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荔箫
时间:2019-01-24 09:07:08

  “哈哈哈哈,行!”楚怡边说边用小刀划开了外皮,接着就手脚麻利地剥了起来。
  楚成到的时候,她剥出来了差不多六分之一个,看见楚成招手就说:“来来来,快来吃!”
  刚要对太子施长揖的楚成:“……”
  太子失笑:“坐吧,她生怕她的石榴卖不出去。”
  而后便成了君臣两个一个边吃石榴边禀话、一个边吃石榴边听,楚怡剥着石榴偶尔也听两耳朵,听着听着发现——哎什么?皇长子在这事儿里竟然不是个反派?
  她先前在驯兽司见过皇长子一面,觉得这人不咋地,而且明显跟太子不对付。所以在这回的事里,她也觉得皇长子绝对不干不净、绝对和江怀同流合污来着,绝对对不起天地良心!
  然而沈晰和楚成的意思都是:“皇长子确实不算有过。”
  “臣直接要了皇长子府贺礼出入的档来看了,和江怀那边对的上,没作假。但那些贺礼论价格都还算正常,江怀就是不贪赈灾钱粮也送得起,皇长子收了也没什么不对。”楚成道。
  他的意思是,只要价格上合理,就算真是用贪来的钱置办的,也不能算皇长子有过。
  ——原因很简单,朝中走动那么多,谁会收一份寻常的礼物都去查查这礼是用什么钱置办的啊?根本做不到嘛!
  江怀若是送了什么天价的珍宝,皇长子不加过问是皇长子失察。但眼下这点礼,估计谁都会毫无顾虑地收下。
  沈晰点了点头:“那便就真是江怀胡乱攀咬了,想逼得大哥为他脱罪。”
  “是。”楚成颔首,“不过……”
  他稍顿了顿:“不知殿下想怎么跟皇上回话?”
  “照实回,折子你来写,孤明日呈到乾清宫去。”沈晰边说边睃了他一眼,淡声道,“孤知道大哥心里有什么算盘,但不会用这种事落井下石。日后若再有类似的事情,你也不必再问如何办了。”
  楚成欣然,离座一揖:“殿下磊落,臣记住了。”
  楚怡在旁边支着下巴盯着沈晰看,不由自主地也点头:真磊落!
  若换做是她,可能还是要踩皇长子一脚的,至少要踩个脚指头(……)。
  皇位之争哎!她光想想权倾天下的感觉,都觉得自己肯定会沉不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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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楚成写就的折子便被沈晰亲自呈到了乾清宫里,但碍于楚家引起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沈晰没让楚成落款,落了个楚成上级的名字。
  与此同时,这桩案子也终于在后宫传了开来,皇长子有意瞒着的皇贵妃也知道了,立时三刻把儿子叫进宫骂了一顿。
  皇长子被骂得不敢抬头,皇贵妃绷着张脸:“本宫不想夸皇后那两个儿子,但这事上,你就是不如人家明理!”
  三皇子和五皇子从去年开始也时常从朝中领差事了。这兄弟俩在收礼的事上格外谨慎,进哪个官衙办差就不收哪一处的礼,而且是一进门就先说清楚,防患于未然。
  皇长子低着头:“儿臣知道了。”
  “现在说知道管什么用!这道理你先前不懂吗?早干什么去了?”皇贵妃恨铁不成钢,“如今可好,案子落在太子手里,还能有你的好?你等着到乾清宫前谢罪去吧!皇上把你关府里一年半载都是轻的!”
  “……”皇长子到底有点不忿了,锁了下眉,“母妃现在做什么事后诸葛。江氏能进儿臣的后宅,还是母妃给牵的线呢。”
  江怀可没直接往他身边送人,而是托人将自家女儿送到母妃身边当了女官,母妃心领神会地收下了,江氏才得以进了他的皇子府。
  “你……”皇贵妃被顶得语结,可也确实理亏,面色发白地盯了他半晌,“真是说不了你了,你退下吧!自己想想如何同你父皇解释!东宫那边,你也不要背地里说什么,免得反倒落人话柄!”
  “儿臣知道。”皇长子无力地缓了口气,“江氏的位份儿臣已经降了,她生下的女儿也暂时交给了正妃。”
  “‘暂时’?”皇贵妃挑眉,“那孩子就让孙氏养着吧。本宫瞧着这江怀脑子不清不楚,再让他觉得有个小翁主是他外孙女,日后不知还要做出什么给你惹麻烦的糊涂事。”
  “……是。”皇长子不敢顶撞,只得应了,见母妃一脸烦乱的不再说话,便无声地施了一礼从殿中告了退。
  退出殿门,他驻足想了想,觉得不如这就去乾清宫陈情好了,总不能什么都由着二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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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中,皇帝看完了太子呈来的折子,锁眉沉吟了半晌:“也就是说,你觉得这事怪不到你大哥头上?”
  “是。”沈晰颔首,“父皇若要警醒朝臣,责罚大哥也不是不可。但依儿臣看,此事确实算不得大哥有过。”
  皇帝一时没说话,静了会儿,忽地问他:“你大哥在围场时说过什么,你听说了吧?”
  “?”沈晰稍稍一愣,“父皇指的是……”
  “你的太子妃刚生下孩子的时候。”皇帝提醒道。
  沈晰反应了过来。
  ——大哥在父皇面前说他听说太子妃要生便火烧火燎地赶了回去,什么身份什么仪态都不顾了。
  当时还有几个弟弟在帐中,帐中又还有宫人。这番话自然而然地传了出来,也没绕过他的耳朵。
  沈晰便点了头:“是,儿臣听说了。”
  “朕觉得可以治一治他,你说呢?”皇帝睇着他问。
  “儿臣觉得……”沈晰一揖,“父皇想告诫大哥,儿臣不敢多言。但父皇若问儿臣的意思,儿臣不愿如此。”
  这其实还是父皇教他的。
  在他刚刚被立为太子的时候,父皇把他抱在膝头,跟他说你以后要做一个好皇帝。
  怎么做个好皇帝呢?
  父皇说,你要尽情使用手里的权力,但同时也要敬畏这份权力。
  你不能被权力蛊惑、吞噬,不能用他满足愧对良心的私欲。那种私欲被满足的感觉,你尝到一次甜头就会觉得第二次也不要紧,昏君都是这么来的。
  那番话他一直记得,所以对不起良心的事他从来也不想做。
  大哥那日所言他无心计较,但如果他想计较,也更愿意坦坦荡荡地指责大哥搬弄是非、不敬储君,而不是找一个全不相干的事情作为报复。
  ——那种报复就是他能顺气,大哥也不服啊!
  沈晰说完,殿里安静了会儿,宫人们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直到皇帝忽地发出一声笑。
  “好,很好。”皇帝悠然点头,慢长地吁了口气,“听你的。”
  沈晰噙笑一揖:“多谢父皇。”
  皇帝忽地转了话题:“来年你就二十了,该及冠了。”
  “是。”沈晰应了声,皇帝又道:“你母妃虽不是你的生母,但这二十年来对你也有养育之恩,朕打算晋她做贵妃,你一会儿先去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
  沈晰不禁愣了一瞬,是有点措手不及,也是有点心惊肉跳。
  方才父皇问他关于大哥的事情时,他就觉得父皇像在试探他,但他们父子之间向来还算坦诚,他便还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现下看来果然是试探,父皇满意了,才有了母妃晋封的事。
  沈晰心里有点酸楚,想想又觉得罢了,总归还是件好事。
  他于是沉住了气,抿笑应说:“谢父皇,那儿臣这就去。”
  “去吧。”
  皇帝点了头,沈晰便往外推去,刚退到外殿,外头的宦官就入殿禀了话,道皇长子在外头候见。
  沈晰下意识地停了一下,几是同时,他听到父皇声音冷淡地说:“不见。”
  那入殿禀话的宦官即刻又退了出来,低低地躬着身从他身边走过,去向外面的皇长子回话。
 
 
第35章 
  父皇是要他自己去跟大哥解释。
  沈晰了然,想想也好,便继续向外走去。
  外头,皇长子刚听完宦官说父皇不见他,一抬眼就看见了从殿中退出来的太子,面色好生一僵:“……二弟。”
  “大哥。”沈晰颔了颔首,“大哥现在出宫么?孤送送大哥?”
  皇长子僵笑:“我去向母妃问个安……”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刚从母妃那里出来,但话毕竟已经说了,也不好再往别处拐。
  太子一哂:“孤正好也要去母妃那儿,同走?”
  皇长子不好拒绝,兄弟两个就一道向后宫的方向去了。两个人半晌都没说话,行走在红墙间的宫道上,直觉得整个紫禁城都变得很安静。
  到进入后宫的范围后,到底还是太子先一步开了口:“江怀那事,大哥不必太过担忧。孤觉得算不得大哥有错,折子方才已经呈进去了。”
  皇长子脚下猛地一刹,满眼的错愕直勾勾地撞到了眼前的二弟脸上。
  沈晰笑了笑:“大哥信不过我?”
  “……不是,自然不是。”皇长子干笑,强定住气,故作从容地追问,“父皇怎么说?”
  沈晰绕过了父皇方才试探他的事,只道:“没说什么。但折子里把所涉证据都写进去了,父皇总归会心里有数。若还是罚了大哥……”
  皇长子眼底一颤,沈晰拍了拍他的肩头:“那也不过是为警醒朝臣借大哥当个引子罢了,大哥忍一忍,不必太过在意。”
  “好……”皇长子怔怔地应声,怔了半天还是不敢信,沈晰竟然没借机说他什么不好?
  他在围场里的那些话,他不信沈晰没听说。
  “二弟,这个……”他想再追问点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半句话已说了出来,另半句又噎在了嗓中。
  沈晰倒不在意,复又笑了笑:“大哥若不安心,等着旨意便是。父皇究竟怪不怪罪大哥,到时候就知道了。”
  怪罪与不怪罪、真怪罪与假怪罪,总归是能从旨意里品出些端倪的。
  皇长子终于点了点头:“那就……先多谢二弟了。”
  “客气什么。”沈晰摇头,遥遥一睇不远处的宫门,“我先见母妃去了,大哥慢走。”
  兄弟两个便就此道了别,沈晰径直走进翊坤宫的大门,立刻被宫人们毕恭毕敬地请进了寝殿去。
  舒妃今日贪睡了一会儿,此时才刚用完早膳,正在罗汉床边读着佛经。见沈晰进来她稍稍一愣,旋即就又笑了:“今儿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本宫可听说你近来有差事在忙。”
  “儿臣刚从乾清宫出来,父皇让儿臣给母妃报个喜,儿臣救过来了。”沈晰边说边一脸轻松地到榻桌边上落了座,舒妃想了想:“怎么,东宫里的哪一位有喜了?”
  “……不是。”沈晰失笑,“不是儿臣的喜事,是母妃自己的喜事。”
  “本宫能有什么喜事?”舒妃嗤笑着继续读起了佛经,不再跟他逗趣,沈晰也只好不再卖关子:“父皇说晋母妃为贵妃。”
  舒妃终是一愕:“你说什么?”旋即便锁起眉头,“怎么回事?”
  “父皇说来年儿臣就要及冠了,你对儿臣有养育之恩,该晋晋您的位份。”沈晰大大方方地将这番话告诉了她,舒妃听罢,心里五味杂陈。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在宫里,妃位虽然也是主位,但似乎总差着一点,显得不够尊贵,到了贵妃就不一样了。
  可她又还有些更复杂的感受,不知该归为喜悦还是难过。
  ——近二十年,她在宫里近二十年,好像终于得了那么一点儿认可。
  她初时进宫就一个原因:元后久病不愈,随时可能撒手人寰,尚在襁褓中的沈晰需要一个养母。
  家里怕这个孩子被养在旁人膝下会受委屈,她身为元后的胞妹便被送进了宫。因为要抚养嫡子,所以她一进宫就在妃位上,一度风头无两。但在后来的近二十年里,她从来没有多得宠过,位份也始终未曾晋过,少女年华时曾存在的幻想早已在时光流转中被消磨殆尽,她生命中的唯一光彩,就是这孩子还养得不错。
  如今倒突然晋了个贵妃。
  这算是皇上在谢她?
  舒妃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沈晰也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不好硬做宽慰,索性离座起身,伏地一拜:“儿臣先恭喜母妃了!”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舒妃赶紧拉他,哭笑不得,“本宫用不着你这样哄,一会儿你陪着本宫一道去给你母后上柱香。”
  之后的小半年,宫中喜事不断。
  先是舒妃在吉日正式受封为舒贵妃,接着又是东宫的两个孩子过百日。
  皇上在百日时给两个孩子赐了名字和封号,小皇孙叫沈济,达济天下的济;皇孙女的闺名由父母起,皇上就赐了她公主的爵位,封号“安和”。
  接着便是年关。
  过年在宫里是大日子,通常从腊月一开始就要热闹起来了。但对于楚怡这样的位份不高的东宫妃妾来说没什么可忙的,属于社交层面的宫宴应酬都轮不上她去,她自己开开心心地过年就行。
  但在腊月廿八,出了件让楚怡挂心的事——云诗要生了。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因为和沈晰越来越亲近的缘故,云诗这一胎弄得楚怡心情也蛮复杂的,和太子妃生孩子带来的感觉不一样。
  太子妃是正妻,而且和她不熟,她在看待太子妃的事情的时候,角度相当旁观,基本就是在理智地看待一件陌生人身上发生的事。
  但云诗就不同了,云诗和她是好闺蜜,这件事总结一下就成了“她的闺蜜怀着她男朋友的孩子”。
  ……这感觉太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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