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澄冷笑道：“若是如此，那可真要让林大人失望了。我赵子澄一向是不在意身份名位，和你林大人可不一样。”
林檀似乎早就料到赵子澄说这话，他一点都不着急，反而说道：“赵大人超脱世外，真是别具一格。但是请你也别忘了，有的时候, 你不想找事，事却要来找你。当初，你的父亲赵益之大人，是为何而死，你知道吗？”
赵子澄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有些急切地问道：“什么，我父亲的死，你知道吗？”
林檀点了点头，说道：“赵大人，我也是才得知的。你知道，你父亲是因为吐蕃使者被杀，而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不是别人，正是皇后娘娘。”
赵子澄的双眼猛地睁大，半晌说不出话来。林檀静默地看向他。他看见，赵子澄握着茶杯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我为何要相信你？”
林檀从腰间掏出了一块玉佩和一封书信。赵子澄接过来看时，却是他父亲的笔迹。林檀继而说道：“这是我大理寺的朋友，在搜寻现场时，怀疑还有活口，就在之后，暗暗调查寻访，最后，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了当时使者团体里的一个人。”
赵子澄双眼通红，继续问道：“然后呢？”
林檀缓言开口：“那人把这封书信和这块玉佩交给了我的朋友。他立刻回来，本想为赵大人洗刷冤屈，但是那时候赵大人已经被处决，这背后牵扯的事情又太多，他只得暂时压下，现在才来交给我。其实赵大人已经知道凶手，但是奈何没有实在证据，所以只把这封信交给了他。”
赵子澄看完了信之后，一时之间，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林檀也没有说话，一直等着赵子澄的回答。过了很久，他才说道：“皇后竟然为了一己私仇，杀了吐蕃使臣，还嫁祸给父亲。”
林檀端起那杯已经冷掉的残茶，又喝了一口，才道：“赵大人如果觉得我在撒谎的话，不妨找人仔细辨认一下笔迹，或者拿着这块玉佩，去宫里打听一下，看看是不是皇后娘娘身边人的东西。”
赵子澄回过头来，红着眼睛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林檀，你怎会如此好心，特意告诉我这件事情？”
林檀放下茶杯，回道：“我只是觉得，赵小世子你，实在是太天真了。你真的以为，在这朝堂之上，宫廷之中，是靠着安分守己，不惹别人，就可以平安度日的吗？”
林檀等待了一会儿，看赵子澄并不回答他的话，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了。他走到门口，身后却响起了赵子澄的声音：“林大人，三日之后，我便会带着你要的东西，亲自往你府上去。”
林檀皱了皱眉头，转身说道：“我也可以过来的。你最好别到我府上去，我不想阿萝看见你。”
赵子澄冷笑道；“林檀，你是在害怕吗？”
林檀转身望着他：“赵子澄，你在说什么？”
赵子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一面笑，一面说道：“林檀，看来你根本就不了解顾雪萝。如果她不喜欢你，就算你日日守着她，看着她，她也照样可以从你手里逃脱。相反的，如果她心甘情愿地守着你，陪着你，不管再有谁去靠近她，也照样是没用的。”
林檀往前走了几步，眯着眼睛注视着他。赵子澄继续道；“林檀，你根本就不了解顾雪萝，我倒是很奇怪，你骄傲冷酷，刚愎自用，万事以自己为先。你这种人，对任何人都不会付出十分的真心，雪萝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跟你在一起，真是笑话。”
林檀与他对视良久，却忽然笑了起来。他这并不是冷笑，而是十分清朗的笑容。赵子澄有些疑惑。林檀笑完了，才道：“那，多谢提醒了。三日之后，我会在府内沏上好茶，等待赵大人大驾光临。”
他回到林府的时候，顾雪萝正跟银蛾一起往桌子上摆菜。一见林檀从外面进来，便笑着说道：“快过来，给我看看，身上伤了没有？”
林檀不解其意，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顾雪萝又笑道：“可真奇了，赵子澄没有拿着棍子把你打出来吗？”
林檀摇了摇头，抱住顾雪萝的腰，把他揽到了自己怀里。顾雪萝抬头望他，说道：“怎么样，没跟赵子澄打起来吧？”
“怎会。他不但没有打我，还答应我帮忙，三日之后，他会亲自登门拜访，把我们需要的东西送过来。”
顾雪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半晌，又回过神来，像是自己解劝开了自己，她伸手点了点林檀的鼻尖，说道；“真好，我夫君果然是巧舌如簧。”
林檀摸了摸她的脸颊，把她的一些碎发理到耳朵后面，说道：“吃饭吧。”
顾雪萝点了点头，帮他把厚重的披风脱下，一同坐到了桌前。顾雪萝这才说道；“对了，你托我做的那件事，我帮你办好了。那个王女官啊，真是个厉害的，东西一给她送过去，她便答应咱们，去撬开皇后身边赵嬷嬷的嘴了。”
林檀问道：“那人信得过吗？”
顾雪萝点了点头，说道：“信得过。那个王女官，最是个喜欢贪小便宜的。赵嬷嬷跟了皇后这许多年，自然是忠心的紧。轻易也撬不开她的嘴。但是王女官跟我说，赵嬷嬷有一双儿女，这自古以来，舐犊情深。咱们要是制住了她的一双儿女，还怕她有什么事不依的吗？”
林檀赞许道：“确实如此。”
顾雪萝喝了两口汤，道：“不过，那天你也说了，要在前朝处置了田国公之后，才好再回过头处置皇后，我也只得再这边先谋划着，等前朝的事情了了，咱们再计划这件事吧。到时候，数罪并罚，不怕她再狡辩。”
三日之后，午后时分，赵子澄果然如约前来了。林檀最近处理事务都在凝云馆，所以今日也找到了这里来。顾雪萝正在内室里看书，并不是前面厅内，赵子澄其实已经来了。银蛾见赵子澄来了，便对顾雪萝道；“小姐，赵小世子来了，正在和大人在前厅议事呢。”
顾雪萝抬起头来，脸上闪过讶异的光：“赵子澄还真的来了？”
银蛾点头道：“是啊，就在前厅说话呢，我看案上连一杯茶水都没有。有点不像话，小姐，要不然我们出去看看吧。”
顾雪萝沉思良久，才说道：“好。那你吧母亲给我带来的宣州大红袍拿些来，用紫砂壶沏好茶，随我一同送出去吧。”
银蛾答应下来，出去准备了。顾雪萝换了衣服，走到镜前，想了一会儿，把食指上的芙蓉玉戒指摘了下来。
顾雪萝接过银蛾递过来的茶杯茶具，翩然出屋，她端着杯子，走到正厅，先在门后看了看，却见林檀与赵子澄正在说些什么。顾雪萝本想立在一边听一会儿，林檀却早已经看到了她，对她道：“阿萝，进来吧。”
顾雪萝端着茶杯茶具走了进去，微笑道：“见过赵大人。”
赵子澄的眼睛一直在他的身上。林檀轻咳了几声，说道：“阿萝，无需多礼，坐下就是了。”
赵子澄也在一边微微颔首。顾雪萝点了点头，把茶具放在案上，自己坐到了一边。她想了一会儿，说道：“茶水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去准备饭菜了，谈你们的事情吧，我就先走了。”顾雪萝刚站起身，刚要离开，背后那两人却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必走。在这听着就是了。”
顾雪萝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林檀清了清嗓子，看了赵子澄一眼，又对顾雪萝道：“阿萝，你也坐下听一听吧。”
顾雪萝看自己也推辞不过，便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林檀倒了一杯茶，递给了赵子澄。他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对林檀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过来了。”
林檀没有说话。赵子澄便继续道：“我去赣州之时，这位田国公，曾经几次暗示我，关于要同他一起，贪污赈灾粮食，我当时为了引他，还特意给他放了口风，但是这位田国公也不笨，只是书信里偶尔有言辞闪烁之处，也不算十分中计。”
第五十五章
顾雪萝坐在一边, 安静地听着。赵子澄继续道：“不过, 我在赣州待的时日不短，期间跟这位田国公也有过数次书信和交谈, 我把言语中有所暗示和缺失的书信，都留了下来。”赵子澄把信件都拿到林檀面前。
林檀把信拿了过来，仔细地看着。过了很久，他才抬头对赵子澄道；“这些信件倒是有些用处，只是, 但是，只凭这个，只怕皇上也不会治田国公的重罪。”
赵子澄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不过，除了这个，我还有一样东西。”
林檀与顾雪萝都侧目看他。赵子澄继续道：“除了物证，我还带来了一个人。”赵子澄拍了拍手，张管家闻声进屋，他的身后, 来带着两个人。顾雪萝仔细看了一会儿，这两人都是四十多岁的男子，身穿将军的衣饰。
赵子澄转过头，对林檀道：“这位马将军，是一直跟着田国公的，不过，现在是他们来给我们说一说吧。”
那位马将军把田国公的罪行都讲了出来。顾雪萝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虽然不相信赵子澄会说谎，但是还是人不住问道：“这人的话可信吗？我们可别中了他的圈套。”
赵子澄回道：“马将军撒谎的可能性不大。但是田国公在朝中的权势, 虽然不比从前，却依旧很大。又有皇后跟他互相支撑，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动手。”
林檀点了点头。顾雪萝看看时辰，眼看就到晚饭时分了，她便抽身离开，去吩咐准备晚饭。谁知道饭菜做好了，叫两人去吃时，林檀和赵子澄都在专注地谈事情，没一个人理她。顾雪萝只得把挑了几个小菜，两碗清粥，吩咐人送过去。
晚间，顾雪萝已经睡下的时候，林檀才进了屋。顾雪萝打着精神，等他沐浴过躺在床上，才问道：“你与赵子澄商量的怎么样了？”
原来天色黑下来的时候，林檀害怕影响顾雪萝休息，就带着赵子澄往隐松阁里去议事。林檀的身上还带着寒气，没有去搂她。顾雪萝握住他的手，为他轻轻搓着。
林檀回道：“马将军没有撒谎，田国公的信件，也确实是真的。只是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才能把田国公拉下来。另外，赣州那边不能无人驻守，还要想好顶替田国公的人选，而且，这个人还要比田国公更优秀，皇上才会没有后顾之忧。”
顾雪萝赞同地点了点头。林檀的身子躺暖了，凑上前去，抱住了她。顾雪萝点了点他的鼻尖，说道：“明天我再给父亲修书一封，想必父亲也会支持你们的。”
林檀搂紧了她，回道：“这件事情，自然要让泰山大人知晓，除了这个，还需要联合几位在朝中有资历，与我和赵子澄都交好的官员，才能保证这件事万无一失。”
顾雪萝笑了笑。她已经有些困了。但是心中的疑惑还没有解答，她忍不住又问林檀：“不过，你是怎么说动赵子澄，叫他帮你的？”
林檀用下巴在她的发顶上蹭了蹭，说道：“还记得吐蕃使者被害的事情吗？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找人去查了查，没想到竟然牵扯出了皇后。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赵子澄。他自然要为他的父亲报仇。”
顾雪萝惊讶道：“皇后为何要害吐蕃使者？她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林檀回道：“那个疯妇的逻辑，咱们如何知道？不过，我和赵子澄，说白了，不过就是因利而和。我想拉下皇后，处置太子，以防之后，朝野不安，伤害我自己。赵子澄是为了给他父亲报仇，他此刻估计恨不得将皇后碎尸万段。我还没有他对皇后的恨意多，所以此刻，倒是还轻松了一些。”
顾雪萝脸上虽然挂着笑，但却不无担心地说道:“无论结果怎样，你都要小心，保全自己要紧。”
林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从那日之后，林府内往来的官员渐渐多了起来。除了顾雪萝熟悉的自己父亲，当朝嘴炙手可热的官员顾华言。后起之秀赵子澄。刚刚回来的荣王。还有以前就认识的国子监祭酒，骠骑大将军等人。
顾雪萝也渐渐忙了起来。虽然累了些，但是好在她对往来宾客应对得宜，从未失礼过。来来回回忙了将近半个月，这件事情才终于快要处理好了。
这天一早，林檀上朝之前，就告诉了顾雪萝，他今日便要联合朝臣，一起弹劾田国公。成败就在此一举。顾雪萝心里担心又害怕，自己在屋子里等着，正襟危坐地等着前面宫内传来的消息。
银蛾看顾雪萝脸色都是苍白的，连握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忍不住在一旁解劝道：“小姐，您别担心了。就算这次的事情不成，也没事的，左右也不会影响到我们什么。不过就是被皇上训斥几句就是了。”
顾雪萝摇头说道：“此次的事情，林檀是最主要的人。若是这件事情不成，田国公定然会倒打一把，等到那个时候，不但不能处置皇后，只怕会自身难保。”
银蛾也急道：“要真是如此，那可就难办了啊？”
顾雪萝伸手按着额角，过了很久，才说道；“还是相信林檀和赵子澄吧。我相信，他们会成事的。”
主仆两人焦急的等到中午，终于等到了回府的郑南。他刚一进屋，连礼也顾不得行，就急着说道：“夫人！成了！”
顾雪萝立刻起身问道；“已经成事了！”
郑南笑着回道：“夫人！成了！皇上处置田国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