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荔箫
时间:2019-01-24 09:07:08

  于是过了没几天,陶氏便拿到了这身衣服。现下穿这个其实已很冷了,不过想想是为了穿给谁看,她就能豁得出去。
  玉斓苑中,沈晰照例用过早膳就去书房忙他的事去了,在新人进来后,这样和从前一般无二的日子已然持续了好几天。楚怡心里酸甜交集,一边觉得这样挺好,一边又觉得是在饮鸩止渴。
  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这几天她天天都是这样的想法。
  是以她照常乐乐呵呵地陪月恒玩了一上午。月恒再过几天便要满周岁,现下已经会走了,每天边在院子里晃晃悠悠边咿咿呀呀说个不停,沈晰总抱着她刮她的鼻子,说她是个小话痨。
  楚怡给她念了会儿歌谣,又把她带去了院子中,她指什么楚怡就顺便告诉她那是什么。但她现在还太小了,最近记得最熟的就是“大树”,所以院子里的几棵树她近来都特别喜欢。
  临近晌午,月恒扯起了哈欠。楚怡便将她带回了屋,让乳母喂她吃东西,自己也打算回房歇一歇,一会儿好跟沈晰一起用膳。
  然而沈晰还没来,白玉神秘兮兮地小跑了进来:“娘子!”
  “嗯?”歪在床上缓神儿的楚怡睁开眼,白玉凑到床边跟她说:“那位陶奉仪娘子,现下正带着宫女在离咱院门没多远的地方转悠呢。穿得那叫一个单薄,倒是娇俏得很。”
  头一句话楚怡或许还能反应不过来,但第二句,让她一下锁起了眉头。
  这都十一月中了,按照二十一世纪的阳历算那就是十二月,当真已经挺冷的了。她屋里早就地龙炭盆全已开始用,陶氏却穿得“单薄”又“娇俏”——这是豁出去了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啊!在打什么算盘不要太明显!
  楚怡便冷着脸坐起身:“她是不是打听着殿下每日中午都要来我这儿用膳了?”
  “……”白玉缩了缩脖子,讪笑,“这……这不用打听,东宫里都知道的。”
  “呵。”楚怡冷笑了声,站起身就往外头走,路过放着铜盆的架子时还一把抄起了铜盆。
  是,她知道他临幸这两个新人是早晚的事,甚至有点期待他赶紧去,因为悬而未决的感觉更加讨厌。
  但眼下这个情形可不一样!陶氏算准了要在他来见她时把他拉走,这是在她的地盘上撒野,往她的眼睛里使劲扔沙子!
  他在陶氏和史氏向她见礼时过来看她还不是她主动干的事呢,她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在他罚完擅作主张的青玉和周明后她还扣了他们两个月的俸禄。
  如今这个陶氏倒是很“坦荡”啊,这就不管不顾地杀到她门口了?
  她并不想给她们什么下马威,可她们既然来她碗里夹肉,就别怪她伸筷子戳回去了!
  除此之外,长久以来的心中不安也在下意识里令她想要借此求个结果。
  楚怡只觉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往上窜,心道我若今儿让你得了逞,日后我在东宫里还混不混了?
  白玉被她这气势吓得愣了愣才想起追出去,只见楚怡撸起袖子一弯腰就从院子里的大水缸里舀了一盆凉水,然后端着水就稳稳地出了院门。
  院外最多三丈的地方,陶氏正努力定着心带着宫女散步。这种事一定要做得若无其事才行,让太子觉得她是故意等在这里就不可信了。所以她虽然心里满是期待,也一眼都不敢往太子来的方向看,还要故作轻松地与宫女闲聊,心弦绷得紧紧的。
  “哎,那朵梅花开得好!”陶氏边说边笑意嫣然地踮起脚尖要摘枝头上的腊梅。
  她不知道太子具体何时回来,只好时时刻刻维持着这份娇俏活泼。
  她要让太子遥遥看见她就眼前一亮。
  在她的指尖触到枝头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撞进了她的余光。
  她身影来得极快,陶氏一怔,慌忙转头。还没定惊看清楚,一盆水就带着寒凉袭了她一脸!
  “……?!”陶氏顿时傻在了那儿,妆也花了发髻也塌了,新做的衣服也湿透了。
  刺骨的寒意紧接着就开始往身体中侵袭,陶氏也在这时看清了眼前是谁:“楚、楚良娣……”
  她错愕不已地看着眼前这位身份高贵的东宫妃妾,怎么想也不懂她为何能做出这种事!
  楚怡也冷冷地看着她,空气在寒冷中滞了一会儿,陶氏嘴唇哆嗦着下跪:“良娣……良娣娘子这是干什么……”
  楚怡一声冷笑:“我院子里连打杂的丫头都穿上棉衣了,偏生陶奉仪不怕冷。那我就再帮陶奉仪凉快凉快啊,透心凉心飞扬,痛快不?”
  陶氏的声音带了哭腔:“臣妾初入东宫,若有什么让良娣娘子不快的地方,还请娘子明示。”
  说得那叫一个委屈!楚怡便咬牙嘲讽地给她配了个音:“嘤嘤嘤嘤嘤嘤嘤——”
  “……?”陶氏当然不会理解这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网络象声词搁在这儿是什么意思,就是知道,她现在被冻得发僵的脑子也反应不过来了。
  楚怡淡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你要找殿下告状尽管去,你觉得委屈,我这儿也想求个痛快呢!咱别搞粉饰太平的那一套,要干架就真刀真枪的来!”
  话音刚落,陶氏呜呜咽咽地哭了。
  虽然方才她就很委屈,可是这个时候的哭,显然还是证明了一点问题。
  即便楚怡气势很足眼下后脊也还是控制不住地僵了一下,然后转过了头。
  隔着一方不太大的花圃,她看到沈晰和一众宫人站在那儿。宫人们都死死低着头,沈晰的脸刚好被一支四季常青的松树枝挡着,她看不到神情。
  “哼!”楚怡到底有点怕了,外强中干地冷哼了一声,把铜盆塞给旁边的白玉,就转身进了屋。
  白玉没敢跟着她进去。
  白玉在看到太子的一刹间,就吓得抱着盆跪下了。
  然后,不敢抬头的众人都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睃着,睃见太子那双黑靴绕过花圃,稍微在几人面前停了一下。
  “先送奉仪回去。”他道。白玉竭力地想从这口气里辩出一点喜怒,但是失败了。
  接着,他就转过身,也走进了背后玉斓苑的院门。
  白玉登时毛骨悚然,瑟缩着站起身跟上。过了院门,全发现在房里侍候的宫人正从屋里全退出来,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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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里,楚怡趴在床上蒙着被子,脸冲着墙。听到宫人们往外退的动静她就知道他进来了,但她没底气看他。
  他现在应该多少在讨厌她了,因为陶氏被泼成那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但这种事怎么说呢,男人总容易对看起来弱势的一方无条件怜惜,女生之间聊起来才会追根问底,然后闺蜜们一起惊叹:“卧槽竟然这样,绿茶本茶!”
  楚怡于是绷着劲儿不想解释,此时此刻,她真的听不了沈晰心疼对方,一丁点儿也不行。
  听到那样的话,她一定会忍不住跟他呛起来的。到时候只会让矛盾激化,她宁可对这件事冷处理。
  可闷了一会儿,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她心里又慌了阵脚。
  ——他是不是走了?
  这个念头让她猛打了个颤,而后下意识地向旁边张望过去。
 
 
第65章 
  目光划过去的一刹间,她就看到了沈晰。
  她的心弦一松,但紧接着,她又不知道该怎样好了。
  沈晰抱臂倚在桌边也沉默了会儿,然后抬起眼皮看了看她:“欺负完了人,自己倒跑得快?”
  看,他果然觉得是她欺负人!
  楚怡眼眶一红,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哭。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稍缓了口气,踱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我又没说你什么,你看见了我却一个字也不说,转身就走是什么意思?”
  大庭广众的,她这样的确太不给他面子了,好歹也应该见个礼。
  楚怡薄唇抿了一抿,绷着脸从床边站起来,怕自己和他视线一触就会哭,便斜眼看向旁边的墙:“你要挑我规矩上的不是,我自认理亏就是了。”
  沈晰未予置评,又端详了她一会儿,问:“陶氏的事呢?”
  楚怡努力缓了两口气压制眼泪:“我说是她先惹我的,你信么?”
  “我当然信。”他轻描淡写地点了下头,楚怡一怔,他续说,“她住的地方离这里又不近,就不该出现在这儿。”
  顿了顿,又续道:“可究竟出什么事了?她怎么惹你了?”
  他问的口气很轻,就好像方才气势汹汹的是陶氏,被淋成落汤鸡的是她似的。
  这弄得楚怡心底一颤,反倒哭了,方才被忍得很好的眼泪说流就流了出来,她只好慌里慌张地抬手去擦。
  “唉……怎么还哭了呢!”沈晰的口吻戏谑又宠溺,苦笑着走到她面前给她擦眼泪,又在她额上亲了亲,“有话好好说,受了委屈我给你出气便是,哭顶什么用。”
  结果楚怡哇地一声哭得更狠了,连日来的憋闷呼啸涌出,吓了沈晰一跳。
  他赶紧把她往怀里搂,但还不及劝上一句,她反手咣地捶在了他背上。
  “你怎么就偏偏是太子呢!”她把这句话嚷了出来,沈晰听得一愣,她又借着这股劲儿继续喊了下去,“你身边总会有新人的,总会有人比我好的!你要见她们就快去,给我来个痛快!”
  “……”沈晰哑了哑,双臂一紧,把她紧紧箍住,“好了好了好了……”他连声劝,“你看你,这是哪儿来的闲气,我连她们俩长什么样都还没记住呢。”
  楚怡在骂完那两句后好像突然泄了气,声音变得极低:“总会记住的……”
  而后她忽而一挣,从他怀里挣了出来。还闪着泪光的双眸红红地望着他,双手紧抓着他的手说:“两个人比起来……我更喜欢史氏一点儿!”
  “噗。”沈晰笑出了声,旋即又板住了脸,“这是什么话,你喜欢管什么用,我不喜欢,我一个都不喜欢。”
  之后他就不再由着她多说什么了,推着她坐到床上,自己坐到她身边,耐心道:“你别这么不高兴,你从来也不主动招惹别人,我自知是她先惹的你。”
  “嗯……”楚怡抹着眼泪应得闷闷。
  “可你还是得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他攥了攥她的手,“说到底,不论她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该亲自跟她动手,这样有失身份。你跟我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我好护着你啊。”
  ……有失身份。
  楚怡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徐氏当时折腾她的事。那件事上他罚了徐氏,从侧妃降为良娣,罪名之一就是有失身份。
  她顿时愧疚得很,赶忙把来龙去脉全都跟他说清楚了,说陶氏大老远地跑来这里、又大冬天为了显得好看非得穿得那么薄,显然是来截他的。
  说着说着她便再度生起气来,语气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冲:“我没给她下马威,她倒给我添起堵来了?到我院门口来抢人,她当我是死的吗?!”
  沈晰让她这句话给说乐了,然后抱着他乐了半天。
  他当是什么事呢,合着还是为了抢他啊!
  笑够了之后他便把着她的肩头问:“我是她抢就能抢走的吗?你当我是死的吗?”
  “……”楚怡没做声。她当然不觉得他是死的,然而这件事的症结也不在此。
  归根结底还是她觉得这种事躲不过了,所以炸了毛。
  沈晰瞧着她板脸的样子又笑笑,接着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知道我做承诺不顶用。那我这么跟你说,抛开史氏和陶氏不提,东宫先前也有……”他心下稍稍数了一下,“七个人。”
  “七个人里就你一个能跟我说得到一起去,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想伤了你的。”他道。
  楚怡似懂非懂地看他,他咂了声嘴:“让你不高兴了,你不理我了可怎么办?为了去试其他人合不合我的心,就把已经好好在身边的豁出去不要,那最后多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场赌是不是太险了些?”
  楚怡:“……”
  她以为他会拿什么感天动地海誓山盟的话来哄好她。每每这样的矛盾放在眼前,她都以为他会说些感天动地海誓山盟的话来哄好她。
  但她一次也没说过。
  他每次都是实实在在地跟她分析,这回好像更简单粗暴了一点儿,索性直言利弊了。
  可这样偏就让她觉得更加安心,因为这是实在话,她可以发自肺腑地理解。
  ——换做是她,她也不愿意做这种赔本买卖啊!
  再说,她的皮相那是没的说的。性子嘛她自问是不咋地,可是正合他的口味不是?那这么想想,她在他心里应该确实挺重要的。
  当然,重不重要都是相对的。但即便只是相对的重要,也会让他在面临其他选择时多几分考虑。
  很多本性花心的男人在娶了一个让自己满意的老婆之后都得考虑考虑出轨还值不值当,而他本来就不花心。
  古今的婚姻观念不同,但在这种“值不值当”的思量上,大概还是差不多的。
  楚怡稍稍地舒了口气,他微微地笑了笑,继续说:“再说,我们这么长时间的情分是假的吗?小月亮都快满岁了,你能不能试着多信任我一点?瞧这事,你把自己憋成这样值得么?有什么担心早问问我不就了了。”
  “……嗯。”楚怡喃喃地硬着,脸颊在他肩头轻蹭,“你别怪我,我就是心里没底。你身边添不添人、添多少人,不是我能做主的,我除了担心什么也做不了。”
  “那你也该知道,这同样不是我能做主的。”
  沈晰说着苦叹。他要是能做主,也就不会娶一个跟自己完全脾性不合的正妃了。
  “所以我们总该相互想着一点,是不是?”他手指轻刮着她脸上的泪痕,“你委屈,我也委屈啊。我有多忙你清楚,进了后宅还要见这么多自己不愿见的人,你当我就好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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