着她”?而且,两人“相认”那夜,他曾经说过“既然这‘风月庵主人’是你,我自然会护你周全。”。
所以,所谓的为太后画像,恐怕没有她原本想象的那么简单,甚至——若非她与计太师是“旧相识”,恐怕这次入宫还会有极大的风险。
搞不好画了像后就被杀掉……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一想到这,甄珠真是很头痛了。
她再豁达,也没法明知将死也依旧坦然如故啊,她还想好好地、长长久久地活着呢。
而要想好好活着,目前看来,依靠计太师,似乎已经是唯一一条路了,而且,不依靠也没办法,计太师并不会因为她坚贞不屈就放过她。
所以,看起来今晚顺从他才是最好的办法?
甄珠脑子里这般囧囧地想着,身子,却依旧被撩拨地几乎站不住。
男人的动作熟稔极了,手段又高超,虽然实际上还没做什么,却已经叫她身子发软,恨不得立即放弃抵抗,就此顺从他得了。
甄珠眼睛迷蒙,脸颊泛红,连双腿都是软的,娇小的身子在男人怀里几乎瘫成了泥,抟都抟不成形。
见她这模样,计太师便知时候到了,低低地笑了一声,手便往更深处探去。
感受到男人的动作,甄珠猛地一惊。
虽然她不怎么在乎贞操,也知道此时顺从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这种非主观意愿发生的X关系,还是让她觉得有些难受。
所以,顺从?还是不顺从?
甄珠万分纠结着这个问题。
不过,很快她便不用纠结了。
“太师,太后娘娘急令召您入宫!”
眼看就差临门一脚,房门外,一个急促地、有些尖利的叫声陡然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
正在兴头上的男人一愣,停下了动作,半晌,欲求不满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那个老妖婆!”
说罢,他阴沉着脸放开了甄珠,匆匆穿上衣裳,便大踏步地离开了。
这一离开,便到了第二日才回来,回来便给甄珠带来一个消息:
太后今日便要召她入宫了。
第69章 太后
晨光熹微时,甄珠便被芙蕖从被窝里拉出来,坐在梳妆台前任人摆布。
长长的黑发梳了繁复的发髻盘在头上,发髻上插了各色钗环,脖子上、手腕上也戴上了首饰,匀净的面部也被均匀地抹上脂粉,唇和眉更是被小心地描绘。
只是,这番动作却并非只是为了让她变美。
待芙蕖完成了全部的面部装扮,透过模模糊糊的铜镜,甄珠瞅着镜里的自己,不由感叹起专业化妆师跟自己那半吊子手艺的差别来。
芙蕖显然是个化妆高手,经过她一番巧手施为,镜中的甄珠样貌与未上妆时基本未变,看上去仍是个样貌姣好的女子,但却明显不如原本的面貌鲜活水润,更没有了那种扑面而来的艳丽风情。
这样的一张脸,美则美矣,却美地普通,美地没有攻击性,尤其不如甄珠原来的脸那样,有种咄咄逼人、摄人心魄的美感,让同性产生紧张和压迫感。
再穿上入宫专用的,那无比厚重繁复,却略显沉稳,或者说老气的礼服后,甄珠整个人便显得沉稳老成了许多,年纪也陡然往上拔了一截似的。
这仍是扮丑,却比甄珠原来的手法高级了不少,也不能说故意欺君,因为本来入宫面见贵人就要稳重,这样的装扮可以说十分得体了。
想想外界对于那位贾太后的种种说法,以及计太师口中露出的蛛丝马迹,甄珠便心甘情愿地任由芙蕖折腾了,连头发被梳成了已婚妇人的发髻都没有提出异议。
一个以画春宫图闻名的画师,还是未婚姑娘的话,未免有些引人侧目了。
装扮好,又带上画具,甄珠便在芙蕖的陪同下,登上太师府的马车,随着马车的辘辘声,一路朝着皇宫驶去。
太师府就在皇宫东侧,很近的距离,不到两刻钟,马车便到了宫门,至此,除了有特权的,所有人都要下车下马步行,甄珠自然也不例外。
下了车,身前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引着,甄珠跟在后面走,也无心打量这异时空的皇宫与故宫有什么区别,只不知穿过多少宫殿群落,才终于到了太后的居所,一座青与灰为主色调的宫殿前。
主殿的屋顶是厚重的青瓦铺就,飞檐屋角俱是中规中矩的样式,没有色彩斑斓的琉璃瓦,也没有满目琳琅的奢华摆设,进了宫殿后,甚至路旁连开地鲜艳的花都少见一朵,处处皆是森严肃穆的松柏,要么便是四季长青的低矮灌木。
那一幢幢宫殿没有丝毫样式的变化,虽然高大,却死板生硬,森严地矗立着,行走其间,便让人不由产生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
自进了这宫殿,引路的宦官便愈发小心翼翼,每个步子都仿佛拿尺子丈量过一般。
被这气氛影响,甄珠也不由屏息起来。
又走了几分钟,那宦官才终于在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偏殿停下,将芙蕖拦在外面,只低声对甄珠道:“进去吧,记住,不可失礼!”
他声音尖利,哪怕压低了声音,依旧叫人听地很不舒服,甄珠蹙着眉,微微点了头,从芙蕖手中拿过画具,然后便低着头,按着之前在金谷园学过的、最无可挑剔的 步伐走了进去。
殿内并没有很多人,也没有富贵人家女子居住之处常见的脂粉熏香之气漂浮,反而冷冷清清,有种死气沉沉,夕阳迟暮的压抑感。
与整座宫殿给人的感觉倒是很相合。
一进宫殿,便有两个表情严肃,动作悄无声息的宫女上来,引着甄珠往前走。
到了一处垂挂着水精帘的厢房,两个宫女站定,在外面低声禀报道:“太后,画师来了。”
“进来。”
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声音里似乎有些疲惫。
两个宫女掀起了帘子,那一颗颗滚圆的珠子穿成的帘子被并拢到一起,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甄珠低着头走了进去。
因为低着头,便只能看到矮处的一些桌椅摆设,只是只看矮处的那些,便足以看出这间房子并没有她想象中太后居所那般富丽堂皇,甚至可以说连太师府最普通的房间都比不过。
甄珠心里有些惊讶,但脸色未变,依旧没有抬头,按着金谷园那嬷嬷说教的规矩施礼,恭声道:“民女甄珠,见过太后。”
“居然还真是个女子……抬起头吧。”那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惊讶和恍然。
甄珠这才抬起了头。
然后便看到一张与这宫殿,与这房间都一般严肃沉稳的脸。
是的,这是张十分严肃的脸。
她的五官并不差,可以看出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儿,然而岁月不饶人,任是再怎么用脂粉遮掩,也盖不住她眼角和唇边那细细密密的皱纹,甄珠粗粗一看,便觉得她应该起码有四十岁了。
她并未穿着正式的宫装,而是穿了一件石青色的高领马面裙,那衣裳将她身体从颔下到脚面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裙子十分宽大,丝毫显不出女性的曲线,她坐在桌案前,身子挺地笔直,不像一个柔软的女人,反倒像个男人。
许是不经常笑的缘故,她的双眼和唇都撇成了一个下垂的弧度,叫人一看便觉得严肃又正经。
这更叫她显得冷漠不好接近。
她身前的桌案上,堆积着许多书简,笔山上一只毛笔的笔尖还湿润着,显然她方才便在用笔书写着什么。
作为这个国家实际的掌权者,必然少不了昼夜伏案。
说起来久,其实也不过只一瞬,甄珠打量着太后,太后也打量着她。
在甄珠那姣好,却也普通的脸上扫过,她淡淡地说了声:“赐坐。”
便有宫女在甄珠身后放了个春凳。
甄珠谢了恩,在春凳上坐下。
见她坐下,太后又淡淡地问道:“听说你擅画人物?”
虽然是问句,她的话声却几乎丝毫没什么起伏。
甄珠恭声应是。
“既如此,便给本宫画幅像吧。”
甄珠自然又是应是。
她展开怀中抱着的画架等物,将画纸钉在画架上,又拿出自制的调色盘和各色颜料,倒了水小心地调色。
太后看着她这种种动作,眉头微微挑起,却并未说话。
调好色,甄珠便抬头,仔细观察太后。
画人像,要做到惟妙惟肖,形神兼备,最重要的便是抓住人物的特征,这其中又包括样貌特征和气质特征。
太后的气质特征一看便知:严肃、冷硬、高高在上,就像这宫殿外遍植的松柏一样。
而她的样貌,猛一看也与气质一般,瘦削的脸和下垂的嘴角眼角,都给人一种冷硬不好接近的感觉。
然而,甄珠端详了半晌,便发现太后的五官其实并不像猛一看那般冷硬。
她的眼睛是杏核眼,很常见的一种女孩子眼型,这种眼型会让人觉得眼的主人很活泼。只是,或许是长期冷着脸,甚至是眯眼看人,她的杏核眼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有些狭长,且精光内敛,原本应该上扬的眼角也下垂着,这便将眼型原该有的活泼掩盖的一丝不剩。
还有挺直却秀气的鼻子,紧抿着却小巧的双唇,这张脸上的五官分开来看都可以说小巧秀气,甚至应该说偏可爱,然而,这些五官组合在一起,再加上太后整体的气质和神情,便任谁也不会看了她后再联想起“秀气”、“可爱”之类的词语。
这便是典型的相由心生了。
长相是父母给予,性格和气质却是后天形成,而后天的性格和气质也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一个人的长相。性格阴沉的人,哪怕他原本长了张明朗阳光的脸,久而久之后,面貌也会像阴沉的方向发展,反之则亦然。
这种变化在年轻人和小孩子身上还并不很凸出,却在经历世事、性格已经基本成型的中老年人身上比较明显。
太后便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甄珠端详许久,几乎有半刻钟,才终于下笔。
在她仔细打量的时候,太后便端坐着,几乎一动不动,也没有对甄珠那近乎放肆的打量目光说什么,直到甄珠开始动笔,她的眼睛才微微转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一动不动的样子。
抓住特征后,甄珠便没有长时间打量太后了,只偶尔抬头看一眼,在看到太后一直一动不动地端坐后,便道:“娘娘,久坐不便,您尽可自由活动,只要不离开民女的视线便可。”
太后听了,抬眼瞄了她一眼。
然后,果然便不再端坐,而是拿起桌上那似是奏折的东西,伏案写了起来。
见状,甄珠松了一口气。
太后那样端坐着,还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让她压力很大啊。
之后,便是甄珠一直画,太后则翻阅和批奏奏折。
毕竟是给太后画像,甄珠不敢马虎,画像的完成度自然不能像以往给金谷园的女孩子画像那样低,而是每一缕头发每一片衣角都仔细地画出,因此时间自然也不会快。
到了午饭时分,甄珠也只强强画了一半而已。
“先别画了,用膳吧。”太后淡淡地一句,便将甄珠留下一起用膳了。
午饭就摆在这个房间,宫女太监们悄无声息地上了菜,便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新摆的饭桌上摆着六个碟子,两碗汤。
六个碟子里是两冷菜两热菜,还有两碟点心,两碗汤是一模一样的酒酿圆子,雪白的圆子漂浮在米酒上,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太后放下奏折,坐在了桌前,又朝甄珠道:“还愣着做什么?坐吧。”
甄珠的确愣着,若不是表情控制地好,脸上几乎就要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了。
她真没想到,一国太后的午饭居然这么“简陋”。
相比起来,计太师那每逢吃饭都至少把长桌摆满的架势,倒显得暴发富似的。
听了太后发话,甄珠有些拘谨地坐下,看太后以及拿起筷子夹菜吃,才也拿起了碗筷。
一顿饭吃地无声无息,谁也没有说话,甚至喝汤时,谁也都没发出声音。
甄珠注意到,太后每碟菜都吃地很少,点心也只吃了一块,倒是那碗酒酿圆子,几乎全部喝完了。
刚吃完饭,太后便起身,又坐到了书案前。
就在吃饭的这会儿功夫,有宦官进来,又往那书案上放了许多奏折。
甄珠还没吃饱,却也不好继续吃,只得也起身,坐到画架前。
这一画,便画到了暮色降临。
因为计太师言语里透露的那些信息,甄珠绷着的心弦从未放松过,自然不想一天画不完还要留宿再画,因此紧赶慢赶,终于在傍晚时便完全画完了。
揉了揉发酸的手臂,甄珠站起身,恭敬地朝太后道:“太后娘娘,画像已完成。”
太后依然在伏案批阅,闻言抬起头,放下奏折,朝画架走过来。
看着她的目光看向画架,哪怕对自己的画技十分有信心,甄珠依然有些紧张。
她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太后,却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她。
然后,便见她本就严厉的嘴角狠狠地抿起来。
“这画的什么!”
“哗啦”一声,画架应声倒地,连同那张甄珠费尽心思画了一天的太后画像,一起委顿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