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赵瑾月又在那儿僵了半晌,总算回了几分魂:“白蕊。”
白蕊小心地上前听命。
赵瑾月侧首看了看她,问说:“殿下方才跟谁在一块儿呢?”
白蕊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宦官。
掌事宦官也摸不准太子妃为什么这样问,迟疑地回道:“还能有谁……东宫里能伴驾的,这三两年里不也就楚侧妃一位?下奴适才去请公主时,碰上安敏翁主也在,翁主说太子殿下正在湖上,大抵是带着侧妃游湖去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一阵愤慨在赵瑾月心底呼啸而起,和先前那种类似于被抢玩具的不忿糅杂在一起,激得她遍体轻颤。
有了儿子,到底还是不安分了。
赵瑾月紧咬着牙关,最后终于还是把这股恨劲儿变成一声冷笑释了出来:“倒怪我看轻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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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沈晰如约要带小月亮玩去。他想把楚怡从床上扒拉起来同去,但昨天玩累了的楚怡就跟长在了床上似的,蹬着腿向他摆手:“不去不去,你们好好玩!”
沈晰抱臂站在床边:“真不去?”
“不去!”楚怡把头埋到了枕头底下。
“好。”沈晰笑着一叹,跟她说,“那我把小太阳也带走,你好好睡?”
她立刻点头,点得压在头上的枕头一颤一颤的。沈晰看她这困得七荤八素的模样便没再扰她,着人去抱上了小太阳,带着两个孩子一道出了玉斓苑。
楚怡昏天黑地地又睡了半个时辰,却被周明火烧火燎地给叫了起来。
“……怎么了啊?”她眼皮打架,周明也一脑门子浆糊:“太子妃殿下那边突然着人来传话,说是……太子妃想过来跟您一道用个午膳,这也离午膳没多少时候了,您快起。”
楚怡:“哈?”
太子妃找她用膳,开天辟地头一回啊!非年非节的,太子妃这是哪出?
她努力地思索了一下,没睡醒地大脑终于迟钝地给了她一个反应——可能不是啥好事。
楚怡在内心响个不停的警报声中坐起了身,招呼宫女服侍她盥洗更衣。梳妆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朴素一点儿,因为宫斗故事里大家装小白兔的时候都朴素,这样不容易招人恨,但转念想想又还是算了——她都独宠这么多年了,沈晰那儿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优先往她库里塞,她装哪门子小白兔啊!
她便还是该怎么着怎么着了,梳妆妥当后过了小半刻,宫人来禀,说太子妃已至玉斓苑外。
楚怡怀揣着满心“您到底啥事儿?”的疑惑迎出去,规规矩矩地深福见礼,太子妃却没在她面前停,从容又严肃地直接迈过了门槛:“侧妃进来坐。”
——瞧瞧,果然是没好事。
楚怡大脑飞转起来,迅速反思自己最近有没有什么地方招惹太子妃了。可她却什么都想不到,别说招惹了,她最近连太子妃的面都没见过。
但是在太子妃在主位落座的时候,楚怡还是“自作主张”地直接在一旁也落了座。
她自问没得罪太子妃,那太子妃这么气势汹汹的过来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是有误会,要么是成心找茬。
不论哪一种,她现在都不能为了表示谦恭输在气势上——若是找茬那就不必多提了,若是误会,她现在气势上一输,没准儿太子妃要觉得她心虚呢?
楚怡于是泰然自若地坐着,太子妃似乎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意外,目光淡淡地凝视了她半晌。
楚怡的气势到底还是被看得弱下去了那么一点点,主动问了一句:“殿下今儿是……有事?”
太子妃的目光旋即从她面上挪开,轻然而笑:“没什么事,想侧妃了,来找侧妃用个膳。”
“……”
毫不夸张的说,楚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是云诗来跟她说这话,她觉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好姐妹说句“我想你了”那叫情真意切。
但是这位太子妃……
咱俩不熟,并且咱俩又都是常规性取向,就别搞得这么肉麻了好?
您这么来找我吃饭,我怕您毒死我啊……
楚怡面上的微笑不知不觉就化成了干笑,太子妃看起来倒比她轻松多了,目光梭巡了一圈,看向自己身边的白蕊:“去小厨房瞧瞧膳备好了没有,备好了就传。”
嘿,得。
楚怡暗自咂嘴,看来这尊大佛是铁了心地要在她这儿吃一顿,想直接请走是不可能了。
那怎么办?那就应付着呗!
老实说她也不用太慌,虽然这事来得突然,虽然对方来者不善,但仔细想来,太子妃明着欺负她的可能几乎为零。她到底是个实打实的宠妃,太子妃真想折腾她最好段位高点,不然等于上赶着在沈晰那儿找不痛快嘛!
楚怡就悠悠地点了点头:“听殿下的。”说着看向周明,“去太子殿下那儿回个话,就说太子妃殿下今日在这儿用膳,殿下若还要过来怕是不太方便。”
“不必了。”太子妃在周明要溜出去报信前开了口,“本宫听说殿下今日带侧妃的两个孩子出去玩,想来是不会过来用膳了。夏日炎炎,侧妃也不必让下人白跑一趟。”
嘿……
楚怡竟莫名有点激动了起来。
——她想若这是一部漫画的话,她和太子妃眼中现在一定都有电光喷出,再在接触时噼里啪啦地撞出一个火球。
她便又点了点头:“也对。”
说罢向周明略耸了一下肩头:“那去传膳。”
有本事你丫玩儿个大的,真毒死我吖!
——楚怡想把这句弹幕敲在太子妃脑门儿上。
第93章
午膳很快布齐,两个人一并落座,楚怡整个人都处于备战状态。
太子妃身边的白蕊按规矩上前侍膳,楚怡身边的青玉也上了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怡觉得这两个宫女眼里都有较劲的火花。
而后太子妃的目光扫过膳桌,白蕊侍奉多年,一眼就能瞧出太子妃想吃哪道菜,当即为她夹了一片烧鹅放到碟子里。
楚怡原本也想吃那个烧鹅来着,但为了避免太子妃觉得她叫板,她示意青玉夹了个三丝蛋卷给她。
两个人安静无声地吃着,吃得楚怡浑身别扭。
她和沈晰一起用膳早就不用旁人侍奉了——这是被她带歪的。吃饭嘛,自己夹菜自己吃多有幸福感啊,旁边戳着个人给夹不是那么回事。
太子妃吃了小半片烧鹅,放下了筷子。
楚怡立刻将嘴里的菜囫囵吞了,重新进入备战状态。
太子妃笑了笑:“本宫不常见侧妃,不过也知道侧妃是最合殿下的意的。就连侧妃的孩子,殿下也更偏爱一些。”
楚怡无声地深呼吸,哪敢接受这“夸奖”,头皮发麻地维持着微笑:“您说笑了,殿下看重嫡子嫡女,安和公主目下由殿下亲自带着,您是知道的。”
“是,殿下有心了。”太子妃颔了颔首,“但即便如此,怕是也比不过月恒与阿沂每日晚上都能与殿下一同用早膳午膳,更能日日都见到父母相处和睦。”
“……”楚怡不敢乱接茬了,她迅速梳理着太子妃的中心思想,脸上继续保持微笑。
太子妃也又笑了笑:“侧妃别紧张,本宫没别的意思。”
楚怡脸上:“呵呵……臣妾明白。”
内心OS:这您还没别的意思?那您有别的意思的时候怕不是要吓死我!
太子妃悠悠地抿了口汤:“本宫只是觉得,像侧妃这样合太子心意的妃妾得宠是最好的,殿下自在一些,孩子们也不会受冷落。本宫便想着……”
她语中一顿,楚怡心弦紧绷。
太子妃的笑容更浓郁了些:“来年又是采选的时候了。上回采选殿下没操心,本宫摸不清殿下的意思也没好多管,结果侧妃瞧见了……史氏不合殿下的意,陶氏更是做了无可饶恕的糊涂事。”
她说着又顿了顿,审视着楚怡,续道:“这回再选,就由侧妃一道把一把关,多为殿下选几个合她心意的女子,也好多延绵子嗣。皇家嘛,子孙兴旺来得比民间更重要一些,现下东宫里其他人是指望不上了,侧妃你……”
楚怡明显地感觉到太子妃眼底渗出了轻蔑与快意:“总也不可能指望侧妃你一个人为太子殿下生下十个八个孩子。”
楚怡手里的筷子拨弄着盘子里没吃完的半个三丝蛋卷,眼睛也落在那一根根菜丝上,没说话。
帮太子选新妃妾,的确算是她这个侧妃的职责所在,但她不相信太子妃突然来找她说这件事只是因为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太子妃决计是成心来给她添堵的。
而且太子妃成功了。
她和沈晰相处到现在,三观基本是合的,偶尔自也会有观点不和,但鲜少会吵嘴。
唯一横亘在她心里始终都过不去的坎儿,就是沈晰身边还有别的女人,而且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
诚然沈晰向她保证过不会再宠其他人了,但在两个人的身份根本就不对等的情况下,这种保证并不能为她增添多少安全感。她可以因为她的担保而高兴而感激,可同时,她也每时每刻都清楚,如若他有朝一日就是打算去临幸别人了,她是完全牵制不住他的。
在制度造成的现实问题面前,爱情显得脆弱不堪。
太子妃拿这个来刺她,真是刺得稳准狠。
但楚怡觉得,这事既然让她不痛快了,那她至少可以不接茬。
——凭什么对让自己不开心的事儿逆来顺受啊?贱得慌吗?
她便笑了笑:“这种大事,依臣妾看还是太子妃殿下亲自料理为好。”
太子妃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
楚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臣妾或许明白殿下的喜好,但臣妾既然自己就符合这个‘喜好’,又为什么要费心再选别人呢?”
太子妃被她的直白说得又愣了一下。
其实这没什么可意外的,楚氏的直白她早在初见她时就见识过了。但这件事,她还是不敢相信楚氏竟敢用这样直白的言辞来拒绝。
“侧妃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她打量着她,“这话若是传出去,旁人怕是要觉得侧妃这是不肯旁人来侍奉殿下了。”
“臣妾也确实就是这个意思啊!”楚怡一派轻松。
“侧妃。”太子妃的美眸不快地微眯起来,上上下下地睃着她,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侧妃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楚怡回看过去,倒没心思再重复自己适才说过的任何一句话,脑子里只有一句愤愤然的:你聋么?
太子妃皱起眉头,跟自己说我可没想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是楚氏给脸不要脸!
她便悠然又开了口:“善妒可是七出之条。”
“那您让太子殿下休了臣妾!”楚怡十分恳切,眼见太子妃再度被她说得发愣,她也顿了顿,继而又坦诚道,“反正要臣妾亲手往殿下床上送人的事儿,臣妾打死都干不来。您直接让殿下休了臣妾或者赐死臣妾,臣妾好歹心里痛快,怎么着都对得起自己;干这种违心的事,或许活是能好好活着,但那个活法非把自己憋屈死不可,还不如彻底死了。”
“……”太子妃彻底地僵住了。
她觉得懊恼又可笑——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她的眉头锁得愈发紧了,却又反倒有了声轻笑:“侧妃这是独宠惯了,当真觉得自己地位稳固,殿下永远不会介意侧妃使性子?”
“没有,那绝对没有!”楚怡诚恳地摆手,“这几年来,臣妾可以说是时刻准备着变成下一个徐侧妃的。恃宠而骄什么的您放心,那绝对不存在,我只不过是舍得一身剐所以天不怕地不怕而已!”
她怎么跟市井无赖一样!
——太子妃下意识里这样想。
可偏生是面对“市井无赖”的时候,人们往往没辙,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因为这类人根本不讲道理。
太子妃只好硬撑着,不想在她面前落下风。但过了良久还是不知还有什么可说,最终泄了气:“那侧妃好自为之。”
“要找殿下告状,您就去。”楚怡反倒霸气起来,还大大咧咧地夹了一筷子凉菜丢到嘴里,“这种事,如果会来,那早晚都会来;如果不会来,您说不说都不会来。我没在怕的。”
话音未落,楚怡就从余光中看见太子妃站起身向外行去。
“不再吃点儿吗?”她问。
太子妃脚下没停,她又说:“那臣妾不送了啊!”
太子妃没做理会。
太子妃离开后,楚怡痞了唧的状态又持续了不到五秒,就如同轮胎被扎了个眼儿一样,瞬间泄气泄扁了。
好累,烦。
她伏到了桌上。
“……侧妃。”青玉在旁边不知该怎么劝,过了好半晌,勉强憋出一句,“您再……再吃点?”
楚怡脸闷在臂弯里,摇摇头:“撤了,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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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沈晰带着月恒和沈沂回到玉斓苑,一进院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他于是把沈沂交给乳母,又让月恒好好去歇着,自己径直进了楚怡的卧房。
卧房里死气沉沉的,楚怡仰面躺在罗汉床上,他放轻脚步走到了很近的地方,才发现她睁着眼睛。
“怎么了?”他问了句,楚怡的视线划过来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沈晰锁眉,睇了个眼色给候在一旁的周明,然后转身向外走。
楚怡却忽地坐了起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