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工作室门口的树荫下,身体软软地靠着树干,树影投到地面上,边缘不规则形状,随着风拂过不断摆动,沙啦啦,好听极了。
仿佛是身体适应了这种燥热环境,头脑也清明了一些,只是喉咙依旧干哑。她直起身,从包里掏出一小瓶防晒喷雾,往四肢上喷了几下。
这样的天气站在室外,不做点儿防护措施真是要等着变非洲人。
刚喷完,就看到邹潍朗一步一步地走至她面前。
她目光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拉开包包拉链,将防晒喷雾扔了进去。
金属罐体与包包内其他物件相碰撞,叮叮咚咚几声。
徐晚风猜是钥匙。
邹潍朗在她面前站定,只认真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不知道搞什么鬼。
他欣长的身体挡住了照到徐晚风方向的阳光,在她面前投射出一大片阴影,两人影子交融在一起,好像相拥一般。
徐晚风本就不舒服,身体难受极了,他又来站在这儿死死地盯着她。是你先不理我的,你凭什么这么看着我?她鼻子一酸,情绪一时控制不住,险些落下泪来。
她勉力压住想要落泪的冲动,稳住心神,抬头仰望着他。
他背对着阳光,脸庞覆上一层浅浅阴影,脸颊瘦削得好像打了高光,眼睛亮亮的,不停地吸引着她。
徐晚风将视线下移,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樱粉的唇瓣。
“有事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嗓子眼挤出,沙哑难听像鸭子叫,在这闷热凝固的空气里传播不了多远,久久地停留在原地打转。
邹潍朗听见她这声音,眉毛蹙了起来,走近一步站在她身前五十厘米处,一手拉起她的手,一手轻柔地抚上她额头。
“发烧了吗?”他声音低沉,温温柔柔的,和唱歌时候的凶狠释放完全不一样。
徐晚风察觉到他想做什么,手挣扎着想要挣开他,另一只没有被束缚的手也挥向额头的方向,去抓他作乱的那只手。
他这算是什么?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吗?
徐晚风控制不住,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邹潍朗人高胳膊长力气大,徐晚风在他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像只小鸡仔儿一样。
他捉住徐晚风的两只手抓在身前,皱眉轻轻说了一句:“别动。”
徐晚风被捉住双手,心里情绪激荡,此时又听见这话,心里又委屈了几分。以往在他那里受到的委屈一股脑儿都涌了出来,冲上头顶。
邹潍朗说着将手又探上她额头,细细地感受着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但外面天气太热温度太高,实在感受不出来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靠近徐晚风,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她额头上,两人体温相撞,空气里的温度都变得灼热,邹潍朗脸都红了几分。
他哪里还有心思去辨别她额头温度是否正常,满心满眼感受到的,都是她额头的细腻触感,和她脖颈间的淡淡香气。
她发丝软软的,碰到脸上痒痒的撩拨心弦。
半晌,他直起身,耳根都已红透,偏还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你发烧了。”
徐晚风眼睛里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涌,瀑布一样模糊了眼眶,什么都看不清,她手掌捏成拳,粉拳一下一下凭着感觉打着邹潍朗胸膛。
邹潍朗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见她哭,手足无措。他笨手笨脚地环过徐晚风的背,轻轻在她背上抚摸拍打,口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你怎么了?别哭啊……”
徐晚风哭得更凶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流,她猛地一头扎进邹潍朗胸膛,双手环着他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邹潍朗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哄女孩子这事儿他真的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他双手尝试着揽过她肩膀,不停地轻拍。
嘴里只会重复那一句话,“别哭了,不要哭了……”
半晌,徐晚风的哭声才断断续续地停下,时不时还抽噎一声。
当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之后,脸红得像番茄。
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明明生他的气还扑进他怀里!丢不丢人啊!
她挣开邹潍朗手臂的钳制,从他怀里钻出去,往后退一步,背靠着树干才能勉强站稳,小脸上全是泪水,我见犹怜。
邹潍朗看着她挣脱自己然后远离,心里突然空空洞洞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徐晚风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擦了擦泪水,眼睛还红红肿肿的,一看就是刚哭过。
邹潍朗上前拉过她的手,“去医院,嗯?”
徐晚风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邹潍朗看出了她眼中的不情愿,思索了一下,“那去药店,只买点儿药,好吗?”
徐晚风这才答应,甩开邹潍朗的手就往大步前走。邹潍朗站在原地,看着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哭笑不得的喊住了她,“这边。”
徐晚风往前迈出的步子一停,脚下转了个弯,面无表情地又往前走。
脸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有多丢脸,而且刚刚还趴在他怀里哭过!
哭了这一场之后,徐晚风倒觉得自己心情轻松多了,再和邹潍朗相处也自然多了,虽然心里还有疙瘩,但和他说话也能平和下来,不再只盯着前段时间的事儿了。
没有坐车,两个人步行去的药店。
这边绿化做的很好,道路两边树木很繁茂,树枝不停地向外、向上延伸,从顶端将路的上空包了起来,阳光投射下来全是树荫,凉丝丝的,不热。
小药店还没下班,里面只有一个坐班医生,反正又不是什么大病,感冒发烧而已,随便吃点什么药就好了。
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五。
徐晚风抬头看了看邹潍朗,她还以为他是乱说的,原来真的发烧了。
医生给拿了两盒抗生素,徐晚风没在意,倒是邹潍朗很严肃,不要抗生素,硬是让医生给换成了中成药。
见徐晚风一头雾水,他转过来看着徐晚风,一本正经,眼神里都是认真,“不要用抗生素,虽然好得快,但是会降低免疫力,对身体不好。”
他声音不小,医生正换了药过来,听得一清二楚,面上有些尴尬。笑呵呵地转移了话题。
“你这是着凉引发的感冒发烧,现在的年轻人啊,天气一热都喜欢吃凉的喝冷饮,动不动就开空调。这习惯啊都不好。”
他抬头望向徐晚风,“姑娘,你晚上睡觉空调是不是整夜开?”
徐晚风略微睁大了眼睛,理所当然地说:“是啊!”
医生皱了皱眉,“多少度?”
“23度。”徐晚风回想了一下昨晚的空调温度,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肯定会生病了,要是你觉得太热睡不着,可以定时开一会儿让它自己关,要不然就把温度调高一点儿。”
“温度太低很容易生病的。”
徐晚风不停地点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看着邹潍朗拿了药再结账,一大包,红红绿绿的包装,看着就头疼。
偏偏医生还在耳边絮叨着:“最近饮食要清淡,不要吃荤腥了,也不要碰凉的东西,空调能不开就别开了……”吧啦吧啦的。
邹潍朗已经结好了帐,徐晚风一脸解脱,跟着他打算出去,谁知邹潍朗停下脚步,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满脸认真,“医生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第26章 单押×26
徐晚风无语极了, 胡乱地冲他点了点头, 就抓起放在柜台上的装满药的塑料袋,提步往出走。
谁知却被邹潍朗叫住, 他表情有些怪异,也有些惊奇,语气都不自觉地上扬,“你去哪儿?医生还没说怎么吃呢!”
徐晚风脸一阵一阵地红,转身将袋子重新放回柜台上, 面无表情端端正正地站在柜台前,神态表情认真的像小学生。
她不知道她今天是怎么了,在他面前丢了一次脸之后,就像开了挂一样停不下来了。
医生还是笑呵呵地,将袋子里的药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给徐晚风看,“这个冲剂,每天三次,饭后二十分钟喝, 这个胶囊,早晚饭后吃……”
徐晚风心里窘极了,哪里还能仔细听医生的话,只想赶紧拿了药走人。
医生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徐晚风完全没听,等他一说完就迅速拢了药放进袋子里,拿了就想走。
却又被邹潍朗叫住, 他表情还是那么正经严肃,“你记住了吗?”
徐晚风才不怕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记住了。”
邹潍朗开心地笑了笑,好像徐晚风记住医生的话是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
他眼珠子一转,“说一次给我听。”
徐晚风愣住,脸腾得一下涨红,拿起药在手里翻翻看看,回想了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她心里一直暗骂着邹潍朗,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病啊!
邹潍朗见她这有点窘的神态,就知道她没有好好听,“哼”了一声,从她手里拿过袋子,到医生面前又细细问了一遍,问医生要了只笔,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将怎么吃什么时候吃写在了药盒上。
他半俯着身子,长腿微微弯着,细长手指间夹着笔,在小小的药盒上灵活挥动,胳膊半弯,小臂坚实有力。
不可言喻的男性荷尔蒙无意识之间就散发了出来。
看着这样认真的邹潍朗,徐晚风突然眼睛有些湿。
邹潍朗写好,又将药盒一个个地装回袋子,走过来笑着将袋子递给她,露出四颗牙,笑得很可爱。
走出药店的时候,徐晚风听到他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对自己好点呢?”
很轻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轻飘飘地话语揉碎在风里,混在树叶沙啦啦的响声中,落进泥土里,听不真切。
往回走的时候,邹潍朗带他走了另一条路,据说是更近一些。徐晚风对这儿不熟,又没有什么方向感,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走着走着却在路边看到了“幸福餐馆”的招牌。
邹潍朗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徐晚风,嘴巴动了动,没说话,眼神在问她:要不要去吃?
徐晚风思考了一下,迟疑地说:“小苏他们还在工作室,我们俩来吃饭,不太好吧?”
邹潍朗表情不动,口中吐出了几个字,语气清清淡淡,仿佛是无意间出口,“小苏他们也喜欢吃。”
徐晚风“噢”了一声,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转身就往店里面走。
不知道为什么,邹潍朗今天很主动,一进店不是给她拉椅子就是问她想吃什么。徐晚风睨了他一眼,高贵冷艳地吐出了两个字:“随便。”
她这下可算是体会到说“随便”的快感了。
邹潍朗苦着脸,在海报前驻足了好一会儿,这个“随便”可真得是难办。
“要吃小笼包吗?”
“随便。”
“要吃肉夹馍吗?”
“随便。”
“要喝黑米粥吗?”
“随便。”
邹潍朗冲天翻了个白眼,好看的脸都皱在了一起。以后他再也不说随便了。
索性几个特色小吃都来了两份,反正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带回去喂小苏飞子和double,他们都很喜欢吃的。
徐晚风发烧,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粥,吃了两个小笼包,就吃不下了。
邹潍朗抬头看她一眼,有些诧异,“不吃了?”
“吃不下了。”
邹潍朗皱皱眉,她怎么吃得这么少,像猫儿一样,根本就没怎么吃。
他十分自然地将徐晚风面前的半碗黑米粥端到自己面前,呼噜噜三两口就吃完,抬头看到徐晚风惊诧的眼神。
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说着摸了摸自己嘴角,还以为是吃得太快嘴角沾了饭渣。
徐晚风见他表情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压下心头的惊奇,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