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娣面色一白,顿时不敢再近前了,忐忑地低头不语。
太子淡看着她:“行了。你若真想赔不是,有什么面子一说?宫里头的私下走动并不是时时处处都有人盯着;围场女眷虽少,但宫人说想把事情传开也还是传开。两处地方本没什么差别,你寻这样的由头究竟图什么,孤心里有数。快回去,给自己留点颜面。”
楚怡:“……”
哇槽,宫里这些小小的弯弯绕绕,这位太子真的超懂啊!
宫斗里那一套暗地里腥风血雨,在男主面前装温良贤淑的套路,在他这里不起效啊!
面前的徐良娣也是面色都白了,神情僵硬地低下头:“殿、殿下这么说……”
“孤说的是不是事实,你自己清楚。”沈晰声色冷淡,连在侧旁瞧着的楚怡一时都不敢呼吸了。
但他很快又缓和下来,轻喟了一声,跟徐良娣说:“此事到此为止,孤不多追究了,你安分过日子便是。”
也就是说,如果她继续争辩,不让此事“到此为止”,他就不会这么给面子了。
徐良娣哪敢再说,匆匆一福就惨白着脸灰溜溜地折回去了。太子也依旧面色不佳,但扭过头一看到背后那位小脸铁青的模样,他嗤地就笑了:“怎么了?”他抬手一刮她鼻子,“哦……我忘了,你爱在这种时候指着人骂,倒是我没给你机会了。”
“……”楚怡低眉顺眼。
她刚才确实很想怼徐氏,不过也想法也没有那么浓烈,他怼得也挺好的,她在旁边听得很开心!
——这他都依旧能捕捉到她的小情绪?
她怀疑自己在他面前可能是个脸上挂着弹幕的傻子。
沈晰一脸愉悦地揽住她的肩头往外走:“走吧!”
这个动作很是亲昵,而且莫名带有一种强烈的安全感。楚怡感觉周身都一下子暖了,脸上也热了一阵子,任由他搂着她往营地外去。
如果他是个现代人,该多好啊!他具备完美男友的一切特质,如果他们在现代相遇,她必定已被他拿下了。
但他偏偏在古代,而且还是个太子。
他手里的权力太大了,生杀予夺都是他一句话。在这样的前提下,她或许也会短暂地沉溺于他带来的浪漫和美好,但实在难以产生真的爱情。
她无法不去想,一旦她动了真心,一切幸福就真的都交到了他的手上。他喜欢她,她的日子便愉快甜蜜;他不喜欢她了,她就是下一个徐良娣。
这种感觉多么可怕,她只想一想都觉得心惊。这种压制又是阶层带来的,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力,她连期待改变都不能,只能努力让自己当个冷酷无情,不去动心。
可是想不动心,也真的好难哦!
楚怡正做着心理建设,就感觉他揽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同时他低下头来,温热的气息与柔和的话语一边在她耳边漫开:“你看。”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看见远处那片地势较低的地方,肥硕的鹿群在河边饮水,南飞的大雁正穿过夕阳染就的彤云。晚风吹过了一阵,河岸边厚实的草地被刮出一阵波澜,看起来蓬松柔软。
这样壮阔又安逸的美景实在令人心旷神怡,楚怡看得连心都跟着软了下去,又听到他语中带笑地续说:“想不想去河边坐坐?”
“……嗯!”楚怡不由自主地点了头,他便牵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向那边走去。她小跑着跟着,怔怔地欣赏他被夕阳拢住的颀长背影,心里简直气他长得这么好看!
他有些时候让她觉得好到令人迷醉,那大多基于他后天的本事。可他但凡长得丑上一点,她也不至于这样在高度清醒之下还一次次难以抵挡他的魅力。
可他偏偏就要后天的本事好、先天的长相还好!她的放心就算能铸成三峡大坝,也难以抵御他这样的高级核弹袭击啊!
于是楚怡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的心又炸了——少女心的那一部分炸了。
她一时甚至恍恍惚惚地觉得,如果时空可以凝固,她愿意这样被他牵着手在这夕阳美景下走一辈子!
沈晰倒不知道她也这样激动,他只觉得能这样把她的手牵在自己手里很好。
拜她的小本本所赐,他知道她对他不满意,也因此而深感懊恼,懊恼之中他也赌气地想过,她如此好赖不分他不如换个人来宠。
但现下,她温温软软的手被他攥着,他享受得无可救药,心下直自问想什么换个人来宠?换谁也不行,跟她不一样!
同时他也患得患失地在猜她喜不喜欢这样被他牵着。
如果她喜欢,他应该会在她的本子里见到。
如果她不喜欢……
他估计也会在她的本子里见到T_T。
两个人走了不久,便到了小河边。楚怡其实幻想了一下去喂鹿的事情,但无奈围场里的鹿跟动物园的鹿截然不同,看见人类就立刻成群结队地跑了,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矫健。
这种景象同样值得欣赏,楚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在鹿群跑远后,才注意不远处一株孤零零的银杏树下还有个人。
秋天了,树叶尽黄,但地上的草似乎还不舍得褪色,大多还绿着。那个人把马拴在一边,兀自坐在树下,在金黄与浓绿包裹中看起来悠然自在。
楚怡定睛一看:“咦?我哥!”
沈晰也循声看去,她提步就要往那边走:“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别了。”他拉住了她,“他应该是在等人。”
“那也不影响啊?”楚怡疑惑地看他,心说这不是人还没来吗,过去打个招呼有什么关系?
沈晰促狭地眯了眯眼,反问:“若是在等个姑娘呢?”
楚怡:“……?”
“你哥哥是个风雅人。”沈晰神态自若,“若他有喜欢的姑娘,肯定也会竭尽所能讨她欢心,欣赏美景难保不是其中一样,我们别过去扰他。”
“……”楚怡羞赧地别过了头。
他的分析没什么,很对,很有可能。不管世界怎么变,美景所在之处永远都是情侣爱去的地方。
让她脸红的是,他方才随口用了个“也”。
“若他有喜欢的姑娘,也会竭尽所能讨她欢心”。
为什么用也呢?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谁?
他自己么?
第29章
太子的分析导致楚怡好奇起了楚成在等谁的问题——虽然她跟楚成连熟都算不上,但是八卦谁不爱看?
结果二人在小河边散了会儿步,往回走时转身一看,约莫就是楚成适才待的那个地方,升起了袅袅白眼。
“?”
两个人心中都升起了一丝疑惑,相视一望间发觉对方和自己是同样的神色,不约而同地一笑,便携着手向那边踱了回去。
离得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他们先后看清楚了,楚成好像在……
弄烧烤。
没有什么姑娘,看起来也没什么风花雪月。两个男人把草地清出了一块,围坐在一只铜炉边。
从此处依稀还能看到他们周围另有一些锅碗瓢盆,估计是盛放的不同的肉。
“……”感到被打脸的太子悻悻然,咂了咂嘴,深呼吸,“你哥哥真乃……奇人也。”
秋高气爽,长河落日。山林静谧,鹿群奔腾。
这样绝好的景致,他竟在这里烧烤?!
楚怡在微风拂来时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啊,真香!
她也想吃。
.
十几丈外,楚成把几块烤肉依次翻了面,沈映蹲在旁边拿筷子戳了戳,见不出血了,夹起来就往自己盘子里放。
“……放下!”楚成皱着眉喝他,刚要咬的沈映愣了愣:“半熟的好吃啊。”
“可猪肉不能这么吃。”楚成满面的嫌弃,见他还愣着,索性一伸筷子将那片肉抢了回来,放在炉上继续烤。
沈映撇嘴,盘膝坐到了地上。肉一时吃不着,他就只好找话说了。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烤肉?”他问。
楚成“对啊”了一句:“不然呢?”
“没别的事?”沈映打量着他,“我以为你要跟我说说正事——你这趟过来东宫官里很多人都在议论,你肯定知道吧?我觉得朝中也……”
“哦,那肯定的。”楚成抬起筷子摆摆手,“朝中只会议论得更厉害,但这有什么可说?我也不能堵他们的嘴啊。”
沈映沉吟了一下:“我是觉得这种议论多了,早晚传到太子耳朵里。太子万一后悔用你了……”
“你瞎操什么心啊?”楚成抬眸,费解地睃了他一眼便又盯向了烤肉,“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添个心眼盯着另几位皇子的动静,别给太子惹麻烦。”
“?”沈映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楚成一脸好笑地抬头瞧瞧,往他碟子里丢了片烤好的猪肉:“你说呢?”
沈映发觉他又是一副常见的嫌弃他傻的神情了,无奈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太子与几位皇子……近来出了什么事吗?不是一直兄友弟恭的?”
“兄友弟恭?”楚成一声嗤笑,“你还是个宗亲,你也信?”
是,现在从明面上看,皇家的一干兄弟确实兄友弟恭,那股暗潮还没涌到外头,楚成也从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明显的不睦。
但便只是想想,他觉得人心不可能这样简单平和。
庶出的皇长子是否能安然接受自己的二弟承继大统或许还有的说,但继后所生的两位皇子现下也年纪不小了,他们就不会觉得自己只亏在了年纪上?不会觉得如若没了这个二哥,皇位就是他们的?
——可怕的是,如若这个嫡出的太子没了,皇位还真就是他们的。
他们会不会想殊死一搏?想来是会的,大多数人都会,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实在值得一搏。
所以现下的平静无论有多平静,在楚成看来都不过是一时的,朝中大员们心里大概都也已有些计较了。一旦争端掀起,任谁都难以置身事外。
“喏。”他兀自思量着,又给沈映夹了片肉。
沈映边咬边瞅他,明摆着想追问皇子之间的事情,楚成笑了声:“别急,回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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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营地里,第二天天还没亮,楚怡就被一阵马蹄远去的动静震响了。
她坐起身揉着眼睛四下张望,值夜的白玉立刻掌了灯上前,楚怡问她:“怎么这么吵?”
“殿下已带人出去围猎了。”白玉回道。
“……这么早?!”楚怡有点意外,她觉得围猎是个以放松为主的娱乐项目来着,竟然这么拼吗?
罢了罢了,就是在二十一世纪,以放松为主的旅游项目里,不也有很多人三四点爬起来看升旗嘛!
她也睡够了,就打着哈欠穿起了衣服,白玉当即把青玉也叫了来,服侍她盥洗梳妆。
这个时间实在太早了,直至梳妆结束,楚怡都觉得胃还没醒。青玉问她要不要传膳,她摇头说等等再说。
但外头黑灯瞎火的,这会儿不便出去,她闷在帐子一时也没什么事可做。想了想,就坐到桌前写起了手帐。
白玉打从知道太子看了她本子里的东西后,一见她拿这个本子心里就虚的慌,寻了个由头便告了退。
楚怡回忆了一遍昨日的愉悦,然后在本子上写道:“其实太子真的人不错,长得好看又温柔。可惜了,天潢贵胄爱不起爱不起,总担心如果哪天他不喜欢我了,我就是下一个徐良娣,怂。”
写完之后,她把本子放进了抽屉。
这个本子她专门交代了青玉白玉别看,要帮她妥善收好。其实青玉白玉看了并没什么大关系,她主要是怕让太子知道。
若让太子知道了,她估计得被凌迟!她打算回头找人打个小锁把它锁上,就像现代的日记本那样。
待得天亮,楚怡用完了早膳,饶有兴味地跟马玩了一整天。
这匹马就是前阵子太子说要带她出来时着人挑给她的。底下人本着“温顺”的目标,挑了匹比她脾气都好(……)的马给她。楚怡跟它玩就感觉在玩个大型犬一样,如果它不会动不动就想舔人然后甩她一脸草料味就更好了。
她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二十一,以此缅怀从此离她远去的二十一世纪。
——脑子里闪过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还是怀念现代的。即便她在这里过得也没什么不好,但这个地方大概永远也无法取代二十一世纪在她心里的地位。
沈晰回到营地时,隔得老远就看到她把马儿长而顺滑的马鬃全编成了麻花辫。
沈晰:“……”
这也就是这马脾气好,换个性子烈的非把她踹出几丈远不可。
他忍着笑走过去,走到近处,发现她一边给人家编小辫一边还在语重心长地念叨:“哎呀,乖啦,你看你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编点辫子多好看啊?不要不高兴嘛!”
马被她欺负得哼哼唧唧,看到他过来,无奈地喷了一声重重的鼻息。
“哈哈哈哈哈。”楚怡被它弄得直笑,伸手抚了抚它的鼻梁。正要收回手继续编,背后忽而远远地传来一声喊:“殿下!”
楚怡猝然回头,沈晰也转过头,二人皆看见不远处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刚下了马,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
到了跟前,他一抱拳:“殿下,宜春殿晨起时传了太医,说是太子妃要生了。”
沈晰下意识地吸了口凉气,脱口而出:“她怎么样?”
“……臣不清楚,臣早上听说此事便赶出来了。”侍卫禀道。
这是太子离宫前着意吩咐的,觉得自己能及时知情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